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死亡宴會 (1)
作者: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8      字數:10486
  1.

  時間不算晚,但天已經全黑了。

  上城明星區奢華的別墅籠罩在夜色之中,雨水鋪天蓋地,不時有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照亮雨中繁花,枝葉和花瓣落得四處都是,把土地都染上了嬌嫩又狂亂的色彩。

  暴烈的雷電之下,別墅裏的燈光似乎都滲進了血色。

  白林拖了個枕頭放在夏天身下,更方便進入。他一隻手握著那人的陰莖,仍舊不讓他碰,完全掌握夏天的欲望。全是他的。

  那人的身體再次完全包裹了他,再沒有比這更完滿的時刻了。

  他湊過去舔夏天後背鞭痕,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夏天留下鞭傷時的樣子。他不斷親吻,就像夏天曾親吻他的傷口,似乎這樣能彼此治愈。

  與此同時,他再次用力頂進去,那人在他身下顫抖。

  已經交合過一次的身體都極度敏感,白林每撞擊一下,夏天都會戰栗,後穴因為快感而收縮,又因為這個體位,更深地把他吞入。

  手機還在地板上閃動,灰田說道:“總之,所有媒體都在跟進‘反抗軍’事件,簡直就是傳染病。”

  她說話的聲音讓夏天身體繃緊了一點,白林狠狠頂進去,感到他因為欲望而顫抖,兩人都沒發出任何聲音。

  “公司做了個企劃,我發你們郵箱了。”灰田接著說,“又毀了兩座浮空區,至少兩萬七千個組織聲稱和反抗軍有關係,三個小時內有三千兩百樁案件和反抗軍事件直接相關。你們最近受到的騷擾可能會很嚴重,我就提醒一下。”

  夏天反手去找白林,確認他的存在。白林壓住他的手,十指緊扣,一次又一次頂進去。

  快感沒了頂,兩人呼吸交錯,緊緊纏繞,拒不分開。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兒,灰田大概想不出什麽話可說,接著就掛斷了。

  又是一陣雷聲響起,整座浮空城似乎都在震動。白林一次又一次地親吻夏天後背的傷口,狠狠頂進他的身體裏,性愛帶進了硝煙的氣息,這也讓兩人越發興奮。

  沒人問幾點了,世界好像隻有他們兩個人存在。

  白林一手把夏天的長發攏起來,親吻他的後頸,下麵毫不留情地碾磨著他的內部,那人難耐地動了一下,他把他壓回去。

  白林一手仍抓著夏天的陰莖——真不知道他哪來這麽強的控製欲——要完全握在手中,壓在身下,掌控他的每絲感受,他高潮的速度,感覺每絲顫抖。全都是他的。

  隻有這樣才能填滿靈魂裏那個黑暗的洞,填得滿滿當當,再沒有空隙。

  他全心全意感受每次侵入夏天的感覺,還有那人由此而生的顫抖,迫切,專注,帶著股戰術規劃式的冷酷,毫不留情。

  夏天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叫道:“小白……”

  白林動作一點也沒有慢下來,專心地品嚐他,那人在他身下完全地失去了控製,每個動作都會引發無助的戰栗。

  他湊近夏天耳邊,惡趣味地問道:“爽嗎?”

  “嗯,”夏天說,“小白……小白你慢一點,我沒有過……”

  白林又用力頂了一下,那人咬住被單,仍發出一聲拖長的鼻音,甜得不行。

  “叫出來。”白林說。

  夏天安靜了一會兒,開始用又甜又有點哭腔的聲音叫道:“小白,你慢一點……我是第一次……啊,不過我喜歡小白你完全、完全在我裏麵,我最喜歡你了,誰都沒你這麽……啊——”

  他叫得能讓人骨頭裏的冰都變成燃油,點燃任何東西。

  白林想象中第二場應該是節奏比較舒緩,是慢慢享受的時候,但被夏天叫得差點射出來,隻好一把捂住他的嘴。

  “行了!”他說。

  他聽到夏天笑起來,伸出舌頭舔他的手心。

  白林被他舔得受不了,恨恨地咬了一下夏天的肩膀,手指探進他口腔中,尋找他的舌頭。

  他感覺到那人的舌尖舔過他的指腹,色情地吸吮。他又頂了一下,聽到夏天無法控製溢出的鼻音,拖長了腔調,又在撒嬌。

  掛斷的電話靜靜躺在地毯上,白林把麵孔埋進夏天的頸窩,腦子裏全是他,再也沒有其他。

  撞擊越來越快,不需要言語,隻是最微小的身體動作,他們都知道如何配合,他們是最默契的搭檔,既知道怎麽殺人,也知道配合著找樂子。

  他們一起向上攀升,再一次同時達到高潮。

  高潮時夏天控製不住咬了白林的手,而疼痛隻讓快感更強。那一刻白林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仿佛有大火燒毀神誌,再不複原狀。

