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多久。

  洪辰悠悠醒了過來，天還是黑漆漆的，自己躺在一片稀鬆的草地上，不是原來的地方。

  “師傅，你醒啦...”一道驚喜的聲音傳入耳中，洪辰側臉看去，隻見鍾靈芸一臉喜色地走了過來。

  洪辰坐起來，挪動了下位置，背靠一棵樹幹，笑了笑：“我睡了多久了？”

  “不到三小時。”

  “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也不知道，距離你睡著的地方，大約兩三公裏吧...師傅，之前看到一棵樹上結了果子，就摘了幾個。”

  洪辰接過鍾靈芸遞來的一個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連皮啃了起來。

  吃完了一個又要了一個，兩個下肚，洪辰打了個嗝，摸出一根煙點上，抽了幾口，忽然道：“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麽把你救出來的？”

  一旁，鍾靈芸嘴角動了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被洪辰收入眼角餘光。

  鍾靈芸抿嘴點了點頭。

  洪辰輕笑一聲，吐出一團煙絲：“對方總共十二人，五個三品，一個高段，兩個中段，兩個初段，二品七個，外加一個一品巔峰，個個都是敢於拚命的狠人，你這個三品高段的大高手被圍攻之下，強行突圍都沒成功，我這個三品初段的弱者要是陷入重圍，隻怕連十秒都支撐不住，便會被碎屍萬段，更妄論把你救出。”

  說到這，洪辰側臉看著鍾靈芸，麵無表情：“這就是你的疑惑，對嗎？”

  鍾靈芸神色有些尷尬，卻還是點點頭，洪辰所說正是她心中所想。

  洪辰搖了搖頭，沒有給出答應，卻道：“其實在你心目中，我沒資格做你武道上的師傅，你之所以會答應拜師，是因為當時你斷了一臂，重傷在身，已然是半個廢人，而我說能夠為你醫治，對你來說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傷勢治愈後，你之所以沒有反悔，那是因為我對你有救命之恩，嘴上叫著‘師傅’，心裏頭卻並沒有認，對嗎？”

  被這麽一問，鍾靈芸的神色不再是尷尬了，而是心思被拆穿的驚訝與慌亂，想要矢口否認，卻聽又道：“當時敵軍來援，我發出了撤退的指示，你卻沒有及時撤出，一方麵，是你複仇的欲望強烈，想要多殺一個，甚至兩個，但這並不是主要的，根本原因在於，一場戰鬥的進退，理應由強者主導，你一個三品高段，卻被我一個三品初段指揮，讓你心裏頭變扭，說白了，還是那句話，在你的心目中，武道之上，我沒資格做你的師傅，對嗎？”

  一連三問，每一問的答案都是肯定的，給鍾靈芸的感覺，洪辰就似她肚子裏的蛔蟲一般。

  第一問，鍾靈芸敢於點頭承認，第二問，鍾靈芸想要矢口否認，這第三問，鍾靈芸既不敢再點頭承諾，也不敢否認，下意識地就想砌詞狡辯，張了張嘴：“師傅...”

  “以後還是叫我洪辰吧。”說完，洪辰站起身，背向鍾靈芸微微仰頭，對著墨色天穹吐出一團濃密的煙霧。

  身後，鍾靈芸懵了！

  洪辰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師徒情分到此為止。

  鍾靈芸怔怔地看著洪辰，就這個削瘦背影，在她陷入絕境，即將重傷昏迷之時，猶如從天而降般突然閃現身前。

  那一刻，這個背影仿若山巒般堅毅與挺拔，而這一刻，卻是透出一抹失落與落寞。

  “你我有了師徒之誼，哪怕冒著生命之險，我也會救你。”

  這是洪辰對她說的，並用實際行動兌現了承諾，這說明，洪辰是真的將她當作了弟子，而她，卻是並沒有從心目中認可這個師傅。

  好似真心付出，換來的是背叛，這叫洪辰如何不失落，如何不落寞？

  一年至此，鍾靈芸心頭泛起一股濃烈的愧疚與自責，感覺胸口被什麽東西堵了個嚴嚴實實，呼吸變得十分困難。

  片刻後，她豁然起身，先是喚了一聲“師傅”，然後雙膝一曲，跪在地上，貝齒咬著唇瓣，糾結道：“師傅，你說的我都承認，但那是之前，不代表現在...”

