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玲瓏

  沈清伊輕輕一笑，看著糯香通紅的一張臉道：“丁丫兒的事情，雨蓮跟本宮說過了，隻可惜你如今還不能離宮，雨蓮可以護著丁丫兒，是因為鎮國公府內，留著一個跟丁丫兒相像的人，鎮國公夫人不會懷疑，可若是你在宮裏憑空消失，不隻是你，便是丁丫兒也有危險，雨蓮沒有把握能護著你與丁丫兒全身而退，畢竟你涉及到的事情，實在不是件小事！”

  糯香一愣，她從來沒想過還能與丁丫兒相聚，根本沒想到沈清伊會這樣對她說，分明就是為她和丁丫兒打算過的，她明明隻是個卑微的醫女，怎麽也沒有想到會被沈清伊這樣重視，心中愈發感激涕零。

  “奴婢根本就沒有想過能出宮，丁丫兒現在脫了奴籍，有了新的身份，奴婢已經很知足了，日後奴婢就安心留在敬慧夫人身邊，若是皇後娘娘有什麽差遣，奴婢好歹也可以幫一些小忙。”知恩圖報，是她娘從小教過她的。

  沈清伊笑著道：“你且先下去歇一會兒吧，在昭陽宮那麽久，必然是每日提心吊膽的，日後你便不必了，有敬慧夫人護著你，你便是晚上睡得跟死豬似得，你們夫人也有本事護著你！”沈清伊調笑道。

  待糯香千恩萬謝的出去，沈清伊便正色道：“唐傲雪沒發覺什麽吧？”

  “娘娘放心，妃妾用的是暗衛的隔空點穴，唐傲雪當時驚恐不已，一定不會發現的，後來妃妾又恐嚇她，她被嚇得魂不附體，否則也不會將四皇子交由妃妾撫育，她以為妃妾不知道這四皇子的身世，所以跟妃妾做了交易。”

  其實糯香根本就沒有在酒中下毒，明月和明珠之所以會倒下，是因為敬慧夫人給那二人點了穴道，“妃妾已經將明月，明珠二人送到了暗衛手中，有她們看管，皇後娘娘盡可放心。等到哪一日這件事情敗露，有糯香，再加上明月和明珠，唐傲雪是怎麽也跑不掉了！”

  沈清伊長出了一口氣，道：“雨蓮這次當真是幫了本宮一個大忙，若不是她去查糯香，尋到了丁丫兒的下落，硬生生將糯香拐去了百草堂，這事情也不會這麽順利。隻是不知道，這明月明珠會不會指出唐傲雪來，不是說她們的家人還在鎮國公府手裏嗎？”

  敬慧夫人笑了笑道：“妃妾怕到時候浪費暗衛的時間，幹脆點穴的時候就輕了手，那明月明珠二人是聽得到唐傲雪說什麽的，她二人本就是為了錢財才服侍在唐傲雪身邊，冒了那麽大的風險，如今知道唐傲雪要殺她二人滅口，自然是極恨的，自然會全盤托出，至於他們的家人，怕是要費一番功夫，若是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大妥當了，所以妃妾不能保證，她們的家人安全。”

  沈清伊歎了口氣，也沒有強要求敬慧夫人將明月明珠二人的家人保住，萬一打草驚蛇，被鎮國公發現端倪，可就不是一兩條人命的事情了，怕是大理江山都岌岌可危，與江山相比，那一兩條人命，就算不得什麽了。

  “四皇子，你便先帶在身邊吧！四皇子在你手中，唐傲雪還可以收斂一些，本宮可說不好，哪一日忍不住脾氣，要了她的性命，她能安分守己的在昭陽宮待著，等到皇上回宮便成！”沈清伊隻要想到唐傲雪，心裏就不舒坦。

  敬慧夫人點了點頭，道：“唐傲雪應該也是在等著鎮國公回來，她自作聰明的說因為自己身子不適，才將四皇子養在紫璃宮，估摸著是一早便打算好了，等到鎮國公和唐少將軍回來，她有了底氣，再說自己身子好了，將四皇子抱養回來！”

  沈清伊冷笑道：“她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一個身世不明的孩子，卻被她當做了倚仗，實在是可悲的緊。本宮也等著皇上回來，先前暗道的事情，鎮國公已經知曉了，鎮國公自以為有了這樣一張底牌，應該會提前發動叛變才是，且等著吧！”

