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深淵 (1)
作者: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8      字數:10494
  1.

  灰田是自己來的,但他們知道她代表著什麽。

  她站在客廳的一角,穿著身黑白旋渦花樣的套裝,像從時尚雜誌上直接拷貝下來的,由無數時髦的元素拚湊在一起,明豔又誇張,越發顯得穿衣服的人像團懸崖邊虛幻的霧氣。

  她說道:“他們不喜歡這個發展。”

  白敬安冷著臉聽她說,夏天一樣沉著臉站在旁邊。白敬安神經質地時刻關注他,讓他處於視線範圍之內。

  灰田之前在電話裏說,“他們想談談”。白敬安沒說話,她又加了一句:“你們沒有選擇。”

  她沒再多說了,言語已經走到了懸崖旁邊,無須再多探出一步。白敬安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對的。

  話說到這份兒上,權貴們撕掉了最基本遊戲的麵具,龐然大物坐到了談判桌上,擺出交流的架勢。但這絕不會是一場談判。

  就像很多權貴曾在某個宴會朝他們微笑過,並不代表不會吃了他們。

  白敬安頭疼欲裂,思考所有的可能性,他不認為那些人會再一擁而上抓捕他們了,也不至於會想殺掉或是真的毀了他們。涉及的錢太多了,再財大氣粗的權貴也不可能無視這種數目。

  但你無法預測權貴們在想什麽,那是團混沌的深淵。

  “你們有兩個選擇。”灰田說,盯著地麵,仿佛那裏隨時會碎裂,讓所有的人萬劫不複。

  “齊下商提議重啟,回到賽事第二天,你們發現車內間諜程序的時候。車子會直接把你倆帶到宴會上去,你們會一起關進籠子,他們……”

  她停下來。那些人肯定教過她怎麽說,隨著她進入,也絕對有攝像頭跟進。但她停了半天,好像那超過了語言表達範圍,無法言說。

  她最終也沒說出來。

  “雅克夫斯基……說秀畢竟是秀,重啟破壞規矩的同時,也會失去樂趣,”她又說道,“他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他們同意了。

  “我來這裏就是要告訴你們,你們必須接受這個方案。那些人非得到什麽不可。你們會很不喜歡,但不這樣秀就會重啟,你們絕不能回去!”

  “他們要什麽?”白敬安說,聲音冷得讓人打寒戰。

  “你們得上床。”灰田說。

  灰田是被臨時叫去開的視頻會,用的絕不是和她商量的口氣。

  她在公司的一眾人眾星捧月的待遇下接入虛擬實境,進入權貴們的沙龍。

  在進入的那一刻,感覺仿佛真的在走進一個溫暖的沙龍,壁爐裏燒著火,大廳的風格古典,非常舒適。人不多,穿著略有些複古的禮服,用文雅的腔調閑談。鋼琴的聲音悠遠而典雅。

  “灰田小姐,”有人朝她微笑,“歡迎光臨嘉賓秀臨時協會,請哪裏舒服就坐哪兒吧。”

  她拘謹地微笑,穿著件格格不入的職業套裝,進入此地像羊走進了一群肉食動物中一樣懼怕。

  她在沙發的一角坐下,一群人一個個斯文漂亮,散坐在沙龍的角落。

  有人說道:“我們討論了一下,希望灰田小姐能幫忙帶個話。”

  然後他們說了討論的結果。

  灰田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不明白……”她幹巴巴地說。

  一群人笑了,一個穿煙藍色套裝的男人朝她說道:“怎麽了?他們關係不是很好嗎?”

