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韓黎之想起那個冬天，雪下的很大，他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掉眼淚，卻還是無法理解慕老爺嘴裏的死亡是什麽意思。

  奶奶靜靜地躺在那兒，蒼老的身體幹癟枯瘦，她走了，那些慕老爺請來的名醫們也沒法兒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慕老爺仁至義盡，隻能拍了拍韓黎之的肩膀，讓他節哀順變。

  韓黎之學習成績很好，他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隻是不明白那四個字為什麽要對自己說。

  雖然韓黎之表麵上除了過分安靜以外其他的都和正常的男孩子一樣，但事實上韓黎之的安靜更多是因為遲鈍，他有著靈活聰明的大腦，卻沒有辦法用它來思考這些現實生活中的事情。

  比如怎麽討好慕韞別，比如怎麽接受奶奶的死。

  慕家的司機車技都很好，一路走來基本上感覺不到顛簸，韓黎之恍恍惚惚的看著滿院的綠植，目光顯得遲鈍且木訥。

  昌叔禮儀周到的替韓黎之打開門：“黎之少爺，大少爺現在和沈少爺在書房商量生意，讓您在臥室等他。”

  韓黎之禮貌的點點頭，正想轉身離開，又想起慕韞別說的話，回頭對昌叔說了一句“謝謝”，才慢吞吞的朝慕韞別獨自居住的小樓走過去。

  正值午後，陽光穿過薄薄的雲層，淺淺的橘色照在韓黎之的臉上，他頓了頓腳步，眯著眼享受這最後一刻的自由。

  目送韓黎之離開，昌叔稍作停頓以後就去了書房，輕輕敲了敲門，沈南州開的門：“昌叔來啦。”

  慕韞別目不斜視的將球桌上的黑球送進洞裏，清脆的響了一聲，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人呢？”

  昌叔恭敬道：“在臥室少爺，需要我送東西進去嗎？”

  慕韞別直起腰，將球杆隨手丟在一遍，他穿著一絲不苟的襯衫西褲，身材挺拔的像一棵生長在懸崖峭壁邊的寒鬆，眉目精致卻銳利，據說慕韞別的母親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而慕韞別則是很好的繼承了父輩們的優點，生了一副最無法無天的樣貌。隻是他的眉宇過於銳利，顴骨偏高，眼窩很深，看起來過分陰鷙，眼角像一把鋒利的刀子，隨便一個眼神都是刻骨的深度。

  讓人心生畏懼。

  沈南州是少數對慕韞別恐懼閾值較低的人類，對著慕韞別這張臉也能笑的歡快：“怎麽？小荔枝終於回來啦？”

  昌叔沒有多說，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太好了！”沈少自己得出了正確答案，“這一個多月韞別盡對我扔刀子眼了，害得我整體提心吊膽的，都不敢在他麵前和我家小可愛親熱。”沈少是圈子裏出了名的缺心眼，有話說話，且不怎麽過腦子，他能在慕韞別麵前蹦噠這麽久完全是因為他們沈家和慕家是世交，沈南州和慕韞別一起長大。

  慕韞別眼角一掃，語氣冰涼：“給沈少送點東西來，好把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堵上。”

  沈南州立刻收聲，然後又不甘心的小小聲對昌叔說：“給小荔枝送東西的時候記得替我跟他問聲好。”

  昌叔不動聲色的微笑，顯然經對沈家少爺脫線行為免疫了。

  這廂氣氛似乎不怎麽壓抑，慕韞別的臥室裏，韓黎之靠在那張大床床角，目不轉睛的看著落地窗外，太陽正一點點的西落，初秋已經有了一些涼意，正隨著夜色慢慢的爬上來。

  韓黎之卻似乎並不覺得冷，他的表情木木的，像一個發條用盡的破敗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