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青衣麗人，盤膝端坐在秀水涼亭中。不見嬌人容顏，但見其背影婀娜多姿，就足以引人無盡遐想。

  在其身前案桌上，放置著一把古琴，一爐熏香。熏香爐內青煙寥寥，伊人欲撫琴而奏。

  “山野粗鄙之民，在仙子口中竟然變成了風雅恬淡之子。這倒是讓我受寵若驚。”

  玄少凡此時反倒不慌不忙，隨意坐在長廊台階下。可看似隨意的一坐，實際上在有心人眼裏，卻是在刻意拉開距離。

  在同階修士中，這種距離的確能夠起到很大的緩衝作用。無論被偷襲的人是否實力相當，都可以預留反應過來的時間。

  當然，在荒長生眼裏，玄少凡這根本就是在放煙霧彈。玄少凡的肉身有多強，他可是領教過的。

  就以肉身力量而言，兩個荒長生都不是玄少凡的對手。而肉身強大者，最不怕的就是偷襲。

  隻要偷襲者不是體修，膽敢近身的話。在境界相當的情況下，隻有被玄少凡碾壓的份。

  可是，荒長生知道玄少凡的意圖，那麽青衣女子知道嗎？答案是必然的。不然，玄少凡的動作就是畫蛇添足了。

  這次，對於玄少凡的回話，女子並沒有再出言。同為修士，對方自然也感應到了玄少凡的動作。

  女子雖然不再言語，但是卻伸出纖纖玉指，雙手貼近琴弦，彈奏起來。

  下一刻，清亮琴音回蕩在這個花園中，每一個音符仿佛精靈般在跳動。

  女子十指翻飛，在古琴上彈奏出段段清音。荒長生不懂音律，但是玄少凡受寒林的影響，多少還是懂一些的。

  琴音輕明，時若高山流水，時若青山孤木。時如凡塵喧囂，時如世俗空靈。就連不懂音律的荒長生，也聽得如癡如醉，更何況是玄少凡？

  這一曲也不知道彈了多久，隻覺琴音雖消，但意蘊猶在，讓人回味。

  “纖纖十指古琴音，悠悠百年難一聞……仙子非但人如天仙，其音律更是一絕。佩服，佩服。”

  玄少凡淡淡一笑，一曲清琴，足以讓他聽出彈奏之人是善意還是惡意。

  “玄公子，你也懂音律？”

  女子似乎有些驚訝，修士大多都是一心求道之人，很少有男修會去學習無關於修煉之外的東西。

  但是她聽玄少凡的話外之意，似乎能從其中聽出什麽。因此，她才覺得很驚訝。

  “略懂而已，與仙子自然無法攀比。”

  玄少凡淡淡一笑，很自然的忽略掉這個話題。

  可是，女子似乎有些不依不饒，追問道。

  “不知道玄公子在琴聲中聽到了什麽？”

  玄少凡雙目微閉，瞳孔內精光閃現。

  “青衣仙子，不知道該聖域的聖子可好？仙子琴聲如潮，雅姿不減。在玄某麵前，還需要故弄玄虛嗎？”

  玄少凡此言一出，就連荒長生也嚇了一跳。倒不是話中有什麽不妥，單純是因為在責備女子不以正麵見人而已。

  但是玄少凡的語氣，忽然變得冷若冰霜。這種語氣，荒長生從來沒有在玄少凡話語中體現過。

  的確，玄少凡大多時候都是比較平淡的語氣，可能是習慣，也可能是不讓別人知道他的喜怒。

  女子聽到玄少凡的話，並沒有出言，也沒有其他動作。似乎，她也被玄少凡喜怒無常的態度嚇呆了，正在不知所措。

  直到半晌後，青衣女子才站了起來，緩緩轉過身。可是當她見到玄少凡臉上壞壞的笑容時，不由得俏臉一紅。

  她知道，她被耍了。

  “說吧，青衣仙子。以你在聖域中的地位，應該不會有什麽是得不到，有什麽事是辦不到了。”

  眼前這個女子，正是當日玄少凡出山後，與九幽聖女在望月城外一戰時，出現在城牆上觀戰的青衣女子。

  當日，還有一個青年與青衣女子並肩站在一起。而且，那個青年還對玄少凡帶著些許敵意。

  對此，玄少凡對於兩人的印象相當深刻。

  就在剛才店小二帶玄少凡挑選布料後，打開裁剪房的房門那一瞬間，玄少凡就感應到了青衣女子的氣息。

  不過，當時玄少凡隻當是巧遇，並不知道對方會對自己有所求。

  直到店小二出來，說青衣女子要見他時，他就知道有事發生了。畢竟他和荒長生在仙靈界失蹤，無需要稍稍調查，總能查到的。

  仙靈界是仙靈大聖的隕落地，外界人盡皆知。一位大聖的傳承價值幾何，玄少凡也略知一二。

  如今他再度在外界現身，足以引起多方勢力的覬覦和窺視。更有甚者，可能會暗中出手。

  可是玄少凡知道，有些事是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的。既然有人開了個頭，那就讓他收了那個尾巴。

