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夢魘生物的襲擊
作者:
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7 字數:10220
1.
白敬安連著開了三槍,擊斃三隻分別衝向夏天和韋希的怪物。一隻高大的變異生物趁機衝到跟前,他騰不出手來,左手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橫著劃了過去。
這一下幾乎砍掉了它整個腦袋,真難想象是用水果刀幹的。
另一隻潛伏在陰影中的白色幽靈撲過來,白敬安一把按住它的腦袋,同時抬手朝後麵另一隻白色怪物臉上開槍。
血肉在牆上大片濺開,他手腕一抖,棉花糖瞬間變成短劍,他重重一劃,手中另一顆蒼白的頭顱滾到了地板上。
轉瞬之間,屋子裏一片混亂。
頂門的櫃子斜了開去,頂門的撬棍已經彎曲,倒在一旁。
夏天毛骨悚然地看著幾隻身軀慘白的怪物從天頂爬進屋子,它們每隻都超過了兩米,皮包骨頭,但極為有力。它們的鱗片完全退化,蒼白的頭部表麵分布著指尖大小十來隻圓眼,完全就是恐怖片裏的場景。
它們顯然不耐光線,肢體在燈光下扭曲抽搐,但目標明確,直奔天花板的吊燈而去。
白敬安轉頭看夏天,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
下一瞬間,白敬安一個箭步衝到木櫃上,頂著衝進來怪物的腦袋開槍。
一槍斃命,他踹開屍體,左手抓住門板,試圖關門,但門板卡住了。下麵全是怪物屍體。
白敬安跳下去櫃子,把死屍往外踹。
它們形態和人類一樣,但色如白堊,一些還長著水中的濕癬和寄生物。基因部門工作不算徹底,它們從不是徹底的水生動物。不過反正也沒人關心這個,隻要看著恐怖,並且足夠痛苦就好。
夏天接連朝天花板上的怪物開槍,掩護他關門。
一時間天頂血與灰屑四濺,黏著大片血跡與皮肉。屍堆中,一隻缺了小半邊身子的怪物撲向夏天,太近了沒法用槍,夏天一腳踹向它的小腹。它半點不退,夏天拿起槍托朝它腦袋上砸下去。
戰鬥野蠻而血腥,絲毫沒有了剛才居家和閑適的影子。
天頂之上,一隻怪物沒了右臂,仍拖著殘肢衝向頂燈,瘋狂地啃食起來,咯咯吱吱,仿佛食腐生物在吞食屍體。
夏天一槍擊中它的腦袋,血肉再次在強大的衝擊力下濺開。一大塊血紅色落到燈管上,明亮的居所瞬間黯淡了,呈現出一種幽暗怪異的紅,仿如夢魘中的洞窟。
與此同時,外麵傳來一串激烈的槍響。
夏天對槍熟得很,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尖叫者的新款微衝,接著,他聽到更遠處一枚炸彈爆炸的聲音。
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許潛意識判斷出了什麽,但又隻像純粹的直覺。一種陰寒的危機感。
他轉頭去看,窗外白色的怪物不知何時爬得更近了,它們位於光線的邊緣,露出獠牙,肢體積蓄著撲擊的力量,是一群夢魘的集合體。
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次大規模進攻,而它們……有一套自己的戰術。
盡管主辦方高度改造了這些生物,但它們卻仍有智力,也許甚至有一套語言,雖然你永遠無法理解那高度扭曲和嗜血化了的大腦在想什麽。
不知道要經過怎樣極度恐怖的摧毀和重塑,才能把好端端的人類變成這樣一種瘋狂、畸形和……商業化的怪物。現在,這物種派進化程度較高的進屋攻擊吊燈,用自己的血肉讓光暗下來。
而當光暗下來時,便是外麵諸多饑餓幽靈大肆屠戮的時刻。
白敬安把層層堆疊在門口的屍體踢出去,一隻孩童般形體的白色幽靈就從天花板上朝他撲來。
他隻看到影子一閃,那東西就“砰”的一聲在空中炸開了。
夏天開的槍,用的是末日毀滅者第199屆的能量槍紀念款,口徑很大,他就喜歡這種武器,簡直就是幼稚。
