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戀愛 (1)
作者: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8      字數:10456
  1.

  小白坐在幽暗房間的沙發上,尋找資料,規整信息,做出計劃。懸浮屏像山一般在他周圍層層疊疊地伸展開來,把四周照亮。

  光線在他眼中積聚,那是仇恨、堅定、不容置疑的目光,龐大的力量在他身邊蘇醒,再大的房子,再廣袤的城市也裝不下。

  他不時轉頭看夏天,確認他還在。

  夏天知道自己隻要在這裏就好。他的小白很強大,他知道自己是誰,那麽強大的靈魂不會迷失,而憤怒也不會就此埋沒。

  天亮得很慢,夏天閉上眼睛,做了夢,祭品、程序、戰神殿、大屠殺、憤怒、嘉賓秀、一場又一場的殺戮秀……變成了火焰,在周圍大片地燃燒。

  小白在身邊,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他中間似乎醒過一次,那人正在看他,夏天被那目光看得腳趾都蜷起來了。那人的手還擱在他的腳踝上,拇指無意識地摩擦。

  他……可能不是故意的,但他的動作讓接觸的地方燒了把火,他動了一下,想把腳抽回來。

  小白一把按住。

  夏天迷迷糊糊地看他,但小白沒有回視他,隻是低著頭,晨光鍍在他身上。

  夏天用腳輕輕蹭他的腿,那人手上用力了點,不知是想阻止還是喜歡。夏天覺得這像在調情,但他控製不了。

  那人終於抬頭看他,眼瞳的顏色變深了。夏天朝他笑,他知道怎麽誘惑人。

  小白手掌順著腳踝向上……

  正在這時,懸浮屏哪個程序響了一聲,小白轉頭去看。夏天靠在沙發墊子裏,看著又一片紅色的屏幕在他眼前展開,樣子充滿煞氣。

  他感到無比滿足,不過困得要命,於是再次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不確定自己是否做了個夢。

  夏天醒過來時房間裏很暗,調到了夜晚模式。

  他看了下時間,中午十二點。今天排了不少工作,不過沒人打電話進來,小白大概耍了個大牌。

  他不在房間裏。之前層層疊疊的懸浮屏縮小成一個點,懸在夏天枕邊,輕輕閃光。

  夏天打開它,發現是白林留下的……叫這個名字仍然很不習慣。在上層娛樂圈層層的盤剝與利用之下,這個普通的名字變成了一個符號,代表戰神、傷痛、收視率和來自大屠殺的幽靈。

  那是一行地址,罪惡之城頂樓,要他醒了就過去。

  地址後疊著層層的屏幕,沒有關閉,全是罪惡之城的各種信息,布局、戰略防禦、服務器位置,還有喬格的網絡行蹤記錄。

  這都是些平時要花大量時間破解的東西,還有些區域根本無法進入,早一個月,他們都不可能做到這地步。但這幾天中,戰神殿的祭品急速增長,上城的人們交出一把把鑰匙,歡迎他們的神明前往任何地方。

  夏天查了通話記錄,發現自己的手機和喬格有七分鍾的通話——顯然那人急不可待,打了電話詢問。小白接的。

  他看完堆疊的屏幕,換了身衣服,選了稱手的武器,開車前往罪惡之城。

  外麵雨仍在下,雲壓得很低,天氣預報說這次雨雲很大,還帶著強烈的冷空氣,氣象局不準備加以幹涉,雨會下個好幾天。

  大家盡情在雨中狂歡吧。

  夏天遠遠看到了的罪惡之城,陰雲之下,特地弄了個橙紅色的裝修,像一隻在雨中燃燒的巨獸。

  他照懸浮屏裏留的權限上了電梯。他進入過很多電梯,在進入的一刻AI會掃描權限,確定待遇,但這一刻他進入時,四周燈光卻開始閃動,顯示屏跳出一堆亂碼,掃描開始又胡亂地結束,武器檢測程序一片鬼叫般的雜音。

