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信任

  “玲瓏的身子沒有那麽弱的，瑰麗閣的冬日裏冷的很，玲瓏已經習慣了大理的冬天了。”玲瓏聲音低低的，又小小的，透著一股子倔強的意味。

  沈清伊生生咽下去自己關切的話語，雨霽掀了錦簾進殿道：“娘娘，趙太醫過來了，現在讓他進來嗎？”

  沈清伊輕輕頷首，算是應了，玲瓏垂著頭沒有說話，太醫院離著凝素宮可不近，可就因為是皇後娘娘發話，竟來的這樣快，若是瑰麗閣去請，怕是一個月也請不來的。

  玲瓏抬頭，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意道：“太醫來的好快。”

  沈清伊微笑沒有答話，凝素宮的正廳裏，很少這樣安靜，趙太醫將帕子覆在玲瓏的手腕上，輕輕號了片刻，才道：“公主氣血虧虛，內裏有些寒氣，好在年紀小，微臣開兩付方子，好好將養上一個月，便過來了！”

  沈清伊點了點頭，趙太醫便隨著薑嬤嬤去了偏廂開藥方拿藥去了。

  還沒等玲瓏張口，沈清伊便淡淡吩咐道：“雨霽，你一會兒陪著玲瓏公主去瑰麗閣走一遭，這大冬日裏的翻洗毛皮大氅，披風也沒有幹，公主過來的時候，連個手爐也沒有，這宮裏便是最末等的小主，也不能由著她們這起子奴才這麽慢待，你去走一遭，該知道如何處置的。”

  雨霽笑嗬嗬的應了，玲瓏看了看雨霽滿麵和氣，想來應該不會太過份，便沒有答話，隻靜靜的聽著，心裏卻覺得有些不踏實，沈清伊此舉是在給她出氣，可她才來了凝素宮，回過頭，雨霽便代皇後娘娘去處置瑰麗閣的人，誰不知道是玲瓏告的狀呢？日後她們又怎麽會真心待她，怕是都要看凝素宮臉色了。

  玲瓏不過是被人挑撥了幾句，她年紀這般小，麵上的神色，又怎能瞞過重活一世的沈清伊，雖然玲瓏口中依舊稱呼她為皇嫂，可這心裏，早已經將她推的遠遠的了。

  沈清伊也不再強求，這個世上，不可能每個人都能接受旁人的好意，再這麽糾結下去，自己便是那個用胡蘿卜釣魚的兔子了。

  想開了，沈清伊便抿了口茶，親切問道：“你來見本宮，可是有什麽事情？方才聽你所言，這瑰麗閣的宮人定然是欺侮與你了，你且放心，你是皇上的表妹，正經八百的主子，沒得讓那些奴才輕賤了，日後本宮會時不時的關注著瑰麗閣，斷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委屈。”

  玲瓏心中腹誹，若是沈清伊一早關注了瑰麗閣，她也不必再走這一遭了，但麵上卻笑著道：“讓皇嫂費心了。玲瓏這次來，是想通透了，薑嬤嬤先前說的對，皇嫂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著玲瓏好，玲瓏卻沒有想明白，以為是皇嫂容不下我，如今我受了這些苦楚，才算明白皇嫂的苦心，隻是……”

  玲瓏抬起頭，沈清伊平靜的注視著她，似是鼓勵她將話說下去，玲瓏怎麽也不能違背自己的初心，隻苦笑道：“隻是天佑哥哥到底是救玲瓏出水火的人，玲瓏一時不能將天佑哥哥忘懷，所以……玲瓏想求皇嫂，給玲瓏一些時間，讓玲瓏慢慢的忘卻這段感情，然後重新開始，尋一個好人，過下半輩子。”

  沈清伊就那樣瞧著玲瓏，看著玲瓏誠懇的將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微笑著點了點頭……

