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軌跡

  唐傲雪笑著道：“那娘親與爹爹不去嗎？”

  鄭氏一愣，最終張口道：“雪兒在那邊要乖乖的，娘親很快便會送你爹爹過去的！”

  鄭氏被唐傲雪的話提醒，是了，隻要奇哥兒好起來，順利繼承了鎮國公府的世子之位，那鎮國公便可有可無了！

  唐傲雪笑嘻嘻的拿起了桂花糕，高高的望仙髻，赤金紅寶石頭麵，大紅的宮裝，無一不顯現著她的嬌美，鄭氏再也忍耐不住，奪門而出，甚至不敢回頭望上一眼，便出了宮門。

  張陽回來回話的時候，沈清伊正倚窗而立，她自是知道鎮國公夫人今兒個是來做什麽的，是她逼迫的鎮國公不得不在唐傲雪與四皇子之間做一個抉擇，她一早便該想到的，鎮國公已經魔怔了，如何會放棄四皇子，選擇癡傻的唐傲雪呢？

  若是沈清伊隻經曆了這一世，那唐傲雪屢屢對其下手，害的她小產，沈清伊便是親手毒殺了她，也不為過，隻是正因為有了前世的經曆，才讓沈清伊處處留情。

  若不是沈清伊將唐傲雪舉薦入宮，那唐傲雪的下場，怕是如前世一般，不堪嫁給旁人做繼室填房，不願嫁入小門小戶，最終選擇一死，烈性清白而去。

  可如今，因為沈清伊將她拉扯入宮，製衡沈清婉，讓唐傲雪從一個孤芳自賞的女子，一步步變成這樣一個心思毒辣的女子，說到底，這一切都不是唐傲雪的錯，是她，是沈清伊一步步引導她如此的。

  沈清伊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她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視線之內有個惱人的老鼠，所以引了唐傲雪這隻貓進來，老鼠沒了，這隻貓趾高氣昂起來，她又忍不得了，可縱容這隻貓得意洋洋的人，原是她，不是嗎？

  所以沈清伊在這關鍵的時候，退步了，讓唐傲雪這樣癡傻的活著，已經可以了，她讓張陽將鎮國公夫人手裏的那包毒藥換成了啞藥，隻要唐傲雪被毒啞了，鎮國公府便不會在非要唐傲雪的性命不可，讓唐傲雪一個癡傻的啞女渡過餘生，隻算是沈清伊償還她的。

  “事情辦成了吧？”沈清伊輕聲張口問道。

  可回答她的，卻不是張陽的聲音，而是淑妃略帶了些許冰涼的聲音，“唐德妃已經歿了！”

  “怎麽會？”沈清伊猛地扭身，就見到敬慧淑妃堅定沉著的眸子。

  “是妃妾，在那藥粉中動了手腳！唐德妃必須要死，若是唐德妃沒有死，鎮國公便會發覺，是皇後娘娘插手此事，那他便會心有忌憚，便會知道，這一切都在皇後娘娘與皇上的掌控之下，更會聯想到四皇子的事情！所以唐德妃不能留！”淑妃目光灼灼的盯著沈清伊。

  不得不說，李天佑是了解沈清伊的，雖然他不明白，為何沈清伊可以毅然決然的對沈清婉下手，卻會對唐傲雪手下留情，李天佑一早便讓淑妃注意這件事情的動向，若是沈清伊心軟，便由她來下手！

  沈清伊眼底有深深的自責，在一旁的美人榻上，頹然的坐了下來，輕聲道：“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不過是想要自己能過得好，不屈居人下而已！”

  敬慧淑妃望了一眼昭陽宮的方向，輕聲安慰道：“這後宮中的女子何其多，又有哪一個是不想過得更好的？又有哪一個是想要屈居人下的？為什麽別人沒有落到這個下場？”

  淑妃坐到沈清伊身邊，平靜道：“因為旁人知道自己的本份，知道什麽是自己應得的，知道什麽是不屬於自己的，而唐德妃，甚至是鎮國公府都在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才會落得這番境地！唐德妃的身死，與皇後娘娘無關，要怪，就要怪她，有個那樣的爹爹！”

