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獵捕與守護 (2)
作者: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8      字數:3962
  邊衣服上全是血,渾身抖得厲害,根本站不起來,但仍然死死抓著一把槍。所有試圖靠近車子的人都變成了屍體。

  夏天衝過去,把他拽起來,意識到他非常清醒,正在積攢力氣,隨時能再殺人。

  他把白敬安扶到副駕駛座上,那人不停發抖,仿佛隨時會粉碎,但上車時還越過他的肩膀殺了個偷襲者。

  夏天給他拉上安全帶,湊過去看了一眼他的瞳孔——擴張得厲害,情況非常不好——白敬安也看著他。

  這一刻,精力劑和麻醉彈在他身體裏撕扯,撕裂了大腦裏的什麽,某些靈魂深處的東西暴露出來。

  灰色的眼瞳看著他,仍是那副殺氣騰騰、不顧一切的樣子,但卻又是一片徹骨的哀傷。

  這是個曾經徹底粉碎過的人,沉到了地獄的最底層,但又被什麽力量硬是聚集到一起,試圖把自己拚合起來,看上去簡直驚心動魄。

  夏天感到一陣戰栗,白敬安丟掉打空彈匣的槍,又拿起另一把。

  他體內的大片機能處於強製關閉狀態,精力劑卻在壓榨最後的力量,讓疼痛加倍,把神經扯到極限。

  但白敬安調槍的動作很穩,似乎能闖進任何一座修羅場,殺死任何的敵人,隻為達到他的目標。

  他看到那人粗暴地抹了把額頭流下的血,拉過背包,清點物資,準備接下來的硬仗。

  夏天檢查了一下彈匣,走向駕駛座,白敬安說道:“走。”

  子彈擊中合金板的聲音像砸下冰雹,夏天抓穩方向盤,車子朝前衝,把斜停在路邊的一輛護衛車撞離路麵。

  前方立起了路障,白敬安拿起棉花糖,嫻熟地調型號,夏天朝他說道:“剛才是什麽?”

  “‘蛇’。”白敬安說。

  夏天立刻反應過來是什麽。小明科夫的資料裏反複提到過這玩意兒,那是某種可操控式軟管,經常長著蛇頭,尖牙上從毒素、電流到春藥應有盡有。

  剛才是草叢地帶,用“蛇”偷襲防不勝防,如果沒記錯,這東西甚至還能擬態。

  真他媽什麽都用上了。

  “不是春藥吧?”夏天說。

  白敬安笑了一聲。

  “電。”他說。

  他扯開安全帶,站起身來,一把掀起車頂,槍管指著前方。

  他站得很穩,槍架在車頂,灰色的雙眼冷冷看著前方。

  三秒鍾後,他射了兩槍。

  他擊穿了左側路障的儲能區,一槍外殼,一槍電路。

  夏天一腳刹車也沒踩,在車子衝過前的一瞬間,路障網閃了一下,消失了。

  在同一刻,他們也都能看到更遠方有三輛車橫過來,完全封堵住路口及周邊。

  夏天看了一眼,猛地一個急轉,車子切換到地麵模式,衝進了右側樹木林立的野地。

  車子軋過一片灌木,猛烈顛簸。

  這裏不是能開車的地方,尤其是大型車,但在落腳之前,夏天和白敬安查看過所有的路線。

  畢竟,這座城市沒有任何正經的道路是為他們開放的。而有些邊緣小路,如果你技術夠好,路線看準了,也不是開不出去。

  裝甲車以毫厘之差越過兩棵盛放的槐樹,速度一點沒慢。

  再遠一些,大型路障無疑已經架起,杜絕任何逃跑的機會。可這條路盡頭的防備卻絕不會像主道那麽嚴密。

  而任何一點的疏忽都是他們的機會。

  白敬安改造了幾個裸露者炸彈,四周開始有狩獵小隊圍過來。

  他把東西一丟,朝著外麵圍過來的獵手開槍。

  他開了五槍,槍槍致命,在開第六槍的時候,他手抖了一下,射中了一個獵手的胸口,那人晃了一下,沒有倒地。白敬安又補了一槍。

  他罵了一句,又去包裏找精力劑,夏天說道:“夠了!”

