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鏈子
作者: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8      字數:7490
  1.

  戰神殿的水麵看似一望無際,實際上卻有著精確的計算——和映空湖水量完全相同。

  粉絲們說,那座湖的美也在這裏。一眼看去,陽光如碎金般在開闊的水麵鋪展開來,風景如畫,其下的屍骨像卵石一般若隱若現。

  警方還沒查出湖是誰沉的,不過他們是邊緣機構,也就管管平民的閑事,和浮金集團有關的事都沒他們什麽份兒。

  浮空城有自己龐大黑暗的底色,那些人以血淋淋的手腕統禦秩序,隻是這種統治沒什麽律法規條,也沒人知道懲罰的細節,大量的金錢隔絕了的光線。

  白敬安低聲說道:“小明科夫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夏天冷著臉點點頭,說道:“他這次得受不少罪。”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夏天想起有一次在宴會上,聽到個似乎挺有身份的人和明科夫先生說話。

  ——宴會節目照例是些十分色情和暴力的東西,大片的人體做出紋絲不動的雕塑效果,說是表現什麽物化。

  那人說道:“他看上去不像十六歲。”

  老明科夫說道:“我不想他長太快。”

  說話時,小明科夫就站在他身後,垂著雙眼,麵無表情。他話裏的意思……讓夏天寒毛都豎起來了。

  他有一刻想問小明科夫,他們能這麽幹嘛?

  但沒問出來,他意識到,他們當然能。

  “這一次,”白敬安說,“再沉座湖也安慰不了他了。”

  “你覺得小明科夫到底想幹什麽?”夏天說。

  “他想要的事一直很簡單,”白敬安說,“毀了世界,或是毀了他自己。”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鑒於他是金主,我們應該盡量保證毀掉的是世界。”

  夏天笑了一聲。

  夕陽在水麵燃燒,盡管變成了水域,但這座神殿好像燃燒得更為猛烈了,仿佛小明科夫沉下來的不是水,而是燃油。

  正在這時,一個信息發了過來,橙紅色的圖標在視線的一角跳躍。

  夏天看了一眼,助理發的,說韋希和艾利克的治療已經結束,他們得準備一下,從“死亡”回到繁華人間的城市中了。

  上麵還指示了他的著裝、新換的化妝師的名字、準備問題和初步形象大綱,附了接下來的行程計劃,密密麻麻,看得人頭暈目眩。

  白敬安沒搭理,夏天把圖標按掉,覺得自己是傷號,剛從治療艙裏出來,怎麽能有這麽密的行程表。

  兩人盯著水麵看,表情壓抑,誰也不想動。紅到這份兒上,耍耍大牌大概沒問題。

  “你怎麽看?”白敬安說,朝眼前波光粼粼比畫了一下,“這個。”

  夏天沉默了一會兒。

  他抬頭看神像,即使知道它存在於此不到一年——還剛增加了重槍和半身鎧甲,但卻總覺得已立了億萬年,會永遠在這裏,人們總會找到它,而它腳下屍骨逐年增加。

  他自己還手中空空如也,那些人準備弄個儀式,在鏡頭前把棉花糖和戰神權杖還給他。

  他知道公司要他幹什麽。就像最初來到這裏,他們給他一個計分器,讓他去殺時一樣,現在那些人要他去當戰神,站在巔峰之地,聚攏所有的目光、癡迷和鈔票。

  最終,他們也會給他另一個結局,讓利益達到最大化。

  “他們會殺了我的,是不是?”夏天說。

  白敬安一時沒說出話。

  好一會兒,他說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夏天笑,“這是一句過度樂觀、不切實際的話。”

  但白敬安沒說話,也沒回以一個玩笑,夏天轉頭看他,白敬安也看著他……夏天很難形容那種眼神,就像在看他的家鄉時一樣,壓抑、悲傷,透著一大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與殺氣。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伸出手,拍拍白敬安的手臂。他們的傷勢已經好了,戰鬥結束,但這感覺像在戰場上安撫重傷的戰友。

  這也的確是在戰場上。

  助理又發了個信息過來,夏天沒理會。他盯著膝邊的一盒子裹著奶油的草莓點心,這在下城是難以想象的東西,這裏有很多點心他聽都沒聽過。

  “我簽合同時,負責的人跟我說,我從此就是浮金集團的財產了。”夏天說,“森蘭就在旁邊,朝他爸大喊大叫,說我是他的,他不能這麽不經允許就送人。”

