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山沉吟了很久。

  坦白說，段勇平能夠開誠布公地問他，這讓他頗感“欣慰”。

  畢竟遠芯是一個集體領導製的企業，領導群體中沒有猜忌和疑惑是最好的。

  蘇遠山之所以能夠在遠芯一言九鼎，靠的是他在科技領域的敏感和前瞻性，說白了就是天才——上至陳靜席小丁段勇平，下至遠芯的普通一員，都親眼見證了遠芯在山總的規劃和布局下是如何走向輝煌的。

  所以，除了行政事務和方案，隻要涉及到行業和領域的開拓，基本上就是蘇遠山說了算。其他人信就完事了。

  當然了，蘇遠山幾乎也不幹涉企業的其他事務，給與了陳靜和段勇平足夠的權力和尊重。

  很顯然，段勇平的疑惑不僅僅是他自己的，估計也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的想法——畢竟遠芯所作的任何投資都是和科技沾邊的。

  而且段勇平有句話說得沒錯，亞視要在內地上星，這個事非同小可。就算遠芯和鼎新根紅苗正，如果拿不出個章程來，想上星那肯定沒門。

  但……要怎麽給老段說，難道告訴他這非但涉及到他在電視媒體業務上的布局，還涉及到了輿論的導向，甚至今後亞視還要在互聯網上與BBC，CNN等巨頭幹架——人，總是要有夢想嘛！

  “老段……我們先不說亞視的事，我們來說點別的。”

  想了許久後，蘇遠山微微一笑，他見段勇平茶水淺過了一半，便拿過茶杯，走到飲水機前幫老段加了點開水。

  “老段，你說咱們這幫人，是不是很有錢了？”蘇遠山目光炯炯地看著對方。

  “咳……”段勇平輕輕咳了一聲，笑著地搖了搖頭：“看跟誰比……好吧，確實，咱們這幫人不愁錢了。”

  過去幾年，遠芯一直處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階段，而且股權也沒怎麽整理，所以也就一直沒分紅。不過今年，所有的虛擬股權和激勵池都已經調整完畢，外加減持了newbook，拿到了大筆的現金，是以……也該分點紅了。

  不上市，又不分紅，那是留不住人的。

  按照段勇平的股份，今年他隨隨便便就能分個幾百萬沒問題——而且他薪水本來就高，屬於傳說中的“年薪百萬”人群。

  “所以，你說咱們除了技術方麵還可以追求啥？我又沒興趣當官——你有興趣沒？有興趣就去政協說一聲，我保證歡迎得很。”

  段勇平哭笑不得：“山總，別開玩笑了。”

  “好，不開玩笑。”蘇遠山端起茶抿了一口，又沉默了幾秒後這才輕聲道：“人這一輩子，沒有衣食之憂後，所追求的無非就是‘成就自我，影響他人’——最起碼，我是這樣認為的。”

  段勇平聽後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我是一個相信科學，相信真理的人。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不信這個，我覺得……不好。”

  蘇遠山慢慢地遣詞造句：“所以，我希望這個世界，像我這樣的人多一點。”

  “就算不能多一點，讓某些我不喜歡聽到的聲音少一點……也是好的。”

  段勇平抬頭望向他：“譬如哪些聲音？”

  “譬如，那些說國內要完蛋的，五十年追不上霓國，五百年追不上老美的……”蘇遠山眼角微縮，輕輕哼了一聲：“媽了個巴子，那些蠢貨，何德何能敢和我比眼光？”

  段勇平聞言，沉默幾秒後長長地呼了口氣，笑意慢慢綻放在臉上。

  “山總，你這樣的人，有一個就夠了。”

  “哈哈，老段，別戴高帽。”蘇遠山重新笑了起來，頓了頓道：“上麵要個說法，無非也是從‘影響’考慮。而在這方麵……如果實在不行，你就直接給總局說，我們從央台聘請個政治經驗豐富的過來當總編，幫忙把控就行。”

  “如果真要這樣，那應該就沒問題了。”段勇平點點頭，笑道：“不過，這樣會不會引起HK那邊的反感？”

  “不會，我們不做涉政節目。先從綜藝和電視劇開始，把收視率和口碑拉起來，借著再做做電影，做做紀錄片，慢慢地提高影響力——老萬知道怎麽做的。”

  “那行！”

  *

  *

  歲末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十二月中旬，陳靜代表遠芯遠赴新加坡，簽署了與新加坡電信的合作事宜，同時也敲定了軟件園的建設方案。

  和遠芯“殫精竭慮”地為HK考慮不一樣的是，新加坡軟件園，遠芯隻負責規劃和修建遠芯自己的研發中心，並不負責承建。然後等軟件園修建好之後，遠芯負責協助新加坡對軟件園進行運營和管理。

