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一章隨時赴死
作者:生當長歡      更新:2020-09-09 07:53      字數:4406
  見他不砸了,而殿中也沒什麽好砸的了,寇太後像是剛才都聽不到看不到,這下才恢複聽覺和視覺一般,緩緩放下書卷,抬起頭來,看向金秉然,語氣柔和道:“孩子,真正恨一個人是怒不言表隱於無形的,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了憤怒,並沒有看到恨,你在發泄自己的怒氣,我知道,你這一通亂砸,心裏可是解氣些了?”

  金秉然先是一絲錯愕,隨即臉色變得陰沉,“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多了解我?!你憑什麽說我不恨你?你殺我在前,又放走了我喜歡的女人,這兩樣加起來,我如何會不恨你?!”

  他雙眼通紅,像是隨時都要衝過來,將寇太後也如剛才砸的物件一般狠狠摔砸在地。

  可寇太後依舊平靜,雙眼柔和的看著他,道:“事已至此,人我已經放了,我會用我剩下的所有日子來彌補你,倘若你不願,可以現在就殺了我。

  說到這裏,寇太後語氣一頓,又接著道:“我認真的看你,在你的眼睛裏感受不到恨,你能不恨我,我此生已經沒有了遺憾,可以隨時赴死,來吧。”

  說罷,她閉上了雙眼,等著對麵的金秉然來作出裁決。

  金秉然氣得雙眼由通紅轉為猩紅,他雙手緊握成拳頭,青筋畢露,狠狠得盯著一臉淡然閉眼的寇太後,揮著拳頭一個箭步衝過去。

  眼見著那拳頭要砸向寇太後的腦袋。

  金後大驚,“然兒!”

  但那拳頭落下,卻是狠狠得砸在寇太後麵前的桌案上,一拳將桌案砸成了兩半。

  金秉然深深的看了看依舊閉眼一點也不害怕的寇太後,收起拳頭,起身大步朝外衝去,一句話也沒有說。

  金後見金秉然竟然就這麽走了,而那裏,寇太後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波瀾不驚。

  她邁步走進來,靜靜的看著寇太後,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的看這個女人。

  須臾,她笑了笑,說道:“母親連心,我不得不承認這點,你很了解這孩子。”

  寇太後抬眼,迎上金後的視線,回以一笑,“你能承認我這個母親的身份,我很感動。”

  金後抿了抿嘴,眼眸漸深,“希望你能做到你所說之言。”

  說罷,她轉身,大步的走出了修紜殿。

  殿中,寇太後收回視線,垂眸看著裂了對半的桌案,緩緩笑了笑。

  “我當然會說到做到。”她低喃。

  沒有赤吟在的胡越王宮,好像突然少了一絲什麽,侍女們恢複以前的匆忙,忙著折騰不久後的除夕。

  今年除了金後和金秉然,金蒙元也回來了,另外還有個特殊的存在,寇太後。

  先不說這幾個月都發生了什麽事,但金後對這個除夕格外的上心。

  畢竟,它歸根究底的意義所在,是他們一大家第一次團聚。

  金後事事都開始分擔給金蒙元,以便她死了之後,金蒙元可以好好的幫襯著金秉然。

  而金秉然從那日離開修紜殿之後,就縮在自個的金龍殿裏,不出來半步,也不見任何人。

  隻是聽說他日日借酒消愁,不問任何事,脾氣也很暴躁,除了金三手能在他麵前過個完整,其他伺候的人回回都要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日,幾日不曾露麵的金六指從王宮外回來,直奔金龍殿,要見金秉然。

  剛被罵了一通的金大嘴心裏鬱悶,見了金六指,並不告訴他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事,隻一個勁的推搡著他進去,想讓他也被臭罵一頓。

  金六指不疑有他,二話不說就大步進去了。

  進了殿,見金秉然竟然抱著個酒壇子坐在地毯上仰頭大灌,心裏不由詫異。

  爺愛酒,可什麽時候喝得這般臉色通紅,雙目迷離過?

  金六指心裏好奇,但他也沒有多想,上前來抱拳稟明來意道:“爺,最近幾天實在是冷,那群家夥即便人事不省著,但個個都冷得牙齒直磕,屬下回來是想請示爺,是不是可以調些木炭去,供著火爐讓他們取暖,也不至於凍死。”

  本來他也沒想跑這一趟的,但是爺說了,沒想過要殺了那群人,就是不想那群人死。

  這若是給凍死了,他還真不好交差。

  金秉然喝了個半醉,但意識還是完全清醒的,一聽這話,他心中無端就是一股怒氣,當即將手中的酒壇子重重一磕,道:“將他們都扔出去!不用管了!由他們自生自滅吧!”

