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耀夫婦聽了齊老的話，先是愣了楞，而後臉上湧起了溫怒之色。

  齊老看在眼裏，心中無奈，以他的閱曆如何不明白，江一耀夫婦不僅不信，而且還生氣了。

  想想也對，洪辰不過二十出頭的小青年，若非他親眼見證洪辰的神奇醫術，隻是聽人說起的話，他定然嗤之以鼻。

  易地而處，如果有人在他兒子生命垂危之際和他開這種玩笑，他也會心生怒火。

  老實說，他並不想推薦洪辰，之前打招呼時那種置身事外的冷淡態度，顯然是不想暴露醫術，或者說不想多管閑事。

  可問題是病人已經到了拖不得的生死關頭，而他和陳主任都沒多少把握，卻又必須有人出手，最後還是他被趕鴨子上架的幾率高一些，畢竟西醫手術不成功，病人未必有機會下手術台，而中醫療法，即便不成功也不會當場殞命，多半是植物人的下場。

  權衡之下，他還是硬著頭皮把洪辰賣了，倒不是說他怕親自上陣把病人治壞了，事後江家會遷怒於他，如果有這種顧慮，他也不可能走過幾十年的醫途，在他手裏宣布醫治無效的病人，比江家少爺身份更尊貴的不是沒有。

  關鍵在於，人命關天，有更好的選擇卻因為某些顧慮不言明，這有違一個醫生的醫德，尤其是他這樣老派的中醫，將名聲看作是自己的第二生命，名聲構成隻在兩點：醫術與醫德。

  不過眼下，從江一耀夫婦的反應來看，要想說服怕是不容易。

  事實也正如齊老的估計，江一耀冷淡道：“我個人不太相信中醫。”

  沒有提及洪辰，卻是直接否認了中醫，三位醫生中，就齊老是中醫，以江一耀身份地位，城府涵養，這樣直白的當麵打臉，可見心中有多不滿。

  “陳主任，腦科手術方麵，你有沒有可以推薦的專家？”隨即，江一耀目光轉向陳主任，陳主任瞄了眼齊老不太好看的臉色，苦笑一聲，道：“江總，腦顱手術，尤其是小腦部位，這本來就是風險極大，我這麽說吧，你兒子的情況，就算是國內最有名的幾個腦部手術專家，也不會超過五成把握，而且，現在已經沒時間拖延了。”

  邊說邊觀察江一耀迅速難看下來的臉色，陳主任心中一歎，頂著莫大壓力道：“我建議，還是嚐試中醫治療，之前我和齊老討論過，齊老的最大顧慮在於，你兒子傷的那片小腦區域，敏感神經太多，施針稍有偏差，傷及的話會導至部分記憶丟失，嚴重的還會長期昏迷，但出現最壞結果的可能不大。”

  到了這個時候，陳主任沒有再絲毫含蓄與隱瞞，相比於被逼上手術台，去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要承受的壓力，此刻哪怕讓江一耀再不悅，哪怕看低他也不算什麽。

  這台手術他沒法做，也不敢做。

  董妙雲聽後再難壓抑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不會的，我兒子不會有事的，陳主任，齊老，師主任，你們一定能把他治好，對不對？”

  她陡然拔高，有些尖銳的嗓音，把廊道內的眾人嚇得一跳，林遠歸，沈慧芳等人麵無人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家少爺能否救過來，可是直接關乎他們的身家性命。

  陳主任與師主任一肚子苦水，哪敢接話。

  “這位夫人，請你冷靜，這樣大喊大叫會影響裏頭的病人。”倒是齊老麵孔一板，自帶一股威嚴，聽到會影響自己的兒子，董妙雲立刻捂住了嘴巴，這位平日裏雍容華貴的江家主母，眼下儼然已不是關心則亂，而是驚弓之鳥，神經脆弱到了極點。

  齊老又把目光移向江一耀，直言道：“江先生，時間緊迫，由陳主任主刀外科手術，成功幾率並不高，由我出手也是差不多，洪先生也是中醫，如果他肯出手的話，會有六成以上幾率，怎麽選擇，你決定吧。”