  沈清伊有些興奮，若是沒有暗道一事，依著鎮國公那個老油條的性子，怕是要拖個十年二十年的，等四皇子長大一些，可有了這條暗道，就似乎多了一個保障，即便不能成功，也有個全身而退的法子，鎮國公怕是會將這十年二十年提前了，畢竟鎮國公已經五十多了，若真是等上個十年二十年的，得到了皇位，也坐不了兩年了，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這樣不合算的買賣，鎮國公是不會做的！

  沈清伊突然間想到與李天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顧依然，兩個人都很年輕，揚國公又這樣幫過太後和李天佑母子，李天佑若是對顧依然動手，實在是說不過去，難道說就這麽任由顧依然這樣下去？

  沈清伊有些頭疼，自己已經跟他說的清楚明白，為什麽他還是不肯放過她，也不肯放過自己呢！沁雅公主的事情，是李天佑和自己的疏漏，她們誰也沒有料到沁雅公主下嫁之時，已非完璧，這件事怕是引起顧依然反叛心思的轉折點，而她們卻一無所覺。

  沈清伊歎了口氣，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都勸了，還能有什麽辦法呢？顧依然已經偏執的進了死胡同，明明已經撞了牆，偏偏他自己還是不肯放棄，已經撞的頭破血流，還是不肯回頭，他是一定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清伊突然想起自己那個沒成型的孩子，若不是顧依然，那孩子如今怕是已經五六歲了吧……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常說的冤孽呢！

  沈清伊不知道的是，當初找向米繼的那些人，因為顧依然的查探，進入了顧依然的眼簾，這次這些人很是慎重，不再急功近利，反正顧依然與李天佑同年，不跟米繼等人一般早已年紀一大把，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而顧依然有大把的時間跟李天佑耗，他們要做的便是小心籌謀，不放過一點一滴。

  經此一事，後宮中安安靜靜的過了五個月，大軍還朝，凱旋而歸，鎮國公，揚國公和唐子涵接受封賞，唐傲雪很是得意的請奏，自己的身子已大好，要將四皇子接回昭陽宮。

  李天佑卻道：“敬慧夫人已經養出了感情，反正同在後宮，若是唐修容惦念孩子，便去紫璃宮探望便是。”

  鎮國公在朝堂上提及此事，李天佑便以，此乃後宮事宜，理應由皇後做主，推脫掉了，更是言道，反正四皇子知曉自己的生母是誰就好，養在哪個宮裏區別不大！

  鎮國公深以為然，隻要四皇子活著，隻要滿朝上下都知曉四皇子的生母是唐傲雪便可以了。隻是原本所言的過繼到先皇後名下一事，就沒那麽順利了，若是養在唐傲雪跟前，唐傲雪惦念親姐姐膝下無嗣，想要過繼給先皇後，情有可原，可如今四皇子養在敬慧夫人跟前，這樣的想法便被生生掐斷了。

  唐傲雪心急，鎮國公思慮再三卻覺得，現在不提及此事，也有好處，若是現如今四皇子被過繼到先皇後唐櫟彤名下，必然會引起沈清伊警覺，一個威脅了太子地位的人，沈清伊絕不會輕易放縱，怕是會對四皇子不利，倒不如先將此事按下不提，等到大事得成的那一日，再將四皇子過繼，到時候名正言順，誰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這件事情辦妥當了，沈清伊那邊卻又著了惱，此次月涼王國之所以進犯，是因為李天佑的姑母定宜長公主的王妃之位受到威脅，老汗王寵幸吳側妃，吳側妃之子將定宜長公主所出的大皇子射殺，取代太子之位，老汗王擔心大理會因此追究月涼責任，在吳側妃與其子的挑唆下，禁閉定宜長公主，偷襲大理，妄圖占領先機！

  李天佑這次帶兵出征，攻打下月涼之後，一直堅強以對的定宜長公主，硬是沒撐過幾日，駕鶴西歸，臨終之際，將自己的幼女托付給了李天佑！這個人便是月涼王國出了名兒的玲瓏公主！

  “天佑哥哥，我們現在去哪裏？”玲瓏麵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李天佑微微一笑，輕聲道：“你日後要住在宮裏，朕帶你去見一見太後和皇後。”

