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背主

  “可我也不能為了幫你，就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吧！我這一次幫了你，隻當是還了當初你分給我半碗飯的情，再幫你打聽什麽，是再也不能夠的！問得多了，我便是背主，我再怎麽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小宮女抿著唇，堅定道。

  桃紅色衣衫的小宮女當下便落了淚，喃喃道：“我也知道這事兒讓妹妹為難了，可是德妃娘娘說了，若是我問不到，便要將我打死，昨兒個一個小宮女過來，愣是沒有尋到門路，晚間去回話，愣是被活活打死了，聽小太監說，半幅身子都打成了肉泥，我……我害怕啊！”

  見麵前的桃紅衣衫宮女嚶嚶哭了起來，小宮女也有些不忍心，手裏的帕子都快攪爛了，最後跺了跺腳道：“這樣吧，你且回去說，王嬤嬤沒有背叛德妃娘娘，如今還死咬著沒有說出來，反正說到底，皇後娘娘心裏也清楚，這件事情定然是德妃娘娘指使的，不過就是想要等著王嬤嬤的一句話，有個證據罷了！皇後娘娘沒有宣召德妃娘娘，那就一定是王嬤嬤還沒有吐口！”

  桃紅衣衫的宮女麵色緩和了一下，但仍是止不住顫抖哭泣，哽咽著道：“好妹妹，咱們這一撥入宮的人裏，就你聰慧，難怪你能被選到凝素宮去伺候，隻是我是個蠢笨的，入了昭陽宮的宮門，怕是沒命活著出去了，若是……若是有一日……還請妹妹他日出宮的時候，跟我娘說一句，別讓她苦苦的等著了！”桃紅衣衫宮女說完，就要下跪！

  “可別，你可別這麽說，你我才入宮兩年，後頭的日子長著呢！”小宮女也有些可憐她，奈何她的地位也卑微的很，如何能說得上話，幫襯著麵前的人兒，“你自己也長個心眼兒，昭陽宮斷然不是什麽好去處，你這次為德妃娘娘辦差事，便跟德妃娘娘要些銀子，便說是要拿來打點的，德妃娘娘如今不出門，定然是不會發現的，日後你多存一些銀子，等到這次差事辦完，你便拿銀子去給內務府的趙公公，讓他想法子給你調出來！”

  “這樣能成嗎？”桃紅衣衫的宮女皺著眉頭，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

  “想要從昭陽宮裏調出來怕是不容易，但若是同宮調動，比如把你調到春更衣那裏，應該是能成的，隻要你銀兩夠了，也就是了！”小宮女低聲分析著。

  桃紅衣衫宮女千恩萬謝的，自去回話，小宮女送了口氣，再一回轉，想要從方才出來的角門溜進去，哪知一抬頭便看到了雨霽姑姑，站在角門處，衝著她微笑。

  小宮女險些沒有站穩……娘親囑咐的極對，這身為奴婢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做背叛主子的事情，否則是一定會被逮住的！

  正廳裏的王嬤嬤此刻也在想著背主的事情。

  “王嬤嬤可想好了？”沈清伊身邊隻留了薑嬤嬤，沒有任何的彎彎繞繞，開口便不想給王嬤嬤留任何餘地。

  王嬤嬤跪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行宮顯見是比皇宮要涼一些，不過是跪了半刻鍾，這腿便感覺到了沁入骨髓的寒意！王嬤嬤情不自禁的便想到了那個在燈下給自己做棉墊的兒媳婦憨厚的模樣……

  王嬤嬤恭敬的給沈清伊磕了頭，道：“老奴無禮，想要跟皇後娘娘借一個人來使喚。”

  “哦？”沈清伊挑眉瞧了王嬤嬤一眼，“王嬤嬤想要借誰？”

  王嬤嬤垂首回道：“如今紫璃宮，在敬慧淑妃和四皇子跟前伺候的糯香！”

  立在沈清伊身邊的薑嬤嬤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這個王嬤嬤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竟然能發覺糯香是皇後娘娘的人，隻是不知道唐德妃知不知道。

