016：

  程國鋒幾乎一晚沒睡, 即使臉上或多或少會顯現出淡淡的疲倦，但他的目光依舊如刀鋒般銳利，無論說話還是動作, 會下意識被他的氣勢所壓, 無關實力。

  唐紀之相信，程國鋒能說出這番話, 並拿出這份資料，是經過詳細調查並確認無誤之後, 他才會給自己看。

  否則他沒必要浪費時間悄無聲息地過來等他。

  係統到底做了什麽。

  自己又該如何分辨什麽是真, 什麽是假？

  唐紀之：“……”

  說實話, 他想暴捶係統。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自己是真的, 直播麵板上可以看到觀眾發的無數彈幕：

  【？？？】

  【這個主題越來越撲朔迷離了呀。】

  【我猜主播懵逼了。】

  【唐唐別慌，穩住, 你還活著就是真的，不然我們看到的是鬼啊。】

  【樓上閉嘴吧，大晚上的能不能說點好的。】

  【哈哈哈哈, 如果唐大佬真的是鬼，那有的好玩了。】

  【拜托, 一群學渣，根本沒有鬼神之說好嗎, 那隻不過是精神體脫離身體而已。】

  ……

  觀眾再一次吵了起來, 唐紀之隻隨意看了一眼, 便關掉麵板。

  他以不變應萬變, 冷靜道：“程部長, 您想說明什麽？”

  “你的記憶中，父親叫唐國鋒是嗎。”程國鋒有很多疑慮, 現在是要將它們一解開，這些需要唐紀之配合。

  唐紀之點頭。

  程國鋒拿出手機，點出一張照片，上麵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這是唐國鋒。”

  指腹一滑，又出現一張陌生的中年婦女：“這是李月芝。”

  ――唐紀之的母親叫李月芝。

  兩張臉於唐紀之來說，都是陌生的。

  頓了頓，程國鋒又滑出另一張，那是一個十多歲穿著校服的少年，擁有和唐紀之相似的輪廓，目光沉鬱，像漆黑的幽潭，深不見底。

  “唐國鋒和李月芝出車禍意外死亡，唐紀之因此患上嚴重抑鬱症，所以才會自殺身亡。”程國鋒看著皺眉的唐紀之，要麽這兩個唐紀之不是同一個人，隻是巧合的都叫唐紀之，長得相似而已。

  要麽……是其他問題。

  本來隻要確定擁有魔藤的唐紀之就是預言中的人，不管他的家庭背景如何，能為國家所用，不是心術不正之人，將他保護起來，那就足夠了。

  偏偏唐紀之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他身邊人一個比一個厲害，養的魔藤都占了一個“魔”字，在唐紀之的控製下，不會傷人。

  可萬一唐紀之心裏生起異樣心思呢？光是魔藤就夠讓人頭疼了。

  唐紀之如同一顆有著超強威力的炸.彈，不僅可以炸敵人，也可以炸己方。

  對待他的態度，要小心翼翼。

  萬一不小心得罪他，誰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必須深入了解唐紀之，才能讓雙方建立良好的互動關係，結果這一深入了解，挖到的卻是他令人匪夷所思的家庭背景。

  唐紀之早在七年前就自殺身亡，那麽現在這個唐紀之又是誰？

  “你朋友童煥告訴我七年前你的父母死於車禍，你的父親唐國鋒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然而事實上，我和唐國鋒長得並不像。”程國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目前為止，我沒有結婚，沒有相戀的愛人，更沒有孩子。”

  “如果不是你的記憶出現問題……”他直視唐紀之，“京城忽然出現大量從異界而來的怪物；餘山山看到的預言中的你；除了京城出現怪物，其他城市沒有出現；這一切都在說明，你和怪物的出現是同時進行的。”