  沈清伊沉默，沒有說話，這個糾纏了她十餘年的唐傲雪，這個清冷孤傲，獨愛梅花的唐德妃，竟然還是死了……

  看到沈清伊的沉默，淑妃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附耳在沈清伊耳邊說了幾句話，讓沈清伊震驚不已！

  鎮國公府得到消息的時候，鄭氏很平靜的躺在架子床上，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盯著帷帳頂端，她不能倒下，她要幫著奇哥兒身子康健，奪下世子之位，然後，再送那個他們的爹爹去地下，為她的兒女遮風擋雨，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如此對待她們母女的人，一定不會……

  宛姨娘低眉順眼的跪在鎮國公夫人腳下，輕輕的替鄭氏捏著腿，經曆唐傲雪一事，鎮國公夫人好似老了十歲一般，不過幾日的時間，兩鬢便增了不少白發！

  宛姨娘是心疼鎮國公夫人嗎？顯然不是的，宛姨娘很有些瞧不起鄭氏，便是當今皇後娘娘，跟唐傲雪鬥了十餘年，仍舊想著要留唐傲雪一條性命，可麵前的這個女人，卻選擇了遵從鎮國公的話。

  便是如今做出這番作態，又有何意義？唐傲雪不得皇上的寵愛，縱是身死，鎮國公求了又求，依舊沒能獲得死後哀榮，終是以正一品德妃的位份入葬，鎮國公的滿腔打算愣是沒有成形，更別提將四皇子記到先皇後唐櫟彤的名下了，唐傲雪的死，唯一對她們的好處便是，唐傲雪再也不會說出什麽，四皇子不是她親生的話了！

  宛姨娘想到自己日後的任務，心底裏忍不住歎一口氣，但願這次任務後，她便再也不用留在鎮國公府了，這樣的地界，實在是不願意留下，比暗衛所還要無情，甚至是絕情的地方！

  鄭氏眼睛都沒有睜開，似是累急了，問道：“奇哥兒這兩日身子可好，沒有再發病吧！”

  宛姨娘一邊給鎮國公夫人捏著腿，一邊回道：“奇少爺的身子，比先前好了不少，這兩日也僅僅是晨起的時候咳嗽兩聲，婢妾給小少爺熬了冰糖雪梨，小少爺用的很好，每日裏，也願意喝上兩大碗。”

  鄭氏點了點頭，奇哥兒到底是年紀小，先前又被自己慣壞了，讓他吃藥，甚是艱難，如今這會兒能聽宛姨娘的話，用些止咳的東西是最好不過的了。

  “你很上心，放心，照顧好了奇哥兒，本夫人不會虧待了你！”鄭氏眼睛微微睜開，看了一眼宛姨娘身上的月白色窄袖外裳，淡淡道：“這兩年，原世子沒了，你們院子裏的人，過得也不易，這衣裳瞧著也隻有五成新了，一會兒隨著王媽媽去庫裏拿兩匹料子，重新裁兩件衣裳穿。”

  宛姨娘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叩首道：“婢妾謝夫人的賞賜，能伺候小少爺，是婢妾的本份！”

  鄭氏點了點頭，繼續閉上眼睛假寐，宛姨娘輕聲道：“昨兒個老爺去了小少爺的院子……”

  “什麽？”鄭氏猛的坐起，盯著宛姨娘道：“老爺去了奇哥兒的院子？這麽大的事情，為何不稟報？”

  “婢妾昨兒個便想要來尋夫人的，不過老爺……老爺不過就是瞧了小少爺一眼，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婢妾想著夫人這兩日忙的很，不敢打擾夫人。”宛姨娘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鄭氏一下子便將眼睛眯了起來，裝作沒有看到宛姨娘的一樣，輕聲道：“你起來回話吧，日日在奇哥兒的屋子裏伺候著，已經夠辛苦的了，沒得讓你到了正院，還要伺候！”

