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母儀天下

  “趙監正在哪裏？”沈清伊聲音漸冷，仿佛清越的泉水猛然遇到數九寒天，一下子便冰封了：“本宮不過交待給他這樣一件小事，這八字的批文還沒有到本宮跟前，宮外卻傳得有聲有色了，看來趙監正是當真覺得自己的命數太長了！”

  薑嬤嬤想到昨日趙監正的保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沉聲道：“老奴這就去命人傳召了他！”

  薑嬤嬤話音剛落，雨霽便入殿傳話道：“娘娘，趙監正求見，手中還拿了兩本老冊子！”雨霽也知道了外麵的傳言，但是因著前事的經驗，雨霽不再先入為主，而是以一個平靜的心態看待這件事情，覺得趙監正手中拿著的兩本泛黃的冊子，應該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於是和氣的跟趙監正笑了笑，便進來回稟！

  沈清伊神色不變道：“讓他進來，本宮倒要瞧瞧，他有什麽說辭！”

  趙監正低眉垂首入殿，見到沈清伊後，恭敬行禮，聲音依舊沉穩，沒有半絲膽怯之意，沈清伊神色稍霽，看這模樣，趙監正應該是有法子說服自己，免了他的責罰，這也說明，這件事情，並不是毫無轉機。

  趙監正行禮如儀，還沒等著沈清伊張口問詢，趙監正已經自己張了口道：“皇後娘娘，微臣昨日得了玲瓏公主的八字，擔憂旁人會生事端，不過是匆匆掃了一眼，便將八字塞到了衣袖裏，旁人根本就沒有機會窺見，可今日微臣進宮的路上，便聽旁人議論此事，當時便發現不妥當，本要一早過來向皇後娘娘稟報的，可又覺得事情沒有個定論，到了凝素宮也無法跟娘娘交待，因而才耽誤了一些時間！”

  “哦？”沈清伊放下手中的天青釉浮雕茶盞，抻拽著裙擺上的環形玉佩道：“那趙監正的意思是，現在有了可以跟本宮交待的理由了？”

  趙監正頭也不敢抬，不過是批一個八字，卻在他這裏出了這麽大的紕漏，若是不能將此事好好的完結，怕是他這個監正的位子，也不必再坐了！

  “微臣不敢！”趙監正低頭垂眉道：“微臣昨兒日在家中為玲瓏公主的八字測算，發現公主的生辰時日雖不如街頭巷尾傳言的那般，但也相差無幾，可微臣覺得有些奇怪，微臣是昨兒個午後才拿到的八字，從拿到手至今，從未離身，擔憂事情會起波折，回府都是直接入的書房，連內宅都沒有進，這八字不可能流露的出去，那街頭巷尾又怎麽會一日之間，便傳揚的這麽轟轟烈烈，有鼻子有眼兒的！”

  沈清伊抬眸瞧了趙監正一眼，趙監正隻覺得渾身如被月光照身一般，有著清冷的寒意，他是想要解釋，自己並沒有將玲瓏公主的八字外露，但顯然沈清伊現在並不想要聽這些！

  趙監正連忙繼續道：“微臣是覺得有些奇怪，那些傳播謠言之人，是如何知曉玲瓏公主的生辰八字的？又是如何知道公主的八字乃是貴不可言的？”

  沈清伊眉頭微凜，不動聲色的拿起手邊的茶盞，輕啜香茗，沈清伊以為玲瓏的八字，乃是助龍飛天的說法，不過是鎮國公府的說辭，沒料到居然當真如此，向來世人對八字的說法深信不疑，否則她前世也不會被一個風監正弄得要自己赴死的下場，她原想著，隻要尋了欽天監的人作證，說明玲瓏的八字根本就沒有那麽尊貴，這謠言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可沒料到，居然是真的……

