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秀的目的 (1)
作者: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7      字數:10482
  1.

  在這種轟炸下,右側樓上加固房間的小半地板塌了下來。

  透過火與煙塵,夏天能看出那間屋子裏也分布著牢籠和輪床。爆炸中,一些微型終端摔到了樓下,固執地閃著光,照亮濃密的煙塵,宛如幽靈。

  他死死盯著破損地板的邊緣,那神秘的彩蛋boss站在坍塌與爆炸之中,居高臨下看著他們。他打扮很拉風,是上城流行的新款。

  夏天又往腳邊丟了一支報廢的槍,拿起第四把。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白敬安解決了一波擬態螅,看也沒看上方的boss一眼,一把丟開探測儀,拿起手邊口徑最大的火槍。

  他跨過殘餘的牆體,朝前方走去。他一眼掃過房屋結構,抬手朝著一處承重牆連開三槍。

  即使修理廠已經一塌糊塗,白敬安對這裏卻有種骨子裏的熟悉,他看也沒看一眼,掉轉槍口,反手朝著另一處承重牆射擊。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麵無表情,冷酷利索,像覆著一層冰。

  然後他停下射擊,傾聽了一秒,轉身後退。

  經曆過這樣的爆炸,整片建築都已相當脆弱,他身後的天頂上,建築板緩緩裂開了一條縫。

  接著那縫越來越大,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整片天頂都在顫抖。

  幾秒鍾後,“轟”的一聲,上方那間神秘房屋的地板完全傾塌了下來。居高臨下的boss摔落在地,腳下轟然震動,建築板碎裂,煙塵和火光瘋狂翻湧。

  白敬安退到了安全地點,冷冷看著眼前毀滅的場麵。

  夏天也早站到了不受波及的位置,他一直抓著第四把槍,盯著樓上落下的儀器。

  接著他一眼就看到了。

  因為……那玩意兒很顯眼。

  他們的重要目標和《禁閉7》裏最終輪的控製儀一樣,呈現新月一般的流線造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藍光,在這大型垃圾堆的場景中也顯得優雅又神秘,一眼就能看得出是boss級的物品,是殺戮秀無孔不入的廣告之一。

  夏天抬手開槍,能量束擦著白敬安的肩膀掃過去,擊中控製儀。

  控製儀在空中炸裂,化為無數閃著藍光的碎屑。

  而在他擊中的一刻,所有的怪物都靜止下來。

  殺戮秀的選手們並不驚訝,他們都知道這是什麽。上城怪物遊戲中最常見的“奴隸式操作”終端控製台毀掉後,就是這樣的場麵。

  上城的工作室們對打怪之事研究透徹,為了防止儀器失效時怪物的無差別攻擊,他們會先燒毀變異生物的主反應神經,加入控製核心,隻留下一些自主功能。

  當沒有了終端控製的力量,怪物便會停止運動,像沒了動力的玩具,靜止在那裏。

  白敬安掃過一片靜止的場景,燈光照在灰色的襯衫上,那衣服盡可能顯得惹火,但他穿得一派冷淡的殺氣。

  他知道會有什麽結果。

  夏天一直盯著前方。

  天頂塌陷後,他旁邊的幾個同夥同時以最大的火力朝前方開火,指望一波火力後能幹掉對方。

  到時他們就能守在修理廠中,盡力扛到紀念秀結束。

  夏天緊緊抓著槍,盯著前方,情況很不對勁兒。他很確定那雜種和一堆儀器、輪床、屍體一起摔了下來,但爆炸動靜很大,四處都是騰起的煙塵,什麽也看不清——

  接著他看到了他。

  那人個頭挺高,身材勻稱,經過良好的塑形和鍛煉。他主宰者一般站在槍火的攻擊之下,火光和煙塵在他的身周分開,仿佛超自然的場景。

  他死死盯著夏天,麵帶微笑。夏天發現自己記得這個笑容,那是一張覺得自己理所當然能得到一切的臉。

  一群殺戮秀的選手目瞪口呆看著這不合邏輯的場麵。他們仍在不斷開槍,但所有的槍械,無論是物理子彈還是能量槍,都在那人跟前如雲一般散開,化為流轉的火光,或是藍色的能量。

  場麵還挺漂亮的。

  “這是什麽?!”道格說。

  “個人能量防禦場?”溫逢說。

  “世界上有這玩意兒嗎?不是電影裏編的嗎!”