血濺到白敬安臉上,他抹也沒抹,又接連開了三槍,堪堪把幾隻擠進來的怪物清理出去。
同時,夏天從後麵一腳抵住櫃子,往前一推,關上了門。
下一秒,有力量重重撞在門上。白敬安頂住木櫃,撬棍已經扭曲地倒在一邊,夏天從廚房臨時拿了個拖把頂上。
外麵的撞門聲一下又一下,瘋狂而猛烈,沒有止歇的趨勢。
艾利克負責堵住廚房的後門。
韋希受到重點保護,他靠牆站著,前方亮著三片懸浮屏,表情專注地記錄怪物的動作,並運行了一個數字模式程序,上麵全是建模和數據,不知道在幹嘛。
因為天頂大塊的血汙,屋子裏的光線非常暗,外麵的景色因此越發清楚了。白色幽靈靠得更近,暗些的地方,已有幾隻怪物貼上了玻璃,用酷似人類的牙啃食玻璃。
這玻璃經過強化處理,但是就這兩天的損壞情況看,頂不了太久。
太多了,夏天想。這樣不行。
他想了想,朝白敬安叫道:“小白,盯著點。”
接著他一把拉開窗戶,向外開了一槍,打掉一隻剛剛冒頭的怪物,一手抓住窗沿,利索地爬上了屋頂。
白敬安才轉過頭就見這一出,簡直想罵句髒話。
他朝向窗縫衝來的怪物開了幾槍,微光下,可以看到無數的白色幽靈朝這方向聚攏過來。白敬安壓根沒有關上窗戶的意思,他叫道:“艾利克,給我‘穿刺者’粒型炸彈。”
艾利克罵了句什麽,但接著東西就拋了過來,白敬安伸手接住,用牙齒拉開安全閥,往窗外一丟,精確地形成了一條扇形區域。
他麵無表情地等待,直到近得能看到饑渴瞳孔中自己的影子,才朝那方向射了一槍。扇狀的粒形炸彈爆裂開來,燒起赤紅的火焰,白敬安退了一點,半邊臉藏在窗後,看著窗外燃燒和尖叫的白色幽靈,抬手,開槍清理。
夏天跳上房頂,連著幹掉了四隻趴伏在上麵的白色幽靈,轉頭看遠方。
園林裏建築古樸,除了中心宴會廳沒有兩層以上建築,燈光在重重樹影和屋簷下顯得很單薄,這種光線下,世間萬物沒有色彩。
怪物們密密麻麻地蹲坐在四周,像髒汙的塑料袋,在上城很少見到這類東西,但當鮮明的色彩隱去,天色暗沉而汙濁,這裏和下城是一樣的,是片無邊無際、血淋淋的垃圾堆。
這裏是怪物的巢穴,不屬於人類。
眼前四處可見槍擊和爆炸,聽到吆喝和慘叫,當站在這麽高的地方,夏天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怪物的行動實際上井然有序:它們隻在特定區域活動。
遠方,主宴會場燈火通明,光線像核心一樣輻射入周圍黯淡的園區,明亮如皇冠,卻是一個殘暴的君王,沒有一隻怪物涉足其中。
現在夏天已經知道,你在殺戮秀上不會就是比較倒黴,這裏所有的事都是有原因的。
這是一次大規模襲擊,應該已經計劃了一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上麵又下達了什麽拉升收視率的任務,所以需要殺更多的人,製造更多血腥的畫麵。
腳下如同地獄,漆黑中泛著血汙,今天晚上,絕對要死很多很多的人。
正在這時,腳下不遠處傳來一陣激烈槍火的轟鳴。
夏天他轉頭去看,是他們隔壁的院子。已經失守了,屋子裏黑燈瞎火,隻隱隱有火光閃動,周圍也沒亮到哪裏去,但那片區域暗得像個黑洞。
那支小隊隻剩下三個人,一隻怪物正咬著一個人的小腿,把他往灌木叢裏拖。
那人朝它開槍,可是沒子彈了,他狼狽地丟掉槍,又去拿腰間的另外一把。可正在這時,黑暗中的另一隻白色幽靈衝過來,不過兩尺來高,但動作極快,一口咬住他的手腕。
最後你總是這麽死的,怪物們組織有序,數目眾多,再多的槍、再好的身手也敵不過這樣規模的襲擊。
夏天抬起手,一槍精確擊中了那怪物的腦袋,又連著開槍,射殺咬住他鄰居選手小腿的白色幽靈。
對方終於抽回了手,開槍擊殺了另幾隻想趁火打劫的怪物,回到小隊中間。他兩個同伴自顧不睱,都沒發現他已經失蹤了一圈。
一會兒時間,那邊的一把能量槍短了路,在灌木叢上燒起一大片火,讓怪物們暫時後退開去。不過第三賽場草木水分充足,燒不了多久。
剛才差點給拖進黑暗的家夥轉頭看向夏天的方向,情況緊張,不過他還是專注地看了半天。
夏天朝那群人叫道:“喂!”