  他無意識觸碰自己的後頸。

  “我來到上城……蜜糖閣的人,規劃和製片人,那些色情廣告……很多人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我從來不覺得我是誰的東西,但總是有那麽多人想給我拴上條鏈子。”

  他突然笑起來。

  “你知道嗎,最後一天時,森蘭來找我。他天天說一堆破事兒,吃了什麽,跟誰上床了,好像真有人關心似的,然後他突然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上床……我當時受了傷,還疼得要命,但實在沒忍住笑出來了。”

  他好像覺得這件事特別搞笑。

  “他氣瘋了,我知道他會氣瘋的,他會殺了我。”夏天說,“但我還是在不停笑。”

  水麵燃燒般的光映在他眼中,一片殺氣。

  “回上城第一年裏,我殺了大概三個人。”白敬安說。

  夏天轉頭看他,他說道:“都是偶然碰上的,N區大屠殺時的一個策劃,一直在管那裏叫‘下麵的攝影棚’,說白林是金牌明星,還說那個同步色情服務是他的點子……就是,你知道那個,還有全套的台詞和劇情,他編排那些人的事……”

  他盯著水麵,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好像我們是什麽後院籠子裏的寵物!那陣子到處都在說這個,我知道應該低調,但是——”

  他剛開始說時還帶著自嘲,但最後骨子裏卻開始滲出惡狠狠的殺意,連句子都組織不清楚。仇恨從未退去。

  “幹得很利索,一點風聲也沒聽到過。”夏天說。

  “也不難。”白敬安說。

  他轉頭看夏天,再次說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夏天點點頭,朝他笑,順了順他的頭發。

  白敬安一直覺得夏天沒事上手的習慣非常幼稚,但他的確被安慰了,好像傷口終於開始愈合,而他又是他自己了。

  他站在那裏,任夏天把他的頭發弄亂,抬頭看著那座神像。

  戰神殿中,燃燒的湖水在骸骨上鋪展開來,優美壯闊,宛如地獄。

  但這裏並不是地獄,隻是浮金集團,是浮空城,是一個網站。

  灰田說夏天現在不能見迪迪,得在醫療大廳裏見,那裏有全套的拍攝團隊和場景規劃。

  韋希穿著件淺色係禮服,化著病號妝站在旁邊,說道:“又回到馬戲團了。”

  他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簡直讓人懷疑醫療部門治他的時候偷工減料了。不過助理向夏天解釋,說他本來氣色很好,但宣傳部覺得他出現在鏡頭前時不該太活蹦亂跳,得需要脆弱和無助一點,觀眾才會感到親切。

  他的確是異常活蹦亂跳,一路上招惹了兩次攝像頭——把攝像頭關了,說是不喜歡那個型號。還和宣傳助理吵了一架。

  他們的網絡後勤死過一次,但活回來後一點也沒有了之前的沉默壓抑,完全是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巴不得惹點事的那種。

  “真不敢相信我錯過了最終場。”他朝夏天說,“以後一定得有更大的場麵才能彌補這個遺憾。”

  “應該會有的。”夏天說。

  “我不是太期待。”艾利克說。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醫療大廳。

  他們走進去時,所有人突然都停下交談,盯著夏天看。

  這種詭異的寂靜持續了好一會兒,好像人們還不知道如何麵對他,怎麽跟他說話。接著突然之間,人聲同時響起,攝像頭全部聚焦,仿佛一道撲麵而來的大浪把他們淹沒。

  “您知道目前的‘處決’已經有多少起了嗎?”

  “大部分都死有餘辜,以前從來沒人真正行動過,你給予了人們反抗的勇氣——”

  “您會做出某種宣言嗎?映空湖事件是對為富不仁者們資源壟斷的宣戰嗎?”

  “您有什麽別的想殺的人嗎?”

  “您會再和安小銀約會嗎?”

  “您和白敬安有性關係嗎?”