  “是個概念性技術,我不知道已經搞出來了——”

  “N區大屠殺裏根本沒有這東西!”

  “但這不是N區大屠殺。”艾利克在後麵說,“這是個‘刑室’彩蛋,boss是不可戰勝的。”

  那人站在硝煙之中,微笑地看著一群不知所措的殺戮秀選手。

  夏天死死盯著他。

  他們中間隻隔一小片戰場,這裏滿是能量衝擊留下的破損,散落著焦黑燃著火焰的殘片,還有怪物和人的屍體。

  這麽近的距離,夏天能清楚看到他的臉:一張瘦削、傲慢、精心打理的臉,在這種混亂下,頭發一絲都沒亂。

  在第三輪後晚宴中的那張沙發上,他也曾這麽看夏天,自以為是,洋洋自得,仿佛一切盡在囊中。

  對視隻是幾秒鍾,下一場戰鬥立刻開始了。

  身後的艾利克突然抓起一罐機油丟了過去,夏天一槍擊中,火焰在戰場上爆開,一時擋住那人的麵孔。

  其他幾人也反應過來,朝著防禦力場的方向射擊。

  非得開槍不可,雖然多半不會管用,但如果你停下來,怪物就會走過來。他們都能看到他腰間的殺戮秀高層限量版大口徑能量槍,而就算隻是把小口徑火槍,你也不可能對付這樣的敵人。

  雖然他身手差勁透頂,但就是能在槍火和爆炸之中紋風不動地站在他們跟前。

  既軟弱不堪,卻又不可戰勝,讓這場對抗慘烈又可悲。

  夏天看了他幾秒,抓起垃圾堆裏的半隻燃油罐,又從旁邊撈了瓶高強度清潔劑。

  其他幾人射擊沒停,轉頭看他的動作,夏天把一堆東西攏在一起,然後一把拽過道格手裏的能量槍,把半滿的彈匣拆了下來。

  道格說道:“你幹嘛,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我們不可能幹掉防禦力場,隻能拖時間……”溫逢說。

  夏天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白敬安看了他一會兒,把手裏的“疾鷹”20S能量槍增幅功能調到最大,遞給他。

  四周都是槍聲和爆炸,但人群卻一片壓抑的死寂,這時所有人都理解了那句老話:還有別的辦法嗎?

  艾利克默默上前一步,把那把用熟的三用能量槍遞給夏天,上麵沾著血,他手上也全是血,傷口又裂開了。

  馮單也一聲不響地遞過槍,溫逢居然貢獻了一個沒引信的炸彈,不知道在哪順的。

  整個過程快速、冷靜、一言不發,幾秒鍾內,一群人匯集了所有能進行大效率爆炸的物品。抗熱膠帶沒有了,夏天一把扯下束發的皮圈,把這堆東西綁在一起。

  他抓起它,朝那家夥和他的小型能量場投擲過去。

  與此同時,抬手一槍擊中。

  刑室的boss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堆從地獄之火修理廠找到的雜物已至眼前,猛地炸裂開來。

