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傷神

  薑嬤嬤連忙攔了道：“娘娘，您明個兒還要早起，明個兒月底，內務府各處都要將賬本遞過來，好些事兒呢，玲瓏公主那邊等著就等著吧，最多再等一個時辰，公主年紀小，您不讓她受挫一回，她是不會死心的，您就狠心一回，這也是為著玲瓏公主好，要是她一直對皇上不死心，豈不是害了她嗎？”

  沈清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心中鬱結不已，到底還是聽了薑嬤嬤的話，年少輕狂，若是不讓她撞一次南牆，如何會回頭呢。

  薑嬤嬤服侍著沈清伊睡下，由雨霽在外殿值夜，掀了錦簾出來，正見張陽在廊子底下搓手，眼見薑嬤嬤從內殿出來，立馬一溜小跑迎上去，薑嬤嬤怕雨霽和沈清伊聽到，跟張陽擺了擺手，張陽會意，跟著薑嬤嬤穿過廊子，才低聲道：“奴才已經去尋過小安子了，他說皇上今個兒本來就有些忙，月涼王國那邊還有些事情需要善後，本來是要遣了小安子過來說一聲的，晚些時候再過來，讓娘娘不用等著，早早安置了，正巧奴才過去了，將事情跟小安子一說，他便明白了。”

  薑嬤嬤鬆了口氣，玲瓏公主的出現實在是將後宮裏攪得亂七八糟，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看戲不怕抬高，日日盯著玲瓏公主的瑰麗閣動靜，將一切當成是場笑話看著，自家娘娘這邊又是對沒了父母，沒了故鄉的玲瓏公主百般憐惜，這樣下去不是事，不如快刀斬亂麻！

  “小安子辦事向來牢靠，他定然有法子讓皇上今兒個不入後宮，你也趕緊下去歇下吧，明日怕是事情多著呢。”薑嬤嬤念叨著道。

  張陽也在凝素宮當差十餘年了，自然明白薑嬤嬤的意思，笑嗬嗬的點頭應了。

  再說李天佑這邊，小安子給唐子涵和李天佑上了兩盞濃茶，唐子涵正與李天佑一同看著輦圖，隨手拿起來，輕呷了一口，險些沒吐出來，使勁兒咽了一大口，問道：“我說安公公，這大晚上的，你這是要幹嘛！”

  小安子一副委屈樣兒道：“奴才這不是瞧著皇上和您要秉燭奮戰嗎？特意讓人沏了濃茶上來，禦膳房過一會兒會送過來些夜宵，滋補的枸杞老鴨湯，不上火！”

  李天佑有些皺眉，他如今幾乎是夜夜在凝素宮睡下的，如今已經接近三更，若是再談下去，去凝素宮怕是太晚了，會打擾清伊休息。

  眼見李天佑皺眉，小安子直接對唐子涵道：“唐少將軍，你如今府裏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等著，咱皇上心裏可放不下咱們皇後娘娘，這一日兩日的，每每過了三更，才肯讓皇上去後宮，便是早早讓皇後娘娘歇下，也是要擾了娘娘的安枕，還不如幹脆今兒個晚上弄完，免得明個兒還要繼續！”

  小安子雖然是個內監，但腦子好使，心裏揣著一杆秤，知道什麽事情該說，該做，自然也知道什麽事情半句嘴也不插言，是而李天佑根本不避諱著他，說句比較的話，小安子知道的事情，怕是比沈清伊還要多。

  月涼王國善後一事，李天佑不敢讓鎮國公，揚國公等人插手，每每處理完政事，再與唐子涵共同點燈熬夜商議，如今已經商議了小半個月了，這兩天正在收尾，小安子也是琢磨著就這兩日功夫了，幹脆在這件事上下手，薑嬤嬤有心點撥點撥玲瓏公主，他作為李天佑身邊最得力的掌事公公，自然也要為主子分憂，能不讓主子費心的事情，自然由他們來處理妥當！