另外兩人也轉頭看他,夏天叫道:“要搭個夥嗎?”
那夥人雖然是老手,但看到他時像是呆住了,在夏天的想象中,估計得經過點交流,喊兩嗓子計劃——雖然他也沒什麽計劃——才算能達成協議。
結果這班人連商量都沒商量一下,也沒問他有什麽打算,其中一人爆了個試圖靠近的怪物的頭,揚聲說道:“好。”
2.
夏天回房間之前,又看了一眼中心宴會廳。
在幽暗血腥的地獄裏,那裏光芒璀璨,明豔不可方物,周遭黑夜暗沉,四處可以聽見槍響,還不時有顆炸彈。他聽到尖叫、吆喝、咒罵和慘叫,在賽場之外,不知那些人能從這片黑暗中得到多少樂子。
剛從沙發上醒來時,夏天有好一會兒不大清醒,冰冷和疲憊深入骨髓。你在快死時會感覺到這種東西,從他還是孩子時第一次感受到,就從沒擺脫過。這不是那種能擺脫的東西。
但他仍看著主宴會廳,那是地獄的核心。
死亡暗沉的色彩在夏天眼中聚集,笑容之下,這些東西像影子一樣拖在他身後,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想到一個計劃。
它自然而然浮現在腦中,從這片地獄的燈火中升騰而起,感覺上完全是瘋了。
好極了,他喜歡。
夏天回到房間時,情況已糟糕透頂。
光線蒙上了大片汙穢黯淡的紅,隻有幾盞射燈微弱地亮著,幾隻怪物趴在上麵,咯咯吱吱地啃食,意圖讓屋子裏和外麵的黑暗連成一體。
夏天剛跳進窗子,艾利克就丟了一袋子標著疾鷹logo的軍火袋子給他,屋子裏的軍火全攏在了一起,看來要撤退了。
白敬安咬著瓶塞,往沙發上澆什麽東西,屋裏的血腥和潮濕中混著烈酒的味道。一隻白色幽靈從右側撲過來,白敬安看也不看地一槍爆頭,一邊繼續倒那瓶伏特加——聞著是。
還剩半瓶時,怪物越來越多,他粗暴地把瓶子砸在地板上,玻璃和酒水四濺,他朝著沙發就是一槍。
他用的是火槍,火焰像是從布料中召喚出來的一樣,聚集和猛烈地燃燒起來。
怪物張皇地退後,有兩隻被燒到了,發出尖叫。
白敬安看也沒看一眼,又從酒櫃上抓起一瓶烈酒砸到火焰上。
火狂烈地升騰起來,第三賽場的建築板是純木料,為了燒起來好看沒有任何防火功能。火焰瞬間燒毀了牆紙,撲向印著雅致logo的窗簾。
火光之下,白敬安麵孔大部分陷在血色的陰影中,透出一股子狠勁兒。
客廳角落,韋希的三枚懸浮屏已經分裂成了一大片,幽幽亮著,記錄數據。他離開了原來的地方,跪在戰場中心的屍體中翻找什麽,一手是血,表情專注,一點也沒了前幾天見屍體還會吐的樣子。艾利克往他身上掛了個單肩軍火包,他也沒發現。
看到夏天回來,白敬安抓起一把重槍丟給他,說道:“走了。”
“我叫了幾個同夥。”夏天說。
鄰居的小隊已經撤離到居所的門口,房子在身後燒起。
這種建築材料幾乎沒什麽煙,在夜色中火焰灼熱赤紅,燒得很好看。
蒼白的幽靈環繞在周圍,一時不敢靠過來。它們雖然被進化出了一定抗光能力,但對火焰還是充滿了畏懼。
火焰讓隔壁的鄰居毫無傷亡地撤離至此,他們的確是支三人小隊,穿一身紅黃藍不同顏色的睡衣,印著哪家網絡電視台的卡通logo,目測是隻長相愚蠢的土撥鼠。
他們的一個隊友剛剛死在房子裏了。此人非常警覺,一出事就發現了,叫醒了所有人準備。他們手頭的武器算是充分的,可根本擋不住這樣的襲擊。
幾人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領頭的那個叫飛廉,還有個戰士叫周亭,一個叫安亞的網絡後勤。說話的一會兒時間,他們身後宅子的火越燒越大,蔓延向院落裏另幾棟殘破的空房。光亮讓黑暗更黑,看不清怪物的模樣,但誰都知道它們全都藏身在黑暗中,正在等待。