  但當清醒時他很完好,一切重新塑造。

  他倆黏在一起,筋疲力盡地喘息,身體都還有點發抖。白林能感到夏天鬆下齒間的力量,不好意思地在咬到的地方舔了舔。

  他笑起來。

  他倆都累得不行,黏在一起不想分開,白林壓在上麵,伸手碰他後背的傷口,又去親。

  夏天翻了個身,緊緊摟住他的腰,把頭埋進去。

  夜色已經降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雨下得仍舊很大,他們都沒動。

  白林手指擺弄夏天的發梢,還咬在嘴裏。他覺得這些行為愚蠢透頂,但他喜歡這麽膩歪,幼稚,他感到非常滿足。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把他奪走。

  他們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去浴室衝了個澡。

  兩人身上到處都是性愛的痕跡,包括各種抓傷和牙印,白林不想處理,幼稚地希望留在身上。

  他幫夏天處理了一下後麵的傷,那裏被弄得夠嗆,不處理一下坐車估計都有困難。事後工作磨磨蹭蹭,交換了無數親吻,並且差點又搞了一場。

  外麵雨還在下,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水中。

  夏天什麽也沒穿,爬上床,閉著眼睛抓起毯子,蓋住身體,又摸索著去找白林。

  白林也躺上床,那人指尖碰到他的手腕,他躺在床上,看著身邊快要睡著的人,雨聲仍無止無境,夜色已深。

  他伸出手,手臂放在夏天身上,小心地攏著他。

  那人已經神誌不清,不過閉著眼睛往白林的方向靠過去,抱住他的腰,臉埋到他胸口,蹭了蹭,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不動了。

  白林就這麽抱著他,感覺那人的呼吸逐漸變得深沉而平穩,氣息拂在他的皮膚上。

  他聽著夏天的心跳,在雨聲中閉上眼睛,很快也睡了過去。

  白林醒的時候已經中午了,夏天還在睡,一手搭在他腰上,舒服地窩在毯子裏。

  他張開雙眼這麽躺了一會兒,周圍空氣溫暖而沉靜,仿佛一個特別好的夢。他伸出手,摸了摸夏天的頭發,發絲柔軟而真實。他想,我得做頓飯,他醒過來會餓的。

  他輕手輕腳下了床,去廚房看有沒什麽吃的。

  作為一棟豪宅,這裏生活用品應有盡有,白林照夏天的口味找了些食材,拿到廚房,開始準備早餐——或者午餐。

  他壓根沒想到去看看新聞,後來他想,他當時就是完全忘了這件事。

  白林煮了粥,煎了蛋,做了一半時夏天嗅到香味,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走進廚房,說餓了。

  白林忙著榨果汁,朝他說道:“等下就好了。”

  夏天“嗯”了一聲,他散著頭發,也沒穿鞋子,打著嗬欠去切水果。他雖然神誌不算清醒,不過刀工一流,很快就搞定了。

  兩人合作弄了頓還算不錯的午餐,端著盤子來到客廳,毫無形象地窩在沙發上解決掉,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夏天去拿白林盤子裏的東西,白林說道:“你自己又不是沒有。”

  “你的看上去比較好吃。”夏天說。

  他舔著手指朝他笑,白林緊緊攥著杯子,他自認是個很克製的人,不過確定他倆今天得耍個大牌,跟公司請假,哪也不去了。

  他們的確哪也沒去,隻是待在家裏。其實也沒幹什麽,無非是做做飯,說說話,膩在一起看新聞,打遊戲。

  白林記憶中的時間總是漫長而絕望,他從未這樣過,時光變得明亮,那麽簡單,那麽甜。

  新聞上說還沒找到喬格的屍體,但生命監控沒反應,多半死了。

  199屆殺戮秀還沒完,就死了兩個總規劃,群眾歡呼雀躍,十分興奮。祭品柱上柴禾的火光越燒越高,把夜空映成血紅色。

  灰田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白林正和夏天纏在沙發上。

  他本來在看新聞,夏天伸腳去蹭他的小腿,白林伸手抓住,接著他倆就滾到一起去了。

  “我不管你倆在幹什麽,”他們的形象策劃在電話裏說,“今天晚上有宴會,你們非去不可,別忘了。”