  不同類型的爆炸物攏在一起,溫度極高的藍色火焰橫掃而過,衝擊波猛烈地爆開,還夾雜著大量尖銳的破片。

  一群殺戮秀選手俯身藏到桌子底下——他們幾秒鍾內快速準備了一道掩體。爆炸一瞬間席卷了整片空間,高度可燃材料釋放出來,渴望燃燒和碾碎一切。

  整片空間灼熱如同地獄,而罡風掃過的那刻,夏天站起身,撐著桌子一躍而起。

  他拿著槍,毫不猶豫穿過燃燒的修理廠。一枚破片從他右肩劃過去,他理也沒理,尋找火中的人影。

  那個蜜糖閣的雜種摔倒在地,身周的防禦場仍開著,並未受到衝擊,隻是被爆炸嚇到了。

  夏天能看到超負荷的火光在他身周不斷遊移,發出嗞嗞聲,力場隨時可能碎裂。

  他臉色終於變得蒼白,不可置信地查看胸前的小型防禦裝置。接著他看到穿過火焰而來的夏天,不確定地退了一點,碰到手邊的零件,發出狼狽的擦刮聲。

  夏天看到他眼中映出自己的樣子,頭發散著,眼中燃燒著火焰,整個人像要燒起來一樣。

  他抬起手,朝那雜種就是一槍。

  隻剩把點三二的火槍了,殘餘的防禦力場擋住了子彈,在他兩尺之處化為火光散開。

  夏天停也不停地又是一槍,這次子彈衝進了防禦網,卻失了準頭,擦過那人的肩膀。

  血滲出來,這位刑室的boss茫然地看了一眼,似乎毫無所覺,大概之前嗑藥了,他眼神迷亂而瘋狂。

  防禦網發出超負荷的劈啪聲,他盯著夏天,突然說道:“我一直想在秀裏直接碰到你,你看上去真是……”

  夏天又一槍射過去,這次射穿了他的小腹。

  對麵的人看也沒看一眼,好像仍不理解發生了什麽,這次夏天很確定他嗑藥過頭了,根本不覺得疼。

  這是上城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四處充斥著毫無意義的瘋狂,連死亡也是無意義的,隻是全息屏上一閃而過的信息。

  防禦網最後一點的藍光消失了,那個上城彩蛋裏的“暴君”對爆炸和危機視而不見,仍看著夏天,朝他說道:“我一直在想,真正的你哭時是什麽樣子——”

  夏天朝著他的腦袋扣動扳機。

  他非常確定,這一槍會叫他和他的迷亂與愚蠢,永遠從世界上消失。

  夏天這輩子曾確定過很多事,結果都不怎麽樣。比如他很確定會和小許一起活過大屠殺,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

  後來他學會了還是不要太樂觀,失望的幾率太大了。

  但是那一刻,他真的很確定能殺了這個人。他完成了所有的事,不應當失敗。

  之後發生的事沒有任何理由。一隻伏在地上,失去了意誌的白色怪物,突然翻身而起,朝夏天迅疾撲來。

  之前的爆炸讓夏天聽力有些失真,他沒聽到背後的聲音。但在撲來的那一刻,他感到一些微弱的不安,幾乎是純粹的第六感,他猛地向左側身,那東西擦著他的肩膀一閃而過,夏天朝它腦袋開了兩槍。

  它掙紮著想爬起來,夏天很確定再一槍就能解決,但他沒再能扣下扳機。

  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受傷了,不算重,隻是蟲鉗劃過右頸,但血液傳播毒素的速度是驚人的。

  他晃了一下,努力想抓住槍,但它從他手中滑了下來,落在狼藉的戰場上。

  他聽到身後傳來槍火的尖嘯——沒什麽像樣的槍了——還有擬態螅嘁嘁喳喳的細語,道格叫道:“怎麽——”

  “我不知道,控製台毀了,遊戲裏都是這樣就結束了!”溫逢說。

  夏天沒聽到白敬安的聲音,一切都變得很遙遠。

  他回憶人形白蟲的屬性,它們口鉗上有強烈的麻痹毒素,酷似蜘蛛。

  不過與其說是高強度麻痹,倒更像鬆弛劑。N區大屠殺時它們吞食的那些人,死時神誌一直是清醒的。

  他還真中過這種毒,在一間漆黑的屋子裏,它們的樣子如同幽靈。

  當時小許把他拉出來。

  那時候,你逃走了就是逃走了。

  身後,溫逢仍在不可置信地叫道:“但無論哪款遊戲、影視和攻略,這時候戰鬥都結束了!”

