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是大詔皇宮的除夕國宴，百年來，從未有過變故。

  從一早開始，宮裏就進進出出的忙活個不停了。

  今年禮部除了請來了金家班，還有好幾個比較出名的雜技班子，這些人午時便要進宮，先到千華台，和宮裏要表演的舞姬和樂師們一起先走一遍戲台子，免得到了晚上正經的的表演時出了岔子，掃了國宴的興。

  那千華台上咿咿呀呀的，吵得宮中的每處角落都聽得清楚。

  幸而赤吟昨日就出了宮回了輔國公府，否則被這喧鬧吵的，定是睡不了一個好午覺。

  今晚的國宴會進行到很晚，因此赤吟特意多睡了一會兒，比往日起晚了不少。

  一醒來，寇樂幾個都候在簾外了。

  她今晚的禮服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繡製，席氏為此，頗花了一番心思，還重金將繡坊司的柳娘子請回了府裏供著，隻為替她繡製禮服。

  隻因她每年國宴都是坐在德琮帝身旁的，一舉一動都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這衣著服飾上，自然不能有絲毫差錯。

  今年的禮服采用的衣料是極為珍稀的輕雲錦，撇去了時下最為風行的披帛，廣袖朱袍，裙子下擺繡了十二朵鳶尾花，配上一抹額黃，梳上一個花冠頭，瞧上去像是雲天之上的小仙子。

  雖然寇樂等人沒有見過那仙子的樣子，但一定是他們家小姐這般的就對了。

  收拾好赤吟的妝容，負責管著服飾的翠枝又去裝了一身同樣是新做的衣裙備著，待會兒帶上馬車，就怕在宮裏有個什麽，也要將換。

  赤吟見了，不由道：“就帶身平常的吧，不必如此麻煩。”

  這些衣衫太過顯眼，待會不便。

  申時初，各家要前去參加國宴的都準備妥當，坐上了馬車，往皇宮去。

  到了宮門前，依著身份品次，一一進宮。

  待的所有人都陸陸續續的到了章華宮，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葛太妃領著一眾妃子們也紛紛到位。

  德琮帝攜席皇後，董貴妃才姍姍來遲，入了章華宮，受這萬眾矚目，齊齊磕頭叩禮。

  “參見皇上！皇後娘娘！皇貴妃娘娘！”

  德琮帝幾乎是一落座，視線就搜尋到輔國公府一家所在的位置，笑吟吟招手道：“凝閬，快到朕身邊來。”

  接著，赤吟便在眾人熱烈的注目下起身，緩緩走向了德琮帝，堪堪坐了德琮帝一小半的龍椅。

  每年到頭的這個時候，赤吟總要坐坐這龍椅，受受底下四麵八方看似不經意的目光，耳邊是一伏又一伏的唏噓羨慕。

  從五歲開始，多年來，她早已經習慣，早能夠波瀾不驚。

  隻是底下這些看得人，盡管年年都看一回，還是覺得震動不已。

  許多大臣不用感歎，幸好這凝閬郡主隻是個郡主，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女子，這若是個後妃，恐怕就是大詔的禍國妖姬了啊！

  皇上這寵歸寵，不失國體，他們便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誰叫這凝閬郡主家世顯赫，背景強大呢！

  先不說那頤養天年不見外人的赤老元帥，也不說名滿天下的席老太傅，這兩人逮出哪一個不叫他等恭敬萬分？且如今的政事堂的可是輔國公和席臣相挑著大梁呢！

  宴席擺在偌大的章華宮內，按著階品，好些人的位置都在殿外，台階下，看這千華台，還需仰著頭。

  因為這千華台就在對麵，是一個高台，正好與殿內德琮帝身下的平台一般高度。

  作為此次國宴的重頭戲，金家班的千人舞，就放在第一個表演，用來渲染氣氛。

  金家班的人一眾人早就躍躍欲試，巴不得立馬上台了，可是一直被一旁的公公摁著，可急壞他們了。

  金班主向來是不管班中這些雜事的，從一進宮，不管別人排演得多有滋有味，他就端了把椅子翹了個二郎腿坐在一旁看。

  吆喝這些的都是副班主金三手，眼下他見下邊人早就按耐不住，那邊皇上也到了，這公公硬是不讓他們上，眼珠子一轉，上去就塞了一錠銀子到那公公手裏。

  那公公接了，不等他開口，手中拂塵一掃，“等著吧，這讓你們第一個上自然不會改，甭擔心。”

  金三手這到嘴邊上的話一噎，生生憋了回去。

  讓我們上，倒是快啊，等個什麽勁？

  這大詔皇宮裏的太監可真真是，貪墨銀子貪得可真是不動聲色！

  他扭頭回了金班主身邊。

  金班主正磕著瓜子，我行我素，為此已經遭到了許多人的白眼了。

  他睨金三手一眼，嗤道：“真個是沒出息！”

  金三手一瞪眼，望向金班主，“不是您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嗎？怎麽還成了小的沒出息了？”

  “說你傻你還不承認，你仔細瞧瞧，那方人是齊了沒齊？”金班主往對麵一努嘴，淡淡道。

  金三手扭頭望過去，擦過鏤空漆窗的縫口，正正就瞧到了一身龍袍的德琮帝以及他身邊那個嬌小的小姑娘。

  “這皇上不在那兒嘞嘛？齊誰？大臣？官眷？這些頂用？”

  金班主恨鐵不成鋼，抬手就給了金三手一個板栗，“這滿朝文武誰值得大詔皇上一等？自然是他須得等的人。”

  說罷，給了金三手一個鄙視的眼神，接著道：“讓你多了解了解這大詔，你倒是隻打聽清了一個凝閬郡主。”

  “凝閬郡主可是整個大詔如今最出名的人物，不是您讓小的撿著緊的來嘛。”金三手道。

  金班主不欲與這二愣子多說，恰時，那方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太後娘娘到！”

  他立時坐正，翹著的腿放了下去，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大殿門口。

  金三手瞬間了悟，“原來您是說這太後哇？”

  金班主此刻可沒閑心搭理他，隻見一方宮輦在殿門口停下，一個老嬤嬤恭敬扶出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她一身紫金祥瑞長袍，頭戴五寶豆金花珠釵，妝容精致，發髻烏黑，瞧著倒是像四十歲出頭的一般年輕。

  這個一年到頭隻出現在人前一次的寇太後，就如所有人每年盼著這熱鬧非凡的除夕國宴，何嚐不是在盼著一睹太後的風采？

  當今寇太後，出自安禧侯府，是老安禧侯的嫡長女，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滿腹才華，驚豔絕倫，一經及笄，就被先帝以最高榮光親自迎入承福殿，寵冠後宮。

  如今寇太後已經快六十了，卻依舊風韻猶存，讓在場的許多豆蔻年華姿色秀麗的年輕小姑娘都黯然失色。

  在胡嬤嬤在攙扶下，寇太後緩緩邁進了殿門。

  所有人皆下跪叩大禮，就連德琮帝都站了起來，親自走下來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