  玲瓏一步步的向前走著，心裏細細思量方才在凝素宮的話，唐德妃要自己獲得皇後娘娘的信任，方才自己在凝素宮中，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皇後娘娘似是將她想要的都成全了她，可她又有些不大確定，因為從始至終，皇後雖然麵上含笑，但是卻沒有提及她禁足一事，難道說她還要一直這麽在瑰麗閣待下去嗎？

  她不踏出瑰麗閣的宮門，是根本就不會見到天佑哥哥的，那她又如何能再次站到天佑哥哥身邊呢？

  玲瓏攥了攥自己的手心，告訴自己不能急，正如唐德妃所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不過剛剛十五，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跟皇後耗著，皇後已經年過三十了，她再怎麽傾國傾城，也抵不過歲月悠悠，她總有老的那一日，到時候紅顏衰敗，天佑哥哥自然就會將目光移向她這種如花似玉的人身上。

  既然皇後沒有提及自己禁足一事，可她也沒有提不讓她出宮門，玲瓏覺得自己可以裝聾作啞，隻當自己沒有聽懂，日後借著請安的機會出宮門就是了，唐德妃說的對，一日兩日的，沈清伊一定會防備著自己，不信任自己，隻要時日長了，她就一定會有機會。

  雨霽跟在玲瓏公主身邊，看著玲瓏一路有些魂不守舍，在思量著什麽，口中什麽都沒有提，心裏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讓玲瓏公主知道，自家娘娘不是那麽好欺侮的，也不是憑著她那點小心思，就可以算計到的。

  到了瑰麗閣，雨霽笑眯眯的攙扶著玲瓏坐到了瑰麗閣正廳的上首，然後命人將瑰麗閣伺候的上下人等，共計十六個宮人，全部都叫到了正廳來。

  這些個宮人這段日子伺候玲瓏，都很不盡心，隻以為玲瓏再也不能翻身了，更是認為，給玲瓏公主一些苦頭吃，是皇後娘娘樂見的，所以倒也沒有多大的懼意，直到雨霽輕輕的張口道：“一等宮女兩個，互相對抽巴掌，二等宮女四個，三等宮女四個，粗使宮女六個，兩兩相對，互抽巴掌，每一巴掌下去，都要見紅，若是讓我發現，有那個人的臉麵不夠紅腫，我便會責罰負責抽打的這一個人，明白了嗎？”

  眾人紛紛變了臉色，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雨霽神色一凜，厲聲道：“沒聽到嗎？”

  直到此起彼伏的巴掌聲響起，玲瓏才緩過神來，她隻見到過被人打巴掌的，可從沒有見過這樣互抽巴掌的，一個人打的一個人重了，另一個回過去的人，便會用更大的力氣，粗使宮女力氣最大，竟是能將對麵的人打的跪不穩，時不時的就要被打倒在地，然後迅速爬起來，回過去……

  玲瓏抬眼，看向雨霽，隻見雨霽低眉順眼的瞧著自己，玲瓏有些心虛的別過臉去，難怪唐德妃會被皇後毀了容貌，即便她不跟皇後娘娘對上，一個薑嬤嬤，就險些讓她餓死在瑰麗閣，如今雨霽這一來，她瑰麗閣的人，明日都要麵目全非了，這樣的懲罰，雨霽是怎麽想出來的……

  凝素宮的每一個人都是不好惹的……

  玲瓏不敢求情，隻聽著這巴掌聲，如同每一聲都打在自己的心上，這樣持續了半個時辰，直到玲瓏覺得這巴掌聲已經成為了自己身邊的背景音，雨霽才叫停。

  “日後若是再讓皇後娘娘發現，你們欺上瞞下，欺負主子，便不僅僅是打巴掌的事情了，淩遲了你們，都算是輕的，敢慢待公主，也得看看你們是什麽貨色！”雨霽冷冰冰的留下一句話，轉過頭對玲瓏笑語盈盈道：“奴婢將皇後娘娘的差事辦完了，您瞧瞧還有什麽事情要奴婢辦的沒有？”

  玲瓏連連擺手，她哪裏還敢讓雨霽辦什麽事情呢，隻小聲道：“已經足夠了，其實她們也沒怎麽欺負我。”

