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吟頷首笑了笑，上前喚道：“慧姨。”

  薛賢妃閨字慧，赤吟這一聲慧姨叫得親近，。

  薛賢妃先是一怔，接著就是止不住的笑，連連招呼赤吟過去坐下。

  褚景玉和褚霖玉這才上前來給薛賢妃行禮道：“兒子給母妃請安。”

  薛賢妃也忙叫他們坐，大宮女陶雅領著人奉茶上點心。

  一番家長裏短之後，褚景玉和褚霖玉也不能在後妃宮中久留，即使是自己的母妃，這裏到底又還有赤吟在，因此，小坐一會兒之後就離開了。

  赤吟卻還沒有要離開的跡象，薛賢妃也樂得高興，拉著赤吟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吟兒翻了年就十四歲了吧？”

  看著薛賢妃這放光的表情，赤吟不由一怔，幾乎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薛賢妃想說的意思。

  她笑了笑，點頭道：“嗯。”

  薛賢妃笑得可嗨，意味深長的看了赤吟一眼，卻也是沒多說什麽，隻道：“一晃眼吟兒就長成大姑娘了！我也老了啊。”

  赤吟抿著唇，跟著笑，笑罷，輕聲道：“慧姨，景玉表哥今年十六歲了吧？”

  聽她突然提起褚景玉，薛賢妃眼中閃過一道光，“沒錯，你景玉表哥馬上就十六歲了。”

  頓了頓，她又道：“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

  赤吟也附和道：“景玉表哥一表人才，溫潤如玉，當得是一謙謙君子，理應配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薛賢妃心下覺得怪異，雖然赤吟一向與眾不同，她也知道這點，所以在這裏和她提起這種兒女之事，也不覺得有什麽，但是對於心裏想的，她還是不好當著小姑娘的麵提出來。

  但是赤吟這般一說，薛賢妃心裏反應過來，赤吟大約是沒有這個意思的。

  她略一思索，看著赤吟，狀似好奇的道：“他哪裏有你說的這般好？不過吟兒這意思，是心裏有了好的表嫂的人選？”

  聽說長房的赤寧說下的親事就是赤吟給提的，闋禧侯府的庶子竇唯和，是樁好姻緣。

  見薛賢妃這轉瞬功夫，就反應過來，讓赤吟不得不佩服，這位薛賢妃也是個聰明人。

  與聰明人說話，向來是不用費口舌的。

  赤吟緩緩道：“吟兒要提，自然也是提與吟兒親近的人，保管也不會害景玉表哥，這人選，慧姨也是見過的。”

  薛賢妃一聽，腦子裏快速就思索起來。

  席府席曦今年隻有十四歲，不能是她。

  而安禧侯府的話，一眾庶女不提，大小姐寇玉柳？今年倒是正好十六歲，適齡的年紀，還沒聽說與了哪家公子。

  淮禧侯府，自己的小侄女薛木瑤她是知道的，比赤吟還小，更加不可能。

  剩下的就是赤府中了，唯一適齡的也隻有二房的赤怡，今年十五歲。

  寇玉柳和赤怡，不知吟兒說的誰？

  薛賢妃心裏稍微仔細的將兩人一想之後，登時明白過來。

  “吟兒說的可是你五堂姐？”

  不外乎薛賢妃排除了嫡房嫡出的寇玉柳，因為這寇玉柳性子火辣，喜愛江湖遊曆，常年都在外麵奔走，安禧侯夫人疼愛這唯一的女兒，也從不苛刻管束她。

  這廂聽說都還在不知何處遊玩，並不在盛京。

  薛賢妃當然想得到赤吟提的不是她。

  見薛賢妃一下就指出來了，赤吟不由咧嘴一笑。

  “沒錯，吟兒說的就是我五堂姐。”

  這下說明了，薛賢妃不由就是一愣。

  她自然知道赤吟不可能說無稽之談的事，專程跑過來一提，說的自然是認真的。

  但她轉念一想，這個二房的赤怡，聽說性子很不錯，樣貌也生得好，隻是二房老爺赤永方隻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編修，不謀實職。

  雖然她不在乎門第嫡庶之分，可是這赤怡若要配景玉，實在是有些……

  薛賢妃無意要兒子爭儲君之位，自然也不需要兒子娶一個有強大背景的皇子妃，但是至少也要大家閨秀，差不到哪裏去才是。

  但見赤吟一臉認真，絕不是說笑，一時之間，薛賢妃有些為難。

  她從小母親去世得早，幼年的時候幾乎都是長在薛老夫人身邊的，對薛老夫人的感情自然不必說，從而她也是真心喜歡跟疼愛赤吟的。

  赤吟今日來提這事，她心裏也希望能將赤吟說給景玉的，但是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可赤吟提議赤怡，她這還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薛賢妃猶豫不定，赤吟抿嘴又是一笑。

