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林靈素這個名字，許多人腦海中會自然呈現出一名溫婉若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形象，然而實際上，此人卻是一名正兒八經的道士。

  注意，是道士，而非道姑。

  北宋宣和元年一月，曆史上頗有爭議的道門祖師、著名神棍、神霄派領袖、由宋徽宗趙佶賜名通真達靈先生的林靈素，公開向釋門發難，認為釋門於國於道無益。

  崇信道教的宋徽宗趙佶依其所奏，下詔將眾佛改稱大覺金仙，普通僧人易服飾，稱姓氏。

  皇太子趙恒堅定的站在僧人一邊，不僅在朝堂上據理力爭，還帶著十二名胡僧與兩名本土僧人與林靈素在大殿之上鬥法，結果這位通真達靈先生一挑十四，完勝。

  事後，那些僧人又被林靈素送往開封府在臉上刺字問罪，發往開寶寺前示眾。

  經此一事，林靈素得罪了皇太子趙恒，過後不久又被宋徽宗趙佶厭惡，而他也極為有個性，直接將趙佶以往賜給他的共計三百擔財物以千字文字號封存，隻帶著一名童子大笑而去。

  臨走之前，林靈素說了一句話，臣初奉天命而來，為陛下去陰魔，斷妖異，興神宵，建寶籙，崇大道，讚忠賢。

  之所以說他頗有爭議，是因為正史中將他描述成了一名妖言惑眾、驕橫跋扈、媚言上進，與奸相蔡京等人坑壑一氣的小人。

  與正史相反，許多野史方誌、文人筆錄中對他卻是大加讚美，說他是個有風骨，曾試圖肅清童貫、蔡京之流，想要重振朝綱的有道之士。

  就是這麽一位有爭議的人物，此時正坐在榻前為趙小川把脈。

  趙小川有些懵逼，自己不過睡了一個午覺，醒過來的時候榻前就坐了一名道人。

  再一打聽，這道人竟然說自己叫林靈素，雲遊至此，見烏龍寨四周風景秀麗，靈氣逼人，便來此想要叨擾幾天，又聽說少寨主身體不適，便自告奮勇前來為他斷脈診病。

  這名道人看麵相隻有四十歲左右，皮膚細白，頭上梳著鬆散的翻天道髻，身著灰色道袍，蓄著三縷長髯，龍眉鳳目，鼻梁高挺，如果不看那道袍上十幾個破洞以及及滿臉的風塵，妥妥的世外高人形象。

  道人身後還跟著一名十歲左右的小道童，打扮一如這名道人，隻是看起來滿臉菜色，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片刻後，道人收回搭在趙小川腕上手指，眉頭微皺。

  “少寨主腕上的傷從何來？”

  手腕上的傷？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說多了都是淚啊。

  這段經曆，往後餘生中趙小川並不打算與人分享，甚至還考慮過要不要將知情人都給滅口，不過全寨兩百來號人，一人一泡尿就能把他給淹死，所以這個計劃暫時還無法實現。

  他麵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這個……道長，有話你就直說吧。”

  他不說，道人也不窮追問底，隻淡淡說道：“氣xue兩虧，體虛而弱，並無大礙，稍後貧道開一副補身子的方子，少寨主連著吃上兩三個月便能恢複元氣。”

  “那多謝道長了。”

  趙小川心中一動，他還是不相信眼前這名道人就是那位通真達靈先生，不由再次確認道：“我聽說汴梁城中也有位名為林靈素的道長，宋國的狗皇帝賜名通真達靈先生，不知道那位和道長有何關係？”

  狗皇帝？

  林靈素臉皮一抽，想及眼下是在遼國境內，更是在一座強盜窩裏，為了自己師徒二人的生命安全著想，強ren住才沒有為趙佶正名。

  “咳咳，貧道此行正是由汴梁城而來，蒙官家看重，受賜名號，實則都是虛名罷了，不值一提。”

  “那敢問道長所修何法？”

  “神霄雷法。”

  “籍貫何方？”

  “溫州永嘉。”

  “據說林道長做過蘇學士的書童，蘇學士曾問其誌向，林道長回答說，生封侯，死立廟，不算貴胄，後麵怎麽說的我忘了，不知林道長能否為我解惑？”

  林靈素驚異看了趙小川一眼，他在汴京揚名之後，曾經做過蘇東坡書童的事便被翻了出來，一時傳為佳話，但蘇學士與他的這段對話卻沒多少人知道，眼前這名未及弱冠的青年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此事並無不可對人言，林靈素想了想答道：“貧道當時對蘇學士說的後半句是，封侯不過是虛名，立廟也不脫魂鬼之列，以後願作神仙，此乃貧道之誌也。”

  眼前這名道貌岸然的道人莫非還真是林靈素？

  趙小川仔細回想自己曾背過的史料，心中暗道，不是說他從汴梁離開後便回南方老家煉丹去了嗎，怎麽反而跑到北邊臨榆山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

  仔細打量對方兩眼後，他又問道：“道長這是打算前往遼國上京臨潢府宣揚神宵大道嗎？”

  林靈素捋須，淡淡說道：“非也，貧道三月初離開汴京，本想回老家參修丹道，奈何丹道博大，與貧道之前所修雷法並無相通之處。”

  “據傳，遼國中京道來州附近有一三州山，山中有道觀，觀中有煉丹得道高人，貧道打算前往拜謁請教。”

  “中途路過臨榆山，見山中鍾靈毓秀、造化神奇，便想先在此地盤桓數日，或可有所得，又見貴寨位於山穀靈氣匯聚之所……”

  林靈素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述說著自己的經曆，他身後的小道童頗為不耐的打了個哈欠，開口將其打斷道：“別裝了師父，快跟這個病秧子討口飯吃吧，人家都快餓死了。”

  “呃……”

  這坑師父的笨徒弟！師父不要麵子的嗎？

  咳咳咳……

  林靈素老臉一紅，咳嗽連連，狠狠瞪了一眼小道童。

  病秧子？

  趙小川審視自身，額頭冒出兩條青筋，這小屁孩看著粉粉嫩嫩的，偏偏喜歡說實話，真是討厭。

  林靈素往自己臉上貼金不成，隻能實話實話。

  他們師徒二人大搖大擺穿過宋遼邊界後，一路往三州山方向行去，結果出了潤州城沒多久就被一夥流民給搶了。

  那夥流民凶神惡煞，為了保住自己師徒的性命，林靈素隻能將身上的財物全數奉送。

  好在對方還算講些道義，搶完之後並未為難他們師徒，甚至還給他們各自留了一些吃食，但錢財沒了，幹糧也所剩不多，他們師徒對此地人生地不熟，隻能膽顫心驚的進山，想找些吃的東西。

  結果，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