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通偶然聽說宋國河間府有個書生，在當地頗有才名，隻是嫉惡如仇，喜歡抨擊時政，很不受當地官紳待見，誰知這恰恰對了高文通的胃口，他便帶著女兒喬裝打扮，穿過宋遼邊界去看了兩眼，結果高姑娘一眼就相中了英俊的柳楓。

  最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柳楓被高文通直接用一個麻袋扛回了天女寨，當晚就和高姑娘入了洞房。

  既有了夫妻之實，柳楓也並非死板不知變通的腐儒，且他自幼失怙，家中無牽無掛，高文通一家待他也很不錯，漸漸便絕了回老家的心思。

  再之後，高文通夫婦相繼去世，柳楓在妻子的幫助下順利接掌天女寨，並將之發展的比高文通在世時還要強盛三分。

  如今柳楓人到中年，許多事都已看開，性格變得愈加通透圓潤，柳如是卻完美繼承了父親年輕時嫉惡如仇的性格。

  “那依你之見，咱們該怎麽處置他？”柳楓看著女兒問道。

  柳如是刀子嘴豆腐心，聞言不由一怔。

  她隻是人雲亦雲，認為林靈素品行不佳，但到底是一條人命，總不能就此一刀砍了吧？

  眼珠一轉，柳如是笑道：“爹爹想來心中已有定計吧？”

  柳楓確實已經想好了如何處置林靈素：“為父想將他送還給烏龍寨，你可知為何？”

  略一思忖，柳如是試探問道：“爹爹是想借此取信趙大當家？”

  孺子可教也！

  在柳楓想來，趙誌信能在十幾年的時間裏，就將烏龍寨發展到與天女寨不相上下的規模，心機手段自然不缺，此時未必不會對聯姻之事心存jing惕。

  他對如今的宋廷並無太多好感，而林靈素業已失寵，離開中樞之後也就是一名普通的道士，不然又怎麽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而林靈素在烏龍寨受到禮遇肯定別有內情，不外乎是趙誌信想要借助林靈素與宋廷搭上線，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此乃人之常情。

  眼下自家既然對烏龍寨有所圖謀，自然不好節外生枝，不如將其與趙小川一起送還給趙誌信，以此瓦解趙誌信的jing惕之心。

  聽到柳如是的試探後，柳楓麵上閃過一絲讚許之色，不再避開林靈素與女兒耳語。

  “原來是通真達靈先生當麵，失敬了。”

  “不敢當。”

  許是見柳楓舉止有禮，氣質溫和，林靈素不禁再打個稽首道：“無量壽，實不相瞞，貧道師徒二人本是要去三州山尋訪道友，探討丹道，隻是路遇歹徒……”

  林靈素將自己師徒的悲慘遭遇講述一遍，隻是並未說明三人的目的是前往宋國，隻說自己師徒本想在趙小川的陪同下，遊覽一番烏龍寨後山風光，結果不知怎麽迷了路，一路來到了天女寨地界。

  “……事情就是如此，貧道想請大王大發shan心，放貧道師徒二人出山，貧道感激不盡。”

  柳楓耐心的聽完，隨後笑道：“先生既是趙大當家的客人，在下豈可擅自送先生離去，還是先在舍下暫歇兩日吧。”

  聞言，林靈素滿心黯然，聞弦音而知其意，他估計自己師徒可能又要回烏龍寨後山去了。

  三清在上，落魄的鳳凰不如雞，若是有可能，他林靈素往後餘生中絕不會輕易離開大宋地界一步。

  哐當。

  趙小川被關入一間茅屋之中，過了沒多久，屋門乍開，小鶯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

  “少寨主，奴來替你上藥。”

  少女依舊低垂著頭，做出一副怯弱嬌柔的樣子，趙小川卻沒有說話，更沒有動手動腳，這讓小鶯不由心生詫異，但該做的事還得做。

  趙小川看著少女小心的將布帶解開，用清水擦洗皮肉翻卷的蒼白傷口，而後將隨身帶來的藥膏塗抹上去，再重新包紮，全程不發一語。

  其左臂上的傷口猙獰可怖，換藥時他卻既不叫苦也不喊疼，就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小鶯有些不適應趙小川的改變。

  在她看來，趙小川就是個不學無術，混吃等死，滿肚子男盜女娼，也吃不得苦的壞胚子，然而此時的趙小川卻像是變了個人，變的讓小鶯有些陌生起來。

  “少寨主這傷是怎麽來的？”小鶯開始沒話找話。

  “狼咬的。”趙小川淡淡答道。

  “那狼呢？”

  “死了。”

  “被少寨主殺死的？”

  “對。”

  小鶯很不適應趙小川的改變，她下意識以為趙小川是在吹牛，可其手臂上的傷口卻如假包換，從那些齒痕上便可見端倪，行凶者確實是豺狼一類的野獸。

  這對於出身獵戶之家的小鶯來說，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來。

  趙小川的上衣已經接近支離破碎，胸膛及背後更有多處殷紅的爪痕。

  在小鶯的示意下，他將上衣脫下，而後任由少女為他擦洗傷口，塗抹藥膏。

  聞著少女身上傳來的淡淡體香，趙小川終於主動開口了。

  “小鶯。”

  少女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應了一聲。

  “你家不在遷州城外，你父母也沒有被惡霸殺害，你是故意混入烏龍寨的吧？”

  趙小川不想再裝傻小子了，他決定開誠布公的和小鶯談一談，畢竟他曾經對這名少女動心過，不想被其當成傻子一樣糊弄。

  說是動心其實有些給他臉上貼金，不外乎是見色起意。

  不算惡意，最起碼他沒有用強，隻是言語調戲而已，但他確實對小鶯有好感。

  再說萬裏還有個一呢，萬一小鶯被他的一片真情所感動，然後放下一切跟他私奔到大宋呢？

  當然，沒有深厚的感情打底，這個幾率無限接近萬分之一。

  可就算不能私奔，小姑娘一般都容易心軟，一時衝動將他放走總可以吧？

  “少寨主說的，奴怎麽聽不懂？”小鶯當然不會承認。

  趙小川也不在意，隻是自說自話：“你是個好姑娘，我同情你的身世，還想著有機會去遷州城外替你報仇，為你主持公道，可是後來我才發現，那些都是假的，是你編出來騙人的。”

  他衝著少女認真說道：“其實，我已經不是原來的趙小川了。”

  小鶯訝然，你不是趙小川是誰？借屍還魂的鬼魂嗎？這個壞胚子怎麽突然變的這麽正經，該不會是腦疾複發了吧？

  趙小川似乎變成了小鶯肚子裏的蛔蟲，他展顏一笑：“我沒有腦疾，那都是當初那名巫醫拿來騙人的，我也確實不是曾經的趙小川，你可以將我看作是借屍還魂的鬼魂，真正的趙小川已經死了，死在被王寡婦追殺的那天夜裏。”

  見他說的鄭重，不像是開玩笑，小鶯不禁駭然後退兩步。

  “少……少寨主真會開玩笑，你……你的身上還是熱的，怎麽可能是……是鬼？”

  趙小川點點頭：“我沒說我是鬼，我隻不過是鳩占鵲巢的天外來客罷了，我現在是人，一個披著人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