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一日無法走出地球，進入太空殖民之前，地麵交通便會是不變的話題，這也是為什麽當時我們要啟動汽車項目的唯一原因。”

  蘇遠山看完文件後沒有立刻表態，也沒有立刻給出建議，而是聊到了遠芯對電動汽車的認識——這也是作為遠芯執行董事會成員的王傳富的認識。

  “無論是我們所麵臨的日漸危急的環境問題也好，還是‘五十年可期’的可控核聚變也好，儲能型電動汽車都是目前看來的最優解。”

  王傳富當然知道這些，但他還是聽得極為認真，甚至還拿出了筆記本記了下來——這不是他拍馬屁，而是他知道，這是蘇遠山在教他“講故事”。

  “作為落後的國家，確實在基建的規劃上有著天然的優勢。我們可以通過統一標準、開放專利等各種手段完成動力電池規格的大一統。”

  “但要建立全麵的電池更換體係，光靠索芯是不行的。”蘇遠山彈了一下文件，笑了起來。

  “是……投資確實有點大。”王傳富停住筆，有些訕訕地笑道：“但現在不是說可行性嘛……”

  “可行性當然能行。”蘇遠山馬上道：“甚至你這裏列舉的部分困難，譬如說如何平衡地區與地區之間，平時與節假日之間的用電峰值問題，我現在就能給你提出解決方案。”

  “啊？怎麽解決？”王傳富精神一振。

  在不考慮前期基建成本的情況下，如何把這個電池超市做到既不浪費，又能隨時滿足需求，他還真沒想到什麽好辦法。

  “大數據AI就能解決，通過每輛電車的電量和更換電池的習慣甚至行程預估等綜合數據進行匯總分析，很輕易就能算出某個區域的換電需求峰值是多少，然後設立冗餘即可，就別說春節國慶這種可以提前預估的高峰期了。而平時的低峰期則用來對電池進行維修維護……”

  “這些能夠通過技術來實現的都隻是小細節。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各個國家是否能拿出建設通訊基站這樣的氣概來布局和建設這個電池更換體係。”頓了頓，蘇遠山道：“而我們知道，現階段，通訊基站的建設……投入和回報幾乎是立竿見影的啊。”

  “那怎麽搞……”

  “我再考慮考慮。”蘇遠山抖了抖文件，沉吟了幾秒後問道：“技術落地需要多久？”

  “應該很快，而且為了方便動力電池的維護和更換，我們也打算要開辟模塊化這個新領域。”

  “嗯，我們暫時還是先按部就班地推動市區充電樁的建設，然後等我們第一輛純電SUV上市後，再來全麵推動基礎建設。”蘇遠山說著便是一笑：“老王，在我們的量產車落地之前，技術成熟和未來明朗之前，就算上麵再信任我們，也不敢貿然啟動這種規模的基建啊。你說是不是？”

  “那要是技術成熟了……上麵還是不敢推，那怎麽辦？”

  “那就遠芯來推。”

  *

  *

  雖然對王傳富激進的換電站戰略持保留態度，但蘇遠山還是肯定了王傳富動力電池模塊化的思路。而且支持王傳富馬上就搞——別的不說，落地成本起碼能夠降下來。租用電池，大不了從4S店開始。

  這消費者呐，有時候就是這樣。隻要夠便宜，在有條件的基礎上，是願意接受麻煩一點的——何況還提供了升級選項呢？

  這種騙氪模式，已經被後世茫茫多的行業所證實，且屢試不爽。

  第二天，蘇遠山隨著王傳富去了車廠，李君右因為隨著Divo去了全球參展，所以這邊的主要負責人是總工孫曉川。

  蘇遠山的決斷和行動力向來極為淩厲，既然決定了支持王傳富，那他在廠裏直接就拉著王傳富和孫曉川等人開了個會，確定了模塊化設計的思路。

  然後他還是去了一趟晶圓廠，見到了正在為良率加班加點的梁孟鬆。

  “現在良率還不到50%。”梁孟鬆脫掉防塵服，大步迎向蘇遠山，隨後兩人便一同走向辦公室：“目前就隻有麒麟A5在頂著，有點虧。”