  “王嬤嬤果然精明的很。”沈清伊這話算是承認了糯香的身份，“但是本宮卻不會動她，她替本宮做過事情，本宮就會保她一世平安！”

  王嬤嬤一愣，沒想到沈清伊竟然會拒絕她，她原想著沈清伊要的，不過是唐傲雪的性命，沈清伊不能出手，那唐傲雪死的便要自然，糯香這個醫女，是鎮國公夫人尋來的人，若是說糯香對唐傲雪和鎮國公夫人懷恨在心，所以動了殺意，那鎮國公府怎麽也怨怪不到沈清伊這邊來，可如今沈清伊卻不肯給她這個人。

  沈清伊看到王嬤嬤愣在那裏，端起一旁的粉彩茶盞抿了口茶道：“王嬤嬤似乎沒有明白本宮的意思，不如再回柴房裏想一想，今日的夥食也不必用了，想來嬤嬤要餓上一餓，空一空肚腹，這腦子和心思才能活絡起來！”

  王嬤嬤還沒有張口，薑嬤嬤便將她駕了起來。

  一路上，薑嬤嬤拉了好長的臉，王嬤嬤很自然的選擇了不張口，直到了柴房，薑嬤嬤命人去門外守著，才張口道：“要說起來，似你這樣的聰慧人，老奴在宮裏還是頭一次遇見！”

  王嬤嬤心裏莫名就送了一口氣，總算薑嬤嬤還肯跟她說話，那便證明事情還有轉機。

  “薑嬤嬤抬愛了，嬤嬤是皇後娘娘跟前的紅人，一句話便能定人生死，似奴婢這等人，就如案板上的肉，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王嬤嬤抬眼看了薑嬤嬤，目光誠懇。

  薑嬤嬤自是明白王嬤嬤的意思，不過是希望自己為她多說一句好話罷了！

  “你我年紀相當，我托大，稱王嬤嬤一句妹妹，妹妹這麽聰慧的人，怎麽就體會不得皇後娘娘的意思？咱們娘娘這樣的人，待奴婢那是實打實的好，正如皇後娘娘所言，糯香替娘娘做過事情，所以娘娘就會保她一世平安，自是不會再讓她犯險，妹妹的意思，我大概也猜到了，隻是這德妃娘娘如今已經被毀了容，頂著那副容貌，怕是輕易也不肯出門了，跟禁足沒什麽兩樣。皇後娘娘又豈會在乎她的性命？”薑嬤嬤自己尋了個木凳來坐，很是平淡的說著道。

  王嬤嬤一愣，難怪皇後娘娘說自己沒有明白她的意思，若不僅僅是要德妃娘娘的性命，那便是鎮國公府了，鎮國公府能有什麽死穴呢？王嬤嬤突然便想到了四皇子，若是糯香都已經是皇後娘娘的人，那四皇子的身份……

  王嬤嬤半晌不能張口，薑嬤嬤知道，王嬤嬤已經明白了皇後娘娘的意思了，輕輕的笑了笑道：“皇後娘娘說的不給妹妹夥食，是正廳那邊的事情，老奴的份例向來是用不完的，今兒個午膳，皇後娘娘會由雨霽服侍著，與眾大臣一同用，老婆子無聊，午膳的時候，老奴再過來與王嬤嬤聊聊天。”

  王嬤嬤這才明白，沈清伊說不給她膳食，是做給外麵人看得，暗地裏卻讓薑嬤嬤給她帶了吃食來，此舉無疑等同於要為她日後離開鋪路了，隻這小小的舉動便意味著，沈清伊會給她一條活路！

  王嬤嬤猶在愣神，薑嬤嬤行到柴房門口，自顧自的說了一句，“但凡幫皇後娘娘做事的人，娘娘從不虧待，隻瞧糯香便夠了，既是托大自稱了一聲老姐姐，便多跟妹妹說上一句，糯香的妹妹早已經脫離了鎮國公府，如今在鎮國公府廚房的燒火丫頭早早便換了人！”