  “吟兒是不會害景玉表哥，也是不會害慧姨的，今兒吟兒提的這事，回頭慧姨可以仔細思量，但這事，除了吟兒和慧姨，吟兒暫時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赤吟這般說著，眼中洋溢著異樣的盛光。

  薛賢妃見了，莫名就覺得赤吟滿含深意。

  仔細想想，赤吟不是衝動行事的人。

  待赤吟離開之後，薛賢妃便同她的奶娘洪嬤嬤說起這個事來。

  “你覺得吟兒提議之事是否有深意？”

  這洪嬤嬤是當年老淮禧侯夫人去世之後，薛老夫人特意送給薛賢妃為奶娘，一手伺候薛賢妃長大的，且還是龔嬤嬤的表妹。

  這麽多年，薛賢妃極為信任她。

  所以剛才，赤吟說事的時候，也並沒有避諱洪嬤嬤。

  說來掬月還要喚她一聲表姨的，走的一向也親近。

  洪嬤嬤聞言，看向薛賢妃，隻道：“凝閬郡主是薛老夫人最疼愛的人，心性與為人自然不必說，老奴覺得，她如此說，應該是有另一層深意的。”

  她說著，見薛賢妃抬頭也認真的聽她說。

  她緩緩笑了笑，輕聲道：“小姐別忘了，這二房的邵氏可是出自大詔首富邵家，乃是邵家的正經嫡女，聽說是頗受那位邵老夫人的疼愛的，當年出嫁，那嫁妝轟動盛京，一時羨煞多少人？依老奴看，這位五小姐，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況且凝閬郡主同她的關係也親近。”

  薛賢妃聽洪嬤嬤這麽一說，沉思一番，定定道：“我倒是覺得吟兒有另外的意思。”

  洪嬤嬤一怔，“小姐也是如此覺得？”

  兩人說著，相視一眼，皆都保持了緘默。

  席皇後懷孕再過幾天將將才五個月，且誰也不能保證懷的是男是女，就算是個男孩，再等五個月生下來，太小太小了。

  現下，赤吟不可能將一切都寄托在席皇後肚子裏的孩子身上。

  所有的皇子當中，適齡又與赤家血緣關係親近的就隻有六皇子褚景玉了。

  但是赤吟沒有立馬叫薛賢妃點頭應下赤怡，就是給事情還留了餘地。

  若不是萬不得已，她還是不會走上這一步的。

  但是她有預感，離這一步不會太遙遠了。

  回到承福殿，席皇後仰躺在軟塌上睡得正香，這般看她那拔尖的肚子，說是五個月不到還真是有些駭人。

  加之席皇後又瘦，這麽大個肚子看上去叫人心驚膽戰。

  赤吟莫名的很害怕，自古以來，生產都是女人的鬼門關，一個不慎一腳踏進去就很難回得來了。

  看著席皇後，赤吟眼皮子直跳，她有些放不下心來。

  赤吟想了想，喚來寇樂，吩咐她道：“你出宮一趟，去將蘇嬤嬤接進宮來。”

  蘇嬤嬤是南邊一帶有名的婦科聖手，接生和保胎的手段都挺不錯。

  席氏將她送到玉檀院裏來，專門調養她的身子，也是為了以後她出嫁之後用得著。

  隻是，蘇嬤嬤來了不久她就出巡離開了，這麽幾個月蘇嬤嬤待在玉檀院裏，她還差點想不起來了。

  寇樂是個火急火燎的性子，剛吩咐了她，午膳的時間還沒過，就將人給接進來了。

  早膳吃的辣食讓席皇後的胃口好了不少，因此午膳翠鳶姑姑也顧不得那麽多，照樣吩咐禦廚做來了好幾道辣味的膳食。

  看得席皇後胃口大開，一連吃下了兩碗飯。

  蘇嬤嬤垂首進來時，席皇後正準備再添一碗飯，筷子上夾的還是一塊辣白菜，這是最下飯的一道菜，席皇後幾乎筷子都在這道菜上沒停過。

  赤吟看著就覺得很辣，但席皇後麵色不變，就跟喝水一樣淡定，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辣。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蘇嬤嬤叩首行禮道。

  席皇後見這嬤嬤眼生，不是赤吟身邊常用得人，不由一頓，先是讓她起來，再看向赤吟道：“這是？”

  “這位是蘇嬤嬤，是娘親買來送與我的，擅長醫理，尤其精通保胎跟接生。”赤吟道。

  席皇後一聽，反應過來，笑道：“吟兒，你有心了。”