  赤吟都離開了,此後他再想將她抓回來也難了,還留著這些人做什麽?

  他不殺了他們,就是他最後的仁慈了。

  “還不快去?!”見金六指愣著沒動作,金秉然猛地一拍桌子,斥喝道。

  金六指被這樣的金秉然驚了一大跳,見此趕快撒丫子往外逃了。

  出來見金大嘴伸著腦袋往裏瞧,見了他偷笑,金六指反應過來,立時衝上去就要揍金大嘴。

  金大嘴慌忙逃竄,嘴裏邊道:“爺不是叫你去辦事嗎?!你還不快去!”

  金六指聞言,這才收了手,瞪他道:“等我回來才收拾你!”

  說罷,便大步往外走了。

  出了金龍殿,他騎上馬揚著鞭就往宮門去。

  從金龍殿往宮外去,一路必經之地就是修紜殿,金六指騎著馬經過修紜殿之後,暗中有一道黑影悄悄跟上了他,無跡可尋。

  修紜殿裏,寇太後坐在換了新的桌案前,火爐的火光映得她雙頰紅潤。

  “跟著那個人,你們很快就能找到他們,救了人,就立刻離開,再也不要回來。”

  桌案上,剛寫好的一封信墨跡漸漸幹透,她說著伸手將信對折,小心的放入火漆信封裏,封好口,並著一塊包好的手帕一起遞給站在麵前的黑衣暗衛。

  “這封信帶回去交給郡主,她會明白的。”

  這黑衣暗衛忙俯身接過,仔細的收在懷裏。

  見寇太後沒有話要再吩咐,他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殿中。

  寇太後有些悵然,扭頭見胡嬤嬤紅著眼眶,她不由打趣,“怎麽,可是後悔了?我這就叫他回來,帶你一起回大詔?”

  胡嬤嬤急了眼,忽地又忍不住笑,“主子這是說得什麽話?老奴伺候了主子一輩子,就是死,也要同主子死在一起,怎麽會丟下主子回去?老奴這是替主子難過。”

  “有什麽好難過的?對於我來說,在哪裏都是一樣的,隻是到底遺憾,以後不能入皇陵,同先帝合葬。”寇太後臉色歎息一聲,雙眼變得有些幽遠,似想起了什麽,無限懷念。

  胡嬤嬤跟著歎了歎氣,心裏難過的說不出來話。

  主子這輩子,閨中時便是聞名天下的大才女,一家女百家求,和先帝青梅竹馬,一經及笄,便鳳冠霞帔,十裏紅妝,風風光光嫁給了先帝,入住中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不管先帝納了多少妃子,生了多少皇子,主子的地位一直無人能撼動。

  她從小跟在主子身邊,陪著主子經曆了風風雨雨,她知道,主子這一生和先帝有多伉儷情深,她也從沒有想過主子死後不能和先帝同葬。

  可惜,後來發生了這樣的事,以至於主子懷著對先帝的愧疚,日夜難安,整整二十年。

  她從頭到尾都是見證人,她從沒覺得過主子錯了,她相信,先帝在天之靈也會原諒主子的。

  隻是,事情發展成這樣,主子下定決心要了結,不留遺憾,做奴婢的,她隻能是全力支持,並且與主子同進退。

  可不留這個遺憾,卻要負了與先帝同葬的遺憾。

  主子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和先帝的誓言,生同寢,死同穴,但這個心願,注定是不能完成了。

  在完成心願和彌補這個兒子之間,主子到底是選擇了後者。

  兩種遺憾,終究要失去一種,也著實是造化弄人。

  胡嬤嬤看了看有些感懷的寇太後,起身過來將桌案上的紙筆硯台都一一收好,提了火爐上燒沸的水壺替寇太後沏了一杯熱茶。

  在胡越最大的享受就是,芷陽尖管夠,怎麽喝都有。

  聞到茶香,寇太後慢慢回神,抬頭看了看胡嬤嬤,笑道:“你也來一杯,與我同飲。”

