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幕式
作者:狐狸      更新:2020-09-11 21:17      字數:6890
  1.

  支冷的失蹤是一周後被發現的。

  最開始沒人操心這事,大人物們消失幾天很正常,他們不時會在某個幽暗色情的環境中沉迷一段時間,再回到生活之中,聲稱城市太過喧鬧,得找個不一樣的地方為新一輪的激情和酷炫尋找靈感。

  直到一個星期後,第三輪賽事進入啟動階段,才有人發現他失蹤了。

  警方肯定去酒店做過什麽調查,夏天不知道,沒人找他問話。

  他每天去主辦方提供的免費擬真平台做戰鬥訓練,靠著舊有積蓄和偷竊過日子,他沒再挨餓。他再也不會挨餓。

  他看到警方在酒店進進出出,既不四下亂打聽,也不討論任何相關的話題,低調做人,還表現得格外招人喜歡。

  至於白敬安……在夏天看來,發生過那樣的事,他倆的關係肯定會變得比較不一樣,但這顯然是他的錯覺。

  那之後他們壓根就沒見過麵,白敬安事後隻發來了一條短信,上麵密密麻麻地列出了他需要進行訓練的事項,真是時刻不忘本職工作。

  直到半個月後,他們才算在擬真平台進行了兩次配合訓練。白敬安隻字不提宴會上的事,經過這一番冒險,他似乎巴不得和夏天保持距離,就算非得說個兩句,語氣也像在努力把交談次數降到最低。

  夏天難以理解這種發展,對他來說,人際關係一向簡單。共患難了,你們就有了交情,可以出去喝上一杯。

  ——當然了,你也得隨時準備被背叛,但所有人都願意喝一杯的。

  而白敬安顯然不是那型的,他是片藏身在隊友、禮服和官方式回應後的迷霧,夏天唯一能肯定的是那家夥不太喜歡自己……當然,這也挺能理解的。

  也許他也曾有過意氣飛揚、天真幼稚的時候,但自己反正是沒能趕上場。他碰上的時候,這家夥已經被埋進了土裏,不會再大笑或痛哭,隻會沉默不語,並且也不會和任何人勾肩搭背,喝上一杯了。

  夏天對這類型一向敬而遠之,但……這是阿賽金賽製,作為一種隊友由抽簽隨機決定的比賽,講求“幾率的碰撞”“噩運與驚喜同在”。你永遠不知道會碰上什麽樣的隊友,擅長什麽樣的能力,你們又處得如何,從而充滿了他媽的“懸念”和糟心事。他到現在也拿不準白敬安屬於哪一種。

  隻是無論他倆怎麽想,很顯然地,短時間內,他們是誰也擺脫不了誰了。

  順便一說,支冷的失蹤案,警方最後也沒查出什麽頭緒。

  浮金主城治安一向糟糕,支冷仇家還多得數不完,誰爬到這位置手上不得沾點兒血呢。

  而在那樣的夜晚,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個像樣的不在場證明。

  夏天不知道警方是怎麽查的,反正網絡上討論了這個話題一陣子,便很快拋之腦後了。這裏是上世界,死人司空見慣,跟上潮流才是關鍵。

  浮金七台《熱辣天空》的總規劃喬格和浮金三台《變態實驗室》的總規劃齊下商進行了一番PK,最終前者登頂王座,取代了支冷的位置,成為這屆團體賽的總boss。

  《熱辣天空》是一檔生存類真人秀——在海島上,大家衣服都穿得很少的那種。喬格手底下雖然也死過不少人,但從沒有執掌過阿賽金團體賽這麽瘋狂,還代表真人秀事業最高成就的節目。

  作為一個從時尚圈過來的新科總規劃,他是那種喜歡標新立異,策劃戲劇性場景的類型,此時野心勃勃,準備大幹一場,並且當然對支冷的失蹤毫無興趣。

  他不配合調查,一門心思隻想快點開始比賽。他要求警方迅速收尾,真人秀相關的一切人員立刻到位,進入下一輪比賽,不能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浪費精力。