  中間夏天張了兩次唇,但都沒插進話去,不過他在白敬安的問題上抓緊時間說了句“沒有”——反正這些人問個不停,不用擔心冷場,他隻管聽著就行。

  “你知道當年安格在175屆時做的事嗎?你是因為那件事殺他的嗎?”有記者說。

  夏天當然不知道,但這一刻他知道,他想或說了什麽並不重要。

  在這片混亂中,他盯著門口,計算時間。

  在那個準確的時間點,所有人讓出了一條縫隙,迪迪站在狂熱人群的盡頭。

  她穿著件昂貴的品牌套裝,打扮得像宴會上一枚精致的蛋糕。淺桔小姐領著她,手中拿著夏天的槍。

  夏天想,場麵看上去混亂,不過實際上還是非常有邏輯的。

  ——這是一種多麽明確的象征,告訴你,他們會給你足夠強大的武力,你盡可以殺人,但沒人活在真空之中。

  他屬於這個世界,而上世界有它的規矩,他必須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朝迪迪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不管現在麻煩有多大,他臉上都沒有反映出來一丁點。

  女孩深吸一口氣,也朝他笑,快步走了過來。

  夏天熟悉她這個表情,家裏出了大麻煩的時候她會這樣。他確定她很想哭,而且等會兒到家肯定會哭……但現在卻笑得很可愛,走過來時腳步也很穩,好像每一步都必須計算好,才不會讓事情惡化下去。

  夏天蹲下身,朝迪迪張開手臂,最後兩步時她沒控製好衝了過來,用力抱住他。她在發抖。

  “好了,好了,我回來了。”夏天說。

  她小小哽咽了一聲,低得隻有他能聽見,然後立刻裝得好像沒事人一樣。

  “我看到映空湖沉了,我以為是地震呢。”她朝他說,“灰田帶我去看遺址,好漂亮啊!”

  “送我的。”夏天說。

  “我也想要。”

  “等你再長大點。”

  夏天親了下她的頭發,所有人都忙著把這感人的一幕拍下來,分享到公共空間裏去。

  淺桔小姐走過來,笑容甜美,手拿漆黑的托盤,裏麵放著他的槍。金色與黑色相對而放,末日之獸像是金屬上的黑洞,戰神權杖卻宛如一片落下的陽光。

  夏天一手抱著迪迪,伸出手,拿起了槍。

  2.

  夏天踏入醫療大廳外的街道,陽光和歡呼海浪般打來。他眯起眼睛,整個世界如一鍋沸粥,翻滾的全是金錢、喧鬧與渴望。

  路邊停著一輛加長的豪車,車身漆黑,像隻伏地的巨獸,是他去終場宴會的座駕。前後居然還有開道護衛的車輛,酷似裝甲車,樣子像是大隊人馬正準備去發動戰爭。

  “送你的。”灰田說。

  夏天震驚地看著這支車隊,灰田站在他身後,又加了一句:“全都是。”

  艾利克在後麵說了句:“我靠!”

  同行的浮金一台主持人林烈麵帶微笑,說道:“這是堡壘公司的‘狂獸’係列最新產品,有三種不同的模式可供選擇——”

  他聲情並茂地做了一番廣告,聽上去這車子是造出來去打仗的,根本不應該在街上開。不過堡壘公司顯然認為夏天應該多開這輛車出鏡,連司機都配好了——模樣精幹,凶神惡煞,隨時能夠衝鋒陷陣。

  每次從賽場出來,夏天都覺得很分裂,他的生命和意誌似乎突然間變得十分重要,無以計數的人為他而來,一群人忙前忙後地服務,仿佛人生中的希望全在於此。

  灰田跟他說,他不需要覺得是白拿東西,廣告商又不蠢,他們送東西當然是因為確定能夠得到更大的收益。

  旁邊的大牌主持人做完了廣告,一群人盯著夏天看。

  “我很喜歡。”夏天幹巴巴地說。

  “好極了。”灰田說,“上車吧。”

  司機表情肅穆地拉開車門,夏天坐進去。

  車廂裏鋪著暗紅色的地毯,真皮沙發、恒溫的酒櫃、吧台之類的東西錯落擺放,燈光隱於角落之中,如暗夜角落燃燒的火。

  迪迪進了車子,就撲到窗戶上看外麵。

  車子無聲地滑進了街道。

  明星們的第一站是終場宴會。

  直到現在,其他賽場的比賽仍然沒有結束。第三賽場創下了一係列記錄——全場的混亂、策劃組的無力和低死亡人數。

  殺戮秀從來不乏各項記錄,但當看過那樣的抗爭,看過策劃組的無力,粉絲們似乎看別的什麽都差點味道。

  這支小組的行為讓司空見慣的記錄、痛苦和反抗有了意義,這意義光芒四射,讓人熱血沸騰。

  林烈坐定身體,調好攝像頭,轉頭朝夏天問道:“您以前真的是反抗軍的重要人物嗎?”