  “哎!”胡嬤嬤應了,轉頭就取了一隻茶杯也沏了一杯。

  金黃瑩透的茶葉在水中發開,寇太後端起茶杯,垂頭啜了一小口,看向胡嬤嬤道:“吟兒是個有心人,不用我安排,事情她都會顧全好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該操心的老奴都操心夠了,老奴這輩子最大的使命,就是伺候主子,再無其他。”胡嬤嬤心態特好,毫不擔心的道。

  寇太後回以一笑,示意胡嬤嬤喝茶。

  一室沉默,無人再開口驚擾這安靜。

  距離沙城五十裏外的王室馬場,馴養了無數馬匹,每日都有成百上千匹馬在草原上奔馳戲耍。

  但臘月的天氣實在太冷,馬匹都大多都待在馬棚裏,很少出去活動。

  空氣裏散發著淡淡的馬糞味,隔著大一截距離都能清晰的聞到。

  馬場斜後方有三處帳篷,這是大王子金秉然回回出來賽馬休息的地方,有時候他也會過來住上兩天。

  這裏常常有金秉然的護衛留守,因此有人走動也並不奇怪。

  金六指穿過馬場,到了三處帳篷中最小的那處帳篷前停下,翻身下馬,掀了簾子大步往裏走。

  守在內門口的侍衛見他回來了,忙迎上來詢問,“六爺,怎麽樣?殿下可批準了?”實在他每天要守在這裏看管這些人,沒有火爐,真是冷得不行,他這不是在為這些人爭取,而是在為他自己謀好處。

  金六指腳步不停往裏走,嘴裏道:“叫他們都過來將人都給丟出去,爺吩咐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咱們不管了!”

  這侍衛一聽,不用看管這些人,他就可以回旁邊有火爐帳篷的待著,高興得不得了,忙出去叫人了。

  連帶著安陵傅在內的幾十號人個個昏迷不醒,猶如死人,幾個侍衛一人來回好幾趟,才終於將人都清空,全都扔到了幾裏之外的小山坡處,將人丟了,順著山坡滾,那坡度可以讓他們滾出好遠好遠,若沒人護著,滾出好幾裏遠都是可以的。

  且金秉然又沒有吩咐其他什麽的,金六指帶著人將人都從山坡處滾下去了,就拍拍手,回帳篷處去了,根本不做停留。

  因此,也沒有發現,他們離開後,暗處就現身多名黑衣暗衛,個個身形快如閃電,順著山坡衝下去救人去了。

  安陵傅晃晃悠悠的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馱在馬背上,馬兒還在快速奔跑著,顛得他心口痛。

  他提了提內力,才發現自己全身沒勁,一點力氣都提不上來。

  偏頭往上抬,入眼的就是一個滿臉冷漠沒有表情的黑衣人。

  看著他眼角的印記,安陵傅確定這是暗魑的暗衛。

  腦子裏下意識的所有記憶都開始回籠,他記得他被困在沙漠裏,沒有水,沒有吃的,就快要死掉了,然後神奇的遇到了赤吟救了他。

  然後呢?

  他不是和赤吟在一起嗎?怎麽會在這裏?

  安陵傅眼睛四處看,便看見前前後後都是騎著馬的黑衣人,而每個人身前都馱了一個人。

  這些全都是跟著他前往胡越救人的人。他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到赤吟。

  回想這些日子,安陵傅真是覺得這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笑話了。

  哪曾想他救個人竟然能救成這樣,一來就被困在沙漠,遇上了上一世就遇到過的迷失之城,竟然一點也沒有提防,真是大意。

  人家是在一個地方摔倒了一次下次就再也不回來了,他卻是在同一個地方摔倒了兩次。

  上一世,他前往胡越尋找吳道子,最後人沒找到,也是被迷失之城網住,陷入了沙漠,在沙漠裏費盡筋疲力盡,最終走了出來,結果卻遇上追殺,沒能逃脫,死在了對方手裏。

  一睜眼就發現重生回到將要遇到赤吟的那一年。

  沒想到重活一世,他又栽到了胡越,若不是赤吟及時喂了水給他喝,隻怕他現在又死了。

  安陵傅不知道其中又發生了這麽多的曲折,隻以為他同赤吟碰麵了之後遇到了來救赤吟的暗衛,將他們都給救了,根本沒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昏迷了好多時日。

  看來看去沒看到赤吟的身影,安陵傅納悶不已,用盡力氣掙紮著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