  玲瓏這話算是給這些人求情了，可是這些人哪裏還會承她的情，已經被打成了這個模樣，再求情，有什麽用呢？

  “公主這話可就錯了，怎麽能叫沒怎麽欺負您呢，她們是奴才，就該知道自己的本份，她們就是為了伺候主子而活的，隻要沒有將主子伺候的順心如意，便是她們的差錯，更別說是一點半點的懈怠了！”雨霽一字一句道。

  玲瓏卻將雨霽穿插在裏麵的一句“要知道自己的本份”聽了個真切，輕輕點頭應是。

  雨霽笑著道：“奴婢還要去內務府訓斥那些內侍，竟敢克扣您的份例，這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些，她們也不想一想，您是什麽身份，便是皇上不顧念著您，還有皇後娘娘護著您，他們敢這麽做，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膽敢忤逆皇後娘娘的意思，他們的日子也就不必過了！”

  玲瓏張著嘴，半晌才道：“還是皇嫂有魄力，都是玲瓏太懦弱了，勞煩雨霽姑姑了。”

  “公主是主子，說什麽勞煩不勞煩的，這是奴婢的本份，若不是因為奴婢謹守著本分，也不會在這宮裏待這麽久的日子！”雨霽衝著玲瓏笑嗬嗬的道。

  玲瓏接連聽了三句警告，即便是她再傻，也聽的分明了，微笑著點了點頭。

  等到雨霽出了瑰麗閣的門，玲瓏才覺得鬆了一口氣，看著正廳跪著的十六個人，各個都低垂著頭，不知道再想些什麽，可玲瓏知道，自己再說什麽也沒有用了，隻能慢慢的收服她們了，便含著一絲歉意，讓她們各做各的事情，散了。

  瑰麗閣那邊不過兩日的功夫，便回了正軌，一切猶如往昔，隻是玲瓏卻是變成了另外的模樣。

  李天佑到凝素宮用晚膳，似不經意般開口道：“朕聽說，玲瓏來尋你了？她跟你說了什麽？”

  沈清伊正給李天佑布菜，眼眸都沒抬，輕聲道：“沒什麽！臣妾這些日子因著軒哥兒和涵哥兒的事情，便沒有顧得上瑰麗閣，玲瓏這一個月受了不少委屈，她原就是月涼過來的，受不得大理的苦寒，內務府再克扣一些份例，那些個服侍的宮人又是見人下菜碟，玲瓏這個月實在是受了不少的苦楚，實在忍不得了，這才跟臣妾來訴苦。”

  李天佑聽後，仔細觀察了沈清伊的神色道：“若是她還求著你，讓她入宮為妃，你也不必再費心思跟她說明白，你直接跟朕說，朕不會輕饒了她，直接將她嫁回月涼去。”

  沈清伊沒想到李天佑會有這樣的想法，抬眸輕笑道：“皇上放心便是了，玲瓏原就是年紀小，一時情竇初開，有些英雄情結，經曆了這一個月後，自是明白了，不會再粘著皇上不放了，隻不過玲瓏也說了，定宜長公主才去不滿一年，她想給長公主守孝三年後，再說親事。”

  李天佑一聽玲瓏不再非他不可，自然也就不在意是幾年光景了，一邊用著膳食一邊道：“如此甚好。那便三年後再說，三年後她十八，也不算太大。”

  李天佑本就是聽聞玲瓏來尋沈清伊，才特地抽了空過來與沈清伊一同用膳，生怕玲瓏又起了什麽不好的心思，讓沈清伊為難，如今知道沒什麽事情，便回了乾坤宮，將一些事情處理完。

  月涼那邊有賈昭明一個人，便將月涼打理的很好，四個人互相製衡，時不時的鬥上一鬥，因為有興邁這個假想敵在，賈昭明很輕鬆的便能挑起，另外兩個人的怒火，興邁武功第一，但是心計卻是跟他們比不得，不斷的與他們鬥智鬥勇，焦頭爛額，根本不能做到江老爺所說的，將月涼納為囊中之物。