  宛姨娘裝作有些柔弱的起了身，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個邊角，笑著道：“婢妾謝過夫人慈愛！”

  鄭氏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關切道：“老爺昨兒個去奇哥兒那都問了什麽？你是如何作答的？”

  宛姨娘小心翼翼的回道：“老爺去，隻是問了問小少爺的病情，婢妾就照著夫人先前說的，隻說婢妾是過去幫小少爺推拿的，是幫著小少爺減緩病痛，其他的並沒有提。”

  鄭氏見宛姨娘有些言辭閃爍，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老爺去了那麽長的時間，就隻問了這一句啊。”

  宛姨娘裝作沒有聽懂鄭氏的弦外之音，有些顫顫巍巍的問道：“夫人，您先前說，如果婢妾能夠聽從您的吩咐，好好的伺候小少爺，等到小少爺身子康健了，便發還了婢妾的賣身契，還了婢妾良民的身份，不知此言可當真？”

  鄭氏神色不愉，強按捺住自己的不快，柔聲道：“本夫人說話，自然是算數的，哪裏會誆騙你？說話原世子便走了三年了，三年孝期一滿，待小少爺身子康健了，你便可以走了，不止是給你良民的身份，本夫人還會送你一些體己銀子，你房裏的東西，你也可以盡數帶走，總不能讓你出了府，便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是？”

  宛姨娘長出了一口氣，麵上現出喜色來。

  鄭氏待宛姨娘放鬆了心防，這才微微冷了聲音，瞪著宛姨娘道：“隻不過本夫人向來喜歡忠心耿耿的人，若是讓本夫人察覺，你有任何對不住本夫人的地方，可別怪我不客氣！”

  宛姨娘聽了這話，立刻從小杌子上滾落了下來，哀求道：“夫人，婢妾也不想要隱瞞夫人的，實在是……實在是婢妾說不出口啊！”

  鄭氏一聽這話，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試探著問道：“怎麽？老爺把你怎麽了？”

  宛姨娘連連扣頭道：“夫人，您救救婢妾吧！婢妾什麽都不求，隻是想要來日出府，過些清淨日子，婢妾做了半輩子奴婢了，隻是想要做個良民，哪怕日日吃糠咽菜，隻是溫飽也可以，婢妾實在是不願再做姨娘了啊！”

  鄭氏倚靠在身後的玫瑰紫色椅搭上，侍弄著自己的指甲，有些疲累道：“難道老爺將你也收了房不成？若是如此，我也救不得你！”

  鄭氏冷哼一聲，看著宛姨娘便來氣，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當初唐子楠便是在她房裏沒得，是以鄭氏很不待見宛姨娘，若是因著她推拿技術好，手勁兒夠，她才不會讓她在跟前伺候。

  這會兒見宛姨娘這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勾搭了鎮國公，倒來自己這裏裝模作樣，不過就是怕自己不給她一個姨娘的位份罷了，她一個唐子楠的姨娘，如今竟然要去伺候鎮國公，這樣的事情，雖說在自己的壓製下，不會傳出府去，可到底還是有失體統的！

  “夫人……婢妾不過是想要出府而已，哪裏會存了那樣的心思，再者說了，老爺如今跟前的侍妾那麽多，婢妾便是成了姨娘，也定然不會比現在的日子好過，婢妾再傻，也不會主動去招惹老爺啊！”宛姨娘哭的梨花帶雨，到讓鎮國公夫人看出幾分真切來。

  “你……”鎮國公夫人頓了頓道：“老爺若是沾染了你……”

  鎮國公夫人如今是當真不在乎，鎮國公要收多少個女人，隻要宛姨娘將奇哥兒的病治好，一個姨娘的身份，真心算不得什麽？一個自己兒子的姨娘，又被老爺收入房中，若是沒有自己這個正室夫人幫襯著，她連立足都不用想！