  李天佑覺得有理，思及自己每次去了凝素宮，吵得沈清伊都要起夜一次，倒不如今夜一次性處理妥當，明個兒早早的入後宮去，便揚聲道：“讓禦膳房再送兩籠水晶蒸餃來。”

  唐子涵有些氣結，深呼吸一次，才穩定住自己的心神，果然是能者多勞啊，唐子涵何其聰慧，看著小安子精明的眼神，借著去淨房的功夫，狠狠的威脅了小安子一通，知道他這是為了沈清伊，這才放過了他。

  想到素齋和那處三進的宅子，唐子涵笑了笑，沈清伊幫了他那麽大的忙，這麽個小忙，不過是舉手之勞，他便順水推舟了吧，但他也不會那麽輕易放過給他挖坑的小安子，又點了一盞濃稠的銀耳蓮子羹，才算作罷！

  玲瓏公主不知道自己被薑嬤嬤和安公公聯手晾在了重華門，不論小宮女怎麽勸，就是不肯回瑰麗閣，小宮女無法，回宮取了手爐和鬥篷來，硬生生的陪著玲瓏公主熬了一夜。

  重華門隻有兩盞大紅燈籠，好在還有侍衛守門，玲瓏與小宮女在那兒守著，倒也不害怕，隻是玲瓏午膳用的少，之後滴水未進，又這樣站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嘴唇凍得發紫的玲瓏公主，終於熬不住倒了下去，再怎麽樣，她也是個金枝玉葉，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公主，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臨倒下之前，她還在跟小宮女說著，一定要等到天佑哥哥……

  沈清伊一起身，就忙著問玲瓏公主的事情，薑嬤嬤裝作不知道的去打聽，直到沈清伊用完了早膳，才過來回稟道：“玲瓏公主感染了風寒，如今已經回瑰麗閣歇下了！”

  “感染風寒？”沈清伊正整理著衣衫，準備接受闔宮請安，“是不是昨兒個等得太晚了？”

  薑嬤嬤嘴角有些微微下壓著，強忍著心中的不悅，據實以告，她必須讓沈清伊意識到，這件事情已經嚴重到了什麽地步，根本不能再容沈清伊心軟。

  “玲瓏公主一夜未眠，身邊的宮人勸不住，應是在重華門等了一夜，直至寅時末昏倒，才被人帶回了瑰麗閣。”薑嬤嬤高聲回道，希望沈清伊能夠引起足夠的重視。

  自家娘娘不過就是警醒了玲瓏公主一句，讓她不要往乾坤宮闖，乾坤宮是什麽地界，豈是人人都可以去的，莫說玲瓏公主，便是端靜皇貴妃跟前的和淨公主，皇上的皇長女，也沒有去過。

  “她……”沈清伊的手落在紫檀木雕牡丹花的妝台上，無力的垂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與妝台邊緣的鎏金包邊相撞，發出清悅的聲響。

  沈清伊歎了口氣道：“一會兒請完安，讓端靜皇貴妃和敬慧夫人留下跟進內務府的賬本，你陪著本宮去一趟瑰麗閣吧！”

  薑嬤嬤拿不準沈清伊的意思，隻能在請安禮過後，給敬慧夫人使眼色，跟敬慧夫人念叨了一通，是而留下端靜皇貴妃一人應對內務府的賬本，沈清伊由敬慧夫人陪著去了瑰麗閣。薑嬤嬤總算是鬆了口氣，隻盼望敬慧夫人能在關鍵時刻將沈清伊拉回來，可千萬別瞧著玲瓏公主可憐，應了玲瓏公主所求。