  接著主控AI什麽也沒幹,恭敬地稱他為“閣下”,宣布罪惡之城向他開放所有權限。

  這是殺戮秀官方AI維修權限、浮金電視台董事會VIP代碼和程序員後門聯合作用的後果。

  電梯運行,卻並非向上,而是向下方高權限區。光線不穩,所有的程序都在退縮和晃動,偶爾發出尖叫與雜音。

  夏天麵無表情站著,他隱形眼鏡裏所有實時的樓層位置與信息清晰可見,地表上隻是罪惡之城的一部分,更巨大的身體埋於地下,呈現蜷臥般的橢圓。

  小白的計劃清晰可見,不留餘地。

  有幾秒鍾,電梯漆黑的雙向屏蔽尖叫著退去,正看到外麵攝影棚一片的群魔亂舞。

  ——一座地獄主題拍攝現場,末日般橙紅的光線探進電梯,一群演員正在扮演地獄的受刑者,突然有人抬頭看這方向,張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生物。

  戰神逆光站著,是一個漆黑的影子,在上城怪異的燈光下燃燒,又轉眼消失不見。

  電梯門打開,夏天再次站在喬格的大廳裏。

  不到一天,這裏又換了個裝修風格,和外圍一樣走燃燒和末世的款型,進入的道路一片漆黑,邊緣還燒著火光,極具宗教風格。

  大廳裏四處都是殘破牆壁的裝飾,偶爾可見金色床鋪,怪物主題的裝飾隱隱呈現,是高檔的N區大屠殺主題。

  夏天走上那條路,立刻看到了喬格。

  殺戮秀的團體賽總規劃從一處黑暗的角落走出來,手拿紅酒,穿著件浴袍一樣的外衣,上麵變幻著無數交媾的裸體,朝夏天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喜歡嗎,‘色情的N區’主題!”他說。

  夏天一臉陰沉,站著沒動。

  “我說要先和小白‘預熱’一下,可他非要等你過來,不讓碰。”喬格說,朝他走過來,“不過笑得我心癢死了。”

  夏天越過客廳曖昧的色彩,看到了後麵的小白。

  那人坐在巨大做舊的沙發上,襯衫勾勒出修長的身形,灰色的布料下隱隱看到傷口。

  喬格接著說道:“性是人類最好的事,幹嘛不享受當下呢?去跟記者說幾句軟話,說你現在日子過得不錯,沒那麽想去毀滅世界——”

  他的身後,舊日戰神起身,朝他走過來。他腳步優雅輕捷,雙瞳映著色情的光線,全是冰冷的毀滅欲。

  “別那副臉色,”喬格朝夏天說,“這棟樓裏有最新款的‘尋歡作樂’,可不是什麽殺戮秀裏的小把戲,你倆再能打在這種技術跟前也沒用,就好像N區再能打在病毒跟前一樣完蛋。”

  ——他說的是款頂尖的安全監控程序,能夠計算和預防一切的潛在威脅。上城的權力者很習慣這類方便的監管,技術是餐盤上烤好的蛋糕,隻要享受就行了。

  夏天看著小白無聲地走過來,手中拿著塊破口尖利的建築板,不知從哪搞到的,可能是這個“色情N區”裏的道具,監控程序沒有警告。

  他眼中殺氣凜然,卻又鮮活明亮,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我想了些有趣的玩法,保證你們喜歡,放鬆點,一杯加料好酒,再加一場夠爽的性愛,肯定能叫人爽得什麽大屠殺都忘了。”喬格繼續說道,“啊,雙戰神,簡直光輝至極——”

  他張開雙臂,像在左擁右抱。

  “我給你準備了一架模擬重槍,夏天,我要你帶著上床,我還準備了台詞——”

