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同類相殘難得善終
作者:羊肖      更新:2021-03-31 01:22      字數:4084
  陰雨天儲藏室中沒有什麽光亮,我踮起腳站在牆邊,透過一扇扁扁的窗子眺望外麵的世界。

  遠處的汽車殘骸旁有一隻黃乎乎的身影,奶黃色的斑紋,乳白色的肚皮和爪子,又是那隻小家夥。前兩天它已經來過一次,不過同樣饑腸轆轆的我隻能給出幾顆葵花籽,它吃完就很快離開了。今天天氣不好,到處都飄著雨絲,它又在外麵幹什麽呢?

  談到這隻貓咪,隔壁的娜娜喜歡叫它“咪咪”,而我一向對這些嬌作的話很不感冒,於是幹脆叫它“橘子”。不過比起娜娜,它反倒要和我親近許多。我知道這主要是因為娜娜身上的脂粉味太重,也或許是橘子在我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被拋棄者的氣息。

  老實說,橘子算不上我們幾個養的貓。我們的工作時間極不規律,家裏更是一團糟,並不具備養寵物的條件。而我們幾個除了偶爾投喂一些零食雞塊,除了我處於同病相憐的心理有時將它放在腿上發呆,此外的時間它都是自由的。

  想到這裏,我鬼使神差地推開窗子,喊了一聲:“橘子!”

  它轉過頭看見了我,看見我在對它招手,於是搖搖晃晃地奔過來。

  我突然不再搖手,就好像忘了自己為什麽要招手,忘了自己為什麽要開窗。我總感覺這一切似曾相識,因為相像,所以莫名恐懼。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忽然撲到窗子跟前,鋒利的齒爪四處抓撓,一張滿臉是血、皮肉破爛的貓臉正努力地往室內鑽來。

  一時間,雨聲全無。我受驚向後仰倒下去……

  “做夢了?”

  儲藏室內安陽身體一抖醒了過來,靠在一邊的張誠隨即也睜開眼睛。

  “嗯。”安陽僅是點點頭,沒有說話。自從那天趕走橘子後,她就不止一次地做這種夢。腦袋裏總是出現橘子那天的模樣,被趕出欄柵窗時大大的眼睛裏有困惑不解,有猶豫也有恐懼。

  為了趕走橘子,安陽第一次露出那樣惡狠狠的態度。她不願意橘子變成夢裏那種下場,更不願意它回來這個魔窟……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這一次門外的黑屍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或許這些黑屍已經被郭奇的新鮮血肉勾起了食欲和狂性。和儲藏室內的人們一樣,這些黑屍也有段日子沒有進食了。災變爆發一個月以來,附近的活人死的死逃的逃,他們則是黑屍們僅剩的獵物。

  聖誕前研究所照常組織了團建,張誠本不想參加,但也不願意在同事眼中顯得太過特立獨行,畢竟這是今年他輟學以來找到的第一份工作。

  降臨日當晚,狹窄的包廂內燈光暗淡,十多對男男女女間摟摟抱抱、氣氛曖昧,即便有異動也會被認為是的新花樣。等到災難真實發生時,一切都晚了。黑屍咬開受害者的喉嚨,死難者絆住逃生者的腳步,沒出幾分鍾就死傷慘重,最終跟在張誠身後逃得一命的就隻有王虎一個人。

  王虎是一個肥胖的大齡宅男,為人相對老實,給張誠留下的印象不錯。白天張誠會外出探索,晚上則留給王虎守夜,兩班輪崗倒也足夠滿足日常所需。直到十天前郭奇引來了群屍,所有的外出探索便中斷了。

  糖果ktv的儲藏室裏沒有多少吃的。中央貨架上隻擺了許多紅酒、洋酒,有紅方,有高大上的皇家禮炮,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西班牙百年酒莊的好酒,不過都被一視同仁地裝在簡陋的紙箱中擺放在一起。它們之中魚龍混雜,不乏進價十幾塊、幾十塊以次充好的小作坊產品。