  “但不是那種……”灰田說。

  “我看他們扮情侶扮得挺開心嘛。”又有個人笑,“那就來個全套給我們看看好了。”

  灰田說不出話來,隻覺得渾身冰冷。

  她看到角落裏坐著的雅克夫斯基,作為總導演,他坐在最邊角的沙發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麵無表情盯著桌角。桌上已經放了兩個空瓶,他幾乎把另一大瓶烈酒也全清空了。

  這裏是上城科技和享受的頂點,但感覺又是在一個黑暗而未知的混沌之地。

  “我就喜歡這種血和槍火中一路殺過來的‘好兄弟’,”有人吃吃笑道,“白敬安可是為夏天冒了大風險呢,戰神閣下該‘身體力行’地感謝他一下。”

  “我希望他明白人無非是牲畜,最終隻會跟從性本能。”又有人說。

  “你想讓他上白敬安嗎?”

  “我認為我們應該讓他主動一點。夏天很能扛,他的問題在於太不合作。”

  “白敬安上他也是一樣——”

  “當然不一樣——”

  “無論如何,白敬安必須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慘痛的代價。”

  “我們該全都寫在菜單上。”

  “那也得一樣一樣來。”

  這班權貴們舒適地坐在爐火旁,討論這詭異而惡毒的話題。

  “他倆搞一場能賺多少?”有人問。

  “現在不行,不能掛牌。”一個戴裝飾性眼鏡的小個子說,他穿著華貴,但神態中的一些東西又像個冷漠的市場分析員。

  “戰神名聲正是最盛的時候,他必須不可戰勝。”他說,“等到他隕落,在粉絲眼中淪落為色情明星,缺乏後續價值,隻有床戲稱得上噱頭時,才是掛牌時間。”

  “我們得賺到每一分錢。”

  “不會太久的。”

  “嗯,下一屆我們直接在所有選手體內植入耳機和懲罰措施,到時把他倆分開,設定非對抗不可的情境,他們會再爆出一波熱潮,結束時就差不多了……”

  “我喜歡這次的造神營銷,雖然一切的狂熱都是階段性的,但在事發時還是令人激動。好像真有某種意義。”

  灰田聽得頭皮發麻。

  這片空間如此虛幻,好像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不管夏天到時候情況如何,”有人說,“下屆又有什麽新鮮貨色,他一定要在明年的嘉賓秀邀請名單上。”

  他旁邊衣冠楚楚的同伴表示同意:“我有很多戲碼,準備在下場嘉賓秀時和他好好‘交流’一下呢。”

  他們繼續討論賺錢、體位和想看的各種細節,衣冠周正,是上城真正的掌權者,可說的東西極其變態。一切對他們而言都無非是空洞的泡沫。

  而最終決定這場“床戲”要怎麽演的方式,居然是他媽的抽簽。

  灰田看著抽簽結果,結結巴巴地說道:“但……但他不會做的……”

  “你跟他說,他要不幹,就讓他妹妹代替。”

  灰田沒聽到說話的人是誰,可能是這裏的任何一個。

  語氣中帶著笑意,輕快而冰冷,好像此事無關緊要,他說過很多次,也做過很多次了,喪心病狂之事隻是道司空見慣的甜點。

  灰田渾身冰冷地坐在那裏,她沒敢問迪迪在哪裏,應該在她家裏的,但……

  她從來到這裏開始就不怎麽清醒,但這一刻她很確定一件事。

  夏天和白敬安必須照他們說的做。

  這班人什麽都幹得出來。

  2.

  灰田站在下城這棟小小的公寓中,桌上散放著杯子和槍支,衣服隨便搭在沙發上,夏天和白敬安隻休整了一晚,卻讓這兒幾乎有種家庭氣氛。

  但現在一切錯覺都過去了。

  兩個殺戮秀明星站在單薄的燈光下,表情很嚇人。灰田希望他們能說點什麽,可是沒人說話,一切停滯在懸崖之前,無法向前一步,空氣都凝固了。

  灰田鼓起勇氣說下去。

  “聽著,如果你們不這麽做,今晚就得回到‘宴會’上去。”她說,“他們得給你們一個足夠羞辱的教訓,確認你們仍是順從的。不會有很多人看到的,隻有最高層那些——

  “別這麽看著我,你們不會想把迪迪扯進來的!”