  他朝夏天又走了一步,伸手想觸碰他的頭發。

  正在這時,白林突然上前一步,手臂卡住喬格的脖子,一把捂住他的嘴,手中的破片精確刺進那人肋骨之間,刺入心髒。

  喬格張大眼睛,大廳裏沒有一絲聲音,也無法進行任何聲控。同一時刻,客廳裏的十幾根槍管檢測到了危險,對準兩個亡命之徒。

  那東西角度精準,但沒發出任何能量。

  他們的腳下,正是剛挪過來的“墮落N7區”,靜默者力場穩定,禁用五百米內所有的熱兵器。

  建築板有點鈍,白林刺入的動作緩慢,但堅定而專注。喬格拚命掙紮,生命監控程序向外發射警報,但外部網絡早已中斷,半小時內無法連接。

  夏天站在曖昧的“色情N區”光線中,死死盯著喬格的眼睛。

  總規劃的雙眼大睜,不可置信。他前幾秒肯定在等著管家機器人做出反應,射殺這兩個膽大包天的罪犯,但是上世界引以為傲的科技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這裏是下城無人關心的肮髒街頭。

  上城的腐朽城牆已布滿無數的數據漏洞,最核心的技術區域向兩個重罪犯敞開了。

  正在這時,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喬格估計著時間設定的,音樂突然響了起來,是首激昂的電子音,適合於波瀾壯闊的史詩大戲。

  夏天嚇了一跳。樂聲恢宏,磅礴而雄壯的合奏下,白林低頭,看武器一寸寸刺入喬格的身體,眼神專注而滿足。

  死亡總是會讓他們這種人感到滿足。

  最後兩秒,他鬆開手,翹著唇角,看喬格掙脫著逃命。

  總規劃朝夏天踉蹌著衝了一步,張開嘴,像是想要求救。悲壯的樂聲越來越高,把一切淹沒其中。喬格拚命尋找空氣,可已經沒用了,他再也站不住,向下墜去。夏天揪住他的衣服,單膝跪地,靈巧地把他放倒。

  音樂仍在轟鳴,正進入一個高潮。

  新任的殺戮秀總規劃倒在地板上,雙眼大張,映著色情而華麗的裝修,但已經死去。

  他們熟悉人死的樣子,層級再高,屍體仍舊是屍體。

  夏天站起身,小白在對麵看他,突然朝他笑。

  那一瞬笑容明亮,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照亮客廳所有曖昧的角落,帥氣得難以直視。

  這不是舊日的幽靈、黑暗血腥的符號,也不是什麽收視率的代言人。這就是他,那個呼朋引伴、自由自在、性如烈火的年輕人。

  固執地活了下來,帶著複仇的怒火,依舊非要討個公道,讓那些雜種——不管有多少,多麽強大!——付出代價。

  音樂越發壯烈起來,異常真情實感,根本聽不到人講話。簡直不能理解喬總規劃的性愛品味。

  夏天拉開控製麵板,關掉配樂。

  周圍突然靜下來。他們站在罪惡之城的頂端,這座墮落之城在腳下鋪展開來,所有的建築和廣告都因為雨水換了色調,黑暗的街道反射燈光,朦朧又熱烈,是一座在雨水中燃燒的虛幻城市。

  更遠方是浮金電視台的大廣告牌,上麵是戰神夏天,拿著把重槍,站在廢墟昏黃的落日之下,把大片空間染成末日的暗色。

  “怎麽沒叫我起來?”夏天說。

  “我想讓你再睡一會兒。”白林說。

  在屍體與火光之中,他眼神溫柔,看上去那麽年輕,渴望著未來。

  這對戰友悄無聲息離開了罪惡之城,來到地下停車場。

  在他們離開之時,建築中的警告聲正一遍遍響起,提醒室內人員盡速離去,主電腦檢測到了毀滅程序,並且不會進行挽救。

  警告的紅色光線如同鮮血,浸透了整座建築。真是典型上城的房子,死都死得這麽有戲劇性。

  兩個殺戮秀明星在樓下不遠的街道上看著那座樓毀滅。在陰沉的天空下,毀滅非常漂亮,先是橙紅的光猛烈地亮起,仿佛真正的火焰,接著橙色中滲出血色,把周圍大片的街道也染紅了。