  夏天又晃了一下,再也站不穩,單膝跪在地上。

  他的周圍,變異生物再次活動起來,動作有序,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後麵操控。它們進攻入侵者,對那位上城的策劃視而不見,視作同類。

  視線的餘光裏,夏天看到那個“暴君”從容不迫地往身上貼了高強度醫療繃帶,滿足地踱步到自己跟前,朝他微笑,說道:“計劃不錯,但你知道錯在什麽地方嗎?”

  夏天沒看他,快速計算自己恢複活動能力的時間。他知道這一套流程,他躲得夠快,隻是擦過去,不會很久——

  “你們以為要對付的是我。不,不是我。”那人說,“想搞你的,是這場秀。你贏不了,因為你們就是過去村莊裏,綁在火刑樁上的那種人。人們花了錢聚在廣場上,要看的就是你們被燒死時的痛苦。”

  他在夏天跟前蹲下,勾起他的一綹頭發,說道:“那麽,接著我們來做點什麽呢?”

  2.

  白敬安有一會兒不確定發生了什麽。

  他和夏天定的這個計劃,有點冒險……不,就是發瘋,但也沒別的選擇了。

  夏天衝進爆炸中時,他也緊跟在後,可是這時他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兒,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一隻癱瘓在地的人形白蟲。

  怪物手臂抽搐了一下,如同遠距離激活的信號。

  但不可能有人遠距離激活,這隻是個彩蛋,控製儀毀了,對手也已經在這裏了……白敬安感到一陣寒意。變異生物當然有人操控,控製一切的不是那個變態。是策劃組。

  就好像修理廠中從不是在進行什麽收集數據的實驗,隻是折磨人而已。

  白敬安突然側身,躲開一隻從後疾撲而來的變異生物,它蟲鉗上的毒液閃光,用以麻痹、捕捉和折磨,每一步都是安排好的,當然要派上用場。

  另一隻變異生物從右側撲來,白敬安躲開,從後腰拔出槍,隻剩最小口徑的那把火槍了。他朝它腦袋開了一槍,它衝出了兩米遠,才倒在地上。

  白敬安又朝腳邊抽搐著站起來的白蟲開了一槍,心想必須得找到新的武器,不然全滅隻是幾分鍾事,一邊躲開第三隻撲過來的怪物。

  一閃之中,他立刻意識到腳下觸感不對,有種不祥的鬆軟。他還沒來得及收腳,第三隻人形白蟲從後撲來。

  這是一場計劃好的捕獵,沒人全方位操控,兩種生物不可能進行這樣的合作。

  白敬安動作猛地一收,避開腳下的擬態螅,這可不容易,他狼狽打了個趔趄,一隻白蟲看準時機撲上來,人手一般的爪子卡住他的肩膀。

  白敬安摔倒在地,反手把槍柄重重砸在它腦袋上,一下,接著是第二下,是場原始的肉搏戰。

  在它後退的當口,他把槍管狠狠杵進它嘴裏,不停地開槍,它的腦袋在他身側炸開。

  怪物軟了下來,白敬安把屍體一推,抹了把臉上的血,爬起來找夏天。

  他感覺很不好。隻是個彩蛋,沒理由要用如此不合邏輯的手段繼續下去,它一定有什麽目的。而在殺戮秀上,目的總是很簡單:為了娛樂。

  那麽它重點算計的人物,一定是夏天。

  接著白敬安看到了那一幕。

  大廳裏硝煙未散,夏天倒在地上,那隻人形白蟲把他放倒在地,正是節目組要的效果。

  蜜糖閣的變態正從角落裏拉過來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鏈子,之前是拴變異生物——大概是地獄犬——的,上麵沾著血。

  他一副享受的笑容,把那東西繞了一圈纏在夏天的脖子上,用鎖鎖住,朝他說道:“野獸就該用鏈子拴著。”