或者說,策劃組在等待。
等房子燒完。
畢竟燒房子很好看。
一群人在獵獵燃燒的火焰邊討論了一下,大致覺得他們該找棟新的房子,遷進去,打開所有的燈,繼續打守衛戰。
往東三百米就有一棟。園林裏有很多這種空房,選手死後,主辦方會熄掉燈,讓那裏變成怪物活動的場所,所以弄得這裏林子裏大片區域陷入黑暗。
但燈一直在那,進去打開就行。
守房子不太容易,但剛才已有一場惡戰了,這次多半會緩和一點。而且現在快四點了,他們還這麽多人,守到天亮應該沒問題。
“說得跟日出時間不變似的,”艾利克冷颼颼地說道,“這地方主辦方說了算,如果他們不想讓天亮,天永遠都不會亮。”
“會亮的,我們已經打過一場了。”一個穿藍色土撥鼠睡衣的選手說。
“我們得過去了,如果……”他們的狙擊手說。
他停下來,轉頭看夏天。
夏天沒有參與討論,他單膝跪在一大包軍火袋前翻找,撿拾出一堆用處不明的槍械,然後又去拿白敬安的。
戰術規劃把袋子給他,低頭看他折騰。火光映在他臉上,給略顯蒼白的膚色鍍上明滅不定的暗紅。
夏天目標明確,利索地清點出來一堆軍火,全攏到一個口袋裏。白敬安看了一會兒,又默不作聲把炸彈的袋子給他,還從艾利克的行李裏給他找了兩把“焚燒宮殿”最新款的能量槍。
夏天抬頭看了白敬安一眼,這個眼色交換得快速、陰沉、火藥味十足,艾利克很確定這兩人在某件相當瘋狂的事上達成了一致。
身後的火焰越發熾烈,艾利克覺得熱,他兩個隊友動作利索,沒有任何的遲疑和顧慮,舉手投足都帶著股危險的氣息。
他用驚悚的語氣說道:“你倆要幹嘛?”
夏天拎著清點出軍火的袋子站起身來,轉頭看黑暗中的某個方向。
主宴會場的方向。
“你瘋了嗎?!”艾利克說。
“好吧,我知道你瘋了!”他又說,“但……你知道這裏離主宴會場有多遠嗎?現在全策劃組的人都在盯著你,這裏是他們的賽場,他們的怪物,他們的一切——”
他停下來,夏天拿著白敬安給他的能量管,抬頭看天。
他瞪著幽暗的天際,手裏抓著枚“焚燒宮殿”的能量管,那東西在火光下反射出妖異的光,充滿侵略性,看得艾利克心都抽了一下。
夏天從袋子裏掏出一條“穿刺者”粒形炸彈,嫻熟地纏在上麵,再用固定膠帶黏在一起。
艾利克感到一陣戰栗,武器組合多種多樣,但他還從沒見過有人幹這種事。殺戮秀裏的爆炸武器組合多以爆破為主,而這一個……將是純粹的、恐怖的燃燒。
艾利克想都沒想過這法子。
不隻是因為第三賽場濕度很高,火焰總是不一會兒就會熄滅,也許是因為他們從不往那個方向想。
他看著夏天的動作,知道其實如果火足夠大的話,沒什麽是燒不起來的。
艾利克說不出接下來的話,而是像周圍所有的人一樣看著夏天。
這當然是瘋狂的,但在這種時候,目光總是很難從他身上移開。他看著夏天抓著這可怕的組合,拎起軍火包,毫不遲疑地朝黑暗的道路走去。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黑暗中無數的白影盯著他,向人類的血肉靠近。
夏天身影在火焰中明滅不定,和暗影融為一體,仿佛隨時會消失。
旁邊,白敬安頭也不抬地把剩下的槍攏起來,四處找“焚燒宮殿”係列的槍械,還把幾條“爆破者”新型的能量槽收起來。
他動作很熟,對所有這些東西能搞出什麽破壞都一清二楚。
“他到底想幹嘛?”艾利克說。
“來場大的。”白敬安說。