  無數穿著奇異或什麽也沒穿的人從這棟巨獸中逃離,外圍有人歡天喜地地拍攝。

  大樓筋疲力盡地立在大雨之中,先是晃動了一下,幾塊形態不一的建築板像血一樣落下來,因為設定固執地變幻著黃、橙和紅色的光。

  下一秒,這片火焰的建築爆裂開來,失去了凝聚力,在陰沉的天際中呈現出一個巨大扇形,仿佛真有邪惡的生命,正掙紮著想從土中逃離。

  爆炸為低雲鍍上一道槍火般灼目的橙光,也照亮無數的雨滴,一時間天空仿佛在落下火焰。

  接著它化為無數炭火樣的建築塊,坍塌開來,同時在雨中固執燃燒。

  緊接著又是一次爆炸,這次火光是從地下衝出來的,瞬間街道坍塌,整座樓層跌落下去,從雨幕中消失了。

  周圍不少車輛也跟著跌了進去,反重力功能張皇啟動,逃離地麵突然出現的深坑。坑中火焰狂放地燃燒,這是“末日層”的高強度燃燒品倉庫的功績。

  ——半個小時前夏天進入罪惡之城,第一站並非喬格的臥室,而是一路向下,前往地下三層。

  電梯精確地把他帶到目的地,當他走進去,前方的門便一扇扇自動打開。夏天停下腳步,嫻熟地朝裏麵丟個破片彈,轉身就走。

  門在他身後關上,爆炸引起的震動很輕微。

  破片擊碎了倉庫的瓶瓶罐罐,天量的液體和氣體燃料通過建築板和通風管道,開始浸透這龐然大物的每個角落。

  AI警告信息關閉,隻是無聲閃動,接著便消失了。甜美的女聲朝他說道:“損傷已經解決。”

  他麵無表情地上樓,去見喬格。他們這種人是破壞高手,知道怎麽以最小的動作,造成最大的破壞。

  現在,大地露出猙獰的笑臉,張開嘴,大口吞噬。

  地下區域不斷傳來斷裂聲,高強度納米建築材料發出尖叫,光線瘋狂閃動,響徹天地,攝影棚、器具和服務器在火中焚燒,仿佛真有一座地獄。

  旁邊另外幾棟樓——罪惡之城的輔樓、一家玩具城和一座人工湖——受到了波及,卻澆不熄火焰。火像血般赤紅,溫度極高,向著天空升騰,蒸發雨水,把雲照得透亮,周圍溫度宛如地獄。

  電視台速度極快,正在狂拍,好幾個主持人已經入駐,毀滅狂熱地吸引著他們,吸引整座上城。

  兩位戰神腳下的街道陷落了,反重力功能啟動,他們無聲地離開這片混亂。

  夏天打開懸浮屏,找到新聞頻道,興致勃勃地繼續看坍塌場麵。

  他的旁邊,白林沒看壯觀的毀滅視頻,隻是看著夏天。

  2.

  他們回到家時,罪惡之城的焚燒還沒有結束。

  別墅地勢很高,可以看到火光映紅雲層。雨還在下,因為火而變得橙紅。

  夏天看了一圈不同電視台的報道,焚燒的畫麵正像瘟疫似的四處傳播,據說冰山私保剛剛入駐,還沒查出來出了什麽事,倒有人手快地剪了首配樂視頻出來。

  上城不乏高端娛樂人才,這位顯然是一流高手,剪輯完成度極高,用的一首磅礴大氣的史詩音樂,名字叫《末日之城》,畫麵一流,氣勢恢宏,一副“大家都要完蛋了”歡天喜地的架勢。