  白林下巴擱在夏天的肩膀上,夏天手還握在他的陰莖上,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我知道。”他用盡可能冷靜的聲音說。

  “你們就是……收拾一下,到點會有車過來接。”灰田說,“隻是吃個飯。那些人就是覺得好玩,想走個形式而已。你們應付一下,客氣點……一個宴會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把要開的車還有要穿的衣服都發到你們郵箱了。”

  白林“嗯”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聲音很不冷靜。他本來想說句“沒問題”,可沒說出來,顫抖著在夏天手裏射了。他懲罰地在那人肩膀上咬了一口。

  “我哪也不想去。”夏天拖長聲音說。

  “我也不想。”白林說。

  他們就這麽在沙發上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起了身,收拾一下準備出門。

  夏天站在巨大的試衣間裏,無數的奢侈衣物如軍隊般整齊地列在周圍,看不到盡頭。

  他穿著身黑色禮服,越發襯得身材修長,風度翩翩。白林看著他,那人長發流瀉在肩膀上,鬆散地係了條暗銀色的發帶,織進了細碎的鑽石,點綴的暗紅寶石在璀璨之下滲出妖異的血色。隻有上城會有這種發帶。

  而華服之下,他舉手投足間對身體精確的掌控和隱隱的爆發力,是隨時能置人於死地的戰士。

  他扣上暗紅的袖扣,雙眼垂著,動作間有種氣勢。再多上城的奢侈品也無法掩飾他的光輝。

  他早已沒了剛到上城時的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可以做到什麽。知道他能殺多少人,底線為何,有什麽絕不容冒犯。

  他站在那裏,就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白林走過去,幫夏天整理了一下領子,那人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把他的頭發揉亂,又在上麵親了一下。

  他朝他笑,如此燦爛,所有的陰影都在這笑容下退去。

  白林看到他眼中的自己,也在笑,太過開心,危險至極。但他已經無法停下來。

  落地窗外,一道閃電撕裂天際,映出沉沉壓在上方的烏雲,強光之下,雲層層疊疊,宛如大軍壓境。

  車子還有一會兒才能到,於是他們又湊在一起研究了一番怎麽藏武器,這種聚會防衛嚴密,最後也隻能帶進去把刀子。

  但白林又不切實際地覺得自己能做到一切。即使隻有一把小刀。

  宴會場所不知在浮空城的什麽地方,從路線推測在西北方向,一座浮空城堡。

  主城一直在下雨,但這裏卻月明星稀,處於一大片平靜的水域之上,倒映天空,仿佛鏡麵,一眼看不到邊際。

  而大宅美輪美奐,宛如夢境。

  這棟宅子的主人叫和靜庭,從小明科夫的資料看,他是浮金集團核心董事會的成員之一,不知道多大歲數。現在基因技術發達,奧林匹斯山的神明們總是一副年輕的麵孔。也許再過些年頭,真能登頂封神,死都不用死了。

  和先生同時也是“真實感”俱樂部創始家族的成員之一,這位追求極端血腥體驗俱樂部的元老成員看上去三十出頭,穿著優雅的月白色禮服,和到來的客人寒暄,說話輕聲細語,微笑溫文爾雅,如輕風拂麵。

  夏天不確定是否在嘉賓秀上見過他,那裏的人看上去很相似,總是麵帶微笑,坐在最舒適的位置。奢華把色情、狼狽和死亡裝點一新,是杯子裏的甜酒,供人心情好時小酌一口。

  小白碰了碰他,遞來一杯酒。夏天接過來,他們指尖碰了一下,轉瞬分開。

  接觸的地方微微發熱,但不能有更多了。這裏有太多攝像頭,不知多少人在分析他們的肢體語言,而他們的關係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夏天一口幹掉杯子裏的酒,白林又給他拿了一杯。

  “還行嗎?”

  “好得很。”

  白林朝他笑,他穿了身淺色的禮服,所有迷亂的光線都在身周冷卻和死亡,笑也是他一直以來疏離而文雅的笑容,但夏天知道更深處有什麽。

  他能看到自己映在他眼中,那人眼神如此專注,好像他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

  夏天命令自己移開目光,不能老盯著看。

  2.