夏天走進黑暗之中,他是不會消失的,他像一束強光,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會不管不顧地向所有人宣告存在。
艾利克像所有人那樣看著他,屏住呼吸,等待著。
夏天停下腳步,換了把震蕩槍,嫻熟地調到衝擊功能——
一隻瘦得皮包骨頭、三尺來高的白色幽靈突然從身後的灌木從中一躍而起,朝他撲來。
這東西動作極快,無聲無息,是變異生物中極難對付的一個門類,但特別怕光,不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夏天側身躲開撲擊,一把把炸彈塞到它嘴裏,動作快而精準。接著他抬槍,朝它的腦袋射擊。
怪物在強烈的衝擊下向後拋出一個弧線,它掙紮著試圖落地,但在拋物線最高的地方,夏天再次射出一槍。
炸彈爆炸了。
火焰像是突然間從空氣中迸發出的。
不同於一般的火,這火像液體一般濃稠,沾上什麽都會燒個精光。
艾利克聽過焚燒宮殿的原理,這種火焰中心是妖異的暗紅,邊緣熾烈如同霞光,廠商就是想方設法弄出了一種燒起來很好看的擊中效果。
而在這麽近看,仿佛真有著火的宮殿落下,毀滅一切,又把暗沉的大地點亮。
熱氣撲麵而來,席卷周圍,草木轉眼發蔫幹枯,燃燒起來。黑暗中傳來大片騷動,是白色幽靈逃走的聲音,火還燒著了一些,它們叫聲仿佛末日來臨。
幾人都盯著那火,無法移開目光。在賽場之中和之外,也一定有無數人盯著這場麵。
——赤紅的火焰向上升騰,照亮了天際的低雲,給雲鍍上一層血淋淋的亮色,反射下來,壓在天際,宛如異界。
黑色越發濃鬱,仿佛頭頂便是無底深淵,而深淵倒了個個兒,沸騰並狂放地燃燒起來。
夏天退了一步,抬頭看那火焰,毀滅的紅色映在他眼中,他笑起來。
他喜歡笑,但這一眼中,他笑容沒有了燦爛中的冰冷,幾乎是純粹的開心。但卻又是個死神,這快樂完全是為毀滅而來。
艾利克也跟著笑起來。
3.
白敬安看了眼這末日毀滅般的景象,抓起整理好的軍火袋,說道:“走了。”
他抬腳向前,走到夏天和衝天的大火旁邊。一群人跟在後麵,這裏熱得像地獄,很快就會變成一片火海,他們必須快速通過。
但無論如何,都比和怪物肉搏,還被困在房子裏等死又好多了。
艾利克看到白敬安在新加入同伴的包裏找到了幾枚啟明星高爆炸彈,麵不改色地和焚燒宮殿的能量管綁在一起。
他說道:“那……那玩意兒能一起用嗎?”
白敬安頭也不抬地說道:“試試嘛。”
他們沒走多遠,便聽到前方的黑暗中傳來激烈的槍響,顯然有人正陷入惡戰。
槍聲快速靠近,變得零星,大概這邊火勢太大,怪物不敢靠過來。
然後他們看到了那支小隊。
那群人狼狽地從林子裏撤退出來,小隊倒是建製完整,並且隻有一個人穿著睡衣。領頭的一頭暗銀色的頭發亂糟糟地束在腦後,拿著把重槍,看到夏天一行,露出了個笑容。
夏天朝他揚了揚下巴打招呼,他認識這人,叫費幽,是個很有名的戰術規劃。這年頭有名的殺戮秀選手們總歸會在宴會、宣傳和拍廣告之類的時候認識。
“聽說你們要去主宴會場。”那人說道。
夏天挑了下眉毛,費幽說道:“網上說的。”
周圍安靜了一會兒,後麵的韋希小聲說道:“呃,我就跟個朋友說了一下……”
艾利克轉頭看他,他尷尬地繼續說道:“我本來在問集群模式的事,他問我夏天準備怎麽辦,我就說了一下,沒想到他在討論版發了個帖子……”
“討論版?”
“嗯,之前進內網時有人臨時做了個版麵,網絡後勤在裏頭聊下技術方麵的問題。”
“加了推薦置頂,還有很多感歎號的那種。”費幽朝夏天說道,“搭個夥?”