  沈清伊的心思百轉千回，若這八字當真尊貴，那她便不能讓欽天監出麵了，若是欽天監出麵，那就不再是幫襯著她，而是要將這件事情坐實了，到時候，玲瓏不入宮，也要入宮了……

  沈清伊見趙監正不時糾結在八字外泄一事上，不由得張口道：“本宮相信你沒有將玲瓏公主的八字泄露出去，便是你泄露出去的，也不可能一夜之間，便在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你且繼續說下去吧！”

  趙監正等得就是沈清伊這句話，他今兒個一早特意尋了沈清伊的八字，本想看一下沈清伊到底是什麽性情，從五行八卦上，大概猜度一下，好歹免了死罪，沒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耳聽得沈清伊不再追究這件事，立刻喜笑顏開道：“皇後娘娘不必擔憂，微臣今兒個翻遍欽天監，總算是尋到了一絲半縷，這玲瓏公主給微臣的八字，怕是不真！”

  “八字不真？”沈清伊有些奇怪，瞧著趙監正，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可以說玲瓏給欽天監的八字是假的，還是說玲瓏給的八字，當真是假的，可這欽天監會測算八字不假，難道說他們還能瞧出這八字的真假？

  趙監正知道沈清伊的疑慮，連忙道：“本來微臣也不敢斷定，後來微臣翻看前朝的典籍，發現了一樁奇事。”

  薑嬤嬤瞧明白，這件事情怕是要好好說道說道，便又給沈清伊續了茶水，又搬了個小杌子，趙監正會意，在小杌子上坐了，又將手中兩本泛黃的冊子交給沈清伊，細細答話道：“玲瓏公主給微臣的八字，出了生辰年份以外，旁的月份和出身時辰，都跟定宜長公主一般無二！”

  沈清伊這才明白趙監正為什麽有此懷疑，母子兩個人，若說是月日相同也就罷了，若想要出生的時辰都一樣，那怎麽可能呢！所以玲瓏給欽天監的八字，十有八九是她拚湊的。

  “這麽說，定宜長公主的八字，是最好不過的？”沈清伊這般想著，若不是定宜長公主的生辰八字最是特別，玲瓏也不可能用定宜長公主的生辰八字做幌子。

  趙監正點了點頭道：“這件事在前朝的時候曾經轟動一時，定宜長公主的生辰八字，當真是貴不可言，當時的欽天監便斷定，定宜長公主是母儀天下，兒女雙全的命數。”

  沈清伊想了想定宜長公主的一生，月涼可汗疼愛，育有太子和玲瓏，若不是月涼的二皇子，狼子野心，射殺太子，威脅可汗，定宜長公主也不至於落得那番境地！

  “成為月涼王後，盛寵多年不衰，確實是母儀天下，兒女雙全，隻不過……”沈清伊歎了口氣，沒有說下去，死得那麽落魄，實在算不上是什麽好命。

  趙監正明白沈清伊沒有說出口的話，低聲道：“定宜長公主，死後葬入大理皇陵，魂歸故裏，也算是死得尊榮了！”

  沈清伊輕輕一笑，不置可否，人都死了，哪裏知道屍身在何處呢，死後的哀榮，不提也罷！

  “趙監正的意思是，玲瓏公主一早便知道自己母後的八字極佳，所以盜用了，隻是年份上不能作假，所以隻有年份不同？”沈清伊神色舒緩了些，若是玲瓏的八字有假，這件事情還是有可以回環的餘地的。

  趙監正點了點頭道：“若不是因為八字年份的問題，玲瓏公主的八字，怕不僅僅是助龍飛天了。”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玲瓏公主再聰慧些，好好的在八字上做文章，怕是當真可以捏造出一個母儀天下的命格來。

  沈清伊冷笑道：“你且先下去吧！若是有人問起此事，你直言便是，若是有人跟你要看玲瓏公主的八字，你也可以給人觀看，最好讓欽天監的人都練練手，看看玲瓏公主的八字，是不是當真那麽尊貴！”

