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死前，董貴妃回光返照，拉著褚雲勳的手，喃喃自語道：“勳兒，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裏我當了太後，你做了皇上……對，那個賤人…那個賤人好像死了…她來報仇了…報仇了…”

  言語混亂的，讓人也不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麽。

  但褚雲勳緊緊攥住她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母妃啊！是兒子不孝！是兒子沒用啊！”

  若是他成功當了太子，當了皇上，母親隻有享不盡的福，怎麽會落得這般個客死他鄉的下場？

  褚雲勳悔啊恨啊，氣得捶胸頓足，但董貴妃依舊是閉上了眼，再也醒不過來了。

  將董貴妃體麵的葬在了香城城外的杏花坡上之後，褚雲勳騎了馬，並不繼續南下了，他將周嬤嬤留在香城，以便以後還能有人給董貴妃燒香祭拜，自己則是準備回盛京去，找赤吟報仇雪恨。

  他滿腔仇恨如火，心裏恨不得將赤吟碎屍萬段，但沒走出十裏路，黑衣人就出現在了他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褚雲勳拔出劍，氣勢洶洶的朝黑衣人刺去，準備要將黑衣人刺成螞蜂窩，以平他心中的怒氣。

  可結果，一劍刺過去被擋，還來不及收回，對方就挑飛了他的劍。

  手中沒有武器，褚雲勳愣了愣，翻身一躍，徒手朝黑衣人再次攻擊過來。

  近前就被黑衣人輕輕一挑，就挑破了衣裳。

  不論他怎麽攻擊，從何方攻擊，最終都近不了黑衣人的身。

  但最後，他全身的衣服都被挑爛，渾身上下，隻剩下一條褻褲，冷得他牙齒直抖抖。

  他這才意識到黑衣人的武功有多厲害，之前的，不過是戲弄他玩玩而已。

  若殺不了這個黑衣人，他還談何去找赤吟報仇。

  因此，他做了必死的決心，鬥誌昂揚的再次朝黑衣人衝過去。

  黑衣人腳尖一點，掠離地麵，然後頭朝下從天而降，手中的劍直直朝褚雲勳刺下來。

  速度快得褚雲勳根本來不及反應，等他反應過來時，胸口一陣痛意，那柄劍以及直直的插進了他的心髒。

  黑衣人落地，重重將劍往外一抽。

  血湧噴注，褚雲勳猛地吐出一口血，然後仰麵向後，倒在了地上。

  他看著上方的藍天白雲，腦子裏瞬時浮過這十幾年來發生的事情，隻覺得猶如黃粱一夢，快如白駒過隙，人活一世，都是眨眼的事。

  若有下輩子，他一定要搶得先機，殺了所有與他最對的人。

  這樣，是不是就不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了？

  褚雲勳這般想著，意識漸漸模糊，模糊，直到意識全無。

  苜蓿扯了臉上的麵巾，蹲在褚雲勳身前，確定他是真的死了，才起身，腳尖一點，往盛京的方向掠走了。

  冷風吹過，茂密的林子裏，有什麽踩在葉子樹枝上的聲音吱吱作響。

  聲音越來越近，直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匹全身惡毛倒束的野狼，雙目幽亮，委實滲人得慌。

  隻見這匹狼直直走向褚雲勳的屍體，垂頭嗅了嗅之後，銜住這隻獵物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新年過後，輔國公府的下人們就發現，赤老太爺好像經常性的走出寧心齋來溜達，負著手搖頭晃腦的四下張望，也沒事吩咐，大家夥都疑惑不已。

  這一日，一大早的，赤老太爺背著個手又晃晃悠悠的出來溜達了。

  上門拜年串門子的，這麽幾天過去，也都來得差不多了，府裏一直忙碌也終於鬆和下來，薛老夫人得了清閑，轉頭就同席氏商量，讓府裏的下人們都放上一天假，自個跟自個家人好好吃個團圓飯，這一年到頭的，一家人也熱鬧熱鬧。

  鍾茗院裏，秦嬤嬤是伺候薛老夫人幾十年得老人，怎麽著也不肯離開薛老夫人身邊半步，最後還是薛老夫人下了死命令，才同意回去自個一家人吃個中午飯，再回來伺候。

  這秦嬤嬤一出了鍾茗院，迎麵就碰上了瞎晃悠的赤老太爺，忙上前來行禮，“老奴見過老太爺。”

  赤老太爺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光，道：“你這是回家去吃團圓飯呐？”