  而不論是哪一種,現在都被拆得爛七八糟,隻剩下數不清的空酒瓶子。

  但是酒精分解不產生糖分,同樣也提供不了多少卡路裏。而多天以來那一大袋散裝瓜子定量配製,雖不至於讓人餓死,但也不會有多好受。從小到大從未忍饑挨餓的他們,如今隻是幾天吃不上飯,便禁不住眼冒金星,懷念起災變前吃過的所有美食來。他們每天機械地將瓜子連殼帶皮扔進嘴裏,仔細地一點一點地嚼碎吞下。神情恍惚的時候,人們總感覺身邊的一切都在散發熟悉的香味。

  肉,是肉香。

  持續的饑餓讓他們對肉食的渴望攀升至極致。如果不是理智還在,他們幾乎想啃上自己一口……

  現在是災變第30天,所有人的手機電量宣布告罄,燈光在三天前就已經熄滅。午夜的儲藏室內光線全無,隻有時不時的希希索索聲。人們坐在地麵上半夢半醒,完全沒有了運動的力氣和。

  雖然門外的抓撓聲已經不在了,可人們將耳朵貼在門板上時,仍能聽到不少“人”在踱步的聲音,沒來由地讓他們背脊發涼。

  “喂,我就說了,不該放走那隻貓。”一個男人忽然說道。

  嚴重的饑餓已經讓他精神恍惚,他不是在對誰說,隻是在自言自語。

  “貓肉不是酸的,真的。那和羊肉沒什麽兩樣。說真的,我感覺吃羊肉串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喂,你讓我咬你一口吧,我也讓你咬一口。”

  他一推旁邊的人,那人居然徑直倒了下去。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回應,所以人們這才發現——她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她是兩個女孩中的一個,也是身材最清瘦的一個。瘦子會被最先餓死,這是末世中最不起眼的常識。原本追求美麗的象征,如今竟變成了死神的索命長鏈,不禁令人唏噓。

  “真好……死了就不會餓了。幹脆我也死了好了……”

  第二節

  幾天後的某天早晨,張誠被一陣一連串的大聲呻吟吵醒。

  災變以來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半睡半醒,保持著一定程度上的淺睡狀態,像這樣昏睡過去倒還是第一次。

  安陽在身邊推一推他,示意張誠朝對麵望去。

  這一看不要緊,居然讓他看到三條白花花的“肉 蟲”糾纏在一起。一個女孩全身不著寸縷,被兩個男人圍在中央。期間他們不斷變換姿勢,時不時發出讓人麵紅耳赤的聲音。

  當然,安陽絕對不是為了讓他看這種東西才推醒他的。果不其然,在張誠的視線越過這兩男一女後,便看到角落裏有一具殘破的屍體。這是之前那個被餓休克的女孩,昨天才正式宣告死亡。而僅僅是過了一夜的工夫,她就被人給分屍了。

  如今那些作惡的凶手,卻正在大口喝酒,吃著從她身上割下來的肉!怪不得他們會有尋歡作樂的精力!

  “溫飽思淫 欲”,張誠收回視線,冷哼一聲,“我們可真是世界上銻儲量最多的種族了。”

  “什麽?”安陽沒聽明白,眼前的一切讓她覺得恐懼,下意識地抓住張誠的衣角。

  “誠子,他們……”王虎這時也湊近過來欲言又止。

  張誠看著他們兩人,深吸一口氣認真道:“聽我的,不管他們在做什麽,你們都不要管。你們一定不能吃那些肉。”

  “喂!你們幾個嘟囔什麽呢?”

  另一邊李立將沒喝完的洋酒“啪”地一聲摔在地麵上,一邊將他的那樣東西塞到女孩嘴裏去,一邊對著張誠淫笑道:“眼饞的話,我們不介意大家一起樂嗬,哈哈哈。”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用侵略性十足的視線由下而上地掃視安陽,就像是在看一頭即將到手的獵物。

  看到李立沾血的嘴角和淫邪的表情,安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張誠則起身擋在她身前,一言不發地表明了態度。

  “嘁,偽君子。”李立不再廢話,專心投入到三人大戰中去。一雙大手下一秒攀上雙峰,狠狠捏住兩顆圓滾滾的葡萄。

  “唔——”