  隻瞧著如今，不過是想要見皇上一麵，就能夠在重華門守上一夜，若是當真讓她成為妃嬪，這宮裏怕是都要讓玲瓏公主翻個個兒。敬慧夫人自然明白薑嬤嬤的道理，當下便應承了。

  沈清伊一路心事重重，薑嬤嬤還真沒有猜對她的心思，若是這個時候，她還綿軟的想要順了玲瓏的心意，那她便不是沈清伊了！她隻是沒想到玲瓏居然倔成了這個樣子，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能為了她一句話，就硬生生的在宮門口等上一夜，這份毅力……沈清伊怕是很難再說通她了！

  沈清伊見到麵色蒼白如紙的玲瓏，心內重重的歎了口氣，她先前還弄不明白，為何自己要走這一遭，在見到玲瓏的這一刻才明白，她是為了讓玲瓏死心，才來的，玲瓏這樣覬覦著自己的佑郎，便是先前有多少的憐惜，也沒了蹤跡，她來，隻是為了看到玲瓏這個模樣，然後逼著自己狠下心腸！

  玲瓏躺在架子床上，睡得很沉，一夜未眠，用了太醫一盞藥下去，便睡的昏天暗地的，沈清伊過來，她根本就不知曉，沈清伊端看著玲瓏的模樣，小宮女上前晃了晃，卻怎麽也沒見醒，小宮女有些慌了神，旁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玲瓏公主是去等皇上的，可皇上有皇後娘娘啊！玲瓏公主這樣，算是怎麽回事呢！

  沈清伊沒有阻止小宮女喚醒玲瓏，就端坐在一旁瞧著，有些事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可玲瓏一直都沒有醒來，沈清伊有些擔憂的探身近前觀看，這才發現玲瓏的眼睫毛一顫顫的，很明顯已經醒了，隻是不肯睜眼。

  沈清伊心裏含了怨氣，這個玲瓏，此時還在裝睡！明明說話就到了十五歲的年紀了，自己十五歲的時候已經嫁給李天佑了，自己也是沒有娘親的，有那個爹，還不如沒有，可那個時候的自己，已經知道要為慕昊打算，玲瓏現在是怎麽回事，難道說一味的以一個小孩子的模樣，在李天佑和自己麵前撒嬌耍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行了，別喊了，公主睡成這個模樣，還不是因為昨兒個一夜沒睡的緣故！”沈清伊的音量極高，便是在外殿伺候的小宮女都聽了個真切！

  薑嬤嬤本來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沈清伊看著玲瓏公主這個可憐的模樣，應承了什麽，如今見自家娘娘這含了怒氣的一聲高喝，心裏總算是放了心，腰杆也挺直了！

  敬慧夫人在一旁看得分明，端起茶盞，細細致致的數著茶盞裏的茶葉，看來薑嬤嬤是多心了，自己也算是白走了這一趟，也不能說完全是白走，最起碼今兒個她不用去對那個讓她頭疼的賬目了，還是在紫璃宮逗弄四皇子比較省心，隻可惜這個四皇子並不是皇上的血脈，也不知道這孩子將來何去何從！

  沈清伊這邊存了懲戒之心，既然玲瓏裝睡，她勸說的話，說不出口，那便以實際行動，讓玲瓏知道知道！

  “去！將公主身邊服侍的所有宮女內監，全部都帶到正廳，本宮要親自瞧一瞧，都是些什麽樣兒的奴才！公主在重華門凍了一夜，他們倒好，在瑰麗閣裏舒舒服服的過了一夜！後宮裏還從來沒有這麽大膽的奴才！”沈清伊的話，就在玲瓏公主的翠綠色帷帳前說的，薑嬤嬤冷眼掃去，玲瓏公主的唇，抿得緊緊的！

  小宮女嚇得當時就落了淚，卻也不敢求情，當時便去尋人，沈清伊帶了人去往正廳，暖閣裏一下子就靜默了下來，玲瓏的兩頰滾了淚，不是她不願意幫身邊服侍的宮人，隻是她害怕皇嫂借著她醒來的時間，跟她說起指婚的事情，她昨天沒有等到天佑哥哥，她一定要見到天佑哥哥之後，勸說天佑哥哥不要將她許配給旁人，然後再見皇嫂……