  夏天把它列在播放列表第一位,壯闊的樂聲響遍車廂,讓人恨不得再去炸點別的什麽。

  白林坐在他旁邊,袖子仍舊挽到手肘,衣服亂了一點,能看到手臂傷口延伸,消失在布料下麵。

  他轉了個彎,進入別墅區,車速緩下來,他一綹頭發翹著,視頻的光線把那發絲染得火焰一般。夏天側頭看。

  他沒抬手碰,他已經能記住不碰了。

  他很快看到了別墅,大片的虞美人在雨中盛放,紅得刺眼,房子感應到他們的到來,亮起燈光,把雨水照得閃閃發亮。

  小白利落地停穩車子,夏天側頭看他,覺得四周有種氛圍……他說不準,但有根弦正在拉緊,讓人並不想結束,覺得狂歡應該持續。

  他們下了車,走進客廳,酒櫃壯觀地立了一麵牆,夏天走到旁邊,說道:“我們應該慶祝一下——”

  他抽了瓶還算順眼的酒,倒進杯子裏,遞了一杯給小白,一口幹掉自己那杯。酒很烈,像火一樣流下喉嚨。

  小白沒喝,盯著他看。他能聽到那人的呼吸和自己交錯,酒讓身體熱了起來,他又倒了一杯。

  小白朝他走了一步……太近了,夏天幾乎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他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白林突然朝他笑了。在這黯淡的雨天,他的笑容像一團突然綻放的光,讓整間屋子都亮起來,那麽誘人,充滿魅力,讓人想投身其中。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夏天喜歡他的笑,燒得他身體都繃了起來,想再幹點什麽有點瘋的事。於是他也朝白林笑。

  白林一口幹掉手裏的酒,把杯子往吧台一放,走過去,拽住夏天的領子,朝自己房間拖過去。

  夏天還拿著酒杯,不知所措地被他拖著,那人徑自把他拽到床跟前,一把丟上去。

  酒杯掉下去,夏天下意識伸手去撈,他沒抓到,因為白林走了過來,把他按回床上。

  那人壓在他身上,扣住他的下巴,吻了上來。

  白林……花了一段時間習慣這個名字。

  這名字代表的東西太多,太過悲慘,即使曾經屬於他,但在記憶之中也已添加了太多上城的營銷款型,他嵌不進去。他習慣於當白敬安。

  但他也不是白敬安了。

  他不再想低調和疏離,今天,他規劃了對殺戮秀新科總規劃謀殺的所有細節,手握足以癱瘓半座浮空之城的權限。他殺死了那位不可一世的總規劃,炸掉罪惡之城,火光照亮半座城市。

  而他很興奮,心跳加速,血像在身體裏燃燒。

  回來的路上,他想的不是下一步該怎麽辦,他的腦子裏全是夏天。

  那人坐在旁邊,襯衫三顆紐扣沒扣,露出小半胸膛,讓人分心得厲害。他笑容絢爛,比爆炸的火光更耀眼,值得用一切去換。

  他想觸碰他,想握在手裏,想看他的表情,和他說話,想得到回應,完全投入地去做什麽——

  在上城的這些年裏,他對性愛從來沒有興趣,他是團燒盡的灰,激不起任何火星,隻想自己待著。

  但是這一刻,他炸完了大樓,看著夏天的笑,心被撓得癢得受不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很年輕,活著,血管中燒著欲望,迫切地想做點什麽,無論是殺人還是戀愛。他想投身其中,想不顧一切,他不需要安全和保護殼。