  也隻有如此，才能安然無事。否則，他會麻煩不斷。

  而此刻他的身體狀態恰好說明一些“事實”，為什麽不好好利用自己那已經半廢的修為？

  “玄兄，我本欲在此清修，安度餘生。可是想不到，居然還能遇到你……”

  青衣女子神色似有些無奈，話說了一半，就住口不談。不過她遇到的是玄少凡，他可從來不吃這一套。

  玄少凡知道青衣女子還有後話，也沒有表態，靜靜的看著她。

  “好吧，明人不說暗話。敢問玄兄，近期，你身在何處？”

  見玄少凡的態度，青衣女子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看出了玄少凡是不願聽她廢話的了。幹脆就直接點，說不定，還能得到一些訊息。

  “在十萬大山附近，閉關靜養。”玄少凡淡淡的說道。

  “哦？閉關了四個月有餘，玄兄是受了傷？”

  “自然。”玄少凡依然是言簡意賅。

  “身體可無恙？”青衣女子用關切的語氣問道。

  “有恙的話，現在就見不到你了。”

  玄少凡雙目再度眯起，他也不知道青衣女子在套他什麽話，現在他也隻能見一步走一步。

  “嗬嗬，玄兄說笑了。不知道玄兄今夜可有閑暇，與賤妾一同觀賞天火盛景？”

  青衣女子說到此處時，玄少凡終於知道這女子要套自己什麽話了。

  十萬大山內，每半月為一期的天火盛景！

  看來，青衣女子以為他與荒長生是在這兩天才來到這附近。

  十萬大山中每半月才出現的一次天火盛景，對於剛到此地的人來說，自然不清楚。

  思慮間，玄少凡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荒長生身上的道袍。

  之所以會被荒長生坑過去，自己屈辱的套著一身女裝，不就是因為他們在十萬大山內趕路時，不知道會出現天火才被荒長生發現這件道袍是件寶物嗎？

  當然正直月圓夜，兩人原本已經停下來休息了。可是就因為他們都不知道十萬大山會在月圓和月初的兩個時節會冒出天火，所以才毫無防備的停下來休息的。

  結果就是，兩個人如同烤豬一般被鮮紅如血一般的火焰追著滿山的跑。

  在天火退去後，兩個人都狼狽不堪。荒長生更是連唯一的一套衣服也被大火吞噬，光禿禿的在原地發呆。

  隻有穿著天玉蠶絲所織的道袍的玄少凡，身上的衣服完好無損。

  最後還是玄少凡看不過荒長生那一大團白乎乎在自己麵前跑，才把道袍送他的。

  可是，在幾天之前，突然又冒出一場大火。這次，沒有道袍的玄少凡連內衣都燒沒了。如此，才迫不得已的換上那套女裝的。

  為此，對於十萬大山內的天火盛景，沒人比他們兩個印象還要深刻。至少，應該還沒人被大火燒得漫山遍野的跑。

  “仙子，幾天前不是才出現過一次嗎？你記錯了。”

  玄少凡淡淡的說道，隻有荒長生一個人在他身後憋著笑意，憋得滿臉通紅，很難受的樣子。

  玄少凡不著痕跡的回頭剮了他一眼，示意他別露餡。

  青衣女子聽得玄少凡的話，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神色。

  難道說是自己猜錯了，這兩個失蹤者真的早就出了仙靈界。但是卻因為仙靈界的奔潰，兩人被虛空裂縫吸到了這裏？

  至於玄少凡所說的，她已經信了一部分。因為從玄少凡身上傳出的氣息是斷斷續續的，這也正是受了極為嚴重的傷後，導致境界跌落的前奏。

  可是，什麽傷會導致一個修士休養了四個多月還沒好的？

  道傷？還是本身的道基出現了問題？

  “玄兄，抱歉。”

  青衣女子眼神閃爍，在這一瞬間，諸多可能閃過腦海，但都被她一一否決了。

  大道之傷對於修士來說，那是幾乎不可被治愈的傷害。四個多月的時間，不可能還有斷斷續續的修為波動傳出。

  道傷發作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月的時間。而且一但發作，要麽廢修為，要麽要人命，根本沒有第三種可能。

  如此，也就隻有道基出現問題這個可能性了。

  青衣女子的猜測很簡單，也就是玄少凡在被虛空裂縫吸入時，也被虛空亂流所傷。

  在重傷垂死的情況下，也有可能道基被毀。也隻有如此，才能解釋發生在玄少凡身上的怪異舉動和語言上體現出的喜怒無常。

  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玄少凡的修為即將散盡，重新跌落凡塵。今後，隻能以一個凡人的身份活在世間。

  可以說，現在的玄少凡，已經是個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