  沈清伊查問了一遍昨日的情形，知道昨個兒陪在玲瓏公主身邊的那個小宮女喚作可竹，一夜都是她陪在身邊，就連手爐和鬥篷都是可竹回瑰麗閣來取的，那些服侍的宮人，將所有的過錯都推脫到了可竹身上，這些宮人們，都很聰慧，誰都知道玲瓏公主是揣著什麽樣兒的心思的！哪裏敢往玲瓏身邊湊，現在沈清伊來問罪，各個心裏都慶幸著，自己押對了寶！

  “來人！可竹罰三個月的月例銀子，其餘在瑰麗閣暖閣內服侍的宮人，沒人杖責三十大板，退回內務府，讓內務府重新擇了人來服侍！”沈清伊雖然含了氣，但也輪不到這些個宮女太監狗眼看人低，玲瓏再不濟，行為再不端，也是李天佑的表妹，容不得奴才作踐！

  這些個宮人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沈清伊已經帶了人氣衝衝的離開了，可竹愣在原地沉默了許久，終還是歎了口氣，回暖閣服侍了！

  李天佑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第二日早早的跟唐子涵將月涼戰後的事情說定，隻剩下挑選人去月涼駐守，高高興興的去了凝素宮。

  這麽些日子以來，李天佑是第一次這麽早便到後宮來，心裏惦念著與沈清伊一同用晚膳，晚上還可以陪著軒哥兒和涵哥兒玩一會，特意讓小安子不要通報，自己悄無聲息的進了凝素宮的暖閣，卻見外麵正廳裏擺了一桌子的膳食，沈清伊一個人悶悶的斜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盯著手中的花樣子發呆！

  “怎麽了？沒胃口？”李天佑掃了一眼桌上的膳食，都是沈清伊一向愛用的，這是怎麽了！

  沈清伊正愣愣的想著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沒料到李天佑竟然會出現，愣是嚇了一跳，李天佑連忙上前，摟了沈清伊在懷，有些自責道：“朕嚇著你了？都怪朕不好，原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的。”

  沈清伊鬆了口氣，望向李天佑，欲言又止，最終張口道：“也沒什麽。”

  “不過就是前些日子，素齋得了一些月涼的首飾和服飾，臣妾給了玲瓏，可是玲瓏似是很不歡喜。”其實那些東西，是沈清伊特意讓蘇嬤嬤著人去尋的，隻想著玲瓏一人入大理，有些月涼的東西，她心裏會舒服些，隻是沒想到……

  李天佑聽沈清伊說起素齋，又想起了那所三進的宅院，這件事是要瞞著沈清伊的，遂沒有再深想，忙著打岔道：“不過就是個小孩子呢，不喜歡，下次也就別費那個勁了，趕緊起來用些東西吧！朕是特意陪你過來用膳的，你總不能讓朕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用膳吧！那朕還不如在乾坤宮用呢。”

  前朝還有那麽多的事情要處理，沈清伊不想讓李天佑為了這些後宮中的小事傷神，強撐了笑顏，吩咐薑嬤嬤，讓小廚房再上兩個李天佑愛用的菜肴，這才起身，強顏歡笑的與李天佑用了些，可到底心裏存了事兒，便是用膳，也沒有用多少，眉宇之間，總有些愁色！

  李天佑裝作沒有發覺，等到用完了晚膳，又哄了沈清伊多用了一碗湯，這才道，還有一些折子沒有處理完，再去乾坤宮一個時辰，然後再回凝素宮，沈清伊不疑有他，自己一人回了暖閣。

  李天佑扭身進了小廚房，將還在忙碌的薑嬤嬤找了過來。

  “皇後娘娘這是怎麽了？可是唐修容那邊又不安份了？”李天佑覺得後宮中，能讓沈清伊擔憂的事情，大概也就隻有唐傲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