  “夫人……”宛姨娘膝行到鄭氏跟前，哭著道：“老爺如今不過是有了些許心思，昨兒個老爺到小少爺的院子時，婢妾正為小少爺推拿，老爺見了，便說自己身子骨也有些不舒坦，要婢妾幫著開開背，老爺臨走之前還……還摸了婢妾的手……”

  “夫人，您救婢妾一命吧！婢妾原是世子爺的妾室，如何能夠去伺候老爺，婢妾雖說一直是奴婢，但是廉恥之心還是有的，夫人……”宛姨娘說的聲淚俱下。

  “夫人，隻要您救婢妾一命，到時候讓婢妾出府另過，婢妾便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夫人您的大恩大德的！”宛姨娘抱著鎮國公夫人的大腿道。

  鄭氏輕輕的眯了眼睛，問道：“你若是出了府，日子不一定比現在好過，你當真想好了？”

  宛姨娘抬頭，神色堅定道：“婢妾雖愚笨，卻也知道一女不嫁二夫，婢妾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屈就老爺的，還請夫人成全！”

  鎮國公夫人突然間起了別樣的心思，如今鎮國公身邊的姨娘與侍妾，大多是仰仗鎮國公的，若要她們做一些不利於鎮國公的事情，是絕無可能的，可若是讓一個對鎮國公有恨的女子在身邊呢？

  鄭氏將目光移向跪地的宛姨娘，月白色的窄袖小襖，將身段襯得玲瓏有致，素白的一張小臉兒上，尤掛著淚珠，好不惹人憐愛，也難怪鎮國公會動心了，如今鎮國公身邊的人，大多是妖嬈嫵媚的，似宛姨娘這般，如一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怎麽不動心呢？

  鄭氏虛扶了宛姨娘一把，歎了口氣道：“也不是本夫人不幫你，如今老爺的性子，跟先前不一樣了，便是正院都不進了，我也是有心無力，那些個不要臉麵的侍妾們，再吹一吹枕邊風，哪裏還有我說話的份兒，老爺若是非要了你在身邊伺候，本夫人也沒法子！”

  宛姨娘咬著唇道：“若是老爺非要逼迫婢妾，婢妾便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倒也不必那般，若是你信得過本夫人，我到是有法子，能讓你脫離困境，不過少不得要委屈你一段日子，隻不過委屈一段日子，總比委屈一輩子的強，隻看你如何抉擇了！”鎮國公夫人將自己的橄欖枝伸出，適時的遞給宛姨娘一根救命稻草！

  宛姨娘果然神情一震，焦急問道：“不知夫人有什麽法子？”

  鎮國公夫人笑了笑道：“隻要你肯聽本夫人的，待事成之後，本夫人定會讓你得償所願，不僅僅是退還了你的賣身契，還會給你重新安置一個身份，到時候，你是想要嫁人生子，還是想要自立門戶，都隨你！”

  宛姨娘拉扯著鎮國公夫人的衣袖道：“但憑夫人吩咐！”心底裏卻冷笑不已，這個鄭氏還真是按照自己的設想來了呢！有些事情王媽媽出麵自是不便，由她來出麵最是穩妥不過了，也不免她費盡心機，不著痕跡的勾搭了鎮國公一場。

  正如宛姨娘所料，鄭氏果然讓她順了鎮國公的心思，就這樣，宛姨娘成為了鄭氏的心腹，也成為了鎮國公跟前最得寵的姨娘！

  凝素宮得到消息的時候，端靜皇貴妃米雨柔來看涵哥兒，與沈清伊商議軒哥兒和涵哥兒，以及四皇子年後要去乾坤宮讀書的事情！

  雨荷一向是個不多話的，聽說了這樣的事情都有些鄙夷道：“這鎮國公府的規矩當真是特別，這樣的事情，便是在小門小戶也是沒有的，虧的鎮國公這麽大年紀了，還做得出來！”

  米雨柔從軒哥兒與涵哥兒的偏廂出來才張口道：“該是那五石散的功效了，如今的鎮國公府可以算的上是夜夜笙歌了，宛姨娘的本事也大的很，說不得，鎮國公怕是當真能死在女人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