  “什麽?”夏天說。

  “有這麽個傳聞,您當時在封裝區裏,因為您是反抗軍中的一員。”林烈說,“畢竟當時N區的年輕人和暴動全都有關係。”

  車裏冷場了一會兒,艾利克說道:“你電影看多了吧?”

  “不,電影都是根據現實改編的,我們也有明確證據——”主持人說,滔滔不絕說出了一堆數據,夏天沒聽懂他在說啥,不過感覺上非常確鑿。

  他坐直身體,露出一個他在下城惹了麻煩時慣有的笑容,格外好看。他說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說的隻是幾率,而且死無對證。”艾利克說,作為另一個N區出身的人,他對這類事危機感強烈。

  “誰都知道,‘N區的年輕人’都死了,”他說,“一個活的都沒有。”

  “請不要緊張,我們沒有審判的意思,隻是想知道當年的真相。”林烈說,“而且說‘N區的年輕人都死了’並不太嚴謹,是不是?畢竟夏天先生就活著從大屠殺裏出來了嘛。”

  “這事他沒什麽能說的,”艾利克篤定地說,“而且他當時不能算N區的年輕人,隻算N區的兒童。”

  車窗外,一座歡迎夏天“再次從修羅場回到人間”全息廣告牌迎麵而來,通體是壓抑的黑紅色,屍骨遍野,隻有他在的位置有一點光亮。

  這一路兩邊的廣告牌全是他的歡迎宣傳。

  “但在那樣一個世界中,童年非常短暫,艾利克先生。”林烈輕聲說,“十三歲,足以明白死亡、絕望、壓迫和反抗所為何事了!”

  艾利克一時沒找到話反駁,金牌主持人的口氣比反抗軍還反抗軍。

  說真的,N區暴動最開始影響的隻有附近幾個大區,失敗後的影響卻開始一年比一年變得更強。到了上城更是光芒萬丈。

  有些東西從那場黑暗慘烈的反抗中輻射開去,並且愈演愈烈。

  夏天能理解N區事件在下城的影響力,但不明白那些因為反叛被殘殺的人,過了幾年怎麽在上城也變成了英雄形象。

  照灰田的說法,因為“上城喜歡這一款的英雄,而這裏是一個消費至上的世界”。

  “在這裏,商家竭盡所能地研究消費者的欲望,不管是溫情勵誌還是毀滅世界,我們都盡量地放大,煽風點火,再定個好價錢。想賣東西就得這樣。”她說道,“上城是個殘酷的地方,但在這裏,你總是能買到想要的東西。”

  說話時,這位年輕的形象策劃看著這座巨無霸的空中都市,堆積著樓房、車輛、商品和無邊無際的廣告。

  她聳聳肩,說:“這個,就是我們的選擇。”

  車子向前,通行順暢。

  夏天看著窗外,不能關擋板,就算是戰神,也要照公司規程走。

  “新聞不是說到處都在塞車嗎?”他說。

  “是的,堵死了。”灰田說,朝他笑。陽光照在她臉上,她表情輕快,瞳孔放大,顯然是藥物效果,是狂歡中遙遠而躁動的底色。

  “公司把天空大道專門清了出來給你走,戰神怎麽能堵在路上?”她接著說,“我這輩子第一次見有明星出門,要大規模清場的。”

  夏天這才發現他們腳下的街道上滿當當全是車——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而為,他在的這條公路最高。無數的人看著這方向,朝他揮手和大喊大叫。他們甚至看不到他,隻是輛車子而已。

  他們周圍,整座城市沐浴在陽光中,精巧繁複,無數的牆壁、門窗和廣告牌反射光線,仿佛處於高熱之中,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正在這時,夏天的私人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是一個未知號碼。但可不是誰都能打這個號碼。

  他接通電話,對麵傳來一個聲音,說道:“你們有麻煩了。”

