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辰神色一滯，心念轉了幾下，便是明悟了這除非後的意思。

  難怪了，建議是否有價值，一姐輕易就把評判權交給了他。

  這是把風箏放出去，線卻還拽在手裏，隨時可以收回來。

  洪辰摸出一包軟中，不顧一姐有些不喜的神色，自顧點起一根煙，寂寞地抽了幾口，皺眉道：“一姐，你別框我，我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合縱五家上限的規矩。”

  一姐淡淡道：“這是不成文的規矩，你可以向喬家打聽一下，如果五家以上二線家族聯手對某個準一線家族發難，喬家會不會出手幹涉，這就好比華國大一統之前，各諸侯國之間紛爭不斷，弱小的諸侯國之間，經常合縱抗擊強大的諸侯國，但三方以上的少之又少，直到秦一股獨大，這才出現過幾次六國合縱，直到這是為什麽嗎？”

  稍稍一頓，就自問自答道：“因為強大的諸侯國之間雖也競爭，但不會坐視數個小諸侯國合縱吞並某個強大諸侯國，因為這個先和不能開。”

  “小諸侯國合縱可以，目的卻隻能是自保，而不能是蟻多咬死象，這是大諸侯國的底線，除非出現一股獨大，所有的螞蟻一起攻擊大象，這個時候規則也就不存在了。”

  這個道理不難理解，大欺小，大吃小，這本就是自然界的法則，小的聚在一起，隻能是為了不受欺負，可要是反過來欺負大的，那大的也會聯手，將小的徹底鎮壓，這是維護整個上層的利益。

  一姐以此作比，意思再明顯不過，五個家族以上合縱對付周家，作為比周家更強，謝家就會出手了。

  洪辰更深一步猜測，一姐之所以沒有建議孔家許大利，徹底拉攏喬家，吳家一起對付周家，應該也是一線家族之間某種規則約束。

  “一姐，你剛才說了個除非，那說明規則也不是沒有特例。”

  洪辰再次一抱拳：“還請一姐指教。”

  一姐不吃這套，笑孜孜道：“我的建議若是覺得沒有價值，又何談指教？”

  洪辰眼珠一轉：“有價值，卻不夠，因為不能實行的建議，再好也等於零。”

  一姐深深地看來一眼，緘默了片刻，才道：“第一，要看衝突的理由，舉個極限的例子，比如你錯手殺了周倉，那周家就算四品武者出動，另外三個一線，都會保持沉默，第二，衝突也分全麵開戰與局部開戰，比如，五個以上合縱，卻是開辟幾個戰場，或者隻是借勢，不直接參與正麵衝突，其他家族或許會睜一眼閉一眼，第三，主動發難與被動自保的區別，孔家就算明知與周家的衝突不可避免，想要先發製人，也不能太過直接地登門求戰，第四...”

  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就這些了。”

  洪辰心中替一姐把第四點補上，第四就是謝家心中的一把尺，寬一些與緊一些，差距其實很大。

  有了三點指教，洪辰知足了，第二，三點，對他啟發很大。

  “我欠你一次無條件出診。”洪辰對一姐建議的價值做了認可，然後道：“一姐，今天下午不去別的地方了吧？晚飯沒約人吧，要不一起吃？”

  一姐好笑道：“怎麽，我自己的時間安排，需要向你匯報？”

  洪辰笑了笑，掏出手機，在一姐微疑的目光之中，撥了出去：“妙涵，我約了一姐喝茶，她給了我不少有啟發的建議...”

  將四點建議陳述了一遍，接著道：“方家你這裏辦法搞定，讓嶽父出麵吧，喬家，林家我來搞定，至於吳家，我會告訴孔天怎麽做，他在啊，讓他接電話。”

  等了會兒，那頭換成了孔天，洪辰直接道：“你現在過來一趟，對，立刻出發，今天所有的時候都空出來，晚上的擂台賽，你去了也是作壁上觀，啦啦隊不少你一個，你有重要任務，關乎孔家生死存亡，嗯，我把地址發給你。”

  電話一斷，對麵的一姐就開腔了：“你這個電話，不應該當著我麵，你算什麽意思？”

  “信任你唄。”洪辰不多解釋，與一姐交流後，他益發深刻地體會到，一姐，也就是謝家的立場非常關鍵，拉一姐下水沒可能，但得讓一姐濕了鞋，至少心理上偏向孔家。

  對一姐所求，現在不是提出來的時候，他準備換一換，反正今天一姐的時間和孔天一樣，必須由他來安排。

  一姐習慣於掌控，他洪辰更甚。

  洪辰又發了幾個雲信，便與一姐離開茶室，去到射擊館。

  這一次，洪辰沒有拒絕比賽，卻是拒絕了彩頭，一局結束的時候，孔天到了，洪辰借故離去，讓俱樂部的教練繼續給一姐當陪練。

  洪辰二人也是在茶室開了個雅間，不過，洪辰嫌太麻煩，沒要功夫茶，隻讓泡了一壺龍井。

  對於孔天，洪辰沒必要繞彎子，直來直去道：“孔家馬上要和周家硬碰，你已經知道了吧？”