  王嬤嬤很是驚訝，但也明白薑嬤嬤的一語雙關，這話的意思是，若是她識時務，沈清伊不會虧待她，甚至於她的家人都能跟著享福，另一個意思便是，鎮國公府，皇後娘娘已經安插進去人了……

  皇後娘娘的意思是，她要的不僅僅是唐傲雪的性命，還有鎮國公府滿門……

  雨霽很是溫和的將那個小宮女喚到了自己的廂房，沈清伊待身邊的一等宮女甚好，為薑嬤嬤和雨霽專門辟了兩個廂房居住，小宮女才一進了廂房，便“噗通”一聲跪下道：“雨霽姑姑，求您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當真沒有說出些什麽話，奴婢隻是瞧著鶯兒可憐！”

  雨霽唬了一跳的模樣，連連虛扶了她一把，溫聲道：“這是怎麽的了，好端端的，可嚇了我一跳，我不過是瞧著你穩重，想要將你要到廂房來伺候，怎麽一進屋就行這樣的大禮！”

  小宮女一愣，喃喃道：“要奴婢來廂房伺候？”

  “可不是？難道你不願意？”雨霽依舊和和氣氣的模樣。沈清伊跟前的一等宮女是可以有兩個三等的宮女伺候的，雨霽身邊一直用著一個喚作寒煙的，多少個三等宮女擠破了頭，想要進來伺候。

  “願意，願意！”小宮女連連點著頭，沒想到一個清晨的時間，生活這麽驚心動魄，方才她還以為自己會落得連那昭陽宮的鶯兒都不如，沒想到一晃神的功夫，天上便落了這麽一個大餡餅，砸得她有些頭昏昏的。

  雨霽微微一笑，溫和的如三月春風，輕聲道：“願意便好，你叫做什麽名字？我瞧著有些眼生，似是沒怎麽見過你？什麽時候來凝素宮伺候的？”

  雨霽起身淨手，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

  “奴婢叫做雀兒，才來凝素宮兩個月，是薑嬤嬤去內務府，把奴婢挑過來的，先前在宮裏的時候，是在穿堂和廊子裏負責灑掃的，一般都是沒人的時候才去打掃，是以雨霽姑姑沒有見過奴婢。”雀兒見雨霽淨手，連忙體貼的去雙手捧著白色的帕子，立在雨霽身邊候著。

  雨霽很滿意的看了她一眼，和和氣氣道：“雀兒？跟你方才提到的鶯兒是一批入宮來的吧！一聽便是內務府這些個人偷懶，竟給取一些鳥獸的名字，原入宮伺候為奴，就已經夠命賤的了，再取了這樣的名字，更是卑微的不能成了。”

  雀兒心下一喜，自己也是不喜歡這樣的名字的，可她們是最末等的宮女，哪裏有資格更改名字，自是給她什麽便是什麽的。

  “回姑姑的話，內務府這一批入宮的宮女多了幾個名額，趙公公嫌麻煩，便隨意點了奴婢幾個，給了幾個小鳥兒的名字，原是想要奴婢等人嘴甜一些，能討主子歡心的，鶯兒聲音甜，便得了黃鶯的名字，奴婢聲音有些粗，趙公公不喜，這才給了個家雀的名字。”雀兒似是傻乎乎的回著話，可心裏卻明白雨霽姑姑問的是什麽，隻要姑姑不追究，自己自是竹筒倒豆子，什麽都肯說的，沒得敬酒不吃吃罰酒，更何況還得了這麽個好的差事。這一批入宮的宮女來，怕是她最有福氣不過了。

  雨霽依舊溫和的笑著，在一旁的炕邊坐了，輕倚著小幾子，雀兒立刻去倒了茶水，也顧不得燙手，便小心翼翼的端了過來。

  雨霽暗暗點了點頭，讚道：“是個聰慧機靈的，做奴婢的，隻當自己是沒了嘴巴的，聲音那麽好聽有什麽用？又不是入宮做主子的，自然是話越少越好的，我瞧著你就是個好的，雀兒這名字實在是太俗氣了些，若是到了娘娘身邊，怕是汙了娘娘的耳朵，我給你改個名字，你可願意？”