天際沒有一絲風,空氣潮濕,火光的漾動都像血一般。
但這不是問題,策劃組準備了這麽多武器,別說燒出條路,燒掉整個賽場都綽綽有餘。
“啟明星”高爆炸彈混合著妖異的紅光在天空爆開,像一枚異色的太陽,照亮小道和陰暗樹林的枝枝蔓蔓,白色幽靈張皇逃竄。
紅色映照天際無邊的雲層,是片深深淺淺的血紅的天穹,又沉又厚地籠住園林,不見一絲星光。
主宴會廳隱藏在道路深處,即使看不見,但所有人都知道它的位置。
他們後來又遇到了兩次伏擊,一次比一次危險。
其中一次是在穿過一座燃燒涼亭旁邊的小路時,一隻白色幽靈突然從火中撲來,一口咬住人群邊緣一個穿黃色土撥鼠睡衣家夥的喉管。
白敬安反應迅速,一槍轟掉了怪物的半邊腦殼,可它剩下的牙齒仍緊咬著血肉不放。
白敬安沒空去看,又朝涼亭中躍出的另一隻影子開槍,那人的隊友慌忙去查看情況,但受襲者已經沒救了。
而在同一時刻,十幾隻蒼白畸形的軀體從涼亭邊的水麵爬出來。湖水宛如鏡麵,反射火焰,它們像從地獄裏出來的。
這些怪物它們個頭不大,臉或是脖子上有一道道肮髒的腮,長著魚般空洞的圓眼,齜著尖牙,被更巨大的力量召喚而來,骨子裏充滿狂熱的食欲。
白敬安聽到隊伍前方夏天開槍的聲音,他朝右側方發射了一枚改造過的火箭彈,火焰瘋狂地燒起來,照亮了一整片空間。
旁邊,夏天估量了一下,把震蕩槍往後腰一插,換上微衝,向前方掃射。
遭遇戰就此開始。
夏天身上又添了兩道新傷,腰肋那條深可見骨。他剛對付完一個大塊頭,一隻白色幽靈潛伏在一處石牆下,朝他撲來。
他回頭的瞬間,正看到一槍震蕩波擊中了它,它骨肉碎裂,劃出一道血紅的弧線,倒地死去。
夏天轉頭去看一眼開槍的人,那人僵在那裏,表情尷尬,你可不經常看到有人這樣救人。
他發現認識他……莫安,洛晴天那個搭檔,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打從在遊輪上見過一次後,夏天再沒見過他了,看來這人打定主意不和他打照麵。但在這種地方,所有的人最後總是會匯聚到一起。
夏天又去清完兩隻怪,收了槍,一眼掃過去,看到那人站在他身後,一直在用一副嚴肅和痛苦的表情看著他,配上滿地的屍體,簡直是從電視劇裏走出來的。
“我不能殺你。”莫安說,把槍管放低。
他傷得不輕,在戰場之中這麽一副悲壯無奈的表情,很有震撼力。他說道:“我們這種人彼此廝殺,已經快兩百年了。所以我不能殺你,我們這樣的人都不該動你。”
旁邊有人默默看著他,也有人在收拾槍械,清理未死的怪物。他聲音低沉,語調緩慢,在一場戰鬥結束之時,如同一場史詩電影的終場旁白。這人絕對是個演電影的料。
費幽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完成情緒醞釀後,溫柔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能量管攏一下。”
莫安點點頭,和隊裏的人一起清點剩下的軍火。
夏天意識到,莫安的策劃組又給他弄了個銀發的戰術規劃。簡直就是詛咒。不過這個正常點,一門心思想活下去,而不是搞自己的隊友,還知道配合他演戲。
以後,莫安再也不用躲著自己走了,他們沒有像策劃組計劃的那樣一個殺死另一個,再也不會了。
洛晴天的死失去了那種力量。
他也從不該有那力量。
他們後來又遇到了三次伏擊,一次比一次危險。
隊裏死了兩個人,每個人都添了新傷,但在穿過一處趴滿了白色幽靈的睡蓮池邊時,又有兩支小隊加入了他們。
其中一支槍械消耗殆盡,死得就剩一個了,剩的那個也傷得不輕,半邊身子都是血。他拖著把殘槍,一副發狠了的樣子跟上。
艾利克給了他一個醫療包,還有把多功能能量槍,他一言不發地接過來。
隨著繼續向前,又有兩支小隊陸續加入進來。其中一支的房子被攻破了,網絡後勤死了,當戰士的受了重傷,他隊友一路背著他。
這些人走過來,招呼都沒打就加入這去征伐主宴會廳的隊伍,碰見到認識的人就抬抬下巴,不時交換武器,偶有交談,說的大都是戰術方麵的問題。
他們大部分帶傷,但也有還健全的。有的一臉痛苦,有的在笑,但每一張臉看上去都像走投無路。即使在賽場之外,他們醉酒狂歡和笑容可掬地拍宣傳照時,也都是這樣的表情。
夏天聽到後麵有個家夥在聊他第三輪開始前的采訪,說他如何說上城還是毀掉好,然後還做了個手勢,說道:“轟!”