  而所謂的江少爺，沈慕昊，卻在五城兵馬司混得風生水起，李天佑時不時的賞賜一些，讓江老爺愈發的沉得住氣，隻等著沈慕昊慢慢的得了李天佑的重用，一步步升到唐子涵的位置，到時候將唐子涵取而代之，掌管宮中禁衛軍和李天佑的暗衛，他便可以輕鬆的得到李天佑的天下了。

  李天佑走後，薑嬤嬤端了消食的山楂茶，遞給沈清伊，有些疑惑道：“娘娘怎得不跟皇上說明實情呢？若是由皇上出麵解決，這件事也可一勞永逸了，沒得一直跟玲瓏公主這樣周旋著。”

  沈清伊輕輕的抿了抿口中的茶，酸酸的，卻讓自己心裏暖暖的，笑著張口道：“皇上為了前朝的事情，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本宮身為後宮之主，本就是為了給皇上分憂的，若是再讓皇上為後宮之事勞神，那便是本宮沒做好份內之事了，再者說，玲瓏，不足為懼。”

  薑嬤嬤歎了口氣道：“老奴自是知道玲瓏公主還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隻是要讓娘娘日日這麽防著她，難免耗費心神，太子殿下如今兩周了，您也該是時候想想，再為太子殿下添個兄弟，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太子殿下也有個幫襯不是。”

  沈清伊沒有想到薑嬤嬤竟然想得那麽遠，隻是自己還會再有孩子嗎？能將軒哥兒平平安安養大，看著他成長為一代帝王，便已經足夠了，她還能再奢望嗎？

  玲瓏自那日起，日日都在午後給沈清伊請安，沈清伊隻裝作不知道，不提玲瓏禁足一事，這樣後宮中的嬪妃誰也不敢去瑰麗閣串門，而玲瓏也隻能來凝素宮請安，當然除了她暗地裏與昭陽宮的唐德妃聯係之外。

  玲瓏這樣日日來凝素宮，一待就是半個時辰，不多不少，這個時辰裏，李天佑是不會出現在後宮的，時日久了，就連雨霽都覺得玲瓏公主應該是當真放棄了皇上的。

  就這樣不聲不響的過了三個月，一轉眼，便到了草長鶯飛的時候，天氣晴好，軒哥兒和涵哥兒便坐不住了，一直央著沈清伊要去禦花園玩耍，這個凝素宮後堂的小花園子，已經不夠他們兩個活動的了。

  沈清伊拗不過他們兩個，便帶著眾人浩浩蕩蕩的去禦花園玩耍，接連幾日，樂此不疲，而玲瓏每每都跟著，還跟兩個孩子鬧做一團，沈清伊看著玲瓏與他們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看著玲瓏笑得明媚的麵龐，有一瞬間的失神，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就在沈清伊要卸下心防的時候，玲瓏給了她沉重的一擊……

  那一日李天佑心情甚好，因為沈慕昊在五城兵馬司已經獲得了眾人的認可，從開始去做副使，被眾人排斥，到如今人人挑起大拇指稱讚，沈慕昊付出了多少，李天佑比誰都清楚，兵部空了一個位子出來，眾人皆推舉沈慕昊，也就是江日天做這個位子，李天佑這一日的心情都是上揚的，他想要與人分享，奈何沈慕昊還是不讓自己跟清伊說明實情，李天佑無奈，卻止不住要過來與沈清伊慶祝的心思。

  隻是李天佑趕到禦花園的時候，沒有料到玲瓏也會在這裏，見到玲瓏與軒哥兒和涵哥兒玩得愉快，李天佑上前與他們鬧了一會兒，卻將玲瓏當做一個普通宮女一般，視若無睹。

  玲瓏的心，就在那一刻，像是猛的被人刺了一刀，那些被她藏匿好的悲傷，如潮湧一般向她撲過來，她躲避都躲避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