  此時,他們正站在大宅的長廊上,這裏美得宛如仙境。

  右側的牆壁上,放置著一張極具宗教感的巨大油畫,畫的是天國的輝煌色彩。而對麵腳邊的架子上,配以近二十枚以老式的習慣鑲嵌著獵物的頭顱,不過都是十來歲的男男女女,容顏秀美,表情各異,是帶著微小迷茫感的不同的喜悅之色,看著這片天國。

  下麵有金屬標牌,介紹了這種引發、捕捉和固定微妙表情的技藝。

  和先生麵帶微笑,朝他們走過來。

  “兩位反抗軍高層大駕光臨,真是令敝宅蓬蓽生輝。”他說道。

  他朝他們舉了一下杯,舉手投足風度翩翩,“真實感”俱樂部的繡紋優雅伏在他的禮服之上,是朵雅致心髒形的花朵。

  “真是一對兒無上精品。”他說,看著他倆,真心實意地讚歎。

  兩個殺戮秀明星冷著臉聽著,這讚美非常認真,叫人惡心。

  “你們的展廳一定要有橙紅的光線打底,營造出隨時會發生戰爭的效果。”和先生繼續說道,“我已經想到了好幾款適合的衣服,我可不是那種‘不穿最好’的審美粗暴型主人,必須要有主題的點綴,才能讓賞玩的過程更有趣味。”

  夏天死死攥著杯子,這裏燈光奇異,他雙眼呈現剔透的深橙色,仿佛體內燒著灼烈致命的火。

  對麵的人滿意地笑,夏天一口喝掉杯子裏的酒,轉身就走。白林跟在他後麵,冷冷看了和靜庭一眼。

  橙紅的光籠罩在他們身上,拖下陰沉的影子。

  和先生的宅子大得像個迷宮,設計古樸,充滿藝術性。

  這裏四處可見古老的雕塑、繪畫、瓷器和海報,還有一些極盡獵奇之能事的變異生物標本,以及活著但裝了控製芯片的。

  這些東西既有秀裏出現過有紀念意義的,也有“具有觀賞價值的”的引導型變異,又或實驗室“趣味意外”之類不同的情況。高級的標本技術把它們慘死的樣子精確地固定下來,供人參觀。活的和死的雜混在一起,隸屬同一片仙境般的大宅。

  白林想看一下房子的結構,兩個殺戮秀明星沿著承重牆漫步,開始在聊拍電影的事,但沒講上幾句,話題很快就變成了罪惡之城的爆炸。

  “上城設計非常精巧,基本是中空的。”白林說,向夏天比畫,“罪惡之城下麵是地下停車場,再往下是城際高速和自運公路,一旦開始崩塌,就會變成一個深坑,上麵的建築物砸進去連個影子也看不見。”

  ——從目前的新聞上看,罪惡之城及其周邊區域塌陷出一個極深的坑,一直在燃燒,雨水都沒澆下去。簡直是地獄開了個洞。

  夏天端詳視頻上的大坑圖像,說道:“很好看。”

  “喜歡嗎?”

  “喜歡。”夏天說,“像座燒著火的大垃圾堆。”

  白林朝他笑。

  “我也喜歡。”

  他倆相視傻笑了一下。

  “上城如果墜落下去——”白林接著說道。

  夏天聽他解釋上城具體的落地效果,覺得他說話的樣子真好看。他一秒也沒心思待在這裏,隻想快點回家去。

  這時他們看到了那個場麵。

  這宅子裏四處分布著一些“服務者”,有的身著情趣裝,還有些穿正式禮服,但都是供客人們“享用”的。

  他們前方不遠處,幾隻形象惡心的變異生物標本旁邊,兩個年輕的客人要一個黑發的“服務者”和另一個人在他們跟前性交,正在提出位置要求。

  那人不停搖頭,另一個人也在後退,樣子很不願意。

  不過他們最終還是屈服了,其中一個穿著件風格複古的白色休閑居家服,能看到鎖骨和小半胸膛,赤著腳,走清純撩人的路線。他趴跪在地上,另一個人遲疑地把他衣服的下擺撩上去,分開他的腿。