  屋子裏一片死寂。

  夏天張開手掌,又死死攥住,灰田不太確定他是否在盡力控製去拔槍,但這動作像垂死的掙紮。

  “她在哪?”他虛弱地說。

  “我不知道……”灰田說。

  他不再說話了。

  夏天從來都是個知道該做些什麽的人,他身體裏好像天生就有某種機製,即使生活在這種黑暗中,也從不混淆,不會迷失。但當來到上城,他終會知道什麽叫走投無路,無從選擇,隻能把尊嚴交出去,讓那些人碾碎。他甚至還必須主動配合。連死亡都已從選項中消失了。

  好一會兒,她聽白敬安說道:“我們具體要幹什麽?”

  那人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飄,很遙遠。灰田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可她仍在這裏,像他們一樣,無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會……給你們一些注射藥物,你們……身體上必須得有反應。他們準備了內置式耳機,有些細節……”她幹巴巴地說,“他們說……你得接吻,得有插入和內射……天哪……”

  她盯著地板,艱難地說下去。

  “他們說……這次你得在下麵,白敬安……”她說,“夏天,你……”

  夏天猛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朝牆上砸過去。

  它發出驚人的破碎聲,水和碎片濺得四處都是,她哆嗦了一下。

  “我沒法幹這個。”夏天說。

  “你沒有選擇!”灰田說。

  “我幹不了!”

  “我知道,但是……”

  白敬安說道:“我們會做的。”

  雅克夫斯基認為,上城權貴們最大的問題是混淆。

  他們無法區分食欲、性欲、愛、理想、仇恨或是毀滅……他們無法區分活著和死去,貪婪讓所有的分野模糊和消失,隻留下欲望本身,並最終化為惡意的虛無。

  這些人一年又一年地墮落下去,到了現在,已經進化得基本就是一群怪物。

  他很確定靠著目前這點酒,自己是無法度過這個演播過程的,於是又從恒溫櫃裏搜羅了十幾瓶,擺在能看見的地方。

  他也沒管是什麽酒——肯定極其貴,不過能醉就行。

  這不是他第一次管控嘉賓秀了,這事從來用的都是上城最頂尖的後台班子。在這種秀上,你不醉得半死是沒法幹下去的。有時候還得加點兒記憶屏蔽。

  在替魔鬼工作的時候,人的大腦是沒有足夠承受能力的。

  灰田給了那兩個受害者內置式耳機,薄薄一片貼著,幾乎感覺不到,但這將掌握整件事情的進程。

  她結結巴巴說了一些具體要求,雅克夫斯基很高興不用自己說,沒人會想說這個。她留了一瓶潤滑劑,還給了他們注射了針劑。

  白敬安站在陰影中,用一副仇恨的表情看著槍式注射器,灰田說道:“非得這樣不可,聽著……你們必須得勃起,必須得……完成這個。這是最好的提案,你們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白敬安默不作聲地伸手接過來,日光燈的暗影下,他像一塊冰。

  他麵無表情給自己注射,他肯定知道這東西可能會毀了他,不過樣子極為鎮定。灰田看了一眼夏天,不敢走過去,白敬安伸出手,說道:“給我吧。”

  灰田把針劑遞給他,白敬安轉頭看夏天。灰田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那間屋子,雅克夫斯基猜她大概會待在哪個角落等著結束,努力假裝這件事沒發生過。

  這是個光鮮亮麗的城市,大部分人能幹的也就是對角落的黑暗視而不見。

  那兩人站在房間裏,屋子很安靜,好像和剛才沒有任何差別,但已經是一處絕地了。

  兩個殺戮秀明星,居於民眾信仰的巔峰,卻又是浮金集團的財產,需要時是玩具士兵,又或是表演色情戲碼的傀儡。

  雅克夫斯基看到白敬安走到夏天跟前,盯著夏天的眼睛。他想,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有勇氣的人,在這時候仍然試圖控製局麵。

