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餘孽（三）

  軒哥兒看了淑妃一眼，淑妃便輕輕的點了點頭，連看都沒有看那老頭一眼，便擺了擺手道：“先帶下去吧！”

  小宮女沒有立時說話，淑妃也不心急，隻輕輕的用茶蓋子去撇茶湯中的浮沫，一時之間，廳堂裏靜謐的很。

  小宮女沉默半晌，終是張了口道：“一切都如淑妃娘娘所言，奴婢是被老子賣入宮中為奴的，家裏窮，奴婢的爹爹沒有錢，就會打奴婢的娘親，奴婢沒法子，才會入宮的。餘下的事情，與淑妃娘娘所說無二，唯一的差別便是，奴婢的爹爹用娘親威脅奴婢，若是奴婢拿不出銀子來，便要將娘親賣了……”

  小宮女苦笑道：“可奴婢不過就是個小宮女，根本不可能有法子弄到錢，奴婢的爹爹便說，要奴婢委身給一個管事太監，做對食，奴婢實在不願，可又舍不得娘親，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尋到了奴婢，告知奴婢，隻要按照她的吩咐辦事，便會源源不斷的供給奴婢銀兩，奴婢知道這麽做不對，可是奴婢根本沒得選！”

  淑妃將手中的茶盅放下，理了理自己裙擺上的玉佩壓裙，問道：“是鎮國公夫人對不對？她是不是還應承你，隻要你辦好了這件事情，就會把你弄到鎮國公府，伺候四皇子殿下？”

  小宮女驚訝的抬頭，沒有想到淑妃竟然已經全部猜到了，抿了抿唇，無奈道：“原來淑妃娘娘一早就知道了，留奴婢一條性命，不過就是想要給奴婢一個機會而已！”

  淑妃不置可否，軒哥兒在一旁聽得，卻驚詫不已，沒有想到，這背後之人，竟然是鎮國公夫人，她不是四弟的外祖母嗎？

  軒哥兒皺著眉頭，冥思苦想，鎮國公夫人乃是四皇子的外祖母，既是他的外祖母，就應該一切都為他打算才是，若是四弟安哥兒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便一直都是無憂無慮的在淑母妃身邊，方才薑嬤嬤也說了，淑母妃此生都不能再孕育孩子了，那四弟便是淑母妃唯一的孩子，自是會將自己全部的愛都付諸在四弟身上！

  可是鎮國公夫人卻偏偏要四皇子知道真相，若是她隻是想要四弟對她好一些，為什麽不偷偷的告訴他，左不過日後鎮國公府的家業全部都是四弟的，可鎮國公夫人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不惜用四皇子，來對付母後……

  淑妃看了軒哥兒一眼，見到他的小眉頭皺的緊緊的，應該是在宮裏的日子久了，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人性這般陰暗的一麵吧！

  今個兒的事情，也算是給軒哥兒上了一課了！

  淑妃看向那個小宮女道：“你的腦子很清楚，本妃也不妨告訴你，你的娘親早已經被你爹爹賣了，賣到了勾欄院裏，你娘親不堪受辱，已經自盡了！”

  小宮女震驚的抬頭望向淑妃，根本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滿臉的不相信，可在見到淑妃那雙平靜無波的雙眼時，漸漸的弱了下去，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她如今隻想要問自己一句話，自己為什麽要來這個世上，為什麽要活著，難道就是為了來受這樣的罪孽嗎？

  淑妃輕輕的歎了口氣，三十板子，即便是雨荷叮囑了人，要手下留情，但到底還是會要了性命，不過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不管這個宮女是為了什麽，才會跟四皇子說了那樣的話，也不管她是為了自己的娘親，還是為著什麽，她都威脅到了沈清伊的性命，隻這一點，她便不可能活下去！

  淑妃斂去自己對這個小宮女的同情，“如今本妃隻問你一句話，你當初所言，聽到了一個老嬤嬤與小宮女所言，四皇子的生母乃是德妃的事情，可當真？那個老嬤嬤與小宮女，你是否能指認出來？”

  淑妃不能再容忍宮裏有這樣的餘孽，威脅沈清伊，威脅幾位皇子的性命，況且還是鎮國公夫人鄭氏動的手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小宮女搖了搖頭道：“凝素宮戒備森嚴，能夠在凝素宮服侍的宮人，即便是粗使宮女，都是要被查探上下三代的，怎麽會有那樣的人存在，那些話，不過就是奴婢先前便算計好的說辭，所以才會說的那般天衣無縫，可惜，到底還是被淑妃娘娘查了出來，現下奴婢想明白了，奴婢的失誤，就在天衣無縫上，若是奴婢方才說的磕磕絆絆的，也許就沒有現下這一劫了！”