  “哎，蒙主子們體恤，讓咱們得以放一日假回去也過個團圓年！”秦嬤嬤笑道。

  放假啊？

  赤老太爺這心裏一琢磨，擺手道：“那可趕緊，你快回去吧！”

  秦嬤嬤行了退禮，便接著往前麵去了。

  像秦嬤嬤龔嬤嬤之類的在府裏伺候了幾十年的下人，雖是買斷了契約的奴仆，但赤家仁德，允許他們在外麵置辦自己的房子，等以後老了什麽的，也會放他們出府去安享晚年。

  因此，這特意放假讓他們吃團圓飯，也都是要出府回家去的。

  都是家生子成堆的，這一放，從上到下，幾乎放了個幹淨，除了那個別的孤家寡人什麽的，赤府裏今日也就不剩下伺候的人了。

  玉檀院裏，除了看門的婆子，其他人都回家去了，包括寇樂掬月，也都走了，貼身伺候的，今日倒成了毛手毛腳的程又青。

  讓她去沏茶來，那奉上來的茶能把舌頭都澀掉了，讓她去折放衣服，她將所有衣服都裹了個個全都囫圇的塞在箱籠裏，蓋都蓋不住。

  赤吟一看，得，還是去席府看看席曦去。

  這待在府裏，可看不過去。

  前兩天她以赤重武的名義下了帖子，請付成功和付夫人過府一敘。

  剛進京的付成功夫婦倆立馬就來了，席間席氏拉了付夫人隱晦的提了提席曦和卓崠元的事，付夫人不是蠢笨的，當即就明白了。

  事後，付成功夫婦倆回娘家寶禧侯府拜年，付夫人跟寶禧侯夫人就提了席家有意跟寶禧侯府結親的事。

  寶禧侯府這麽多年，四處結的姻親數不勝數，還門門都是好親事。

  寶禧侯夫妻倆都是精明的人，這一聽席家要同他們結親，對方還是席丞相和昭和公主的嫡次女，足夠彰顯誠意。

  且席府這一條線上連的都是整個大詔的大家世族。

  如今這形勢，太子成功登基成為皇上十之八九都能成，而太子殿下的外家是淮禧侯府，淮禧侯府背後又是赤府，赤府跟席氏又是姻親。

  若結此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且他們的兒子成了當今權高位重的席丞相的女婿，那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啊。

  寶禧侯和寶禧侯夫人一琢磨和商量，立馬就忽略了此前還日日上門又是送禮又是拉攏的溥王。

  比起幫助溥王奪位成功之後水漲船高，這同席府結親，也是水漲船高的好事，且還沒有風險。

  這兩邊，如何權衡，是個聰明的都知道。

  因此，隔日寶禧侯夫人就拜托了付成功夫婦兩人帶著禮品上席府去說項了。

  雖然現在還沒有正式下聘，但兩家已經算是心照不宣，就等寶禧侯府挑個好日子，準備好聘禮上門風風光光的下聘交換庚貼了。

  不過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不會出元宵。

  畢竟，要盡快定下來，才能讓溥王死了拉攏寶禧侯府的心。

  程又青撇撇嘴，抱著披風追出來給赤吟係上，聳拉著腦袋跟著後麵往外走。

  這剛走到院門口，就見赤老太爺晃著腦袋正從外麵走過來。

  赤吟見赤老太爺竟往她這玉檀院來了，先是驚了一跳，後趕緊迎上來，扶住赤老太爺，“太爺爺，您怎麽一個人出來了？菊生呢？怎麽沒跟著？”

  “我有話跟你說。”赤老太爺說著，直直就往院裏進。

  赤吟扶著跟著往裏走，看了看程又青，忙衝守門的張婆子道：“張媽媽，你去泡兩盞茶端上來。”

  到了花堂，赤吟扶著赤老太爺坐下，自己也坐在他旁邊，對赤老太爺說道：“早就聽下人們在說，太爺爺你這幾日總是出來溜達，逢人也不幹啥，就左瞧瞧右瞧瞧的瞧來瞧去的，太爺爺，你這到底是幹什麽呢？”

  赤老太爺瞪眼，“什麽叫逢人就左瞧瞧右瞧瞧的瞧來瞧去？”

  “難道不是？寇樂都回來同我說過好幾次了，說回回出去就碰著你，你就盯著她瞧，都瞧得她心裏發毛了。”赤吟狐疑的看著赤老太爺，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赤老太爺一噎，他那哪是看寇樂？