  夏天往後躲了一步,他一直是更情緒化的那個。

  但雅克夫斯基也知道,在需要的時候,夏天同樣是那種冷酷和狠得下心,並且極具控製力的人。經曆過那些事的人根本不完整,也知道如何舍棄自己的一部分。

  這兩人在某些方麵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夏天隻是在白敬安跟前能放心地情緒化而已。

  白敬安說道:“聽著,我們必須這麽做,我們沒有選擇。”

  “我……我沒辦法……”夏天說。

  “隻是上床而已。”白敬安說,“我們必須……我們不能……這沒什麽的……”

  他沒法再說下去。

  雅克夫斯基知道他想說什麽,迪迪還在外麵,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付出的代價……但還有別的東西,從最開始見到白敬安時,他就覺得那副波瀾不驚的外表下有別的東西……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那是仇恨。不知源自何處,但在他身體裏燒灼,讓他無法放手,拖著殘缺不堪的身體,甚至都無法去死的巨大的仇恨。

  房間裏,白敬安抓著夏天的手腕給他注射。夏天順從了,隻有白敬安能讓他聽話。

  雅克夫斯基醉得差不多了,但那一刻仍然感到寒意,他知道權貴們用的是什麽藥,效果有多強。這會是一個慘烈的夜晚。

  周圍很安靜,節能燈的光線如薄冰般覆在身周。

  整件事情都有一種虛幻和荒誕的感覺,但夏天和白敬安知道並非如此,莫名的噩夢很快將發生在他們身上。

  白敬安吸了口氣。

  “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再次說道。

  夏天點點頭,抬眼看他。

  白敬安麵無表情,好像事情非常簡單,很快就能搞定。

  他們這些人都知道,這年頭你不毀掉自己的一部分是活不下去的,你得出賣一切換取一點點機會,最後還是可能什麽也得不到。

  夏天想起第二輪結束時支冷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不覺得有什麽,在下城時,他母親和姐姐就賣身,不然沒法活下去。隻是他拿的是槍而已。

  他不介意錢上麵沾著血或是別的什麽,他隻是……很憤怒。他永遠都無法原諒。

  他慢慢湊過去,親吻白敬安的嘴唇。這吻非常輕柔,帶著暖意,他想起自己曾經親過他,在戰場上,帶著硝煙的味道,當成一個很有趣的玩笑。

  耳機裏傳來一個聲音:“不行。”

  兩人同時僵了一下,那聲音繼續說道:“用上舌頭。要濕吻。”

  他們意識到這是誰,總導演,雅克夫斯基,從殺戮秀抽調到這裏來,年度最佳策劃,做了這個折中方案的人。他聲音冷淡,壓抑,並且絕對喝醉了。

  他想,整件事都是個噩夢,朝著深淵滑落,像是世界上就沒有人清醒。

  夏天想退一步,白敬安一把拽住他。

  他們再一次親吻,這兩人對性都不算陌生——雖然白敬安看上去對這類事缺乏興趣,他們知道如何親吻床伴,知道怎麽挑逗。

  夏天很熟悉白敬安,知道他下手的風格,思考的方式,開槍時的角度,白敬安對他也一樣。而這個……這絕對是他們不想了解彼此的部分。

  但這個吻還是開始了,仿佛是第一次接吻的人,白敬安小心翼翼舔了夏天的嘴唇,夏天張開唇,輕輕咬了他的舌尖……

  這種調情式的嬉戲夏天並不陌生,但和白敬安做起來像正墜入一個陌生的領域,令人極度緊張,頭皮發麻。

  他們交換了個纏綿的濕吻,開始隻是試探,後來熟練了一點,了解了彼此親吻的風格,還有另一個人唇齒的觸感和過了頭的親密。

  白敬安親吻起來就像……白敬安,夏天沒有任何的形容詞,對方和他一樣緊繃而小心,仿佛走在極薄的冰麵上。

  他們結束這次親吻,白敬安冷著臉,拽著夏天到床跟前,那種令人頭皮發麻親吻的感覺還在唇齒之間。

  夏天脫下印著冰裂紋路的白色的T恤,白敬安解開襯衫的扣子,他穿著身黑色襯衫,這時候仍舊冰冷、壓抑而危險。他動作很穩定,做出一副盡在掌控,一切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