  所以他一口幹掉杯子裏的烈酒,抓著夏天的領子,把他拽進了房間。

  白林並不十分確定夏天想要,但他必須觸碰他,去親吻和撫摸。

  夏天不確定也不要緊,他會讓他想的。他會去追求,他非得得到手不可。

  在吻上他嘴唇的那一刻,他聽到夏天抽了口氣,好半天沒有呼吸。他舌頭探進他的口腔,嚐到淡淡的甜味,接著他意識到那是酒的味道。桃子口味的。

  他心跳快得要命,但努力保持鎮定。他像夏天曾做過的那樣,輕輕咬了他的舌尖,那人一手抓在他的肩膀上,顫了一下。

  在這一刻,白林非常確定,夏天想要。

  他感到眩暈與興奮,仿佛烈酒上頭一般,他更深地吻進去,怎麽也嚐不夠。

  他一手去摸索夏天的襯衫,手上力量控製不住,扯掉好幾顆紐扣。

  他的手順著腰線撫摸上去,夏天一隻手仍按著他的肩膀,身體緊繃,呼吸急促。他能感到他小小動了一下,非常輕微,極為克製。但白林了解他,他們是最好的搭檔,知道對方最小的動作意味著什麽。在床上也是一樣。

  在嘉賓秀上,他曾想這一部分是他絕不想了解的,但是現在,他發現他迫切地想要了解,想得要命。

  他把夏天按在那裏,吻得更深,那人身體已經有反應了,可是沒有動作,老實地讓他壓著。他知道夏天很緊張,不確定這是什麽情況,他聽到那人謹慎地小聲說道:“小白?”

  白林知道夏天在想什麽。

  他在害怕。

  這些天來他神經兮兮,害怕再傷害到他。

  但白林不害怕傷害,他想要他,想去戀愛,遍體鱗傷也不在乎。

  他知道夏天這動作是在問什麽:你確定嗎?

  白林非常確定,確定得不得了。

  他伸手扯下夏天的發圈,套到自己的手腕上,另一隻手摸索著去拉扯他的長褲,皮帶有點難搞,但他順利地拉開了。他覺得自己之前某一刻肯定設想過怎麽用最快的速度解開這玩意兒。

  與此同時,他仍不願意停下親吻,和那個人唇舌交纏,這親密的接觸讓他戰栗,身體裏的火焰焚燒了一切。

  那人動了一下,試探著輕輕咬了他的下唇,白林急促地呼吸了一聲。他想要,現在就要,一秒都不能等。

  他的手探到夏天雙腿之間,那人又猛地吸了口氣,陰莖已經完全硬了。除了那場該死的嘉賓秀,白林從沒跟男人幹過這事兒,但這是夏天,一切毫無問題。

  他隔著內褲撫摸,下麵人的手扣著他的肩膀,勾著他的脖頸,突然又湊過去親吻他。

  白林一邊和他接吻,一邊扯下那人的長褲,夏天去拉扯他襯衫的扣子,這是兩個迫切沉迷於情欲的年輕人,一點也沒什麽鎮定冷酷的殺手風範。

  白林擠進他的雙腿之間,把腿分開,他朝夏天做了個征詢的表情,那人躺在床上看他,突然間笑了。

  他拉著他的衣領,再次把他扯下來接吻,這親吻親密、火辣又理所當然,仿如呼吸,和他夢中的一樣。

  白林伸出一隻手摸索著去床頭的抽屜裏找潤滑劑,這棟房子裏放什麽東西、用什麽牌子都有嚴格規定,列表有一公裏長。這是個和他們毫無關係的地方,上城也不是他倆的家,但兩人在一起哪裏都無所謂。

  這時他又看到夏天的雙眼,在燈光下呈現濃鬱的蜂蜜色,透著欲望,長發散亂,嘴唇微微張著,專注看著他。

  他看到他眼中的自己,逆著光,好像身上著了火,透出捕獵般野獸的味道,充滿侵略性。

  他突然湊過去,不斷地吻他,舌頭舔過那人的眼睛,他想過無數次的。他分開一點距離,想看著他。夏天眼睛被舔濕了,古怪地看他。

  他又湊過去舔,勃起的陰莖摩擦夏天的大腿,呼吸急促。喜歡得不得了,一直親吻他,把他攏在手心裏,誰也不準看。想侵入和掠奪,讓他在他身下失去控製,占有一切。想要得不知如何是好。