  雖然在性交,但他們樣子像是智力有問題。

  兩位客人命令他應該先幹什麽——把手指插進去——再幹什麽,跪在那裏的人吃疼地向前爬了兩步,又被拽回來。

  又一位客人聚過來,三人興趣盎然地看,還調整了幾處燈光,讓交媾的區域有陽光直射的明亮效果。這類場景宅子裏四處可見。

  燈光之下,趴在地板上的人五官輪廓深刻,線條冷冽,夏天遍體生寒,他發現自己知道這個人。

  這是個殺戮秀明星,叫衛修齊,在185屆時很出風頭,是當屆的冠軍隊成員。他是個一流的戰士,笑起來很友善,但動起手來冷酷無情,翻臉不認人。夏天知道他的戰鬥風格和處理麻煩的方式,或是露出煞氣十足笑容時是什麽樣的。

  他也記得他是怎麽死的。

  187屆最後一輪時,衛修齊一個人扛下了一整群變異者的攻擊,給同伴創造逃走的機會。那些東西會虐殺活人,他一個隊友於心不忍,最後回頭給了他一槍。

  正中心髒,當場就死了。

  夏天退了一步,無意識抓了一下小白的手臂,又立刻鬆開。

  暖意散去了,指尖變得冰冷。

  夏天跟自己說這可能是個生化人,或是個男妓——他還見過自己的版本——在有嚴格合同範圍規定的場合下微整形成明星的樣子,提供性服務。

  前方,那個很像衛修齊的人張開雙腿,趴跪在地上,讓另一個人插進他的身體,他的尾椎有金屬反光,像有個標牌。

  三個客人在旁邊看,不時交談幾句,糾正姿勢,要求他們更野獸一點,更瘋狂一點。

  後麵那個更賣力,啪啪聲不絕於耳,前麵的人跪都跪不住,根本是在被架著操。

  “衛老板身體反應還是很強烈的,”夏天聽到一個客人說——這是衛修齊當年的外號,因為他說拿到特赦令後想開一家蛋糕店,“這門技術的主要問題還是在大腦複原上,原型程序都第兩百代了,硬件還是第九代。你看空緯,基本就是個野獸,情緒上來了讓他操死衛老板都會幹的——”

  夏天突然意識到在人前操衛修齊的家夥是誰,就是之前殺他的那個戰友!至少臉是一樣的。

  ——這兩人關係很鐵,他最後被迫殺死衛修齊的場景是殺戮秀經典,那之後沒多久他也死了。有人說他就是不想活了。

  他很想吐,這時,一個聲音在他身後說道:“這不是生化人,也不是微整形,這就是衛修齊本人。”

  夏天呆了一下,轉過頭。宴會的主人站在他身後,一身禮服,溫文爾雅,笑容可掬。

  前麵幾個客人正在說一款叫“擬真天使”的項目,聽到說話的聲音,轉過頭,正看到夏天和白林。

  有兩個突然笑起來,那眼神……很難形容。夏天手無意識張開,攥了一下,這是那種讓人想去拿槍,讓膽敢這麽看他倆的人從世界上消失的目光。

  “我記得你很喜歡他。”和靜庭朝夏天說,“有一次《天際刀鋒》問你年輕時喜歡的殺戮秀選手是誰,你說是衛修齊,還說他對你的戰鬥風格有影響。我一直記著。”

  夏天一時沒說出話來,那是很久以前的采訪了,現在他絕不會讓這些人知道他的任何私事。

  他的確從還是孩子時就知道這個人了,上城不時會有殺戮秀剪輯流下來,營造出一派殺戮秀是戰士的應許之地、揮灑鮮血故鄉的氛圍。而衛修齊是為數不多流傳到下城仍舊威名赫赫的人物。

  在這種人身上,你總能學到一些生存所必需的東西。至少他覺得是的。

  “我很理解,誰能不喜歡他呢,我那時還年輕,幾乎把他當成偶像。”和先生笑吟吟地說。

  他看著那趴在地上被他戰友幹得跪都跪不穩的家夥,那人也看到了他,抬起頭,小聲叫著什麽,可能是“和先生”。但發音含糊,像動物在呻吟。

  “他幹起活兒幹脆利落,非常擅於利用周邊環境,”和靜庭繼續說道,“他很驕傲,反抗的渴望就像刻在骨子裏。他還很有責任心,有原則,對邪惡之事絕不妥協。”