  兩個殺戮秀明星即使在做這種事時仍顯得殺氣騰騰、精於計算,他們行動中的那種冷酷和目的性是色情秀的明星們不能比擬的——知道哪條路非走不可,什麽後果絕不能發生。

  對自己的痛苦、憤怒和被利用到了極點的現實視若無物,硬扛下瘋狂的噩夢,計算活下去的機會。

  不會比刑架更糟的,也絕不會比看著你的朋友死去什麽也做不了,而整個世界冷眼旁觀更可怕。

  白敬安也冷著臉脫去襯衫,丟到地上,他是那種統禦一切的人,神色冷漠,骨子裏透著敵意。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很確定燈光、空氣和目光都是敵人,會傷害到他。現在夏天知道了,那的確會。

  現在他在燈光下暴露出來,一身的傷口。

  ——全是撕咬傷。仿佛他曾掉到怪物的籠子裏被分食過,支離破碎,但勉強拚湊到一起。他身體緊繃著,呼吸急促,可肌肉間充滿力量,帶著控製感,能隨時取人性命。這是一個受過莫大苦難的戰士的身體。

  現在,他藏起來的傷口和痛苦暴露在權貴的目光之下,他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從最深處開始顫抖。

  藥劑在把他向下拉,這一刻他看上去極其脆弱……也極其性感,成為了上城頂端消費者們的奢侈品,並最終達到那些人想要的效果。

  2.

  夏天把T恤丟到一旁,他赤裸的上身暴露在燈光下,身材是近乎完美的黃金比例,肩膀寬闊,雙臂修長,線條到腰線間突然收緊,近乎纖細,又充滿了柔韌的爆發力。

  相對於白敬安,夏天的藥效上來得慢一點,他身體裏現在仍舊是個治療藥劑的大雜燴。

  但也已經開始了。他能感覺到體內泛起的騷動,迫切地渴求某種更原始的東西。

  他和白敬安赤裸的身體緊貼著,不時交換親吻。夏天不知道那些人是否會覺得這種場麵香豔,他們都是一身的傷,是殺戮秀中戰士的身體,肢體的接觸和無法自控的欲望之中,帶著僵硬和絕望。簡直像是在亂倫。

  白敬安右手緊緊抓著夏天的肩膀,指尖嵌到他的皮膚裏,身體繃得極緊,像隨時會斷掉的弓弦。

  夏天伸手去抓旁邊的毯子,耳機裏突然響起聲音:“不要拿毯子。”

  夏天的動作僵了一下,慢慢鬆開手。

  白敬安抬起手,摸摸夏天的頭發,扯下他的發圈。

  夏天的頭發垂下來,他湊過去親吻他,他們之間形成一小片私密的空間。

  “我沒事。”他說。

  夏天鼻尖在他臉上蹭了蹭,尋求某種穩定與安慰,那人指尖探進他的長發中,動作很溫柔。

  他看著白敬安胸口的一處傷口,像來自於某隻三道的尖爪,最深的一條幾乎劃穿心髒。他想襲擊一定很突然,足夠瞬間把人拖入地獄。但白敬安反應很快,在生死相交的一線錯身而過,站穩腳步,殺死對手。夏天能想象他冷酷而利索的動作,帶著無處發泄的憤怒。