  洪辰突然轉身，低喝一聲：“別說了。”

  營造出這種氣氛，洪辰七分真三分假，七分真中，三分失落，四分生氣，畢竟他是真的把鍾靈芸當作了弟子，這個弟子卻是口是心非，陽奉陰違，而三分假，是為了讓鍾靈芸愧疚，畢竟他收徒的初衷，大半是為了牛市鍾家這條藥材渠道。

  眼下，鍾靈芸這麽一跪，顯然十分當真了，倒是讓他有些過意不去，再要是說上一番煽情的話，他還真有些消受不起...

  鍾靈芸以為洪辰讓她別說了，是鐵心要中止師徒之情，心急如火，掙紮萬分，銀牙重重一咬：“師傅，我錯了，求你原諒我一次，你要不原諒我，我就，磕頭磕到你原諒為止。”

  說完，光潔的額頭朝著地麵撞去，竟然是並不僵硬的泥土上，磕出了悶沉的回音。

  洪辰趕緊上前扶住她：“行了，師徒之間沒什麽原諒不原諒，我也就是有些生氣，現在氣消了。”

  鍾靈芸不放心地道：“師傅，你真的原諒我了？”

  洪辰無奈一笑，點點頭。

  鍾靈芸這才起身，洪辰想了想，道：“你不是問我如何把你救出來的嗎？我們現在過一招，你就明白了。”

  說著，向後退了數步，手掌一攤：“全力打我一拳。”

  見鍾靈芸有些猶豫，洪辰眉頭微皺：“怎麽，又不聽師傅的話了？”

  鍾靈芸沒再墨跡，道了聲：“師傅，那你可要準備好了。”

  然後，身子向後跳躍了幾下，氣息一沉，略微醞釀，而後嬌喝一聲，傾身而上，玉拳揮舞間，勁風淩厲。

  洪辰沒有大意，眼神一凝，九分之力的一拳，勁猛轟出。

  轟！

  拳拳相撞，一聲劇烈音爆，鍾靈芸蹭蹭地退了幾步，而洪辰向後退出半步，狠狠咬牙，氣息一沉，再不動分毫。

  鍾靈芸見狀麵露驚訝之色，內心震撼無比，她這一拳不說十分力，至少也是九分，居然，硬碰之下，落了下風，這說明單純的力量，以及身體強悍，比她低了兩境的洪辰反在她之上。

  “若是同境，這一拳足以重傷你...越兩級不弱於你，還能助你突破至四品，有沒有資格做你的師傅？”洪辰緩緩收拳，語氣淡淡，武者終究是要講實力的，為了讓鍾靈芸心服口服，他覺得有必要展露下真實實力，即便現在他的丹田儲氣隻恢複到三成多一點，這一記硬碰的消耗，又再度讓他陷入透支。

  鍾靈芸凝思了片刻，神色鄭重地點頭。

  “為了救你，不惜嚴重透支，才震懾住了那群狠人，他們來自地下世界，是一幫亡命徒不假，但也要看金主給多少錢，他們才會出大多力，冒多大風險，並非真的不怕死，回報與收益不成正比時，就會主動放棄。”

  含糊地解釋了一句，洪辰席地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好了，趕緊過來給我捏捏肩。”

  鍾靈芸“哦”了聲，乖乖地過來，小巧的雙手搭上洪辰的肩膀。

  洪辰閉眼享受的同時，口中說道：“我大概需要兩天時間恢複，我們在這片山林再待上兩天，然後再花一天時間出去，不要刻意報仇了，血鷹的人說到底是打工仔，真正和你有仇的是福伯三人，以及京都鍾家的人，出去後，如果福伯三人不知道你還活著，多半已經回了牛市鍾家。”

  鍾靈芸聽後沉默了一陣，雖然心中有些不甘，但還是答應了一聲，理智的說，牛市鍾家十一名武者被害，福伯，鍾飛，以及鍾飛背後的人，才是真正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