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寧王眸光盯視下，她也不能安靜地喝口茶，遂淡淡地問道：“大理寺那邊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大理寺那邊不是都撤換了一批人嗎？事情都辦妥了啊。”

  “……是的，我忘記了。”龍柒柒放下茶杯，靜靜地說。

  “你有心事，不妨與本王說說。”寧王看著她，眸子裏有幾分憐惜，“本王從沒見過你這般心不在焉的模樣。”

  龍柒柒看著他，“多管閑事是嗎？放下你的佳音妹妹了嗎？”

  寧王蹙起眉頭，“你往日從不會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龍柒柒，你出大事了。”

  “沒事，大理寺那邊你盯著點兒啊，那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可是從豐縣調過來的七品官員，對經中國人事都不熟悉，容易被人欺負。”

  衙門裏頭的事情，龍柒柒是清楚的，機關單位，人心算計最為複雜。

  “五哥任命他為少卿，自然是信得過他的能力，若他身為少卿也被衙門裏的人欺負，那他也無力勝任。”

  “你是不知道，衙門裏頭的人很多彎彎道道，他被人糊弄了也不知道。”

  “你一直在轉移話題，你來找本王，難道不是為了傾訴嗎？說吧，別藏著掖著，是不是和五哥之間出事了？別的事情本王給不了你什麽意見，但是，這兩人相處的事情嘛，本王還是可以說一二的。”

  龍柒柒看了他一眼，“算了，你一個失敗者何來的發言權？我就是想找個人喝喝茶。”

  “明天就是婚期，你應該好好地休息，睡兩個時辰起來裝身打扮，但是卻來了本王這裏，你說沒事，鬼信？說吧，你之前開解過本王，現在，也該讓本王報答報答你了。”

  “你這話我聽著怎麽那麽別扭？”龍柒柒看著他。

  看他的樣子，是取笑多於擔心。

  寧王無辜地道：“本王素來不跟你說真心話，忽然這麽說你肯定覺得別扭。”

  龍柒柒放下杯子，望著他問道：“好，我來問你，若你和劉佳音不是鬧成今日這樣，在你們沒成親之前，她若出事，或者是麵臨生死大關，你會如何麵對？”

  “盡一切力量去救她。”

  “若知道不能救呢？”

  寧王一怔，“這個……”

  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嚴肅，所以細細地想了一下，道：“若無計可施，便陪她開心度日。”

  “那若說有一個辦法可以救她，但是有可能會犧牲許多你在乎的人的生命，你會怎麽做？”

  寧王搖頭，“誰的命不是命？若救她要犧牲其他人的生命，那以後這日子怎麽過？”

  “可若不救，她會死！”

  寧王沉默了一下，“這個，也是沒辦法的。”

  龍柒柒喃喃地道：“是啊，這個是沒辦法的。”

  “怎了？你為什麽會問這樣的事情？是不是五哥有什麽事？”寧王看著她問道。

  龍柒柒收回心神，勉強一笑，“沒什麽事，他現在很好。”

  龍柒柒走了。

  她其實心頭早做了決定。

  大家若真的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去救阿越，就算能救得了他，以後他們要怎麽活下去？他們身上背負著這麽多命債。

  她隻是，沒有辦法堅定地說服自己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她在街頭坐了一下，對麵有個乞丐在睡覺。

  他一張破爛的席子覆蓋身體，露出黑幽幽的眼珠，有些警備地看著龍柒柒。

  這大街也寂靜得很，一群龍女來了之後，煞氣太大，沒有孤魂野鬼出來遊蕩。

  龍柒柒衝拿乞丐笑了一下，從袖子裏丟出一錠銀子，“給你！”

  銀子哐當落地滾到了乞丐的身邊，乞丐遲疑了一下，才伸手去碰，但是隻是碰了一下就不敢要了。

  龍柒柒走了，聽得他嘟噥地說了一聲，“可不信有這好運的，好運從來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龍柒柒的心，一下子揪痛起來。

  似乎，南宮越也曾戲謔地說過這樣類似的話。

  淚水滑落，很多事情來得突然，她沒辦法接受，但是他仿佛已經坦然。

  因為他經曆了很多不幸的事情，他的承受能力比任何人都強。

  龍柒柒腦子裏不斷回放著當初去望鄉台看公主的一生，所附帶到他的事情。

  那個備受算計，卻在宮裏像野草一樣生存著的小男孩，深受寒氣折磨，白天對著任何人都是一副頑強的神情，但是，公主晚上去看他，卻看到他卷縮在角落裏無聲地哭。

  他帶走了他的母親玉魂，卻一直沒下手去對付她，分明他現在有本事叫她魂飛魄散。

  他帶走玉魂，隻是想把往事埋葬。

  回到府中，已經是三更天了。

  胡媽媽和董媽媽在府外著急地等著，見她回來，胡媽媽上前拉著她道：“該回去裝扮了。”

