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前。

  “噠噠噠噠噠。”

  銅質子彈伴隨著明晃晃的槍焰從槍口出呼嘯而出，一顆接一顆地釘入黑屍群中。

  身邊人都叫他阿平，但是從今以後……似乎再也不會有人這樣喊他了。

  雙聯彈夾中的彈藥儲量飛速減少，槍管在發燙，逐漸傳出嗆鼻的硝煙味道。

  這一隻黑屍被子彈好巧不巧擊中了眼眶當場喪命，那一隻黑屍被數顆子彈擊穿脊骨翻滾在地，側麵那隻黑屍被打斷了頸椎暫時失去了威脅……

  可是，有更多的黑屍在一步接一步地湧上前來。

  那些堆砌起來充當掩體和障礙的雜物根本不起作用！

  “嘩啦”，幾處堆疊時最不用心的桌椅倒了。

  他高估了自己布置下的障礙物的堅固性，更低估了這些屍變怪物的力氣。

  是啊，屍變者亦是晶核進化道路上的產物，如何能用災變前的常理推測？

  肩胛骨和胸肌被槍托和反震折磨得十分難受，射擊的準頭也在進一步下降。

  現在的連發狀態下，十槍也幹不掉三兩隻黑屍了！

  若換為點射，精度確實會容易控製，但殺傷量卻會顯著減少。

  說到底他也隻是作為業餘愛好者，被父親帶領著練過幾次槍而已。

  今天的射擊量，已經遠超了他曾經打出過的所有靶數。

  彈藥耗盡的自動步槍被擲向前方，將一隻頗為瘦小的黑屍打了個趔趄。

  他向後一翻，躲到新一層掩體後。兩隻帕萊塔微型衝鋒槍轉眼被換到手中，更多的彈頭在槍管中噴湧而出，群屍前進的勢頭也為之一滯。

  但這種戰果隻是暫時的。雙手持槍後的阿平根本就再沒有什麽準頭可言。也就是毫無智力的低階黑屍們會擠在一起任他屠戮，子彈打到無論哪裏都算不上是“脫靶”。

  且他的身體也要支撐不住了。雙肩在持續的高頻震動下已經浮腫，就連骨頭幾乎都可以感受到陣痛。阿平的雙手遲早有一刻會拿不住這兩把微衝！

  阿平強忍著，子彈組成的鋼鐵洪流勉強壓製著群屍的推進。

  不過他和屍群已經很近了，近到幾乎可以看到某隻黑屍掛在嘴角的鮮血碎肉。

  又是哪個倒黴鬼被撕碎啃食了呢？

  陌生人、朋友，抑或是……親人？

  “啊！都給我去死啊！”

  阿平瞪起一雙血絲彌漫的眼睛，雙槍齊齊開火，數十顆子彈瞬時便將那隻黑屍給轟成了篩子。

  但這也是有代價的。因為他的任性，其他方向的黑屍距離他更近了。

  而他身後就是倉庫大門——這裏已經是他提前布置下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再也沒有了退路。

  即便他沒有任性這一回，這也是注定了的事。因為每當他停下開火換上新彈夾的時候，屍群就會趁著這短短的間隙距離他更近一分……

  “噠噠噠嗒嗒……嗒……”

  彈夾又空了，阿平用最快的速度拔掉空彈夾，然後將手伸向側麵的桌子上，誰料抬手卻摸了一個空。

  彈藥耗光了……

  即使他提前找來這麽多匹配的槍支，又在彈藥庫裏忙碌半天填滿如同小山般的彈夾，也未曾想到槍聲會引來如此多的黑屍。

  這還不是人口密集的新興城區呢！

  以黑屍數量匹配子彈數量根本就是個不留餘量的傻子方案。

  一顆子彈能殺掉一個人，能將一個人重創使其失去行動能力。但若放在災變後的屍變體怪物身上卻根本行不通。

  如果是郎華在這裏，必然會知道

  這些。但阿平不是郎華，也沒有郎華那些前世應對屍潮的履曆和經驗。

  他後悔了嗎？不清楚。他腦海中隻有一片空白。

  回彈藥庫中重新裝彈……一旦被屍群堵上門口，就再也逃不了了。

  不對，逃？他為什麽要逃？他怎麽敢逃！

  不殺光眼前這些怪物、這些凶手，他還不如立刻去死！

  桌上還有兩隻手雷，原本是留在被少部分黑屍圍困時炸開突破口逃生用的。

  可那時卻沒設想到如今屍群的規模……

  兩隻手雷，杯水車薪而已……能在上百隻黑屍中間炸開缺口才是怪事。

  令人感到麵目可憎的黑屍們，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即將捕獲新鮮的獵物的事實，口中的渾濁涎水爭先恐後地流了出來，淌到地上。

  似乎萬年不變的“嗬嗬”聲聽起來依舊意味不明，卻分明是更高亢了許多。

  渴求進化能量的本能反射，黑霧孢子群落與行屍走肉宿主的怪異結合體……

  阿平慘然一笑：“我要步上爺爺還有父親的後路了麽？”

  這時他看到了別在腰側的刀。

  這一套唐刀原本屬於爺爺，在今年初的成人禮上被老人送給了他。

  “索性……”阿平深呼一口氣，將雙手放至腰間。

  “叮。”