  鮮血淋漓,破碎不堪的靈魂,卻又極度地克製和強硬,已落到如此地步,可還在試圖安慰他。

  夏天想親吻那傷口,不切實際地覺得能夠安撫它們,他湊過去舔,白敬安哆嗦了一下。

  而他發間的手指隻稍稍收緊了一下,又很快鬆開,像是怕把他弄疼了。

  耳機那邊的人說道:“脫光。”

  老化的燈泡閃了閃,周圍一時一片黑暗,仿佛從現實世界墜入深淵。

  夏天對性並不陌生,但和男人著實是第一次。他很確定白敬安也是。他們從未和一個同性的裸體糾纏在一起,想都沒想過,更別提插入和射精了。

  這是隻有上城最高層權貴能搞出來的變態戲碼。

  兩個殺戮秀明星都身材一流,身高腿長,肢體傷痕累累,在血與火中活下來,充滿爆發性和攻擊力。兩具這樣的身體在單薄的燈光下糾纏在一起,幾乎有種震撼力,

  燈光勉強亮起來,卻沒再恢複以前的亮度,讓整片空間有種異域感,仿佛隨時會破裂,黑暗擇人而噬。

  夏天撐起身體,看著白敬安,他的戰友躺在黯淡的燈光下,頭發汗透了,他赤身裸體,蒼白而無助,卻固執地保持著寒意。

  他在沉沒,夏天想,在他麵前朝著灼熱的、夢魘般的地獄墜落下去。

  他抓不住他,他也在墜落。

  他們的雙腿交纏在一起,陰莖都硬著,無法控製地開始互相摩擦。

  夏天順著白敬安的傷口向上舔舐,舔到右側小小的凸起,咬了一下。

  白敬安猛地一哆嗦,幾乎跳起來,夏天按著他,反複舔咬,直到把他左側的乳頭弄得腫起來,嚐到血的味道。他能感覺從那人身處傳來的戰栗,好像這會讓他碎掉一樣。

  但他仍沒發出一點聲音,夏天聽到他斷續地呼吸,努力想找到節奏。在這個時候白敬安仍然在試圖控製局麵,即使根本做不到。

  他手指緊緊扣著夏天的肩膀,幾乎滲出血來。

  夏天大腦的一部分覺得這欲望真是惡心透頂,但他又想去親吻那人的身體,想要觸碰和撫摸。

  他無法忍受他那一身的傷疤,他克製的沉默,和那每根克製戰栗的線條,他想讓他叫出來,把他徹底打開,想把他揉碎了吃下去。

  夏天的啃咬順著腰線一路向下,越來越重。他一手扣在白敬安的腰上,無法控製力量,留下青紫色的指印,白敬安看著天花板,瞳孔放大,渾身發抖。

  “夏天……”他說,擠出幾個字,“你別……咬……”

  他聲音低啞,被火燒沸了,裏麵的某種東西讓人戰栗,想去摧毀和撕碎他,讓他失控地尖叫,讓他屈服。

  夏天抬起頭,他長發散亂,眼瞳幾乎是漆黑的,看上去像隻野生的豹子,極其性感,充滿性的侵略感。

  他分開白敬安的腿,舔舐他小腿上的舊傷,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咬下去。

  白敬安猛地繃緊,無法控製地顫抖。藥物把那雙冷漠的灰瞳完全點燃了,那是一種灼熱和毀滅的火焰,摧毀神經中一切理智的部分。

  他突然伸出手,手指探到夏天的口腔裏。

  夏天咬了一下,白敬安把手探得更深,撫摸他的犬齒,夏天頭皮發麻,白敬安動作緩慢而壓抑,有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又好像在清點自己的財物。