  “換句話說，你的出現，帶來了京城的怪物。”唐國鋒緩緩道。

  唐紀之垂眸。

  程國鋒沒有說錯，他在自己的世界中進入“海市蜃樓”主題生存，京城出現的怪物，確實是他帶來的。

  ――當真實與虛幻交替出現時，到底哪一方才是海市蜃樓呢？

  這是係統的原話。

  程國鋒調查的關於他的一切，與他的記憶完全不同。

  “他”本身是真實的，但在別人調查中的唐紀之已經在七年前自殺身亡，並不存在。

  這就是真實與虛幻交替出現，意味這一切是虛幻的？

  程國鋒看不到年輕人的神色，纖長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他的眼睛，過了會兒，程國鋒道：“這隻是我個人的推斷，全國叫唐紀之的人有很多，我手機上顯示的這個唐紀之，也許隻是和你長得相似，跡遇也相似而已。”

  程國鋒很明白，無論真相到底如何，第一條便是――不能責怪唐紀之，更不能遷怒於他。

  “至於你的存在……”話剛開頭，童煥所在房門突然打開，童煥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這是哪？我靠！我怎麽會在這裏……你們……”

  他拿著手機，莫名其妙地衝出來，接著一臉見鬼的表情盯著唐紀之。

  “你……你……”童煥瞳孔震顫，“唐唐？”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滿臉不可思議，震驚中夾著害怕，害怕中又夾著陌生：“你、你是人是鬼？臥槽！”

  他死勁敲著腦袋，感覺腦子一片漿糊，一睜開眼入目是陌生環境也就罷了，他居然見到了早在七年前就死了的好友。

  “不對，”童煥甩了甩頭，警惕起來，用陌生的眼神看著唐紀之，“唐唐已經死了，你是誰？你怎麽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程國鋒神色變得格外嚴肅。

  他和童煥隻在昨天下午交談過，對童煥的印象談不上深刻，隻知道他是唐紀之的朋友。

  此時他的反應出乎所有人意料。

  唐紀之心中沉了下去，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童煥的記憶發生了變化。

  ――他記憶中的唐紀之，是程國鋒調查資料中已經自殺身亡的唐紀之。

  “昨天發生的事，你不記得了？”唐紀之無視童煥的問題，上前一步。

  童煥有些痛苦地揉著太陽穴，可以看到他太陽穴青筋根根爆起，他喃喃：“等等，讓我想想。”

  過了好一會兒，他眼睛猛的瞪大：“我靠！怪物！昨天京城出現了怪物！是你救了我。”

  “你真是唐紀之？”童煥稀裏糊塗，臉上充斥懷疑人生的表情，“可是你不是死了嗎。”

  唐紀之追問：“我怎麽死了？”

  童煥愣愣看著他，與記憶中那張很久沒有見過的熟悉臉龐重合在一起，他鼻子一酸，忽然伸手抱住唐紀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唐唐，你居然在還活著，你沒有死，嗚嗚嗚嗚。”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硬生生將詭異的氣氛驅散。

  藍瞳盯著唐紀之的手，後者在被童煥抱住後，僵了一下，旋即拍了拍童煥的肩膀，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童煥扒開。

  “都怪我那會兒神經粗，早該注意到你的情況，我媽說唐叔叔李阿姨剛走，需要給你時間安靜安靜，所以都不敢叫你出去。來你家找你，你又以要畫畫為由不讓我來，我們都以為你不會多想，誰知道你買了那麽多安眠藥！”

  “我這輩子最討厭安眠藥！”童眠哭著哭著又疑惑起來，“我把你背到醫院，醫生親自宣布你沒救了……我還、我還把你骨灰種到咱們小時候一起種的那棵槐樹下，你、你不會是鬼吧！”

  童煥糊塗了。

  唐紀之手指緊了緊，他還活著，並且活得好好的，可在友人記憶中卻已經死了，就好像這些年的“他”根本不存在。

  “先別哭了。”唐紀之道。

  童煥抹掉眼淚，當真不哭了，主要他發現有人盯著自己，盯得他頭皮發麻，莫名不敢哭了。

  “童煥。”程國鋒出聲。

  童煥循聲看過去，模糊記得這好像是個部長，昨天見過來著。

  關於昨天的記憶他隱約記得發生了什麽，可當要去想細節時，卻怎麽也想不太清楚。

  他一臉茫然，覺得很奇怪，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慌，他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