  龍柒柒看著胡媽媽和董媽媽擔心的臉，點頭輕輕地說：“好！”

  兩位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看到府中的氣氛很緊張，心裏自然也緊張起來的。

  那一身鳳冠霞帔早就送過來了，但是龍柒柒一直不得空去嚐試。

  上了妝，幾個人伺候她換上喜服，紅彤彤的她像一個利是封般吉祥，精致的刺繡彰顯她要嫁的人何等尊貴。

  這裏龍柳楓輩分最高，所以梳頭的事情就交給龍柳楓。

  她拿著犀牛角梳子，摸著龍柒柒順滑的秀發，不像其他梳頭好命婆那樣說著祝福的話，她知道祝福裏的那些話，不是靠嘴巴完成。

  鳳冠帶上，流蘇垂下，幾乎覆蓋了她的臉，她撩起，看到龍女們在笑，她也笑了。

  龍尹樂牽著她的手，“走！”

  女子出嫁前，要拜神，拜祖先，給父母磕頭拜別，姐妹敘話話別，一通禮法走下來，起碼要兩三個時辰。

  而龍女出嫁，按照規矩是要回盤古墓拜別。

  昨天就說好了，出嫁的時候，大家會陪著她回去盤古墓。

  白子，和孟婆等人則留下，因為，賓客一大早就會陸續來了。

  路陽不是龍女，進不了盤古墓，所以她也留下來了。

  龍尹樂牽著她的手，一步步上了通往盤古墓的遂道。

  那是一條很黑暗的道路，從人間回到盤古墓，無法迅疾即到，必須要通行這一段漆黑的道路。

  道路兩旁，群魔亂舞，鬼哭狼嚎，這用意是提醒龍女，接任的那一刻，從盤古墓離開通過這裏，要麵對的就是這些事情。

  不能退！

  盤古墓在廣袤的大地中央那唯一聳立起來的高山上。

  這一片大地，是當初盤古開天辟地之後留下來的一個折疊時空，從這裏可以看到各處平行時空的龍女所處的世界。

  而一直留守在盤古墓的是龍飛笙，她看著這些時空，若哪個時空的龍女出事，她就緊急調度，安排其他時空的龍女填補空缺。

  她如今沒在，去了處理龍柒柒沒在她所處的時空裏之後發生的一些亂子。

  天地或橘紅，或魅藍，或金黃，變幻著不同的顏色。

  外人都以為盤古墓是何等的磅礴大氣，但是，其實隻是位於這片大地的一個小山丘，嚴格來說，是這個小山丘上的一個小土包。

  原先是沒有墓碑的，後來龍柳楓才做了個墓碑寫下盤古墓三個字。

  誰會想到，這裏竟然是開天辟地盤古大帝的墳墓？

  自然，也不是真的墳墓，隻是作為一個祭拜的點。

  龍柳楓等人帶著龍柒柒下跪，磕頭。

  龍女跪拜磕頭之時，便見頭頂盤旋著許多卍字，如飛星一般旋轉著，漫天皆是。

  這片大地目之所及，沒有一絲綠色，沒有一朵鮮花，隻有原始呈現出的那一片褐色土地，因此，這些卍字符號飛得很遠，數量驚人。

  這些卍字符號，便是盤古留下來的力量。

  三跪九叩後，站了起來，龍柳楓袖子一揮，眼前的景象飛快地轉變，進了盤古庫。

  盤古數據庫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各層時空裏發生的一切，龍柳楓等人去翻查看可有龍尊的信息，而龍柒柒則一層層時空凝望。

  看了一通，她才知道，原來她真的是最幸福的龍女。

  在她接任以來，她所經曆的大戰在諸多龍女看來，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了。

  龍尹樂走過來，見她看著自己任期內的事情，便淡淡地笑道：“你才開始接任不久，你以後或許會遇到更加凶險的事情。”

  “我真沒用！”龍柒柒輕聲道。

  “有沒有用，等卸任之後才知道，我倒是希望以後的龍女一個比一個沒用，至少，這片大地，三界六道都和平了。”