  夏天咬得更重了一點,那人手指毫不留情地向裏探,充滿攻擊性與色情感,夏天退了一點,發出輕微的鼻音。

  白敬安陰沉地看了隱形攝像頭一眼——他準確地找到了在什麽地方,突然抽出手,把夏天拽過來,親吻他的嘴唇。

  夏天嚐到口腔裏的血腥味,不確定是自己把舌頭咬破了,還是白敬安咬的,反正肯定有血。

  兩人的血和疼痛混合在一起,朝著深淵墜落。那是一片高熱的噩夢,在你墜入最黑暗和灼熱的地方前是不會停止的,隻能緊緊抓著對方。

  即使那隻會讓他們墜得更深。

  白敬安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潤滑劑,灰田走時留下的。

  他手滑了一下,潤滑劑掉了下去,他握緊手掌,再鬆開,可是一點用也不管。

  他傷重到極點,開槍時雙手仍舊平穩,夏天知道他的控製力有多強。但現在……藥物拖拽著他,把一個如此強大的戰士變成情色的消費品,他隻能躺在那裏,想後退一點讓雙腿合攏一點都做不到。

  他無法控製手掌的平穩,也再也無法抓住一把槍。

  白敬安再沒能把夏天弄傷,他手指連抓住床單的力量都有限,熟透了,碰到哪裏都有反應,供人予取予求。

  暗紅色的瓶子落到床上,像一塊能洞穿床鋪陰險的炭塊。

  夏天拿起來,擰開蓋子,手一滑,灑了一半。

  淺紅的液體落在他手上,散發出一股甜香,讓他想起香檳。

  他覺得自己正在向下墜落,墜入一片散發著腐敗果實甜膩氣味的深淵,卻又帶著最原始獸性的血腥氣味。這裏一片漆黑,隻有欲望本身存在,其他一切都無關緊要。

  夏天把白敬安的雙腿分得更開些,那人隻是呼吸緊了點,沒有任何反抗,他也沒有能力。他沾著甜膩香味的手指找到後穴,毫不留情地探進去。

  白敬安猛地抽了口氣,急促而無助,像沉重冰麵終於裂了一條縫。

  他身體裏非常熱,藥物的火焰把他燒軟了,疏離和克製被強硬地撕碎,他順從地在自己手下展開,暴露出最脆弱的部分,任人玩弄。

  夏天手指抽插了兩下,擠進第二根手指,他知道怎麽幹這種事,在上城你總是知道的。他動作冷酷效率,隻像是純粹的攫取。

  他探進第三根手指,開始抽插,動作越來越大,那裏傳來淫穢的水聲。

  白敬安隻是指尖抽搐了一下,仍隻是安靜地躺著,瞪著天花板,他斷斷續續地維持呼吸,隻能承受,這激起人的施虐欲。

  夏天和白敬安注射藥物的不同效果顯現出來。從他骨頭裏燒起來的是一種強烈侵犯和摧毀的欲望,把意誌一點一點咬碎,吸吮殆盡,骨髓裏充滿了暴戾的味道。

  他粗暴地彎曲手指,下麵的人呼吸都停了,可還是不出聲。夏天頭抵在白敬安的肩膀上,被那股暴力的欲望燒得發瘋,不知如何是好。

  夏天突然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右肩。

  白敬安身體繃到了極點,一手狠狠揪著他的頭發,夏天知道他盡了全力,可隻能虛弱地拽著。

  他嚐到血的味道,腥鹹而刺激,他咬得更深,拒不鬆口,藥物之下,行為發生了退化,仿佛這是他的獵物,死也不能鬆開。

  那人疼得發抖,卻仍沒發出聲音,好像跟他杠上了。

  夏天心裏想,這人最終會叫出聲的,他會讓他叫的,上城最頂尖的藥,能讓人做一切能滿足“樂趣”的事——

  夏天突然想起曾有次聽到某些權貴在聊天,說某個人“熟透了”,他們腔調中帶著惡意與淫穢感,好像那就是此人存在的全部意義。

  白敬安現在就是了,那些人大概就在這麽討論,好像他們隻是餐桌上的水果,熟了、甜了以供食用。