  孔天道：“上午十一點，老爺子召集了孔家直係所有人，孔家上下已經進入到戰備狀態，給朱家的兩份戰書中午的時候已經下了，今晚兩場擂台對決。”

  洪辰默然點頭，孔妙涵的效率之高，果然不是蓋的。

  端起茶水吹了吹，洪辰喝下一口，緩緩道：“之前我和一姐交流過了，看法一致，僅憑孔家現有的實力，加上幾個盟友，等於兩個孔家，與周家對碰的話，必敗。”

  結論下的很斷然，孔天臉色微變。

  緊跟著，洪辰話鋒一轉：“想要讓必敗之局出現轉機，一方麵要爭取更多的盟友，另一方麵就是要穩住吳家。”

  說著，指指孔天：“穩住吳家的任務交給你。”

  孔天沒有拒絕，可神色卻是有些糾結與為難，洪辰看在眼裏，眼神一凝，道：“我告訴你的隱情，吳曉天之所以態度堅決地要拿我是問，並不是因為他堂妹吳淑真被我斷了一臂，而是因為吳曉天對一姐單相思，一姐呢礙於吳兩家的顏麵，又不好拒絕得太直接，於是便拿我當了一次擋箭牌，我也就成了吳曉天眼中的情敵，你懂得，男人之間這種仇怨是最莫名的，卻又是無解的。”

  孔天直勾勾地看著洪辰，一臉光怪陸離地表情，被他這麽盯著，洪辰有些不自在，咳咳了兩聲，解釋了一句：“你別想歪了，我和你一姐沒什麽，隻是交易，我給她當擋箭牌，常薇薇雙目失明的仇，她就不追究了。”

  孔天想了想，道：“那一姐為何給你下戰書？”

  洪辰早想好了解釋，剛要開口，孔天卻又道：“姐夫，你這橋段和我看過的一部網絡小說裏頭的男女主特相似，女主找男主報仇，還沒開打，第三者橫插了進來，正是家族為女主安排的如意郎君，可女主對這個郎君並不如意，於是和男主達成交易，讓男主假扮男友，之前恩怨勾銷...”

  洪辰聽得滿頭黑線，哭笑不得：“你給我閉嘴，網絡小說裏的橋段你居然帶入生活中，你他媽的中毒了。”

  孔天不以為然，卻也沒辯解，隻道：“姐夫，我姐為了你，把半個孔家都交出去了，你可千萬別辜負他。”

  洪辰突兀地沉默了下來，一會兒後，點了下頭，把話題又拉了回來：“你把剛才我說的隱情告訴吳曉晴，讓吳曉晴說服她父親，再由他父親說服老爺子，底線是確保吳家不會因為對我的仇怨相助周家，最後，還能借點勢給我孔家，吳家和周家同處一線，競爭必然大於合作，我相信吳家很願意看到周家衰落，而我孔家敗了，大部分資產被周家吞掉，周家就會變得更強。”

  孔天認同最後的結論，可對於洪辰交給的任務，卻沒什麽信心。

  “姐夫，不瞞你說，吳家這個變數，之前老爺子召集大家開會，就已經提出來了，如果吳淑真的母親，加上吳曉天如果態度堅決，再加上你廢了吳家一名三品中段，又重傷了一名三品巔峰，吳家必然記恨在心，助力周家的可能性很大，吳曉晴一個晚輩，而且你也知道，大家族重男輕女，她就算有心怕也無力。”

  孔天說的確是客觀事實，不過，洪辰可不打算放棄，臉色一正，揮手道：“吳曉晴是晚輩，還是女兒身，話語權或許是不大，但這也要看她的決心，她父親似乎就她一個女兒，如果她以死相逼的話，我不信她父親會無動於衷，她父親不是二代老大，卻是二代最強一人，未來吳家不二的頂梁柱，她父親隻要決心夠大，一定能說服老爺子！”

  孔天目瞪口呆，隻感覺荒謬絕倫，讓吳曉晴以死相逼，虧洪辰想的出來！

  洪辰看看他的臉色，又道：“我始終認為，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動了真情，她原本的底線和上限都將動搖，究竟底線降到多低，上限會升到多高，並不取決於她自己，而是那個讓他動情的男人。”

  孔天苦澀搖頭：“姐夫，你這都是理論上的...”

