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狂肆的山巔。

  玄武山巔入秋開始就下雪，冰封，萬物皆寂，可唯有梅花開得很好。

  這屋前屋後，栽種了許多梅花樹，如今傲雪盛放，白的，粉的，紅的，綠的，遠遠看去，便仿佛是染了色的雪花掛在枝頭上。

  龍柒柒站在花前，看著黑沉沉的天色，歎息道：“這場雪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

  一雙手從後麵環抱住她的腰肢，唇湊了過來，在她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口，“怎麽？你想下山去嗎？”

  “如今阿日也出來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找他？”龍柒柒握住他放在腰間的手，“十二年，孩子也大了，不知道可還記得你我？”

  “怎麽會不記得？阿日在龍窟的時候，不也日夜念著你嗎？你也都看見的。”南宮越寬慰愛妻。

  “那是開始的時候，後來知道離開龍窟，我都沒再聽到他念一句阿娘。”

  “那如果你想下山，我陪你下去，橫豎阿日已經離開龍窟去了鞠立國，也不需要你我護法。”

  “你想下山嗎？”龍柒柒轉頭問他。

  南宮越含笑道：“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龍柒柒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雪山，十二年了，她躲在這裏十二年，仿佛與世隔絕，雖然說練血和暗琿都會去打聽他們的消息，可總是差點什麽。

  她沉默了片刻，道：“走，下山！”

  大月的京城也下雪了，下的暴雪，翌日一早起來推開門窗，便見院子裏堆滿了白茫茫的雪。

  胡媽媽收拾好了行禮，準備離開國師府了。

  雪生郡主去了鞠立國之後，她留在這裏的作用就沒有了，不想在這裏吃幹飯等人養。

  出到門口，卻見董媽媽也打包好站在外頭，兩人都穿著青色團花刺繡棉襖，這身棉襖，是雪生命人為她們定做的，厚厚的夾棉，抵禦寒氣。

  “你怎麽也收拾好東西了？你也要走麽？”胡媽媽詫異地問道。

  董媽媽道：“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白爺他們都不愛人伺候，你我也老了，也伺候不動，你可有去處？若無去處，我們到外頭租個房子，兩條老東西過一輩子就是了。”

  胡媽媽苦笑，“我能去哪裏？本也是打算出去租個地方的，你若願意陪我一起，那咱就走吧。”

  兒子是不會原諒她，就算原諒，大概也不可相認，損他的名聲。

  “不等白爺起床嗎？”董媽媽問道。

  “不等了，”胡媽媽搖頭，“若他們知道，隻怕又百般挽留，可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

  “嗯，那好，咱走吧。”董媽媽說。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雪深已經沒入腳腕，兩人年紀大了，走在雪地裏特別的艱難。

  胡媽媽笑著道：“郡主是最喜歡下大雪的，記得她小的時候嗎？每逢下雪，她就跑出去在地上打滾，堆雪人，扔雪球兒，玩得不亦樂乎。”

  “是啊，就沒見過這麽喜歡下雪的孩子，也不怕冷，給她準備的火龍就是不用，衣裳厚點都說熱。”

  兩人說著往日趣事，似乎衝淡了離愁。

  等出到大門口的時候，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回頭望。

  不知不覺，在這裏便住了十八年了。

  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熟悉無比。

  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家了。

  不舍之情，終於化成淚水。

  淚水還沒滑落已經結冰，兩人連忙擦了一下，轉身打開門。

  不能再看了，再看更不舍。

  門一打開，便見有四人走上石階。

  四人的衣裳都十分單薄，但是仿佛是為了應雪景，在外頭披了一件白色的披風。

  兩人使勁地揉著眼睛，隻怕是看錯了。

  “王爺？國師？”胡媽媽捂住了嘴巴，驚叫出聲，眼底瞬間又滾燙了起來。

  董媽媽都哭得不行了，“暗琿公子和練血姑娘也都回來了。”

  龍柒柒看著兩人，十二年沒見，她們老了許多，心裏不禁升起了無限的感慨。

  一把摟住兩人，“我回來了。”

  董媽媽和胡媽媽激動地哭著，怎地今日像是做夢似的？

  “你們都拿著包袱，要走了嗎？”南宮越在旁邊問道。

  龍柒柒放開兩人，詢問道：“你們要走？”

  胡媽媽擦了冰珠似的淚水，笑了笑，“是啊，要走了，老了，不中用了。”

  “他們趕走你們？”南宮越臉色一沉。

  “不是，不是，”董媽媽連忙解釋，“是老奴老了，他們也不讓老奴伺候，反倒是叫人來伺候我們倆，使不得的。”

  龍柒柒道：“不許走，把包袱拿回去。”

  白子長本事了啊，她走了十二年，竟然連她的老下人都要攆走。

  “我找他們算賬去。”龍柒柒說完，疾步便往裏頭去。

  董媽媽和胡媽媽連忙喊道：“不是啊，國師不可這樣。”

  龍柒柒已經像旋風一樣進去了。

  高捕頭這些年也搬到了國師府，他起了個大早，剛到院子裏伸了個懶腰，就見眼前忽然一花，有人走了過去。

  他定睛看，背影很熟悉啊。

  連忙追上去，一把拉住龍柒柒的手臂，激動得結巴，“國師？您回來了？”

  龍柒柒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老高？”

  “是我，是我！”高捕頭歡喜地道，“您什麽時候回來的？王爺呢？”

  “你這麽還蓄起了山羊胡子了？”龍柒柒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老高蒼老都有些厲害啊，不過，仔細看他的蒼老是因為留了老頭最愛的山羊胡子。

  “好看嗎？我媳婦說這樣看著穩重多了。”高捕頭開心地道。

  龍柒柒看著他，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有些人的內心，一輩子都是這麽單純的。

  也是這種人，不管你多久沒見他，他都不會和你生疏。

  龍柒柒一下子就有了回家的感覺了。

  不過，該收拾的人，還是得收拾。

  作為蛇族之王，白子是真的很怕冷。

  尤其進入冬天之後，他巴不得每天都冬眠，不想起來辦案。

  奈何身居要職，奇案門沒了他不行啊，再冷，也得從暖暖的被窩裏爬起來。

  幸好，他年前用自己的俸祿裝了地龍，屋中暖和得很，熱粥一喝，點心一吞，再拿個暖手小爐，便可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