  不等他說話，赤吟心思一轉，接著又道：“太爺爺，你這不是尋思哪個姑娘好看，想給我們找個姨太奶奶吧？”

  赤老太爺一聽，抬手就給了赤吟輕輕的一個板栗，“說什麽呢？有你這麽說太爺爺的？”

  赤吟摸著額頭，不好意思的笑笑，她這是開玩笑呢！當然知道赤老太爺不可能會這麽做，都快滿八十歲的人了。

  但到底是為什麽呢？她斜眼瞟赤老太爺，“那您說說，您這些天這是瞧啥呢？”

  “我今日來，不就是同你說這個來了嗎！”赤老太爺哼了哼，端起張婆子奉上來的茶喝了一口，見赤吟眼巴巴的等著，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今日來是向你提親來了。”

  提親？

  ！

  赤吟差點沒被口水嗆死，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赤老太爺，道：“太爺爺，你還說你不是要給我找姨太奶奶呢？！你看上誰了？不會是看上寇樂了吧？”

  寇樂可不行，她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寇樂給太爺爺做小妾？

  赤老太爺這心裏氣的，若是赤雩，他早就一腳踢出去了。

  “你這小腦瓜一向挺聰明的，怎麽現在就軸了？”

  赤吟摸摸鼻子，看了看赤老太爺，托著下巴認真的思索起來。

  若不是為了給她找姨太奶奶，那這提親的話，赤老太爺能為誰提？隻能是菊生了啊！

  菊生今年也是過了二十的人了吧。

  赤吟鬆了口氣，不過轉頭還是瞪眼，“太爺爺，寇樂就比我大半歲，還沒及笄呢！”

  這菊生比寇樂大將近七八歲了都。

  見她腦子終於不軸了，卻還是咬著寇樂不放，他那真的不是在看寇樂呐！

  赤老太爺歎口氣，開門見山道：“我今日來，是替菊生來向你提親的，掬月是你的貼身丫鬟，你點個頭，這樁婚事就算成了！”

  掬月？

  赤吟一愣，菊生和掬月？

  這兩人在赤吟腦中浮現，並排在一起，好像還真的像那麽回事。

  且掬月今年十八歲，跟菊生差不了兩歲，年齡正好合適，菊生又是個忠厚老實的，若配給掬月，還真是不錯。

  這麽一想，赤吟就一拍手，她從前怎麽沒想過呢！

  不過掬月是個軸的，她上一世前前後後也曾給掬月物色了好多人選，可惜掬月並不懂這些兒女情長，壓根就不同意。

  她不同意，她也不能硬逼著她成親。

  畢竟，掬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救她。

  幾年前，她剛開始跟赤老太爺學習棋藝的時候，一心都撲在棋盤上，棋藝有一點長進，就迫不及待的拉著所有會下棋的人來比試。

  後來，除了赤老太爺之外，包括德琮帝，所有人都不是她對手。

  赤老太爺又不肯跟她認真的下，她沒辦法，聽說玄治大師棋藝精通，便想著上北山寺去找他下一局。

  那時候正是大冬天的，她偷偷帶著掬月和寇樂跑出城，去北山寺找玄治大師。

  結果在往半山腰爬的時候，她腳下踩滑了，差點摔下山去，幸虧掬月救了她。

  可惜掬月卻滾了下去。

  等她叫著北山寺的僧人們跑下山救回掬月的時候，掬月磕著了腦袋，一直高燒不斷。

  燒了半個月，醒過來之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腦子一根筋，反應遲鈍，說話也慢。

  上一世沒解決掬月的親事，這一直都是她心中最耿耿於懷的事。

  這一世，重生這麽久，她心裏也一直沒少想過掬月的親事，府中多半人都是她上一世參考過也給掬月說過的，上一世掬月不同意，她也就沒考慮這些人，隻是還真沒想到菊生頭上去。

  這下赤老太爺提起，赤吟心中一思量，覺得這門親事實在不錯，菊生是個好的，有他照顧掬月，她能放心。

  隻是，還需說服掬月才行。

  赤吟想了想，道：“太爺爺，這事您先給我兩天時間，兩天之後，我再給您答複。”

  赤老太爺也沒想她立馬就點頭答應，這事他琢磨了好些天，這下終於提出來，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那行，不著急，你慢慢琢磨。”赤老太爺說著，就起身準備回了。

  赤吟忙讓程又青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