  白敬安覺得血液冷了下來。

  他抓著槍,陰沉著臉朝那方向走過去,隨手幹掉一隻撲過來的怪物,距離並不遠……

  在穿過空無一物戰場的時候,一道巨大的衝擊重重撞上了他。

  那瞬間,他覺得每個細胞都沸騰了,腦中一片空白,白色熾烈的光線燒灼著視網膜,所見之處隻一片劇痛的純白。

  待意識到時,他倒在地上,全身麻痹,嘴裏全是血。他腦子裏倒是冒出一個清晰的念頭:封裝能量網的強電擊效果。

  一種監獄常用封裝網的類型,一種老一套折磨人的玩意兒了。

  白敬安掙紮著爬起來,槍落在不遠的地方,他歪斜了一下,伸手去撿,又抬頭去看夏天——

  接著他呆了一下,轉頭看周圍的場景。

  他正在一間水泥隔間裏,不是建築板,而是老式的磚塊房。

  下城有時還這麽建房子,灰禿禿的很難看,這間也是,上麵還有塗鴉,寫著各種憤怒不甘,和“有種再來”。

  白敬安很確定自己還在原來的位置,沒轉移地點,也沒穿越回過去……而一分鍾前,這裏絕對沒有牆壁。

  但是現在,牆理所當然立在那裏,風格甚至並不突兀,顯然場景策劃做了細致的建模,連爆炸的焦痕都沒有忽略。

  白敬安也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一處臨時的監牢。在下城,行政官邸、警局、修理廠或店麵裏經常會有,用來關臨時抓住的罪犯,有錢人家的宅子裏也有。

  隻是地獄之火修理廠沒這玩意兒罷了……

  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什麽,這座監牢不需要曾經存在。

  在最終的剪輯裏,官方會把它剪輯成從來都在這兒的樣子,自己是不小心跌入其中的。而那個變態手裏有遙控裝置,眼明手快地啟動了,策劃們會編出個理由的。他們永遠占上風。

  他呆呆看到不遠處誰的半個身體,正被變異生物撕扯,雙腿像活著時一般顫動。是溫逢。

  那種怒火與寒意浸透骨髓,白敬安站起來,但又摔了一跤。他掙紮著再爬起來,旁邊的人朝他大喊大叫什麽,但他沒聽見,隻是看著夏天的方向。

  蜜糖閣的那個變態正把夏天拽到一張大號的輪床上,上麵還沾著上一個死者的血,接著他扣死鐵鏈,仿佛夏天是另外一隻變異的怪物。

  他一隻手順著夏天的右腿,色情而緩慢地向下撫摸,夏天赤著腳躺在那裏,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脫掉了。

  他用一種甜膩的聲音向夏天說道:“我一直覺得你的腳很好看,腳弓的弧度簡直是完美……”

  他撫摸夏天的右腳,簡直難以想象碰一個人腳的動作能這麽下流。

  夏天看上去努力想把自己的腿收回來,那人的手順著腳踝往上撫摸,他盡全力掙紮了一下,那變態退了一步,笑起來,說道:“還會踢人。”

  白敬安渾身冰冷地看著他轉過身,慢步走去旁邊的廢料堆裏,從裏麵抽出一根三尺長的撬棍,一頭磨得很尖,是下城常見的武器。

  他走回夏天跟前,一手按在他戰友的右膝上,露出一個甜膩的微笑,右手穩穩抓著撬棍,向下猛地刺入。

  這並不容易,他中間甚至頓了一下,可能是碰到了骨頭,但毫不猶豫,鋼管狠狠貫穿了夏天的小腿,把他釘在床板上。

  夏天身體猛地繃緊,中了麻痹毒素根本聚不起來力量,可以看得出他有多疼。他左手死死抓著床板,脖頸後仰,但沒發出一點聲音。

  那變態看了一會兒,手指順著撬棍慢慢撫摸下去,色情地撫摸夏天的右腳,說道:“現在,我還不是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大廳一片狼藉,但因為大都是建築板,倒沒太多灰塵,有一種戰鬥過後的蒼涼。