  洪辰斂著眼神道：“吳曉晴比你姐如何？”

  孔天頓時無言以對，雖然孔嘉興將責任攬上身，但孔家上下都明白，背著孔家將孔家半數資產合並入鴻程集團，這定然是孔妙涵的操作，唯一的解釋，隻能是洪辰。

  孔妙涵冒著大不為，將孔家的命運都賭在了這個男人身上，說是為愛瘋狂，一點都不過分！

  孔妙涵是省城商界年輕輩第一人，無論心智還是能力，那都是一等一的，吳曉晴與孔妙涵相比，無異於醜小鴨比白天鵝，寒鴉比鸞鳳。

  孔妙涵都會為愛瘋狂，吳曉晴有什麽理由不瘋？

  要是吳曉晴不瘋，隻能說明他孔天的魅力不夠！

  “那日你負荊請罪，我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吳家小姑娘眼睛紅紅的，想要陪你一起跪下，卻被你攔住了，這足以說明你在他心裏的分量，我敢跟你打賭，隻要你給她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訴她，如果孔家敗落，你也不活了...”

  洪辰循循善誘，孔天的心跳不斷加速，隻覺得被一步步引向罪惡的深淵，忍不住打斷道：“姐夫，曉晴對我有情我不否認，為了孔家我已經利用了她，當年她欠我的一個人情也還上了，再利用她，我會良心難安的。”

  洪辰眼神深幽：“你遇到危難，她為了豁出性命，日後你娶了她，加倍珍惜，夫妻之間本該相濡以沐，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又何談利用？”

  孔天苦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打算娶她。”

  洪辰盯著他看了會兒，點點頭，冷靜道：“那你就當是欠她一個人情，日後找機會還上。”

  “這...”

  “別這啊那啊的，我看你是不清醒啊，與周家碰撞要是孔家敗了，那就是家破人亡，孔家武者皆廢，被逼交出所有九成資產，在省城將再無立足之地，背井離鄉，再無翻身的可能，那種淒涼，你想品嚐嗎？”

  洪辰漸漸加大語氣：“還有你弟弟孔斌，周利文的雙眼是被他弄瞎的，你說周家老二會怎麽折磨他？”

  “你不娶吳曉晴，不就是因為有心愛之人，孔斌敗落，你覺得自己還配擁有心上人嗎？你是不是想上演一出現代版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嗯？”

  孔天臉色變換不定，與周家博弈失敗的後果，他不是不清楚，卻是猶如鴕鳥般，不願去想，眼下被洪辰點破，隻覺得心驚肉跳，頭皮發麻，手腳漸漸冰涼。

  洪辰緩緩起身，雙手壓在桌案上，略微前傾，眼神如鷹地俯視孔天的眼睛：“你不是平頭百姓，你已經站在山上，一旦跌落，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隻有孔家昌盛，你才有選擇愛情的權利，才有資格說良心，明白嗎？”

  孔天被洪辰看得心頭發顫，暗暗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沉默了好片刻，隨後神色漸漸堅定，默然點頭。

  洪辰也是一點頭：“如何說服吳曉晴，這是你的任務，關係孔家存亡，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助你一力，你現在給吳曉晴打電話，約她一塊吃晚飯，找個高檔點的餐廳，不單你們兩個，還是我，一姐，嗯，另外還有三個人。”

  孔天眸光微閃，洪辰知道他有疑惑，卻不解釋，一揮手：“說了助你一力，照做！”

  說罷，坐回了回去，拿起茶杯，向後一靠，靜靜品茶。

  ......

  五點多，夕陽的餘輝將遠處的天際染得一片火紅。

  洪辰三人出了俱樂部，孔天單獨開一輛車在前頭領路，洪辰載著一姐跟在後頭。

  半小時車程。

  兩車先後駛入了一家私房菜館外的停車場。

  “一姐，等下人多，給我點麵子行不行？”洪辰將車停穩，不忙著下車，扭頭看著一姐，神色帶了點懇切的意味。

  一姐明媚的大眼睛微微轉動，笑孜孜地道：“你打破了我原本的安排，我已經很給你麵子了，現在你又特意提起，看來這頓飯不簡單啊。”

  洪辰沒有否認，誠懇道：“我的確想達到一些目的，不過你放心，我對你絕對沒有惡意。”

  “是嗎？”一姐的眸光清亮，仿佛能洞穿人心，片刻後，才從洪辰的臉上挪開，推開副駕駛車門，傳來笑哼聲：“我拭目以待，看看你究竟葫蘆裏賣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