  眼睛是個敏感的地方,但夏天老實地躺著,任他折騰。他一手放在白林肩膀上,指尖反複撫摸那裏的一道傷口。

  “甜的。”白林說。

  “才不會。”夏天說。

  白林順著他的眼睛向下親吻,綿延到頸項,一邊去扯他的內褲,說道:“你哪裏都甜。”

  夏天笑起來,白林抬頭看他,燈光下,他誘人得讓人想一口吞下去。那人抬手抱住他,湊過去在他耳邊咬了一下,說道:“情話水平一流啊,小白。”

  白林從不覺得自己有這方麵的技能,但這一刻,一切都顯得溫暖、熨帖,所有的肉麻和滿足都再正常不過。

  他像個新手一樣感到興奮又迫切,簡直有點混亂,但他又知道自己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

  他去擰潤滑劑的蓋子,從未有過如此滿足。

  3.

  潤滑劑做得跟工藝品似的,是清透的酒紅,裏麵還有火星般的金色。白林擰開瓶子,這東西散發出火焰般的暖香。白林看了一下瓶子,他媽的戰神專款定製品,還限量出售,這也太變態了。

  夏天抓住他的衣領,又把他拽過來親,白林不再管瓶子,低頭專心吻他。

  外麵雨下得越來越大,上城仍舊處於一片高熱之中,橙紅的火光下是無盡深淵。

  別墅之內,兩個罪魁禍首正在做愛,如同一對剛剛結束了狩獵的大型食肉動物,敵人的血還沾在身上,於是越發興奮。

  他們是上城血腥遊戲中最頂尖的戰士,身材一流,又帶著無以計數的傷口,在床上糾纏,親吻,交合,因為情欲而顫抖。

  白林的手指從夏天兩腿間探進去,感到那人身體繃緊了,但努力放鬆下來。

  他躺在他身下,襯衫敞開,下身一絲不掛,長發淩亂地散著,身體每根線條都在他的動作下拉緊、戰栗。但又完全為他敞開,沒有任何保留。

  白林的手指探得更深了點,感到夏天內部收緊,急促地吸了口氣。他手抓著床單,張開,又一次抓緊。

  白林著迷地看著他的反應,盯得夏天有點不好意思,腿在他腰上抱怨地蹭了一下,無意識移開目光,但接著又移回來,仍舊看著他。

  火焰在白林心裏燃燒,感覺有點陌生,他已熄滅很長時間了,可現在燒得手指都在發抖。

  他手指抽插,感覺那人內部的包裹和高溫。想進去。想得不行,從沒這麽想要什麽。

  他抽出手,又湊過去吻夏天,親吻他的頭發、額頭、眼睛和嘴唇,這吻毫無章法,意亂情迷。

  與此同時,他扶著自己的陰莖,從下麵進入了他。

  他感到夏天猛地繃緊,急促地吸了口氣,尋找節奏。白林停了一下,等他適應。那人麵孔埋在他的頸窩中,努力放鬆下來,他內部溫度很高,長腿緊緊纏著他的腰,快感令人眩暈,不知身在何方。

  白林又向裏頂了一點,夏天一隻手死死扣著他的肩膀,突然一口咬在他的左肩上。

  有點疼,卻叫人更加興奮。

  白林一挺身,把自己完全插進去。

  夏天猛地抱緊他,額頭死死抵在他肩上,頭發都汗濕了。他緊得要命,從來沒以這種方式接納過別人,他是個固執、情緒化又驕傲得要命的人,但這一刻完全打開了,讓他侵入其中。

  白林不斷親吻他的頭發,抽送了一下,那人在他身下顫抖。

  他們從沒有在神誌清醒的情況下和同性幹過這事,但兩人用所有的默契配合,尋找快樂,取悅彼此。

  白林退出來一點,再次插進去,接著是再一次,動作越來越快。

  侵入時一點刺激的疼痛之後,快感緊隨而來,更加巨大,燒遍四肢百骸,甜美而致命,瞬間吞沒靈魂,一點也沒有反抗的機會。

  白林這輩子都沒感覺這麽棒過,他對性愛漠視已久,難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美好之事。