  夏天抬起頭,有一會兒眼瞳中幾乎沒有焦距,頭發散亂,每塊肌肉都緊緊繃著,極其性感,也極度危險。他唇上沾著血,仿佛捕獵中的猛獸,迫切地想要摧毀什麽,想見血。

  他抽回折騰白敬安的手,麵無表情拿起旁邊的棉花糖,調到單分子功能,一把削開金屬色的床頭柱。

  他伸手抓住床欄,尖銳的棱角刺進手掌,血順著床欄流下來,他吸了口氣。

  白敬安已經做不出什麽反應,夏天湊過去親吻他,動作盡可能溫柔,仿佛終於在這片向著深淵的墜落中找到一片輕薄的冰麵,站穩。

  他一隻手死死抓著床杆,他手掌向前劃,尖銳的金屬刺進掌中,割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血一直在流下來,把床單浸濕了一片。

  疼痛總是會有幫助。

  4.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老化的節能燈不時閃動。兩個殺戮秀明星在下城簡陋的公寓中糾纏在一起,都一身的傷,呼吸壓抑而破碎。

  藥物燒毀人的神誌,兩個戰士的動作卻溫柔而克製。

  夏天正在進入白敬安的身體,灼熱的內壁包裹住他,那裏已完全敞開,碰一下就能感到一陣爽到極點的抽搐,能把靈魂都吸進去。

  白敬安死死盯著他,這感覺想必極其陌生,他張開唇,試圖找到氧氣,卻找不到。下體被侵入的觸感占據了一切。

  夏天停了一下,兩人緩了緩,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仍能找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確認,像在戰場上一般。

  夏天一挺身,把自己完全插了進去。

  白敬安身體已經繃得不能再緊,這一刻仍戰栗了一下,他揚起頸項,性感如同弓弦,拉到極點,以至於顯得慘烈。

  他的下身完全勃起,碰一下就像會射出來。夏天從沒見過他這樣,他向來疏遠、克製、冷淡,對性毫無興趣。

  但這就是那些人想看的,要他在鏡頭前展開身體,露出脆弱和渴求的表情,想要被一個男人插入和撕裂,演一出肮髒色情的戲碼。

  白敬安無意識地伸手想去碰自己的陰莖,正在這時,一個聲音插進來。

  “別讓他碰。”

  兩人同時都僵住了,白敬安眼睛張大,欲火之中,最深處的靈魂全是憤恨與陰冷。那聲音繼續說道:“他必須從後麵高潮。”

  白敬安突然去看攝像頭。耳機那邊的人不和他說話,隻和夏天說,好像他隻是個物件,以供觀賞的受害人。

  白敬安眼眶發紅,發絲淩亂,模樣撩人,但眼中全是極度的憤怒與毀滅欲,簡直就是氣瘋了。

  而任何了解白敬安的人都不會覺得這是什麽虛弱、色情和富有趣味的威脅,他有骨子裏效率又深思熟慮的冷酷,還巴不得世界毀滅。

  “聽著,”耳機那邊的人說道,“你們絕不會想來第二遍的。”

  白敬安移回目光,沒有再動。他吞咽了一下,即使屈辱到如此地步,陷在這場供人取樂噩夢般的表演裏,被強迫地定位在性欲的高熱之中,這動作壓抑而克製,仍在試圖自控。

  他抬起手,讓夏天抓住他的手腕,壓在頭頂。

  在如此狂暴藥物的燒灼之下,這對戰友仍舊動作有序,情欲絲毫壓不住眼中的憤恨,但對彼此的動作卻很溫柔。

  夏天的另一隻手仍抓著削尖的床頭柱,他幾乎是麵無表情的,身體繃到了極點,控製著動作。

  白敬安抬頭去看著他一手的血紅,這一眼溫柔又很悲傷。夏天沒什麽更親密的動作,隻是看著他。

  這種光線下,他的目光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