  趙監正一愣，原以為沈清伊會借助他，將此事壓下去，畢竟有了玲瓏公主的這一八字，玲瓏公主留在宮中，嫁給皇上，就是板上釘釘的了，他沒有料到沈清伊居然會順水推舟！

  趙監正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沈清伊這話是不是說的反話，一時之間愣在那裏，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薑嬤嬤看著沈清伊微微上揚的唇角，心裏有幾分了然的送客。

  到了凝素宮的殿門外，趙監正不得不跟薑嬤嬤討教，一派請求指教的模樣：“微臣有些不大明白皇後娘娘的意思，嬤嬤在娘娘身邊多年，還請提點在下兩句。”趙監正說完，作了一揖。

  薑嬤嬤乃是後宮服侍的宮人，哪裏敢受趙監正的禮，登時便錯開了身子，低聲道：“趙監正實在是客氣了，老奴愧不敢當，皇後娘娘自來都是個直爽的性子，說一便是一，絕不會有半句虛言，娘娘怎麽說，趙監正便怎麽做，絕不會有錯的！”

  有了薑嬤嬤這句話，趙監正才算是將心放回了肚子裏，恭敬道：“謝薑嬤嬤指點，在下心裏有數了！”

  趙監正這廂回去，又將玲瓏公主的八字批文誇大了一番，眾人都猜測著，若不是因為沈清伊在大理後宮中位子做得極穩，怕是連母儀天下的命格都要說出來！

  外麵傳得瘋言瘋語，沈清伊卻是帶了笑意，薑嬤嬤進殿正要跟沈清伊商議，這件事到底如何作為，沒想到小安子就進了凝素宮，“皇後娘娘，皇上特意打發奴才來凝素宮走一遭，說是已經知曉玲瓏公主八字一事，讓娘娘不要放在心上。近些日子，前朝的事情有些忙，還要皇後娘娘忍耐一下，並且讓奴才送了定心丸過來，玲瓏公主是一定不會留在宮裏的，讓娘娘放心！”

  沈清伊原本就有了應對之策，可聽小安子這麽說，還是覺得心裏甜蜜的很，李天佑如今是愈發的將她捧在手心裏了，於是沈清伊隨手將裙擺上水頭極足的環形玉佩摘下來，扔到小安子手中，道：“知道你就好這種東西，好好收著吧，大理皇宮裏能比得上這塊玉的，怕是數得著，玲瓏公主一事，畢竟是後宮秘事，你跟皇上說，本宮有法子應對，讓皇上安心處理政事便是。”

  小安子笑眯眯的接了賞道：“有娘娘這句話，皇上便是再忙，也能從心底裏笑出來了，奴才這差事也好當了。最近前朝武舉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的，等過了這幾日，武舉狀元，榜眼，探花選了出來，娘娘若是還沒有處置好，再將這事拋給皇上也成，您可千萬別勞累了身子，到時候咱們皇上又心疼的不成。”

  “就你嘴甜！”沈清伊啐了小安子一口，笑得明媚，有李天佑這樣在她背後寵著，便是前路布滿荊棘，她也甘之如飴！

  小安子走後，薑嬤嬤和雨霽都進殿服侍，軒哥兒和涵哥兒如今都會走了，跑來跑去的不安生，正巧兒今日日頭足，雨荷帶了大部分宮人在院子裏守著，軒哥兒和涵哥兒的笑聲便在院子裏響了起來，在暖閣的沈清伊聽著，心裏不由得舒泰起來，連帶著說起玲瓏一事，都含了笑意。

  “玲瓏公主一定不會想出這樣的法子，這事兒十有八九是唐修容的主意。”雨霽端了一小碟子蠶豆，放到沈清伊跟前的小幾子上，低聲道。

  沈清伊點了點頭道：“不是十有八九，是百分百的確定。玲瓏在京城中，可沒有這麽大的勢力，讓京城中一夜便傳得沸沸揚揚，哼！鎮國公府這是在向皇上宣戰呢！”