  赤吟跟著笑了笑，抬手讓蘇嬤嬤退下去，才道：“以後蘇嬤嬤就留在姨母身邊了。”

  席皇後點頭，吩咐翠鳶姑姑去給蘇嬤嬤安排住處。

  這邊赤吟送了位會保胎的蘇嬤嬤進宮，收到風聲的寇太後午後緊跟著也讓胡嬤嬤送了位老嬤嬤過來。

  聽說這說老嬤嬤還是當年替寇太後接過生的，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但看上去精神得很，無怪乎寇太後也放心派她過來。

  有了這位老嬤嬤在，蘇嬤嬤每日特地準備的藥膳都要入過她的眼才能送到席皇後跟前來。

  寇太後對於席皇後肚子裏的孩子的緊張程度，顯而易見。

  讓赤吟覺得，她應該和寇太後好好說說話了。

  於是乎，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氣，赤吟從承福殿出來，帶著寇樂往永寧宮去。

  像是知道赤吟會來一樣，寇太後就坐在宮苑裏的八角亭子裏等著。

  雖然是小雪後了，但是亭子並不是很冷，太陽照射的，反倒暖洋洋的，說不出的愜意。

  石桌上擺了一盤玫瑰酥，還有兩杯熱茶。

  玫瑰酥是赤吟最愛吃的點心。

  赤吟看到這個，心裏微微動容。“坐吧，”見赤吟看著桌子上不動作，寇太後淡淡道。

  待赤吟坐下之後，她接著道：“聽說你喜歡吃玫瑰酥，哀家特意吩咐司膳房做的，嚐嚐，同皇上賜給你的禦廚做的有無差別？”

  聽到這裏，赤吟很確定寇太後就是早就知道她會來，所以提前吩咐下去做了這玫瑰酥。

  她又提起德琮帝賞她的禦廚。

  赤吟稍稍揚了揚眉，伸手，拿起一塊玫瑰酥咬了一口，細嚼開來。

  將嘴裏的嚼過咽下去之後，赤吟頓住，然後道：“這玫瑰酥甜膩得慌，吟兒如今口味淡，已經不愛吃玫瑰酥了，若說點心，吟兒現在愛吃的是金絲酥。”

  寇太後聽了，似乎不以為意，笑道：“人這一生中，起起落落，一年四季，季節變換，不知道要經曆多少，更何況口味？變來變去也正常，你如今喜淡，不愛甜膩，說不定哪日就又喜歡了，所以話不要說得太滿，便是在姨外祖母麵前說說就是了，在外人麵前，可不能多說。”

  這話的意思聽起來就多了。

  赤吟不禁擰了擰眉，但旋即便舒展開，“吟兒心裏想要什麽，喜愛什麽，自己很清楚，這玫瑰酥確實太甜膩，縱然小時候吟兒喜歡，但現在吟兒已經長大了，不喜歡了，就算將來有一日吟兒不那麽討厭甜膩了，但是這玫瑰酥，吟兒依舊不會再碰。”

  說著，吟兒將手裏的玫瑰酥當回碟子裏。

  迎上寇太後有些沉沉的眼，吟兒咧嘴道：“吟兒還是覺得金絲酥好吃，若是姨外祖母有心，也可以嚐嚐。”

  這明麵說的雖然是玫瑰酥，但實際上指的什麽，赤吟很清楚，她相信，寇太後也明明白白。

  寇太後當然明白，所以在赤吟這般不留餘地的將玫瑰酥放回去之後，她心裏有些不舒服。

  須臾，她拿起一塊優雅的咬了一大口，細嚼慢咽之後，滿足道：“哀家倒覺得這玫瑰酥甜而不膩，剛剛好，正好是哀家喜歡的口味。”

  赤吟並不反駁，反而附和道：“姨外祖母也說了，人這一生中，不知道要經曆多少事情，這世上這麽多種人，世態百千，口味不同再正常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選擇自己該選擇的，姨外祖母愛吃玫瑰酥，而吟兒現在不愛吃，吟兒覺得並沒有錯。”寇太後輕輕哼了一聲，像是並不在意赤吟的態度了，道：“你這丫頭，嘴巴總是不饒人，罷了罷了，姨外祖母也老了，這一輩子沒別的，就愛吃這玫瑰酥，這點是改不了的，你們這些年輕人，想怎麽樣便怎麽樣吧！哀家是管不了了。”

  赤吟抿唇，“姨外祖母還年輕得很，要操心的事情一刻也不得閑，不過吟兒帶進宮來的蘇嬤嬤是吟兒信得過的人，姨外祖母如此做，是不放心吟兒，還是不放心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