  於是案子很快了結,警方隨便找了人定罪,再殺掉了事。

  ——倒黴的是阿賽金團體賽劇情分部下的一個策劃,當天甚至不在派對現場。但他上屆搞出的劇情殺死了一位權貴喜歡的殺戮秀明星,於是順理成章成了替罪羊。

  與此同時,浮金九台聯合第199屆殺戮秀收費賽事也進入了預熱階段,相關的話題布滿了網絡頭條和熱搜榜。

  不管支冷曾怎樣權勢滔天,為所欲為,待他死去,殺戮秀的戰車便毫不留情地碾壓過他的屍體,轟鳴而去。

  畢竟,殺戮秀所到之處,一切都得為之讓路。

  很快地,第199屆浮金電視台阿賽金團體賽殺戮秀的第三輪正式開始了。

  抽簽儀式設在浮金主城的天空石廣場,場麵很大,大屏幕上先是放了浮金曆屆阿賽金團體賽的精彩場麵集錦,然後是預告片,音樂雄壯,充滿煽動性,號召大家投入到殺戮秀這場偉大的事業中,在這個舉世矚目的舞台上考驗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近兩千名殺戮秀選手——罪犯、變態和倒黴鬼們——身穿正裝,站立台下,像待檢閱的軍隊。

  成百上千個攝像頭朝向每個角落,把他們躍躍欲試,又或憂心忡忡的表情記錄下來,也記錄下夢想以佐證將來的破滅,化為激動人心的談資。

  夏天心不在焉地左右張望。

  他左邊站著白敬安,這人一身黑色禮服,其實長得蠻帥,但麵無表情,老目不斜視地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想和人發生任何形式的聯係。

  另外一邊站著拉鐵,專心地看著大屏幕,一副滿懷夢想似的模樣。

  此人是第一輪抽簽的成果。他們隊簽運一般,一隊裏抽到了三個戰士和一個戰術規劃,弄得前兩輪白敬安得去身兼網絡後勤,夏天則去兼狙擊手。

  隊裏還有個家夥叫堅魁,是個和拉鐵一樣的白癡,第二輪時死了。夏天真希望拉鐵也死了,不幸的是沒有,所以還在隊裏幹些蠢事。

  他站在選手的隊伍中,擺弄口袋裏缺了一隻耳朵的小狗紐扣,不明白為什麽還沒丟掉。他不會喜歡帶著這類玩意兒上戰場的,在這種地方,你要帶的隻有槍械、冷酷、赴死的決心和血淋淋的希望。

  但他仍想起了丟在了老家的妹妹,還是個孩子,生活一塌糊塗,人生中最擅長的就是躲藏,隨時會成為下城無數慘死者中的一個。

  離開時她拉著他的衣角,要他答應一定會回來接她。他向她保證,他會變成一個有錢人回來的,到時編一個超級漂亮的花環戴在她頭上,但那怎麽可能呢——

  夏天又感到那種熟悉的、永遠無法擺脫的胃裏打結的惡心感,內髒裏有把火在燒一般的恐懼和憤怒,讓他想殺死什麽,越暴力越好。

  他把這感覺按壓下去,告訴自己這司空見慣,沒人在乎。

  他心煩意亂地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表情嚴肅,帶著股奔赴聖戰的架勢。他徑自離開整齊的隊伍,旁邊好幾個人盯著他看,他視而不見地穿過去。

  還沒走多遠,一個工作人員就冷著臉走過來,穿著樣式可笑又一本正經的戰鎧製服,嚴厲地請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要去衛生間。”夏天說。

  “但儀式還沒結束。”對方說。

  “你不會想讓我在這裏解決的。”

  “儀式結束之前,選手方陣必須保持整齊——”

  “你想打架嗎?”