  小明科夫的聲音。

  他說道:“你倆上了今年嘉賓秀的名單。”

  白敬安一看夏天的表情,立刻意識到出了事,伸手切進了通話權限。

  “我幫不上忙,他不喜歡我受別人影響,我太關注隻會讓你們麻煩更大。”小明科夫說。

  他似乎不大方便講話,聲音很低。

  “你那槍不錯,秀裏肯定要禁。這就是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在委以大任之前,他們想‘認識’你們一下。那會很——”

  他停下來,電波的盡頭一片死寂,透出一股陰森和血腥的氣氛。

  與此同時,浮金集團總部龐大的陰影投下,廣告牌赤紅的光線亮起,給車廂鍍上一層血色。

  小明科夫沒說完那句話,他繼續說道:“嘉賓秀的定位是‘精品遊戲’,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星期,也不會影響宣傳和下一輪比賽。秀裏的技術高於實時科技,我把常用產品參數發過去,你們看下數據。”

  他說完就要掛電話,夏天說道:“你……怎麽樣了?”

  對麵人再次沉默下來,滿城的燦爛和喧鬧退去了,隻留一片血腥壓抑的寂靜。

  接著,小明科夫用陰森森的語調說道:“好著呢。”

  電話掛斷了。

  夏天和白敬安交換了一下眼色,沒再說話。

  街道的廣告牌上,夏天能看到無數張自己的臉。林烈正在和灰田說話,說很少有人拍這種照片能有夏天這樣的氣勢,完全就是個戰無不勝的神祇。

  仿佛隻要追隨,便能得到終極的答案。

  夏天來到終場宴會的前二十分鍾,就立刻意識到混入人群這把戲再也不會管用了。

  當時他找了個角落,查詢幾個認識的選手目前賽場的狀態——大部分死了,沒死的也快死了。

  會場中不知怎的開始了一場群架。

  作為賽後的狂歡之地,大量的亡命之徒再加上酒精,打架鬥毆不需要理由。終場宴會每場都會出人命。這些選手即使離開了賽場,也經常把生活弄得像是殺戮秀現場。

  當時不是兩方在打,至少有三個不同的勢力,還有幾個搞自由搏擊的。

  打鬥蔓延到了夏天在的角落,他看了一眼,沒有理會。正在這時,一個光頭接觸到他的目光。

  那人一把把手裏的小子丟到桌子上,活像警察來時甩掉贓物,一邊嚴肅地朝夏天點了下頭。

  跟他打架的人有範寧,夏天認識,上一輪打開軍火庫時還給過末日毀滅者火箭炮。這人本來正準備撲上去,發現夏天在看,也立刻停下動作,拉了拉衣服,朝他頷首。

  幾秒之內,所有人都停下了打架的動作,紛紛向他打招呼。

  夏天條件反射地回以笑容,說道:“你們繼續。”

  一群人全部朝他報以微笑,夏天轉身走開,後麵立刻又開始了。

  白敬安一直站在一個隱蔽的角落,這時走出來,說道:“我們應該先拿點食物,找個隱秘點的房間,看下小明科夫發過來的東西。”

  夏天點頭表示同意,兩人討論了一番要儲備什麽食物,對此有各種心得。

  正在分別行動的時候,夏天聽到後麵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轉過頭,兩個穿禮服的家夥越過人群走到他跟前,其中一個晃了下證件,說道:“警察。”

  夏天下意識地站直身體,做出無辜的樣子。

  雖然上城警察沒什麽權力,隻在小說或是脫衣舞聚會上有存在感,不過穿上製服還是挺有震懾力——鑒於那衣服和下城保安隊的挺相似,至少對夏天這種罪犯出身的人是這樣。

  這兩人走過來,客氣地進行了自我介紹,還向他出示了浮金集團允許調查內部員工的文件。

  領頭的那個長得挺帥,笑容很有親和力,他說道:“是這樣的,我們在調查一起謀殺案,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協助。”

  夏天麵帶微笑地表示一定配合。

  “如果您能告訴我們,五月十七日晚上十點到淩晨三點鍾您在什麽地方,”那人說道,“我們將不勝感激。”

  夏天渾身都繃緊了。

  他當然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他在支冷的臥室,把那家夥的腦袋都砸進了地毯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