  女孩吃痛,卻又不敢叫出聲來。同伴的屍體還在身邊,讓她禁不住渾身發抖。雖然現在她也是吃人的那一方,但等到第一具屍體被吃幹抹淨,下一個又會是誰?她不敢想下去了,起碼在這一刻,她還是活著的,不論是屈辱的還是釋然的……

  黃昏時候,安陽照張誠的吩咐取來幾瓶烈酒。他們沒有吃肉,自然需要借助酒水苟活下去。但當安陽返回時,卻被一雙腳突然絆倒,酒瓶破碎導致酒水撒了一地。

  張誠隨即大聲嗬斥道:“想死嗎?一瓶酒都拿不住的廢物!”

  黑暗中一雙手接住安陽,這樣她才沒有跌倒。黑暗中張誠對她緩緩搖頭,安陽雖然感到奇怪,但也沒說什麽。

  “今晚都別睡了。”張誠對兩人悄悄道。他隨即將所剩不多的葵花籽分發給王虎和安陽,小聲道,“別出聲,現在全部吃掉。”

  三人對視一眼,尤其是王虎和安陽心髒咚咚直跳,似是想到了什麽。

  狂歡一直持續到了晚上,門外的黑屍受到聲音吸引瘋狂拍打鐵門,但這些人已經完全瘋狂毫不在意。淩晨時分,耗盡了全部精力的李立 三人終於沉沉睡去。

  “哢嗒”一聲,燈滅了。李立剛要醒過來,就聽得開門的聲音。緊隨其後的,是黑屍的腳步聲和吼叫!

  “門怎麽開了!”

  “黑屍,黑屍來了!”

  “刀呢?我的刀在哪?”

  “啊啊……救命!”

  隻是轉眼間,走廊內逗留的七八隻黑屍便一股腦湧進儲藏室內。這時門開啟後和牆壁的夾縫內,突然有一個聲音喊道:“就是現在,衝出去!”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頂著外套的人從遠離房門的角落裏竄出來,兩個慢了一拍的黑屍被王虎瞬間撞倒,張誠也緊隨其後衝出門外。

  在離開之前,他點燃一支打火機像身後扔去,隻是一瞬間,火焰便急速膨脹席卷了儲藏室的每一個角落。

  “張誠,是你!”李立在火焰邊緣對抗一隻黑屍,看到張誠後轉眼便明白了一切!

  但他來不及說出第二句話,就被氣浪狠狠轟到了牆上。昨夜張誠提前在地麵上撒下了大量白酒,再加上這些天以來的“跑酒”和揮發,乙醇蒸汽和空氣充分混合,隻要一點火焰就會發生爆燃!

  火海之中,儲藏室的存酒不斷爆裂,夾雜著人類和黑屍的吼聲,顯得分外混亂。走廊內安陽慌張著四處問道:“張誠,張誠你出來了嗎?”

  看到爆炸的威力,王虎也難掩心中後怕:“誠子,他們……”

  這時地麵上爬起來一個身影,正是被氣浪推出門外的張誠。

  “趕快跑!”

  他迅速扔掉著火的外套,打亮手機的燈光,為另外兩人照亮逃離的路。這是他偷偷藏下的一點電量,為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

  雜亂腳步、粗重的呼吸,張誠的話不斷回響在兩人的腦海之中。

  “他們一旦開始吃人,邁過了這條界線,就沒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了。人類的優勢在於團結和集體精神,當個體開始不擇手段,引發的連鎖反應將是致命的。他們會不斷地自傷殘殺,直至剩下唯一的幸存者。這將是比屍潮還要可怕的瘟疫。”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昏暗中安陽被拉著一隻手跑在街道上。她看著前方的身影,看著照在前方的那一束光柱,再次吃驚於張誠的魄力和遠見。

  這個男人似乎有一種可怕的魅力,自信、冷靜、可靠……像是沒有他應對不了的難題。每當她自以為了解了這個人,仍然會在下一刻被他的所作所為震撼。

  有那麽一瞬間,安陽好似有種感覺——似乎隻要跟著這一束光,跟著這個男人,整個人就會充滿了信心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