  程國鋒目光鎖定他，指著唐紀之沉聲道：“我和他父親長得像嗎？”

  “開什麽玩笑。”童煥想也不想地搖頭，皺眉道，“雖然我差不多快忘了唐叔叔的樣子，但你怎麽可能和唐叔叔長得像呢。”

  童煥是個不擅長撒謊的人，程國鋒可以斷定他沒有說謊，包括昨天，童煥也沒有說謊。

  一個晚上的時間，一個人的記憶為什麽突然變了――確切的說，被替換了。

  這已經不能用匪夷所思來解釋。

  陌生的環境和情況令童煥不安，七年前就死去的好友重新出現在眼前，變得怪怪的。

  好友能複活，按理說這是好事，他應該高興。

  可是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和好友相處過，好友變得很陌生，與他記憶中的唐唐不一樣，他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

  童煥摳著自己的衣角，本能道：“我能回家嗎？”

  唐紀之掐了掐眉心，眼底冷意閃爍。

  記憶被替換的童煥變得不一樣了。

  最初見到自己“活”了時，童煥激動又開心，待這些情緒隱下，他便開始害怕了。

  隻需要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唐紀之冷靜思考，因為童喚跟在自己身邊，所以係統替換了他的記憶。

  係統替換童煥記憶的目的是什麽？

  係統隨時會出騷操作，童煥跟在他身邊反而不安全，讓童煥離開京城回老家是最好的選擇。

  “程部長，麻煩您安排人送他回去。”

  童煥記憶的變化，更加證明程國鋒的猜測，或許京城這場災難，真的是唐紀之帶來。

  但他沒有多說什麽，直接應下，安排人送童煥離開總部，撤離京城去往老家。

  目送童煥頭也不回地上了直升機，直到再也看不見直升機的影子，唐紀之才收回目光，朝程國鋒道：“謝謝您。”

  “一個人的記憶不可能隨時被替換，如果先前我還懷疑是巧合，現在看來……”程國鋒認真地看著他，“我相信你並不願意看到京城變成如今這種情況，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讓我們共同抵禦難關，恢複京城的繁榮，不讓人民感到恐慌和害怕，不再讓無辜群眾失去生命。”

  隻有找到源頭，才能解決問題根本。

  唐紀之明白他的意思：“您想知道什麽？”“比如。”程國鋒直接道，“你養的魔藤從哪來？”

  唐紀之簡單明了：“異界。”

  “京城的這些怪物，是否由你引來？”

  “……大概是。”

  程國鋒麵色未變，波瀾不驚。

  怪物因唐紀之出現不假，可不知為何，他心裏總覺得這並不是唐紀之故意的。甚至很可能，唐紀之也是被迫。

  “那位白雪小姐，也是從異界而來？”

  唐紀之大方點頭，程國鋒應該知道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多，何況有些情況攤開來說，更容易解決。

  果然，程國鋒下一句便是：“她真的是童話故事中的那位白雪公主？”

  唐紀之沒有正麵回答：“您相信嗎？”

  程國鋒從昨天開始便有些半信半疑，一來白雪公主展現的力量很奇怪，二來直覺。

  現在可以確定了。

  程國鋒很理智的沒有詢問童話人物為什麽活著出現，還被唐紀之使喚著用。

  與唐紀之的交談，越深入越覺得深不可測，他試探地詢問：“你能驅使白雪公主為你做事，也能驅使其他童話人物？”

  “這倒不是。”唐紀之搖頭，他沒有透露其他童話人物被他一鍋端的事實，非常誠懇道，“隻剩一個小紅帽。”

  程國鋒眼皮微跳：“我可以看看嗎？”

  “現在不行。”唐紀之道，“她還在睡覺。”

  程國鋒眼睛微眯――還在睡覺，在哪睡覺？

  “那麽……”他轉向藍瞳，“這位呢？”

  不等唐紀之回答，安靜聽著他們交談的藍瞳抬起眼眸，冰藍色的瞳孔裏閃爍著森寒的冷漠。

  “你不會想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