  牆壁中的燃氣管道像破碎的骨骼一樣伸出來,是典型下城的違規建設,白敬安看著這一幕,一瞬間覺得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還在下城的某個時候,雖然病毒早已把那時的記憶撕成了碎片,隻有一片漆黑。他既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自己是誰,隻感到不可名狀的憤怒在血管中燃燒,要把他撕碎。

  而到了現在,怒火卻是冰冷的,凍結血液。白敬安站在牢房中,看著那變態色情地摩挲夏天的右腳。他臉色蒼白,仿佛覆著冰雪,讓血色顯得越發觸目。

  他揮開後麵的人,歪歪斜斜朝電網走了一步。道格再次拽住他,他這才注意到他跟馮單也在,看來出事地點離得近,所以框到了同一個牢裏。

  道格說道:“他們不會殺夏天的,他們就是——”

  他停下來,後麵不知道怎麽說。

  馮單用低啞冰冷的聲音說:“他們就是想玩玩他。”

  大廳的輪床旁邊,那個變態朝夏天笑,說道:“我就喜歡你這種眼神。”

  他轉過頭,又找出半截鋼管,裂口不夠尖,他慢條斯理地用能量槍把它燒得赤紅,朝夏天說道:“這會有點疼。”

  燒紅的金屬狠狠插進夏天的右臂,嵌進輪床上。

  這次,夏天甚至連床沿都抓不住了,白敬安聽到他輕微的呻吟,極為壓抑,仿佛嗚咽一般。這種聲音隻會引起人的施虐欲。

  那人死死盯著夏天,突然一隻手揪著他的頭發,讓他的頸項更多地暴露出來,湊過去咬他的喉管,另一隻手從T恤的下擺探進去。

  “在下城待那麽久真是浪費了,你早就該到上麵來。”他說,聲音充滿了情欲,一邊把夏天的T恤完全撩起來,“一會兒,我讓你怎麽叫,你就會怎麽叫;讓你怎麽哭,你就怎麽哭……”

  他接著說下去,顯然對夏天進行了很多幻想,現在毫不避諱地在攝像頭前展示出來。

  白敬安看到夏天的麵孔,那人隻是看著髒汙牆壁的一角,樣子很孤單。

  他神情裏有一種冰冷而灰暗的東西,不對現實抱任何希望。有時你會在人們臉上看到這種一閃而過的絕望。他自己看著鏡子時,大概也是一樣。

  但那眼瞳中又有什麽在計劃和燃燒,即使已落得如此地步,仍透著毫不掩飾的仇恨。

  他大概永遠也不會放棄,他會不停地嚐試,直到最後一刻。

  白敬安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夏天時,他覺得他基本是個瘋子,完全不顧後果。他不明白在失去了那麽多後,那人為什麽仍然會這麽地不管不顧,明明已經碎成了灰燼,可還是要固執地燃燒。

  白敬安掙開道格的手,走到電網跟前。

  他抬起手,手掌距離電網不到一厘米,感覺強大能量散發的波動,帶著懲罰與痛苦的信息,以及能量的分布變化。

  他的前方,夏天咬了“什麽都能調教”,那人嘴唇上沾著血,朝夏天笑著說道:“還會咬人。”

  他轉身去拿第三根鋼管,白敬安死死盯著前方的場麵,指尖精確地貼著電網移動。這是老式封裝儀,波動和不均是無法避免的,特別他們用的還是下城老款。

  他樣子一塌糊塗,頭發亂七八糟,臉上沾著硝煙、灰塵和血跡,但用一種陰森的表情盯著封裝網。

  白敬安總是覺得自己當時就該死在大屠殺裏,這樣就不用再看到未來的一切了,不用麵對無止境的頭疼和噩夢。但是現在,他一點也不想死。

  他腦中隻有滿滿的憤怒。

  白敬安停下動作,電流分布不均,西側明顯更強,形成一片輻射區。

  他手指停在離牆邊電網近一毫米處,他必須完全確定這個位置,他沒有任何機會可以浪費。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去碰。

  3.