  淑妃眼睛微眯，這個小宮女確實聰慧的緊了，若是這樣的人才……

  淑妃轉口問道：“你也是個不容易的，也確實情有可原，可這世上的事情，並不因為你有理由，便可以去觸碰底線，你這三十板子也受了，隻當本妃為皇後娘娘和五皇子積個福德，你且說一說，你有什麽遺願，本妃應了你便是！”

  小宮女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運道，抬著頭，望向淑妃，一字一句道：“既是淑妃娘娘開了口，那奴婢便不客氣了！請淑妃娘娘將奴婢的爹爹關起來，讓他受夠了大煙癮的折磨，死去！”

  淑妃默了默，這個小宮女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她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暗衛人才，夠聰明，夠狠絕！

  淑妃輕輕的點了點頭道：“本妃應了！”

  淑妃說完，便對雨荷說了幾句，雨荷便吩咐兩個嬤嬤，將那小宮女抬了出去。

  軒哥兒瞧著幾個人離開，低聲問道：“淑母妃將她放了？”

  淑妃點了點頭道：“就算是吧！她能不能有命活下去，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淑妃方才讓雨荷將這個小宮女交給白君謙，若是她能夠有毅力活下去，日後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暗衛，也一定會幫著軒哥兒的將來，做下許多的事情！

  淑妃拉著軒哥兒的手，笑著道：“軒哥兒自己跑了過來，將涵哥兒幾個丟下，他們不會尋你嗎？”

  軒哥兒搖了搖頭道：“有勇哥兒在，他們不會來尋我的。”

  軒哥兒讓他們三個去了跑馬場，一時半刻，肯定是回不來的，而且勇哥兒在去跑馬場之前，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一眼，勇哥兒一定知道自己是有事情要做的，所以會拉著涵哥兒和安哥兒玩兒，不會讓他們來尋自己的。

  淑妃覺得軒哥兒能這樣自信，一定是有著旁的理由，卻也沒有深究，隻問道：“軒哥兒不信任淑母妃，是不是？”

  軒哥兒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我不是有意的，隻是母後方才生產，出了那樣的事情，淑母妃的表現很奇怪，軒哥兒便多了幾個心眼兒。”

  軒哥兒仿佛生怕淑妃生氣的模樣，連連解釋道：“方才薑嬤嬤與我都說過了，淑母妃當年為了救軒哥兒，傷了身子，險些丟了性命，這樣的情份，任誰都比不得的，都是軒哥兒的不是，淑母妃若是覺得氣惱，便打軒哥兒一頓便是了！”

  淑妃卻是蹲下身來，一字一句的說道：“軒哥兒不能說這樣的話，你是太子，是這大理國，除了你父皇之外，最尊貴的人，你對所有的人，保持著警醒，都是應該的。”

  淑妃正視軒哥兒，想要與他說明其中的道理，卻又說不了太深奧，隻得用自己做比，說道：“就比如淑母妃，淑母妃當年沒有四皇子，便可以為了你，拚了這條性命！可如今的淑母妃與當初不一樣了，若是再遇到米繼逼宮的事情，淑母妃一定做不到拚盡全力！”

  “因為淑母妃還要顧忌著四皇子，淑母妃要留著自己的性命，去照顧四皇子！”淑妃希望自己能夠講的明白一些。

  可軒哥兒卻很平靜的答道：“淑母妃這樣想，乃是人之常情，軒哥兒不會因著這個跟淑母妃生份的！”

  淑妃一愣，隻得繼續道：“軒哥兒，你且想明白，當初端靜皇貴妃為了你，甚至想要犧牲涵哥兒，可淑母妃現下為了四皇子，卻想要放棄你，這可見淑母妃是一個自私的人，比不得你皇貴妃母妃，所以說，即便是淑母妃當初幫助過你母後，也幫助過你，但那隻是當時的想法，人是會變的，心思也會跟著變，你明白嗎？”

  軒哥兒一愣，看著淑妃，隨即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淑母妃的意思，軒哥兒明白，就像誠王爺，我的皇叔一樣，若不是當初他的人品當真是好的，我父皇根本就不會與他結為異性兄弟，可是後來皇叔卻變了。淑母妃是說要軒哥兒時時保持著警醒，對所有的人，都持著懷疑態度是不是？”

  淑妃沒有想到軒哥兒還會舉一反三，心裏愈發欣慰，想了想還是補充道：“軒哥兒說的是，不僅僅是淑母妃，便是涵哥兒，安哥兒，你也要存著一些疑心才是！”

  軒哥兒突然咧嘴一笑，道：“淑母妃多慮了，母後告訴我們幾個，很多事情，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看，軒哥兒知道，誰是真心待自己的，淑母妃也放心，我是做大哥的，一定會好好護著涵哥兒，護著安哥兒，護著五弟弟的，他們是我的兄弟，我若是連他們也要防著，那活在這個世上，滿心都是算計，還有什麽意思！”

  淑妃還要再說，軒哥兒卻是不提這件事了，直接問道：“不知淑母妃準備怎麽對付鎮國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