  雀兒連連點頭，福了福身子道：“請姑姑賜名。”

  雨霽用茶蓋子撇了撇茶葉的浮沫，輕聲道：“一時之間，我到想不出什麽好的，你且說一說，你原在家中的時候，是什麽名兒？”

  “奴婢在家裏的時候，娘親給取了個小名，喚作香兒，也是個俗的不能再俗的名字了。”雀兒抿著唇答道。

  雨霽是皇後身邊的得力人，哪裏會想不出名字，不過是想要給自己留個念想，讓自己能有個機會選擇自己的名字罷了，雀兒這會兒想的卻不是這個，隻是沒想到雨霽姑姑這般好說話，什麽名字不名字的，不過就是個稱呼而已，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日子過得自在，日日裏做工倒是不怕，就怕腦袋懸在脖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掉了，這才是最可怕不過的！

  雨霽笑了笑道：“那便隨了寒煙，喚作寒香吧！聽著倒是個不錯的雅致名兒。”

  “多謝姑姑賜名！”寒香又深深的福了身子。

  雨霽抿了兩口清茶，狀似無意般道：“你倒是個命好的！隻可惜了那個喚作鶯兒的，雖說聽著好聽一些，但到底是個鳥兒的名字，她自己心裏定然是委屈的。”

  寒香低著頭回道：“鶯兒被分在了昭陽宮，德妃娘娘先前並不看重她，昭陽宮不似凝素宮這麽人來人往，鶯兒先前的差事比奴婢的還要輕巧一些，可後來德妃娘娘毀了容貌，跟前的兩個一等宮女，四個二等宮女全部都被打死了，內務府不撥人過去，鶯兒便成了德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人，許是差事做得好了，德妃娘娘會給她改名字的吧！”

  雨霽深深的看了寒香兩眼，容貌僅僅能算得上清秀，年紀又小，還看不出什麽來，這凝素宮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哪裏能逃得過她的雙眼，寒香與鶯兒的話，她聽了個真切，覺得麵前的小宮女夠忠心，夠聰明，既能給鶯兒出主意，自己也不肯背主，這樣的丫頭，好好調養調養，跟著太子倒是不錯的，如今太子身邊的不是嬤嬤便是雨荷，年紀都大了，日後總要有小丫頭在跟前跟著。

  “聽你這麽說，這鶯兒倒是個可憐的，你如今在凝素宮的差事做得不錯，日後隻有更好的前程，既是一同入宮的，可別斷了情份，時不時的還是要幫襯拉扯一把，若是下一次她再來尋你，不妨帶她到我這裏吃些茶點！”雨霽微笑望著寒香，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寒香一愣，這是要鶯兒背主了，可自己給鶯兒出的法子，又何嚐不是背主呢？便是要忠心，這主子也該是個明智的主子才是，寒香應得很快，甜甜的道：“鶯兒最是貪嘴，怕是夜裏還要過來的，就怕擾了姑姑休息。”

  “夜裏娘娘那邊不需要人伺候，若是她過來，你隻管帶過來便是了，我給你們跟小廚房要些吃食，瞧著你瘦的跟個竹竿子似得，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凝素宮裏受虐 待了呢！”雨霽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輕聲說道。

  寒香知道這是姑姑要送客了，很自然的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灑掃的事情還要交待一下，免得明兒個跟奴婢一同灑掃的宮女偷懶，等到夜裏再來姑姑這裏伺候。”

  雨霽點了點頭，這事兒便算是定下了。

  寒香向後退了幾步，這才掀了簾子出門，心裏卻在想著，鶯兒應該是願意的吧，最起碼雨霽姑姑在這宮裏是說的上話的，便是內務府的趙公公也要看雨霽姑姑的臉色，鶯兒即便是背棄了德妃娘娘，也能過的更好才是。

  許是行宮的風水不大對吧，清水閣這一日都是在琢磨著背主的事情。

  王嬤嬤這廂午膳過後，又被帶到了正廳裏，還沒等沈清伊開口，王嬤嬤便道：“還請皇後娘娘責罰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