  白敬安再次從地上爬起來,沒站穩摔了一跤,疼痛像火焰一樣燒灼著五髒六腑,他聽到道格在後麵叫:“白敬安,你冷靜一點!”

  白敬安覺得自己很冷靜,他吐掉嘴裏的血,拔出後腰的槍。

  他知道這款封裝儀的型號了。封裝高手2-7型,老式能量網,一個手掌大,釘在門牆上。

  他快速計算,找到那個角度,斜著向水泥牆射擊。

  子彈擊中牆體,揚起一股灰塵,留下坑洞。白敬安停也沒停地再射第二槍。

  他動作很穩,但在日光燈和電網扭曲的微光下,樣子蒼白得像隻從修羅場中蘇醒的惡靈,觸碰一下就會被巨大的力量擊傷。

  “什麽都能調教”聽到槍聲,但看也沒看他一眼,他知道白敬安隻有把點三二的左輪,而子彈對電網沒有任何用處。

  白敬安穩了穩槍柄,微調角度,射出第三槍。

  子彈越過穿洞的牆體,斜著從後方穿透了外麵的封裝儀,能量網發出嗞嗞聲,閃動了幾下,然後便熄滅了。

  沒等它完全消失,白敬安便抬起手,又一槍擊中了上方裸露出來的燃氣管道。

  接觸到槍火,老式的燃氣管瞬間炸裂開來,火焰迸發,沿著天頂狂放地蔓延。建築板轉眼又坍塌下來一大片,粉碎帶延伸,將要把整間維修區撕裂。

  倒是監牢區沒什麽事,可能因為策劃組改變建築格局時太匆忙,連房子的內部建設也一起改了。

  那變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夏天身上,爆炸發生時才意識到,他慌忙退了一步,但一處內置的管道炸裂開來,發出巨大的爆破聲,他嚇了一跳,差點摔倒。

  這次的爆炸伴隨著大量的火焰,可燃氣體雖久已不用,但能量仍然巨大,幾枚裝著可燃物的瓶子炸裂開來,屋子裏一時間灼熱如同地獄。

  白敬安走進火焰之中。

  他殺氣騰騰,腳步卻很穩,毫不遲疑,有股子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

  道格在後麵看著他,有一刻覺得走向戰場的,是一個和白敬安完全不同的陌生人。

  火焰張牙舞爪,把戰場染成血色。

  擬態螅退去了,但幾隻人形白蟲仍然低吼著撲過來,策劃組還想維持局麵,讓玩具回到原來的位置。

  道格從後麵開槍,擊中了其中一隻的麵孔,它歪了一下,想繼續衝過去,但馮單緊接著補了一槍,斜著射穿腦袋,它倒地死去。

  到了現在,他們手頭有的都是些小口徑的槍,幫不上大忙。但活著的都是老手了,而他們這種人手裏無論有什麽,也都是能殺人的。

  白敬安走過去,隱隱看到那個蜜糖閣的雜種。

  經過短暫的充能,這位“什麽都能調教”身周仍閃爍著防禦網微弱的藍光。他肯定嗑多了藥,還有策劃組當後台,但在看到白敬安的那一刻,他的眼中仍然閃過強烈的恐懼。

  對他來說,受害者的憤怒或拚死一搏在秀裏、電影或是遊戲中很常見,你手裏有設備,就能輕易搞定。

  可是這一刻,他感到不寒而栗。

  那種沸騰的憤怒如此地近,如此真實而巨大,不同於藥物效果,顯得陌生而致命,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什麽都能調教”退了幾步,正看到一隻埋伏在倒伏輪床後的人形白蟲撲向了白敬安。