  “你們如今都卸任了，但是，依舊奔走。”

  龍尹樂淡笑，“這魂魄尚存，就沒有卸任一說，卸任隻是給自己找個借口可以偷懶，但是五百年的任期，許多事情已經習慣了，驅魔衛道，已經是滲入靈魂的使命。”

  “所以，五百年任期隻是一個謊話？”

  “是也不是！”龍尹樂說了一句很玄的話。

  龍柒柒繼續看著，看到龍影璿。

  那個一直穿著黑色衣服的女子，曾有過天真稚氣的麵容，片段不斷地飛移，定格在一幀畫麵。

  是龍影璿把驅魔匕首送入她最愛的人魔王嘯天的胸膛。

  雖然知道這些事情，但是龍柒柒親眼目睹，還是倏然全身驚痛。

  龍影璿走過來，袖子一飛，畫麵飛過，一片空白，淡淡地道：“世間本來就沒什麽容易的事情。”

  龍柒柒默然。

  今天是她成親的日子，本該最幸福的，但是她心情卻無比的沉重。

  龍影璿道：“便因為沒有容易的事情，因為我們要麵對許多黑暗，但是，當我們能開心能快活的時候，就該好好的地享受這一份快活，因為，若過了，未必再有。”

  龍柒柒輕聲道：“道理我都明白的。”

  “所以，去享受屬於你的婚禮，你籌辦許久的婚禮，你今天要嫁給你愛的那個人。”龍影璿說。

  龍柒柒心頭一陣激蕩，幾乎掩蓋了心底所有的傷痛。

  是的，這場婚禮承載了太多太多，她該好好地去享受。

  “我知道了！”她說。

  龍影璿微微點頭，轉身去繼續尋找龍尊的蛛絲馬跡。

  “這裏有！”龍星兒忽然喊了一聲。

  大家連忙湊過去。

  龍柒柒手裏拿著一塊甲骨，“這些符文和那些信物上的符文是不是一樣？”

  “看著像！”龍展顏道。

  “這些文字，應該不是盤古墓的，盤古墓的文字我們看得懂，拿回去給路陽看看。”

  眾人離開盤古墓，回了人間。

  已經陸續來了許多三界的朋友，路陽白子和孟婆都在接待。

  見她們回來，路陽便與她們一同進了房間。

  “有什麽發現嗎？”路陽連忙問道。

  龍星兒取出甲骨，遞給路陽，“你看看這些符文，說得是什麽？”

  路陽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下，看了很久。

  “這通共就一塊甲骨，你有必要看這麽久嗎？”星兒性子著急，便催促她。

  路陽道：“我看到了，但是沒看懂。”

  “你倒是說出來我們一起合計合計啊。”星兒道。

  “這其實就是幾個數字，三千年，六千年，九千年！”

  “是什麽意思？”眾人怔了一下。

  “所以我在琢磨啊！”路陽道。

  龍柒柒問道：“會不會是龍尊每逢三千年便歸位一次？”

  “不會！”眾人齊刷刷搖頭。

  “這麽篤定說不會？但是你們對龍尊也了解不多啊。”龍柒柒問道。

  龍展顏意味深長地道：“我們不是對龍尊了解，隻是對盤古墓了解，但凡從盤古墓裏發現的非記敘化形式的資料，都不會那麽簡單。”

  這倒是！

  “不管怎麽說，三肯定是玄機所在。”龍柳楓道。

  “是的，三千，六千，九千，莫非，是在這三六九中找玄機？星兒，你畫卍字陣，看看能代入嗎？”

  “不能，卍字陣八個方位，和這個不一樣，而且，卍字陣是咱盤古爺的陣法，和龍尊應該無關。”

  “這塊甲骨是誰收藏進盤古庫的？”

  “飛笙老祖！”

  “那等她來了再說！”路陽看著龍柒柒，“外頭來了賓客，你出去招呼嗎？你若不出去，其他龍女出去招呼。”

  “她不去，哪裏有新娘子出去招呼客人的，當然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做！”龍柳楓笑道。

  “行，你混慣天界，你招呼仙界的賓客，其他的，我們來應付！”路陽說。

  龍柒柒道：“仙界的，我也可以招呼！”

  “你在這裏陪柒柒，不必出去！”龍柳楓道。

  “為什麽？”

  “免得橫生枝節，你知道自己討人嫌的吧？”龍展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