  “看路。”白敬安說。

  夏天猛地調整方向盤,躲過一棵紅花盛放不知名字的樹木,白敬安麵無表情又給自己注射了一針。

  夏天看到他猛地抽了口氣,手指像弓弦一樣繃緊,但接著,他拿穩了槍,再次對準窗外。

  兩種力量在他身體裏衝撞,他冷著臉,好像早已習慣,一切都對他造不成任何傷害。

  “加速。”他說。

  “你快點昏過去!”夏天說。

  白敬安朝他笑。

  正在這時,車載電台發出一陣嘶嘶聲,自己打開了。

  一個聲音從裏麵傳出來:“兩位,湖畔周圍區域已經全都清空,路障圍了三層,你們不可能離開。”

  那是個稱得上輕快的男聲,習慣了暴力與權威頂峰的位置,語氣冷淡而幹脆。不過說最後一個詞時有點含糊,好像還在吃東西。

  “這是一個權貴們的定製遊戲,你們不會真以為能逃走吧?”他接著說道,“我們不用重兵壓,隻是為了打得好看,逮到你們時場麵漂亮。”

  夏天伸手去關電台,發現關不掉。

  “三天是很不錯的成績了,兩位,畢竟這場戲的重點不是追捕,而是‘宴會’。”那人繼續說道,“你們本來就是公司財產,為什麽不讓事情容易點呢?不會弄死你們的,‘山頂的眾神們’隻想確定你們是絕對聽話和馴服的。”

  他像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一樣笑起來。

  “他們上過宴會桌後,就會聽話的。這事我見多了。”他接著說,“你們會喜歡的,當底線碎掉,生活會變得容易很多。

  “那些粉絲老覺得你們無所不能,但別昏頭,馴服的牲口可不知道真正上城獵場的深處是什麽樣的。

  “你們是上城身價最高的明星,可還沒見過盛宴最黑暗的地方。我一直在想,你們趴在——”

  夏天朝車載電台開了一槍,它終於消停了。

  兩個殺戮秀選手冷著臉,車子衝過第二道路障。

  在更遠處,包圍連成了片,獵手更換了子彈,等著他們。

  與此同時,軌道上有四顆衛星正盯著這個方向——一個氣象衛星,一個是電台轉播,還有兩個是防衛部的。

  粉絲們在進行一場盛大的轉播,不像殺戮秀那樣充滿了廣告和煽動力,這是一場偷偷摸摸、仿佛搜尋真理似的轉播。

  負責和主要收看人群是浮空城的技術主管階層,這些人不光弄了衛星實時跟拍,還黑進了裝甲車的內部攝像頭。

  不算特別困難,兩個殺戮秀選手根本沒管,而秀裏所有的設備都是經由這些人設計和製造的,這年頭哪個程序員不留後門呢。

  嘉賓秀的導演齊下商正在朝狩獵小隊下達命令,簡直恨不得去當現場調度。

  另一個導演雅克夫斯基則分了一半的精力去關注這場屬於上城高級技術人員的轉播——加密電視台,誰也數不清的後門的偷拍,一流的全民參與性。

  這事從未有過先例,因為是嚴格禁止的。平民怎麽能分去權貴們桌上的菜肴。

  不過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進來,場麵已經燃到了快要爆掉,仿佛房子下燒起了大火,而保安部沒有一個人發現。

  他懷疑保安部有人參與其中。

  而且沒一個人告密。

  當所有人緘口不言,權貴們能發現些什麽呢?他們有的連納米武器都用不好,隻會扣扳機而已。

  雅克夫斯基絕不準備當那個告密者。

  他從另一個視角關注這場賽事,這裏的討論已不再像殺戮秀時那樣,僅僅是憤怒與口號了。

  這些人說的很多東西都令人毛骨悚然。

  “我們可以用軌道打擊——”

  “現實點好嗎?!”