  對方瞪了他一會兒,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最終還是屈服了,讓開位置,說了句“請您盡快”。

  夏天高高興興地去了衛生間,折磨了工作人員一番以後也不想吐了。他四處磨蹭了一會兒,順了一把糖果到口袋裏,大搖大擺地回到本來的位置。白敬安瞟了他一眼,他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還遞了枚糖果過去。

  白敬安搖頭表示不吃,夏天自己吃掉,還把糖紙丟到地上。注意到剛才的工作人員惡狠狠地盯著他,他同樣回以燦爛的笑容。

  抽簽儀式上,還有件無聊的小事值得一提。

  大屏幕的廣告宣傳太漫長,夏天心情愉快地東張西望,這時他看到白敬安的一綹頭發在微風中翹了起來,他伸出手,把它按下去。

  白敬安一把把他的手揮開,夏天說道:“翹起來了。”

  對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那綹頭發又翹了起來,夏天又把它按下去,還捋了捋,讓它待在原地。白敬安吸了口氣,像在叫自己要冷靜,忍受了他。

  之後那頭發又翹起來三次,夏天每次都認真地按回去,白敬安沒再反抗,擺出一副忍耐的表情。

  這隻是儀式上一個無聊的小插曲,因為廣告太長,而夏天一向手欠。但這段視頻被攝像頭捕捉到,放到了官網“這屆有哪些有趣的新人選手”分類中,下麵有人吐槽說夏天“到底是幾歲”,有人說“好可愛”,然後幾個人討論了一下他在預選賽時的表現,管白敬安叫“那個一臉無聊的人”。

  這些人後來還形成了一個討論組,關注夏天在殺戮秀上的表現。這種小組每次殺戮秀都會出現,一些長久,一些短暫,像果汁裏的氣泡,沒什麽出奇。

  沒人特別注意到這件事,但這是夏天第一次擁有自己的粉絲,這一群體以後會持續擴大,直到變成一個怪物,動搖浮空之城龐大的根基。

  2.

  漫長的廣告和預告終於結束,抽簽開始,他們的小隊迎來了下一輪的新隊友。

  ——新隊友是個醫生,簽運實在不怎麽樣。

  這種比賽塞進來的說是醫生,其實隻會做些基本包紮和護理,而基本包紮和護理搞殺戮秀的人都會,算得上最沒用的職業之一。

  主辦方經常會這樣混淆視聽,製造混亂,增加死亡人數。夏天拿到簽時罵了句髒話,旁邊一個家夥一臉辛酸地跟他說,他該慶幸沒抽到個廚子或裁縫。

  現在,浮金電視台的阿賽金團體賽節目大樓主廳中坐滿了休息和用餐的選手,男性荷爾蒙四處彌漫,整棟大樓如同火藥桶,四處可見打架鬥毆。

  夏天小組的一桌人坐在三號大廳的一處沙發上,喝著免費供應的含酒精飲料。這種東西讓選手們放鬆,也更加容易失控,讓電視台做一番噱頭。

  隔壁桌的一個家夥崩潰了,正尖叫道“這是暗箱操作!”之類的東西——他們隊本來就是一個狙擊手,一個廚子,現在又多了裁縫和清潔工,簡直就是滑稽劇裏的場麵。

  此人摔了酒杯,毫無形象地在大廳中間哭起來,一個隊友想勸他,也喝多了,結果變成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大廳窗明幾淨,做了戰場主題的裝修,所有人都在喝酒、說話和大喊大叫,對此漠不關心,也有些人在幸災樂禍,反正沒人勸。電視台喜歡這類場麵,還有人現場哭昏過去呢。

  拉鐵幹掉第十二杯含酒精飲料,大聲說他們應該在進賽場後先把醫生幹掉,行動會更容易,也可以節省資源。大家都是這麽幹的。

  夏天覺得自己應該和隔壁一桌一起哭天搶地,因為大家簽運都太糟糕,這家夥說的話蠢得讓人不知道怎麽接。

  “殺隊友算謀殺,主辦方有規定的!”他說。

  “但他很礙事!”拉鐵說。

  “他當然礙事,不然在這裏幹嘛?”

  “我不明白主辦方幹嘛要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殺戮秀講的是勇氣和戰鬥的榮耀,直接開打不就行了嗎?”