  交媾還在繼續,周圍燈光很亮,把交合處的暗影都照得十分清楚。一個客人指示操他的人向後退一點,把進入的過程更多暴露在光線下。

  衛修齊的袍子滑下來,夏天看到他胸口的槍傷,正在死亡時留下的位置。

  他一陣惡寒,無意識又向後退了一步。

  “但……他已經死了。”夏天說。

  “是的,他當時死了一會兒。”和靜庭說,跟幾個客人打了招呼,又轉頭朝夏天說道,“所以這已經是很好的效果了。”

  夏天張了下唇,想說“這怎麽可能”,卻說不出來。

  “他神誌不清,不過對光、聲音和接觸都有反應,也就能這麽玩玩了。”和靜庭說。

  他伸出手,揪著衛修齊的頭發,讓他抬起頭。

  那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舊日的戰友插入身體,頂得不停晃動。下身溢出些許液體,快要射精了。

  衛修齊無意識想躲開,某種含糊的羞恥心仍殘留在身體裏,不過被完全地無視了。和先生拽著他的頭發,向客人們展示這款玩具。

  “他死亡以後,我們立刻對他進行了重啟,恢複大腦反應,用以前的記憶收集做了大量的人造神經元,這可是非常地貴。”他說。

  夏天瞪著這交媾的場景,他渾身冰冷,戀愛時依偎的暖意已經完全消失,他站在扭曲的現實中。

  他站在權貴大宅中,這裏的一切都是亮色的,卻又是極端黑暗的一大團。光亮是虛像,碰一下就會碎。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反複回蕩的隻有一句話:他們可以這樣嗎?!

  “他當時的名聲如日中天,所以死得很值錢,而我們又用現代科技把他從冥府拖回來一半,”和靜庭說,“這些明星即使殘缺不全,也還是有其昂貴之處的。”

  他朝夏天和白林意味深長地微笑。他模樣俊美,精工細作,在金色的光線下真的宛如神祇。

  “為了讓他恢複得更好,我進行了不少懲罰、性欲或是情緒方麵的植入,還花了不少錢才讓他會叫床,大部分標本都做不到。”和先生說,“我一度經常寵幸他,不過現在產品和新鮮感保質期不長,他很快也隻能在懷舊宴會上用用了。”

  夏天回憶起衛修齊死時的樣子,那是所有恩怨的結束,情緒慘烈的最高潮,被殺戮秀壓榨到了極致,最終得到的結局。

  但竟然不是。

  和先生繼續說活標本的事,對夏天的反應很有興趣。

  他轉頭朝後麵的空緯說道:“停。”

  空緯怔了一下,停下了動作,熱火朝天的交媾場麵就這麽瞬間終止了。

  衛修齊手腳並用地朝前爬了兩步,無意識地往一處角落裏縮,躲到那一旁惡心標本的後麵——夏天發現就是185屆他殺的那款——好像那能保護他。

  他想去抓自己的衣服,又不敢。夏天覺得手都在發抖,他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別的什麽,他呆了一會兒,脫下外套遞給他,中間還手滑了一次。

  那人哆嗦著抱住,擋住身體。

  夏天心想,這行為並無意義,也不會起到絲毫幫助。他……能對衛修齊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殺了他。如果自己落到這份兒上,他會希望無論是誰,給他個痛快就行的。

  這是殺戮秀的選手們解決問題的終極方式,像空緯曾為衛修齊做的一樣。他們知道盡頭全是死路。

  但事到如今,那技術在這裏卻毫不管用。上城食物鏈頂層權勢者的光芒籠罩一切,這棟豪宅如此明亮和華美,照得死亡都消失了。

  和靜庭先生溫柔地看著夏天,眼中一片趣味的冰冷。

  “他有羞恥感。”他說,死死盯著夏天,“這都是收費菜單,我著重添加的,這樣更有趣。他智力嚴重退化,這個暫時還沒辦法。”

  夏天很想吐,他努力控製自己。衛修齊蜷縮在角落,這半個世紀以來殺戮秀總榜排名前十的頂尖人物,現在的樣子令人毛骨悚然。

  空緯豎著陰莖,呆呆站在光線下,兩眼一片空白,等待命令。顯然他的喚醒質量不夠高,基本隻是個照指令行事的人形。

  他是個性格開朗愛笑的人,夏天現在仍清楚記得他被迫殺死衛修齊時的眼神,他們是最鐵的朋友,他不想他再受一點罪,一顆子彈是他有的最好的方式。

  這絕望讓權貴們大賺了一筆,也喚起諸多廉價的喜愛之情。

  和靜庭說曾很“喜歡”衛修齊,於是他拖回他的一部分,把這從死神手中拖回來的殘餘做成標本,貼上價格標簽,在手中玩弄、作踐和侮辱,直至殘破不堪,淪落進垃圾堆中。

  “和先生,”白林說,“我們還有別的事,你們隨意。”