旁邊幾個人笑起來。
一群人繼續向前,在身後留下一片的火海。
火焰還在向周圍擴散。第三賽場的布局讓火很難燒得起來,但當火足夠大,便什麽都燒得了了。
夏天轉頭看白敬安,他已習慣隨時去看他的戰術規劃。
那人憂慮地抬頭看天,正在這時,一道閃電劃過陰沉天際,照亮他的麵孔。他皮膚蒼白,冰冷如鋒刃。
下一刻,低沉如警告般的雷聲緊接著響起,震動賽場。
電光之下,他們看到無數白色的頭顱再次從映著火光的水麵浮起,瞪著空洞的眼睛,像是噩夢裏的場景。
而他們是行走於某個古老年代,荒謬而神秘戰爭中的人,義無所顧走上黑暗的征途,沒有一刻懷疑過自己的目標。
夏天沒看周圍的怪物,他死死盯著前方,主宴會廳就坐落在道路的盡頭。它燈火通明,灼灼生輝,位於居住區的中心高點。還真當自己是奧林匹斯山呢。
夏天一步沒停,抓起火箭炮,功率調到最大,一炮轟了過去。
這就像一個信號,無數的槍聲同時響起。
在這裏的都是殺戮高手,知道怎麽和怪物肉搏。到處都是槍、慘叫和肉體破碎的聲音,血肉橫飛,全都是上城血腥盛宴的消耗品。
在這樣的時刻,屬於社會性的部分全都消失,隻有最野蠻赤裸的廝殺,每一邊都拚命地想活下來。
夏天朝著一隻撲到腳下的怪物頭頂開了一槍,又一隻從右側撲來,他看也沒看,一排子彈斜著掃過去。
他一把丟開沒子彈的槍,抓起後腰的震蕩槍,前方怪物血肉飛濺開來,一隻巨大的白色軀體從血霧中衝出,猙獰的臉占據全部視線——
又一把槍沒了能量,夏天一把丟開,也不知道換的是什麽槍,隻是不斷射擊。
他的身後,網絡後勤摔倒在地,周圍的小屏幕像沙塵一樣聚在他身邊,被摔倒的動作攪亂了,但又迅速恢複正常,繼續收集數據。
夏天幹掉前方的幾隻變異生物,腿上一疼,他回手一槍,又衝過去解決從水中潛過來的那些。他跑了兩步,但身形一晃,右腿一陣麻木,半邊身體變得冰涼……麻痹毒素,媽的,真是什麽都用上了。
一隻怪物撲過來,他側身去躲,但沒躲開。一旁的白敬安反手朝那東西開了一槍,它的頭部瞬間消失,但身體仍因為狂熱不斷顫抖。
夏天站不穩,狼狽地單膝跪下。
但他仍死死盯著前方。
離宴會大廳已經很近了,他能清楚看到主管律師站在門口,盯著他看,背後站著安小銀。
他管也沒管又一隻撲過來的怪物,抓起掉到一旁的末日毀滅者”朝著那方向一炮轟過去。
與此同時,一道劈開天空般的電光劃過,炸雷響起,大雨傾盆而下,簡直就是直接往下倒水。
雨轉眼就把夏天淋了個透徹,火光已完全黯淡,身邊全是屍體。
夏天抬起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明明身處絕境,卻又一臉的傲慢不屑,仿佛他才是勝利者。
他摸索著扶住什麽,站直身體,接著發現是三天前齊青虐待那個倒黴鬼的雕像。現在,這裏再次堆滿了死屍。
雨狂暴地灑下來,怪物不再前進,整個場麵莫名地寂靜了下來,好像整個世界都不知道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