  “他們出不去的——”

  “上城是個沒有出路的地方。”

  “我看不下去了!”

  “我不管,我把H23型的路障都黑了。”

  “你黑H23型有鳥用,去黑T型的!”

  “我進不去!”

  “你誰?你要有‘冰山’的權限,留個聯係方式,我找你。”

  雅克夫斯基不知這些人能否意識到,這是一場多麽可怕的談話。

  夏天切換到自動駕駛,去應急包裏抓槍。

  白敬安把槍遞過去,但手一抖,槍滑了一下,夏天反手抓住。

  那人終於找不著精力劑了,手不停發抖,他去拿第二把槍,卻怎麽也拿不起來。

  “小白。”夏天說。

  白敬安看著他,夏天知道這個人有多強大,這一刻他如此脆弱,神誌已不太清醒,但仍掙紮著想要去找什麽——一把槍,也許一個炸彈——

  “我會把咱們帶出去的。”夏天說道。

  白敬安瞪著他,仍在拚命維持清醒,那雙眼瞳總是映著一片地獄景象,卻又一副什麽樣的修羅場也敢闖一闖的樣子。

  但夏天知道什麽事會傷害到他,他可以清楚看到那個時刻——在白敬安看著自己的時候。

  白敬安抬起手,指尖隻蹭到他的衣擺,他被體內強力的麻醉藥劑拽下去,黑幕之後,那些人以此抓捕獵物,而進了地獄,就再不見天日。

  他的雙眼已失去焦距,仍固執地抓著槍不放,夏天說道:“要是過不去了,反正咱們倆也在一塊兒。”

  白敬安朝他笑了,夏天伸出手,用袖子擦掉他額角流下的血。

  那之後的事,白敬安不確定是不是夢到的。

  身體像在無止境地向下墜落,既像在烈火中燒灼,又像墜入冰窟,到了某個界限,他已無法分清。

  他曾和夏天討論過最外圍的大規模路障。身為戰術規劃,他考慮所有的事。

  他知道在最後一刻,他們會從別墅區外,酒店式服務大樓的室內大廳衝出去。

  那裏多半已經清空,但無法設置摧毀型路障,他們不會想到這點,室內四處立著石牆,沒有車輛能夠通過。

  但隻要你有夠強的火力,沒有過不去的地方。

  他知道,在能看到那棵冬青樹的地方,夏天會轉一個陡峭的急彎,向前方巨無霸的大樓衝去,它的外飾在陽光下像一座巨大的珠寶山。

  他看到夏天前方的車窗炸碎了一大片,他右邊的肩膀也傷得很厲害,白敬安不記得是怎麽傷的了。

  但夏天的動作很確定,抬手,開槍,裸露者炸彈呼嘯著衝出槍管。

  槍在他手中炸裂,他丟掉,拿起另一把。

  他們的前方,火焰衝天而起,石柱、玻璃和建築材料四散粉碎,遠處有獵手大叫著安排堵截。

  與此同時,他們的車子衝進了火中。

  灼熱的火光在車窗上燃燒,好像他們正在從一個全是火的世界……從地獄裏衝出去。

  但那是片如此巨大的地獄,在衝出火焰的一刻,兩人看到狩獵小隊正迅速聚集在前方的道路上,看上去手忙腳亂,但摧毀式路障正要合攏。

  陽光之下,樹木、獵手和道路全都在力場下扭曲。

  夏天停也沒停,把油門踩到最底。

  白敬安靠著車窗,感到夏天投過來的目光,他覺得很平靜,他想伸出手,拍拍夏天的肩膀……但抬不起手來。

  車子撞了上去,擦著路障衝出,防爆裝甲發出尖利的撕裂聲,硬生生地被從車上撕了下來,整個世界在顫抖。

  他感到夏天摸了摸他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