  他在夏天手臂上拽了一把,說道:“走了。”

  他轉身就走,夏天同樣轉身離去,看也沒看和先生一眼,到這份兒上寒暄毫無意義。

  走了很遠,他都能感到那人一直在盯著他。

  夏天想自己應該極度憤怒,但竟然沒有,他覺得冷,而一切都顯得荒誕無比,他找不出言語。

  胸口積鬱著大片的漆黑,骨髓像凍成了冰,沒有絲毫光亮,但非常冷酷,非常確定。

  他的旁邊,白林眼中一片陰冷的深灰,他放下酒杯,好像怕自己拿不穩。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這一眼中沒什麽東西,隻是純粹毀滅的欲望。

  沒有疑問,不惜代價。

  這一切非得毀掉不可。

  3.

  夜色越來越深,和家大宅籠罩在月色之下,仿佛立於塵世之外的天堂。

  這裏供客人享用的“服務者”幾乎全是舊日的明星,上城資本家把他們做成一個個標本,在大宅中遊蕩,供人享受,以滿足廉價的喜愛。

  這些人尾椎都嵌著金屬牌,和繪畫、瓷器和標本一樣,可以看到此人所有的戰績、詩一般對性情的描述、商業價值,還有把其變成這樣所用的科技,算是廣告的一種。

  夏天很確定他和小白也是被參觀的一員。

  兩人找了些點心和酒,準備找個角落待著,正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幾個人同時說話的聲音。

  “明科夫先生。”有人說。

  “小明科夫先生。”

  “晚上好,明科夫先生——”

  “很高興見到您,明科夫先生。”

  “晚上好,小明科夫先生。”

  夏天轉頭去看,明科夫先生和他兒子正從大門走進來。

  兩人禮服都穿得頗為隨便,他們有權力這樣。

  小明科夫穿的是件深色禮服,隻有衣領和袖口點綴了一點明亮的冷色,他跟在父親身後,向聚集過來的人隨意點頭。

  他看上去和他父親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舉止斯文,但雙眼一片的冷漠倨傲,寸草不生,又仿佛世間一切都理當圍著他打轉。

  和靜庭上前說話,小明科夫客氣地回了句什麽。他雙眼漫無目標地掃過大廳,也掠過夏天和白林,好像沒有看見。

  也許真的沒看見,世間的一切在那雙眼瞳下似乎都像是沒有意義的。

  夏天沒多久以前和他通過一個電話,說了下喬格和他的威脅。那人拿到了關於白林身份的證據,肯定不會隻放在罪惡之城的一處服務器裏。

  小明科夫驚奇地聽著,沉默了半天,然後非要全息視頻聊。

  打開視頻後,他衝過去繞著白林轉了好幾圈,叫道:“哇,這真是……神轉折啊。”

  他穿著件黑T恤,上麵用橙色字體印了個爆炸圖樣——上麵寫著“BOOM!!!”頭發亂糟糟的,拿發卡隨便別了一下,笑容燦爛,像他應該是的那麽大。

  “我在說服務器的事呢。”夏天說。

  小明科夫頭也不抬地說道:“我來搞定。”

  他繼續像一小團火焰一樣繞著白林跳來跳去,樣子優雅又危險,還伸手去摸。

  “又摸不著。”夏天沒好氣地說。

  “我感受一下!”小明科夫說,“白林,活的,電視都不好意思這麽拍!”

  他腳步輕快地繞著白林走來走去,兩眼發亮,完全就是個破壞狂。

  “這會是個超級炸彈!”他說道。

  他來回走了兩步。

  “像我之前說的,這種病毒不可能由某個人大規模釋放,上城的防護協議一流。”他說道,“但這裏是座狂歡之城,隻要您的旗幟仍在,戰神閣下,整個世界都會跟著你們下地獄的——”

  小明科夫朝他們笑,還是個孩子,但他笑容狂熱、絢爛而森冷。

  這位上城最頂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