  薑嬤嬤在一旁添了一勺薄荷橘香的香料，輕聲道：“許是因著皇上武舉一事，別了鎮國公府的意見，鎮國公心生不滿，特意跟皇上擺了這麽一道，也是想要皇上忌憚的意思。”

  “哼！鎮國公府實在是閑在的慌了，唐傲雪的四皇子如今還在敬慧夫人的紫璃宮，他們是認準了本宮不會對四皇子下手，才會這麽明目張膽！”沈清伊恨恨道。沈清伊即便是鬥，也是有底線的，她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鎮國公府便是算準了這一點。

  薑嬤嬤皺了皺眉頭，沈清伊這樣為人行事，固然是好的，可在這深宮裏，萬事留一線，隻會將自己陷入被動，照著薑嬤嬤的意思，那四皇子，本就不是皇上的子嗣，沈清伊和敬慧夫人怎麽都不為過，可偏偏，沈清伊和敬慧夫人，誰也不肯對一個孩子下手，反倒給了唐傲雪和鎮國公府機會，愈發的沒了顧忌。

  薑嬤嬤忍不住上前勸道：“娘娘，您與敬慧夫人先前費了半天心思，才逼迫的唐修容放棄四皇子撫養權，將四皇子安置到紫璃宮裏，讓唐修容和鎮國公府都安靜了不少時日，如今唐修容和鎮國公府摸透了娘娘和敬慧夫人的秉性，行事愈發張狂，您與敬慧夫人先前的謀算豈不是白白作廢了嗎？您若是不給唐修容和鎮國公府一個警示，怕是他們愈發的無所忌憚了！”

  雨霽也覺得有理，四皇子在紫璃宮過的，比在昭陽宮還要好，唐修容樂得有人幫她養孩子，反正孩子的“生母”是她，隻要四皇子在一日，她的身份便誰也不能動搖。

  沈清伊默了默，她到底是不想對一個繈褓中的孩子動手的，沉默良久才道：“四皇子如今七八個月，正是容易生病的時候，一會兒敬慧夫人來的時候，薑嬤嬤你問上幾句，看看四皇子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的。”

  薑嬤嬤笑著應是，沈清伊的意思是，可以不對四皇子下手，但這個時候的孩子最容易有個頭疼腦熱的，這話在凝素宮問起，沒多大功夫，便能傳的宮裏四處飛揚，即便僅僅是早起打了個噴嚏，也能傳成病入膏肓，這樣的事情，交給薑嬤嬤，容易的很。薑嬤嬤知道，這已經是沈清伊極大的讓步，讓沈清伊或是敬慧夫人對四皇子下手，是絕不可能的，一切隻能看薑嬤嬤散布的流言了。

  最起碼，四皇子生病一事，可以震懾唐修容與鎮國公府一番，若是他們做得過份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沈清伊並不是非得護著四皇子不可！

  四皇子這件事落在了實處，玲瓏公主八字一事，便提到了眼麽前，薑嬤嬤低聲問著沈清伊的想法。

  沈清伊有些餘怒，冷聲道：“玲瓏實在是太過驕縱了，如今可不是她在月涼的時候了，她想要什麽東西，便要不顧一切，不惜一切手段的得到，根本就不管旁人的想法，隻顧念著自己，這個模樣，將來即便是給她嫁出宮去，也一定會鬧個天翻地覆，若是這個時候再不給她一些教訓，她怕是愈發沒個規矩了，本宮這次必須讓她知道什麽是天高地厚！”

  薑嬤嬤鬆了一口氣，她生怕沈清伊還像四皇子一事一般，留了餘地，聽沈清伊這般說，這才放了心，道：“娘娘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的了，玲瓏公主確實是有些過份了！”

  “先讓欽天監那邊將玲瓏八字一事傳揚開來，讓玲瓏在雲端待上幾日，日後落到實地上，她才能知道什麽叫做腳踏實地，不是所有的東西她想要就能得到，不是什麽東西，她都可以肖想的！”

  沈清伊話音一落，雨霽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皇後娘娘將皇上比作什麽了，這是……什麽東西不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