  長刀出鞘，他仿佛又擁有了力量。僅是刀身回旋，便將探至身旁的一隻黑屍削下了腦袋。

  可惜，這個小小的戰果很快就像水塘上的波紋般消弭了。

  一隻黑屍被砍翻，更多的黑屍卻爭先恐後地填補了這個空缺。

  饑荒中爭搶食糧的災民……大概也就是這種情景了吧。

  不過，他並不甘心做對手唾手可得的食物，不想做對方進化坦途上的一塊墊腳石，不願意做任人刀俎的魚肉！

  父親當年不聽爺爺的話，棄武參了軍，最終在邊境摩擦中傷了腿，回到沙市擔任了個武裝部部長的閑職，卻沒了繼續練武的條件。

  可他卻不一樣，平日裏的文化義務教育不耽擱爺爺對他寄予的厚望。基礎打牢後，阿平在12歲起便跟隨爺爺練刀。

  無數個彩霞飄空的傍晚，無數次被迫遠離同齡人的周末，從木棍到竹刀再到鐵刀，經年累月地積澱下才讓他在那個恐怖的午夜成功幸存了下來。

  為此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父親當年將練武一路走了下去，是否也能在“降臨日”當晚活下來。

  而不是跛著腳躲閃不及，被屍變後的爺爺咬傷而最終也成為行屍走肉般的怪物。

  武術並非隻是尋常人眼中的招式套路，不論是拳腳互毆還是刀劍兵刃，從最為現實的角度來講都使得練習者在千百次的錘煉中對自己的肢體掌握更為靈動。

  肢體、重心、突進、閃避，攻防有餘……

  知識使人精神飽滿，而武術卻使人真正地熟悉自我的每一個角落。

  頭腦會逐步跟上身體的動作，而不是兩方之間笨拙的矛盾。

  最終達到對自我肢體的精準操控。

  一動一靜皆是隨心，即是如此了。

  可是……

  如果父親沒有在當年放棄習武，肯定能在黑屍牙口咬合的前一刻脫身出來，就像他躲開屍變後父親的那幾次抓咬。

  如果他能放下那不知所謂的叛逆和自尊，轉業後再次跟著爺爺練刀，他是能夠反應過來的。

  即使震驚、遲疑、不解，就算眼前的曾是親人……但就像爺爺曾教導過的那樣——執刀之人，不可留情。

  可是……沒有如果。

  第二節

  阿平手上的唐橫刀在爺爺手中已經有四十年了，是當年他委托交好的友人參考古法“灌鋼”製作而成，比之久負盛名的宿鐵刀還要精良一籌。

  他向後滑步，躲開麵前黑屍的一記抓撓，不料卻抵到了倉庫門板上。

  不隻是無路可退，沒有左右騰挪的空間是比被團團包圍還要危險的處境。

  阿平一咬牙，右臂平揮帶動窄刃厚脊的唐刀砍在這隻黑屍脖頸上，鋒利的刀身在慣性的加持下生生削掉這隻黑屍的腦袋！

  但也是因為慣性，無頭的黑屍軀體向他倒了過來。

  這種情況下，他知道自己可是萬萬不能被壓住！

  無奈之下，阿平隻好一邊揚起刀身格擋住左邊撲過來的速度型黑屍，一邊前跨一步。一記勢大力沉的膝頂發動，無頭黑屍才調轉方向向後仰去。

  落地之時，雙麵開刃的刀尖狠狠插到地麵上，洞穿了那顆嘴巴還在張張合合的黑屍頭顱。

  他可不想在後續的戰鬥中被這家夥咬中腳踝吃個暗虧。

  ……

  阿平向前這一衝，便是無比大膽地突入了屍群深處。

  雖然有了左右騰挪的空間，卻變成了四麵受敵，情況算不上有了改觀。

  原本撲向他之前站立位置的黑屍們，紛紛一頭撞在了倉庫鐵門上。

  但有那麽幾隻速度型的瘦小黑屍反應奇快，轉身便又是撲將了過來。

  “鏘。”

  背後又是一把橫刀出鞘。

  橫刀雖是中長柄的雙手刀，但不足一米的刀身使它完全可以被單手操控。

  但這對刀手的基本功和身體素質都考驗極大。

  長時間揮舞數公斤重的鋼刀作戰和平日裏的練習還不一樣，這樣做對對手腕的負荷極大，更需要一心兩用的機敏。

  即使是自幼練刀的阿平也無法將這種狀態保持太久。

  不過這卻是解決眼下困境的最好手段，之後的事……他想不了那麽遠了！

  長約八十公分的狹直刀身在阿平身前揮舞成風，將數隻速度型黑屍都隔絕在了刀幕之外。

  “有空隙！”

  眼看著群屍的撲殺攻勢被打亂，在阿平側後方的位置出現了黑屍極少的空擋。

  他將刀身障在身前用力一遞，借著黑屍撞在刀麵上的力道，向側後方的空擋處擠了過去。

  他並非就是想死，隻要有一線希望，他不願意將自己的生命葬送在這裏。

  即使是同歸於盡也不願意！

  就算是同歸於盡，也是要和所有的屍變怪物們同歸於盡，和這個該死的末世同歸於盡才對！

  但這樣借力的代價也很明顯——他的胸口被刀脊撞了一個結實，讓他幾乎岔氣。

  提前穿好的厚外套被抓撓到棉絮外翻，手腕也因受扭而陣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保持這種雙手持刀的狀態很久了。

  也許還能有兩分鍾，或者可能還會更短……

  刀身越長越重，雖然殺傷力十足，對於體力漸漸耗盡的自己卻更是沉重的負擔和消耗。

  兩隻小腿處還各綁一把障刀，寬刃刀身僅有20公分，可以讓他維持更長的戰鬥時間。

  但相對的，一寸短也一寸險，罩在身上的破爛外套還能支撐到自己逃脫出去嗎？

  自己的命運是被抓傷後漸漸屍變，還是幹脆被黑屍們啃食一空？

  他還不想放棄。

  可是……不知道是否是天意，他想要突破的那個方向再一次被大量黑屍填滿了，而他也因為要躲開幾隻力量型黑屍的重拳，而漸漸回到了靠近倉庫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