  “沒辦法，占了市場先機就隻有咬牙受著了。”蘇遠山對這個50%的良率其實已經很滿意了——這表示麒麟A5雖然成本高一點，但起碼量能夠上來。

  唯一讓人不爽的恐怕就是當遠芯把良率拉上來之後，其他廠商65nm的同工藝版圖估計也到位了……到時候，那幫人可不管你前麵良率是多少，人家隻管上車。

  “嗯，但現在的麻煩是，我們現在隻有這一條65nm線，而且……我們跳過了90nm，看似領先了intel，但還是要回頭走一走。”梁孟鬆眉頭微皺：“intel那邊按部就班地推著193幹刻，現在已經走完了90nm的工藝。這樣一來就能對所有的生產線進行升級……無論是處理器的產能也好，還是閃存芯片這些也好，都是一個極大優勢。”

  蘇遠山默然。193nm的ARF，理論上是能夠下到60/55nm節點，且能夠在該節點上進行大規模的普及和升級的。

  如梁孟鬆所言，德遠雖然在最先進的工藝上，依靠浸潤式光刻機直接完成了“彎道超車”，但90nm的路，依舊要走。

  ——不然那些193幹刻線，就隻能停在0.13微米的製程工藝上。

  畢竟，浸潤式光刻機的產能有限，而且即便十年後，90nm都依舊有著龐大的市場。

  “那第二台光刻機呢？”

  “聽說給intel了。”

  “我靠？”蘇遠山瞪了瞪眼，馬上就要準備掏電話去質問鄭振川——按照他所知道的一開始的訂單規劃，德遠這邊是要拿夠兩台之後才會給其他人安排的。

  梁孟鬆微微一笑：“據說intel那邊一口氣下了好些台普通Arf給宏芯。”

  “呃……”蘇遠山便停下了動作。

  沒想到intel這樣的大佬也有忍氣吞聲的時候……

  “這就是技術在手，天下我有啊。”蘇遠山笑著感慨了道：“intel顯然是急了。”

  “是的，我們拿了原型機，憋了一年，直接跳過了90nm來到65nm，intel就算現在拿到浸潤式光刻機，它也追不上我們了。運氣好，他能在一年內追上我們，運氣不好，兩年甚至更久——但那時，我們早就已經走向45nm了。”

  蘇遠山偏頭望向梁孟鬆，見對方一臉強大的自信便笑著點了點頭：“加油，等你和我師兄那邊匯合。”

  “一定能匯合！”

  ——伴隨著浸潤式光刻機的誕生，也就意味著在製程上，有了實現必須采用FinFET工藝的設計的可能。

  按照德遠這種推進製程的幹勁和速度，45nm，32nm，22nm……這些工藝節點都將按部就班，指日可待。

  *

  *

  “山總啊，大家師兄弟一場，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遠芯滬市科技園，李明柳的辦公室內，高曉第坐在蘇遠山對麵，聲淚俱下，苦口婆心。他一邊聲討著蘇遠山，一邊衝李明柳使眼色，後者卻理都不理他，隻是和蘇遠山一道樂嗬嗬地看著他表演。

  高曉第的聲討，顯然是說蘇遠山優先安排麒麟A5處理器上了65nm製程，且包車上——一片晶圓上，是可以同時存在多顆不同工藝的芯片的。

  而作為近水樓台，高曉第這邊的傲龍處理器，隻比麒麟晚了幾天，結果就被趕下車了……

  “不公平。”

  “有什麽不公平？你們又不等米下鍋。”蘇遠山嗬嗬笑道：“Yidoo4到現在賣了八百萬台，你說不優先把麒麟的量拉起來還拉誰？你們到時候和朱雀擠一擠就行了。”

  “切……我怕到時候擠的不止主角，還有AMD和星海吧——你說intel會不會舔著臉來擠？”

  “……”蘇遠山翻了個白眼。

  “別翻白眼，我說認真的。現在德遠比intel領先了足足兩代節點，就算我們設計得再爛，在製程的加持下，也絕對能吊打intel……”

  “永遠不要小看intel。他們是可以做到ARF的極限，也就是65nm工藝的——要不要打賭，intel馬上就能推出90nm的成熟工藝。”

  “……說得好像你是intel的CEO似的。”

  蘇遠山便打了個哈哈：“別低估敵人，特別是intel這樣的霸主。把他們憋急了，啥事都幹得出來。”