  夏天一手摟著他,手指撫過他後背的傷口,溫暖而且充滿力量,他用甜到了骨子裏的聲音叫道:“小白——”

  白林多抽出來一點,幾乎離開後穴,再次用力頂進去,那人“啊”了一聲,帶著一點哭腔,撓得人骨頭裏發癢。

  夏天的陰莖已經完全硬了,他伸手去碰,白林把他的手拉開,自己握住那個地方。

  夏天瞪大眼睛看著他,白林再次去頂他體內的敏感點,感到那人內部一陣無助地收緊,他專注看著夏天,一手抓著他的陰莖,配合節奏套弄。

  夏天被弄得不知所措,他叫道:“小白,小白……慢一點……”

  他不知道怎麽辦,隻是不停小聲叫他的名字,完全失去了控製,在他的每個動作下顫抖,帶著撒嬌的鼻音。

  白林簡直不知道怎麽有人叫床能叫成這樣,他告訴自己要冷靜,這人簡直能把人直接叫得射出來。

  他沒法慢下來。與此同時,夏天的陰莖也越來越硬,眼中全是狂亂的快感。

  他長發淩亂地躺在他身下,眼瞳因為欲望變得漆黑,嘴唇微微張著,像在索吻。他真是……性感極了,而且毫無掩飾。他一隻手仍在無意識撫摸白林肩膀的傷口,看他的眼神充滿溫柔與渴望。走投無路時仍想著保護他的人。

  白林知道他性格中侵略性有多強,可當他拉開他的手,那人便隻死死抓著床單,徹底把自己交了出來。

  他感到焦躁而混亂,又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曾死掉的冰冷的部分活了回來,溫暖的血流入其中,太過鮮活,讓人不知所措。

  他隻能不斷地親吻夏天,看著他,下身一次又一次用力頂進去,感覺那人完全包裹和接納了他。

  這像是一種無可饜足的欲望,想一直看著,想去感受。夏天活著,就在這裏,隻屬於他一個。是他的,誰也不能看到,誰也不能碰。

  白林早就知道,上城是座深淵,你隻會向著虛無無休止地墜落,任何的渴望都會毀了你,讓你尊嚴掃地地死去,成為魔鬼餐宴上的犧牲品。他們……是上城命最賤的一群人了,名列電視台的商品名錄,存在的目的就是給人取樂,怎麽慘怎麽來。他不該向溫暖之地多邁出一步。

  但這一刻,這一步非走不可,他還不切實際地覺得自己能為此做到任何事。

  外麵的雨越發大了,雷電劃過天際,傳來轟隆的雷聲,像要把世界劈成兩半。

  白林抽插的動作越來越快,他能清楚感覺到夏天在和他一起朝著高潮攀升,快感強大,能把意誌力徹底撕碎,又足以建立起新的土地。

  在性愛席卷身體的同時,殺戮的火焰也在他身體裏燃燒——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他會為此不惜毀掉世界。

  夏天在他耳邊叫道:“小白——”

  他聲音充滿迫切的欲望,尾音拖長,甜得能把人整個融化掉。

  那一刻,白林射了出來。

  他想起來了,很久以前的確有人這麽叫他。他是N7區的白林,大家的“小白”,那片土地堅實而巨大,不是什麽電影和遊戲中的虛幻之處,是他出生和長大的地方。

  靈魂回到了身體,被從遙遠的過去召喚回來,回到現實之中,仍是他,鮮活而熱烈,隻是充滿悲傷,帶著仇恨。還正在愛著一個人。

  他正在上城,回到了這個世界,也回到了無盡的危險之中。

  白林好一會兒伏在夏天身上不想動,他下身無意識在那人體內摩擦,感覺性愛的餘韻。

  他非常放鬆,心裏又被填得滿滿的,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