  江一耀眼瞳微微收縮，整個人楞了好一會兒，又看看一臉沒方向的妻子，眼中閃過一抹決斷，招手叫來一人，吩咐了幾聲，而後那人向電梯口方向跑去，不一會兒，帶著洪辰二人返回，洪辰意識到了什麽，沒讓林語心一起跟過去。

  看到洪辰的年輕，陳主任與師主任眼中那點希冀消失的無隱無蹤，當然，也沒說什麽不看好的話。

  “聽說你醫術不錯，你自己覺得和齊老相比如何？”江一耀目光炯炯地看著洪辰，仿佛要將後者的內心世界看穿。

  江一耀的態度說不上好壞，但洪辰能從他審視的眼神中感受到對自己的不信任，他瞥了齊老一眼，後者麵色有些訕訕，他輕笑了一聲，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江一耀臉色猛地一沉，齊老忙道：“洪小友，病人的情況真的很危急，江先生夫婦也是為人父母...”

  洪辰知道他的意思，揮手打斷：“簡單說說病人的情況。”

  齊老利馬改口，三言五語地將病人的狀況說了遍，洪辰沉吟了片刻，指了指江一耀夫婦：“你們跟我過來。”

  說著，自顧往前走，江一耀夫婦倒是沒拒絕，有江家人要跟上，江一耀擺手製止了。

  一路來到樓道口，洪辰開門見山地道：“肯定是齊老多事，我看在他的麵子上，給你們一個機會，要我出手，有兩個先決條件，第一，車禍秉公處理，你們兒子是主要責任，撞壞車的修理費你們要承擔，對方也喝了酒，多少也有點責任，醫藥費就免了，他們留在這兒沒用，讓他們離開。第二，我老婆剛才被打了一耳光，動手的是你手下，卻是看了你的臉色行事，所以，你要去給我老婆道歉。”

  被洪辰用手指著，董妙雲胸中怒氣“噌噌”往上竄，第一個條件沒什麽，隻要在青市，江家要秋後算賬，還怕走了和尚跑了廟？可第二個條件根本不在她接受範圍，堂堂江家主母向人道歉，說句不好聽的，在古代，就是一方諸侯的主母向平民道歉，簡直荒誕。

  她語若冰珠地威脅到：“治好我兒子，錢不是問題，其他的一概免談，如果治不好，哼，我讓你們給我兒子陪葬。”

  洪辰沒有理她，目光卻看向江一耀，不客氣地道：“你老婆要麵子，我老婆就不要麵子了，兒子的命重要，還是老婆的麵子重要，選吧。”

  生硬的語氣讓江一耀極度不爽，險些動了真怒，自他繼任江家家主以來，何時被人這般逼迫過？不過，他要比董妙雲冷靜許多，壓住火，迅速反應道：“你有把握？”

  洪辰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江一耀如遭暴擊，胸中鬱憤無比，但他到底非常人，強忍住了，掙紮了片刻，把心一橫：“你的條件我接受了。”

  “一耀。”董妙雲不可思議地看來，江一耀緩緩道：“我不相信中醫，但陳主任和齊老的話你也聽到的，他們根本救不了濤兒，齊老對他那麽推崇，事到如今也隻能當最後的希望了，你丟個麵子和兒子的命比，哪個重要？”

  董妙雲語塞，也稍稍冷靜了下來，半響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好，我去給你老婆道歉，要是治不好兒子...”

  後頭威脅的話，在丈夫的眼神示意下吞回了肚子裏，求醫時讓醫生不爽，就好比點菜時讓廚師不爽，傻子才會那麽幹。

  洪辰淡然地聳了聳肩，一臉的不在意。

  回到廊道之中，董妙雲在眾人撐爆眼球的目光之中，向林語心慎重道歉，饒是林語心的沉著冷靜，都是有些不知所措。

  隨後，江一耀交代一人替羅飛修車，聽到可以走了，林遠歸等人如蒙大赦，腳底抹油般去往電梯口，隻有林語心沒動。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詢問之意，洪辰上前，說是齊老的助手不在，要臨時抽他做壯丁，讓林語心先回去。

  林語心猶豫了片刻，微微頷首，臨走前，說了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