  李明柳聽蘇遠山話裏有話，好奇地問道：“intel幹啥事兒了？”

  “聽說……我隻是聽說哈……”蘇遠山眯著眼，嘴角浮起笑意。

  “聽說，intel打算和宏芯結個親家。”

  “嗯？什麽意思？”高曉第一怔，立馬跳了起來：“結親家？是想要入股？”

  “沒錯，而且他們還請了家長。”

  蘇遠山望向西邊，臉上笑意愈加的濃了。

  ——在遠芯，星海，AMD這三家的步步緊逼下，如今的intel早不是前世那個呼風喚雨的intel了——需要說明一點的是，intel在雙核上並沒有走太多的彎路。且迅速改正了錯誤，重新穩定了老大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intel在閃存和固態硬盤市場上的份額，已經被遠芯攻破——在李明柳與富士雄二人的聯手下，閃存在今年直接進入了白菜價階段，從而一舉“暫時”打敗了intel。

  這意味著，如今的intel，雖然江湖地位還有，市場也還“有”，但它沒什麽錢了。

  從股價上就能看出來——相比去年年底，intel的股價已經縮水了百分之三十。

  既然intel沒有錢了，那它就再不能和曆史上一樣，能夠一擲千金，直接把ASML給保養起來——對，intel還拉著三星一起包養。

  就算要“包養”，intel也不得不考慮，在EUV走進自家晶圓廠之前，他更需要的是浸潤式DUV。

  因此，才有了蘇遠山收到的情報——intel打算入股宏芯，以此來獲得優先供貨權。

  而根據剛才蘇遠山打聽的消息，似乎上麵也有意放個口子，讓intel和宏芯擁有更加深層的合作。

  畢竟，韜光養晦依舊是目前的主要策略。

  對於此，蘇遠山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隻是提醒了一下張汝金，如果intel入股了宏芯，那德遠就可以考慮，甚至是有必要入股ASML。

  ——雙保險嘛，大家都來玩就是了。

  ……

  請蘇遠山用“請家長”來比喻intel的策略，李明柳怔了一下，他不比高曉第的咋咋呼呼，很快便想到了intel所代表的EUV聯盟。

  “那宏芯能不能加入EUV聯盟？”

  “宏芯不能加入EUV聯盟。”

  “為什麽？”

  “因為，被瓦解的EUV聯盟，才是好的EUV聯盟。”蘇遠山眨了眨眼，輕輕一笑。

  李明柳馬上陷入了思索中。

  但他考慮了許久，也未能理解到蘇遠山這句話的意思。

  瓦解EUV聯盟？怎麽瓦解？

  迎著李明柳不解的目光，蘇遠山輕聲道：“EUV聯盟的兩大晶圓廠，AMD的格羅方得已經不複存在。intel也因為浸潤式光刻機而不得不和宏芯合作……那EUV聯盟裏，唯一的光刻機製造商ASML，也就再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或者說，沒有了在EUV聯盟中存在的意義。而沒有了光刻機製造商……EUV聯盟，還能存在嗎？”

  李明柳和高曉第兩人一對視，後者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冒出了一個“靠”字。

  “那ASML……是不是快沒了？”

  “當然不……intel和AMD指望不上了，但德遠和SK能夠指望啊……”蘇遠山嘿嘿一笑：“就看到時候ASML怎麽說了。”

  “你的意思是，德遠和SK入股ASML？”李明柳也一臉的疑惑和不解。

  “對！”

  ——對ASML無比熟悉的蘇遠山，深知這個從車庫中崛起的光刻機小企業有著怎樣的底蘊和韌性。而且隻要不是放棄躺平作死，一個不願意死的光科技企業，想死……還真的有點難。

  前世裏，ASML手握雙工件台，浸潤式光刻，EUV這三大法寶，門口等著出貨的晶圓廠排成了長隊，可謂當之無愧的老大，BOSS。不給其他友商活路的那種。

  但即便這樣，尼康和技能都依舊沒有死，依舊苟延殘喘著，直到最後還有敢於挑戰EUV的勇氣。

  因此，趁著intel想要抓住宏芯的機會，德遠或者SK或者ATC去“雪中送炭”一把ASML……這確實很符合半導體行業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理念。

  蘇遠山可是知道，ASML是真·造出了EUV光刻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