  距離太近,那人甚至沒用槍,隻微微閃了下身,抬手卡住怪物的脖子,一把擰斷。

  這一下利索狠辣,教科書一般標準,漂亮得仿佛自帶聚光燈,又是一派毫無轉圜餘地的冷酷。

  “什麽都能調教”哆嗦了一下,轉身就跑,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和殺戮秀的現場保持距離,越遠越好。

  白敬安隻有一把點三二,在這種混亂裏很難擊中他。就算射中了,隻要不立刻死亡,醫療組總能讓事情好像沒發生過一樣。

  這讓他又找回了一點信心,秀不過是一場遊戲,隻要眼明手快,多動腦子就行。

  他轉過頭,幸災樂禍地看著白敬安朝夏天走過去,忽略了天頂上幾隻長長的擬態螅。

  這也正常,擬態螅怕火,不可能出現在這樣的地方。但這裏所有的怪物體內都有生化芯片,能讓它們違背生物本性,照著策劃組的要求行事。

  他盯著那人的樣子,這一刻白敬安看上去很陌生,不像是他。這位戰術規劃總是冷淡和疏遠,可是現在一身弄得髒兮兮的,臉上沾著血……不,不是外表,戰場上的什麽東西侵入了他的整個神態與動作,讓他如同一個煞星,一隻惡鬼。

  白敬安衝到夏天旁邊,正在這時一隻擬態螅從天頂上方垂下,猛地卷住了他的右臂。

  接著它迅速滑下,卷到胸口,把他往上拽。

  在觸碰到的那一瞬間白敬安就注意到了,他一把把槍管咬在嘴裏,去抽靴子裏的匕首——對付這東西槍沒用。

  他就著拉拽反向用力,雙腿絞住那觸手樣的東西,一刀刺進去,向下狠狠一劃。

  擬態螅硬是讓他切成了兩條,失去了力量。白敬安落到地麵,迅速掃視了一下,看到腳邊一支高強度清潔劑。

  是之前夏天襲擊防禦網時用的,外殼約莫是什麽高強度合金,居然沒炸,但已經燒得麵目全非,轉眼就要碎掉。

  又有一隻擬態螅從後方卷過來,天頂上現在已經趴了五六條這種超大型玩意兒,誓要打斷這次救援。

  白敬安一腳把高度易燃的清潔劑挑起,伸手抄住。

  就著擬態螅把他卷向上方的角度,白敬安把金屬瓶向上拋去,它劃了一個陡峭的弧線,而線的最頂點,他抬手就是一槍。

  赤紅的火焰在天頂猛地綻開,上方一片肉體燒焦的嘶嘶聲,觸手鬆開,白敬安摔倒在地,輕微打了個趔趄,但立刻站穩身體,擋在夏天上方。

  炸裂的破片四下散落,他不想夏天傷到。

  “什麽都能調教”呆呆看著這場麵,正看到白敬安轉頭看他。

  那人額角受傷了,血流了半邊臉,如同地獄來的惡靈。

  “什麽都能調教”驚慌地用力按小型防禦裝置,試圖把力場調到最大,至少能擾亂一顆子彈——

  一片混亂中,他看到白敬安在抬手開槍。接著他意識到子彈並沒有射中他,他不明白……正在這時,他上方搖搖欲墜的天頂砸了下來。

  周圍騰起一大片煙塵,微薄的防禦網抗禦不了這樣全方位的壓力,閃動了一下,徹底失效。

  無數的建築板把他砸倒在地,一根老式的鋼筋刺穿了小腹,疼痛劇烈而陌生,他慘叫出聲。

  他不知道怎麽辦,不管怎麽掙紮,疼痛都仍在那裏,場麵凶險至極,找不到停止鍵。這片最受歡迎殺戮秀地獄般的現場把他淹沒了。

  白敬安站在燃燒的修理廠中,半邊臉都是血,通體滿溢著殺氣,上方燒灼的怪物像一片由死亡與血肉組成的天空,肅殺而且不可一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