  ——這也是雙方都能接受的模式。

  至於HK數碼港，萬科（HK）則早已入場，樁都已經打好了。

  ……

  時間進入一九九九年。

  元旦節後，遠芯各路高層齊聚科技園，準備召開每一年最重要的兩次會議。

  行政樓頂的陽光房內，蘇遠山，陳靜，席總，段勇平，張汝金……等人齊聚一堂。

  蘇遠山去年自告奮勇當了執行董事會的主席，理所應當由他開場。

  “我先總結一下哈。”蘇遠山捧著茶杯，就跟個養身中年人一般笑眯眯的看了眾人一眼——大佬們用各種姿態坐在沙發裏，就差抓一把瓜子嗑著了。

  “去年我們初步達成了擴張的先期目標。實現了在棒國，HK，新加坡，這三地開花，算是為我們的亞洲戰略開了一個好頭。”

  “同時，我們扶持的光刻機項目、以及模擬芯片也獲得了豐收。嗯……還有，鋰電池領域的技術突破也完成得很好，我們又多了一個把歐美按在地上摩擦的領域。”

  眾人聽了便都嗬嗬笑了起來，同時不忘看卡特一眼。

  進入遠芯高層已經快一年，卡特早已知曉在座諸位的脾氣秉性，知道大家都是開玩笑，他也毫不在乎地一聳肩：“這表示我們還得繼續加油才行。”

  “對，我們還得繼續加油。”蘇遠山嗬嗬一笑：“但明年，這個油應該怎麽加，應該往哪個領域繼續發力……”

  這時席小丁便輕輕碰了碰他：“不是應該先討論下新成員嗎？”

  “嗯……等先把方向找到，然後再討論新成員吧。”蘇遠山說著望向眾人：“大家有想法沒？”

  眾人一聽，便收拾起了輕鬆的神態，開始紛紛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

  執行董事大會，其最核心的職能就是為了給遠芯下一年指出一個明確的方向，然後接下來的一年中，遠芯的絕大部分力量都會往這方麵使。

  譬如去年的方向便是擴張，準確地說，在亞洲領域擴張。

  “我先來吧。”席小丁見眾人沒一個主動的，便率先道：“我覺得，明年除了鞏固今年的擴張成果，繼續占據市場之外，在技術領域，我們大概也需要填補一下芯片領域的最後一塊空白了。”

  “哦？”蘇遠山好奇地看著席小丁，一時半會沒想到最後一塊空白是啥。

  “GPU。”席小丁言簡意賅，他和秦為民，田耀明和李明柳等人對視了一眼，後者三人也紛紛點頭。

  看得出來，他們幾個人是開了個小會討論的。

  “去年和IBM的深藍團隊大戰之後，他們又留下來和我們交流了一個月左右的心得，不得不說，IBM還是挺厲害的，他們給我們啟發了一個很好的思路——異構並行計算。”

  “當然，不僅僅是目前炒得如火如荼的3D顯卡那個GPU，你甚至可以理解為泛指異構係統中的所有計算單元——可以是GPU，CPU，包括X86，YX，還可以是DSP。”

  “總之，就是通過中央處理器來為所有的異構計算單元分配任務，然後通過協議，完成內存的一致性，以達到節約資源，提升計算效率的目的。”

  席小丁一口氣說完，見大多數人都一頭霧水，甚至就連蘇遠山也有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便是一笑：“我簡單地舉個例子吧……”

  “還是我來舉例吧。”蘇遠山回過神來，連忙打住，嘴角浮起止不住的笑意。

  他是真沒想到，席總居然現在就會考慮到異構並行計算了。

  “簡單地說就是，中霓棒美，我們這四個國家的人，平時說的話，寫的字，都是不一樣的。但如果我們能統一一個標準，譬如阿拉伯數字、符號、公式。那麽我們四個語言完全不通的人，就能夠共同完成一道複雜難題的計算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我們可以把計算結果即時地寫在同一張稿紙上，隨時隨地都可以利用他人的證明和計算結果。同時，我們這幾個人，因為擅長的領域不同，還能讓我們隻負責擅長的運算部分，從而達到最快的整體運算效率。”

  蘇遠山話音剛落，席小丁便鼓起了掌：“說得好！”

  眾人也都跟著鼓起掌來——很多人當然不知道，這說起來簡單，但真要做起來，那可有點難於登天——不同架構的芯片，要讓它們協同工作，那就相當於要憑空創造一套“數學”。

  “至於為什麽是GPU……”席小丁頓了頓後微微一笑：“因為根據星海的消息，3DFX團隊打算為行業樹立一個標杆，最新的GPU是走的多ALU（算術邏輯單元）和Thread（線程）的路線，特別適合並行計算。”

  “……”

  蘇遠山咬了咬唇，慢慢點頭：“嗯，GPU確實也該拿上日程了，不過設計團隊的話……國內有嗎？你們誰能抽出團隊來做？”

  他看著席小丁，又看著秦為民和李明柳——這幾個人都輕輕咳了幾聲，都不搭腔。

  畢竟這活兒不好接，而且他們都缺人。

  這時，陳靜突然道。

  “要不買一個團隊？”

  “買哪個？”蘇遠山馬上問道。

  “是不是要造顯卡核心？”

  “嗯。”

  “那島上就有一家，SIS，矽統。”陳靜望著蘇遠山，篤定地道：“他們日子過得很困難，去年推出的顯卡也被星海和NVIDIA打得滿地找牙……快破產了。”

  “而且就算買不到，也是可以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