  夏天歎了口氣,決定一個字也不跟他說,再說下去自己的智力肯定會受連累的,誰知道弱智傳不傳染。

  ——拉鐵長得很嚇人,完全滿足殺戮秀裏“模樣恐怖的殺手”的需求。他身材高大,腦袋像是被砍成了五到六塊,又以極不專業的手法組裝了回去。他人生中的某段時間肯定發生過極為殘暴的事,這種殘暴到現在還在皮肉、骨頭和表情裏,讓他樣子總有點不協調,腦子也跟不上常人的思路。

  這些傷來自於他下城角鬥場的經曆,夏天也在那裏混跡過一陣,一條三尺長的疤痕現在還深深盤踞在後背,那可真不是段甜蜜美好的時光。

  “謝謝,我、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醫生結結巴巴地說,“我最近一直在鍛煉身體,我有浮金第三醫科大學的學位,我從沒想到會去參加殺戮秀,但最近工作出了點問題……”

  他抓著杯酒精飲料,試探地朝夏天微笑,想要燃起一點友誼的火苗,夏天無視了他。

  相較於拉鐵一副榮耀戰士的樣子,這位蜷縮在角落的醫生是另一個版本的悲劇。

  他叫許佩文,一頭黑發修剪整齊,身形單薄,脆弱得像根嫩莖,用手指戳一下就會斷掉。

  他在這裏是因為貸款合同下的附加條款。

  上城這類合同四處可見,依附在借貸、監護、移民、刑法執行等等的規條下麵,以保證殺戮秀過程中的血腥和豐盛。

  他們是城市裏的另一種罪人,在工作、金錢、競爭和生活本身中失敗,淪落進賽場,再也爬不出來。

  夏天冷著臉又拿了一盤點心,專心解決。別處的桌子隻有酒杯,隻有他們這桌擺滿了色彩鮮豔的小點心。

  他希望這家夥能閉嘴,但對方停也不停地接著說道:“他們要收回房子,說如果不執行附加條款,我妻子和女兒會淪落到下城去,她們在那地方活不下去的。李先生……我的合同執行人,他說我隻用打十場,超過就是過度賠償,我可以去告他們,隻要我活過十場,我就能保留房子……”

  他的語氣聽上去像經過縝密的計算,發現自己的情況不是很糟糕,主辦方的合同還算寬容,未來則頗為光明。

  夏天很確定他活不過收費賽事的前兩場,跟他談合同的人肯定也知道。不過他不準備說啥,就像那個跟他談合同的人肯定也什麽都沒說一樣,可能還微笑著鼓勵這個夢想。

  許醫生繼續滔滔不絕,而隔壁一桌在討論怎麽殺死新抽到的裁縫,能既不違規,又夠利索——被討論的人縮在角落一聲不吭。

  第三輪是生存賽。隨機一百支左右的小隊進入不同的賽場,裏頭的資源足夠人們活六或七天,但賽事結束的時間是十五天。

  到時大門才會打開,上城豐盛的陽光照入其中,勝者可以從此吃喝玩樂,失敗者的骨頭在其中腐敗。

  今年是男子賽事年度——殺戮秀最初舉行過三屆混合賽,但因為場麵太變態被叫停了。現在團體賽都是男女分開進行,但對禁止強暴和性虐這類事幫助不大。對亡命之徒來說,性別從來不是障礙。

  那裏會是座地獄。

  他的旁邊,白敬安正拿著個小本子寫著什麽,樣子像在填一張無趣的用戶調查列表。他一身禮服仍然很周正,一綹頭發垂下來,襯得麵孔有點稚氣。但那是一張冰封的臉,早早知道不要指望任何事情。

  他如果是在計劃殺人——他當然是在計劃殺人,戰術規劃幹的就是這事兒——絕對是夏天見過最沮喪和乏味的陰謀家。

  夏天又管侍應生要了杯酒。醫生還在不停地說,拉鐵和旁邊一桌的人搭上了話,問起比賽的小道消息——上一輪的死亡人數,死掉的明星,死掉的普通人,死掉的NPC,死掉的所有的東西。

  夏天和白敬安分居於沙發兩端,一人手裏拿著本子,一人手裏拿著點心盤,沉默不語,表情陰沉。等待殺戮開始。

  不過等到比賽類型抽簽結束,夏天開始覺得醫生也沒那麽糟了。

  阿賽金賽製在比賽類型上同樣以抽簽決定,於是既可能是末世生存,槍炮對轟,也有可能是在大宅子裏搞奇葩的勾心鬥角,或是冷兵器時代的刀光劍影。

  這次,他們抽到了中世紀的簽。

  也就是說,這場秀裏沒槍沒炮沒炸藥,飛機汽車一概沒戲,大家得回到刀槍箭戟的冷兵器時代去。

  夏天看著大屏幕上的通知,幸災樂禍地說:“真想看看那些抽到網絡後勤的隊現在的表情。”

  白敬安頭也不抬地說道:“《秀前熱身》會拍給你看的。”

  夏天笑起來,白敬安說的是個秀前的預熱節目,讀取觀看通知時選手的表情,再挑選有趣的做出特輯,從折磨參賽選手的身上找點樂子。你簡直不知道這些人能有多無聊。

  他又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賽前場麵熱鬧非凡,但他老是會神經兮兮,緊張過度,胃緊緊絞成一團。

  他想看點什麽分散注意力,於是抬頭看備戰區的屏幕,裏麵一直在不間斷地放殺戮秀廣告,現在正播到一個N區大屠殺裏的廣拍鏡頭,災難廣闊壯觀,一望無際。

  夏天一陣惡寒,他猛地站起來,衝到衛生間,狠狠吐了一番。

  無論用什麽鏡頭他都能認出那場災難裏的畫麵,一些事情經曆了就永遠不可能從靈魂中磨滅。

  他濕著頭發,陰沉著臉從衛生間出來時,地圖已經發下來了。白敬安正冷著臉把紙質地圖——大概是為了呼應中世紀主題吧——翻過一頁。他是戰術規劃,得在半個小時內把所有線路記到腦子裏,再搞出個大概計劃來。

  不過地圖也可能是錯的,說是因為是中世紀地圖,謬誤在所難免,自己看運氣。

  隻是雖有誤導傾向,官方地圖仍會標出一到兩個資源供應點,所以大家還是得苦苦記憶。

  拉鐵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焦慮不安。醫生坐在角落,正在給家裏人打電話,好像他不說話活不下來似的。開始還在說些死前的常見問題,然後居然開始聊新播的電視劇。

  夏天坐在角落咬指甲,過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想吐。”

  “衛生間在右手邊。”白敬安冷冷地說。

  夏天表情灰暗地又去了衛生間,在這裏還是能聽見醫生聊劇集的聲音。夏天還真知道這片子,一部講下城反抗軍領袖白林和一個上城權貴之女戀愛的噩夢般的連續劇,他如何填充了她傷痛的內心什麽的。怎麽下麵有點什麽好東西,上城人都要插一腳啊。

  他心煩意亂地坐在馬桶蓋上,盯著瓷磚發愣。醫生的語氣迫切,帶著顫音,好像一旦停下聊天,他就會崩潰,變成一堆殘渣。

  夏天又折騰了一番,從衛生間裏出來,覺得自己像隻待宰的流浪狗,一副心智不全、落入虎口的樣子。白敬安煩躁地看了他一眼,他連個笑容都回擊不了。

  他憂鬱地在角落裏坐下,剛剛吐過實在吃不下東西,於是拿起賽程介紹翻了翻,知道他們接下來將進入大片的樹林,每人手裏除了一把短刀和一壺飲用水什麽都沒有。想生火?鑽木取火去吧。

  樹林裏基本沒有獵物,你很可能逮了隻野兔,拆開來,發現裏頭是精密電子儀器,連根肉絲也找不著,還要三倍賠償官方損失。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選定一個資源點,從裏麵搞出點東西。

  目前從公布的信息上看,資源點一共有三個,到時參賽的隊伍都會聚集於此。在殺戮秀中,這一段俗稱為“開場慶典”,會有大量的選手死在這一戰上,有時會高達數百人,就是個絞肉機。

  他抬起頭,然後看到白敬安的後腦勺,那綹頭發又起來了,實在叫人看不順眼。

  夏天站起來,走到他跟前,心煩地把那綹頭發按下去,再順了順,保證它待在原地。

  白敬安吸了口氣,沒說什麽,大概在告訴自己要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