  “太後……皇後……”玲瓏微微一愣神，李天佑的步子邁的極大，她不過一愣神的功夫，便與李天佑拉開了差距，迎著朝陽看去，李天佑身姿挺拔，逆著光，玲瓏仿佛回到了破城那一日……

  宮裏的所有人都是懼怕打敗仗的，玲瓏守著母後，縮在架子床上，母後不斷的咳嗽著，就連一向結實的架子床都有些微微晃動，玲瓏愈發的害怕了，輕輕的拽著定宜長公主的袖子，低聲道：“母後，你什麽時候能好？”

  定宜長公主瞧著麵前的愛女，低低的歎息，那歎息是那樣的長，仿佛定宜長公主，要將鬱結與心的怨氣全部都呼出體外，眼見玲瓏一雙大大的杏眼中，浮上了一層水霧，定宜長公主吃力的抬起手臂，在玲瓏如緞子一般的秀發上輕輕拂過，輕聲道：“玲瓏，你放心，你表兄會來救咱們母女的，可汗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別忘了，你是可汗最疼愛的小公主。”

  “可……可是……二皇兄他說，他說……要將我嫁給他手底下的將軍，那將軍滿臉橫肉，麵上還有一道疤，滿臉的絡腮胡子，玲瓏不能嫁給那樣的人！”玲瓏說著，便低聲哭了起來，那聲音淹沒在錦被裏，細碎的傳出一兩聲兒，曾經月涼王國最尊貴的小公主，如今便是哭，也不敢大聲兒的哭了。

  定宜長公主心疼不已，強撐著自己坐了起來，玲瓏趕忙在定宜長公主身下墊了一個玫瑰紫色的絨麵大迎枕，抿著唇，硬生生的將眼淚咽到肚子裏去。

  定宜長公主輕輕的將玲瓏淩亂的鬢發抿了抿，慈愛道：“你放心，你是月涼王國最漂亮的公主，你是要嫁給這世上最美好的男子的。你表兄很快就會來了，到時候，讓你表兄帶你去大理，那裏春日的風暖暖的，夏日的水涼涼的，秋日的雨綿綿的，冬日的雪白白的，不像月涼，什麽時候都是幹燥和風沙。”

  定宜長公主笑嗬嗬的瞧著玲瓏，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大理的風景，玲瓏漸漸的不那麽害怕了，迷迷糊糊睡著，臉上仍掛著淚珠，夢裏卻夢到了那個母後所說，極美的大理，在青青的草地中，有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負手而立，轉過頭來，溫柔的喚她：“表妹，隨朕回大理吧！”

  那雙瘦削，骨節分明，卻有些秀美的手，像是新鮮的牛奶一般，吸引著她，她不願意再在這裏擔驚受怕了，母後說，表哥會保護她的，那雙手一定也像母後的手那般溫暖吧……

  玲瓏公主被慌亂的聲音吵醒，睜開眼，便發現自己的母後緊緊的摟著她，一隻手緊緊的牽住她的手，那隻手中有一個拇指大小的小瓷瓶，玲瓏知道那是毒藥……

  玲瓏害怕的全身顫抖，不敢吭聲，不敢動彈，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如果闖入大殿的人……母後會毫不猶豫的帶她一同赴死的吧！

  玲瓏從來沒有想到，有一日自己居然離死亡如此近，近到她前些日子，還是在可汗麵前嬌笑舞蹈的小女孩，而此刻便成為了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殿門終於被踹開了，隨著那一聲悶響，玲瓏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嘴裏跳出來了，母後的手握的極緊，那個小瓷瓶鉻得她的手生痛，她眼巴巴的看著殿門方向，殿裏有些昏暗，那人穿著一身戎裝，頎長的身影，讓玲瓏一下子就鬆了口氣，她的二皇兄和他手下的將軍，是沒有那麽高的……

  玲瓏甩開定宜長公主的手，一下子從架子床上奔了出去，如今已經是秋日裏，她沒有穿鞋子，就那樣突然的跑到他麵前，問道：“你是我表哥嗎？”

  走近了看，玲瓏才看清楚麵前的人，劍眉星目，皮膚不同於大皇兄和二皇兄的黝黑，他的膚色是小麥色的，透著健康的味道，那人明顯一愣，旋即唇角微微揚起好看的弧度，如同冬日裏的月牙一般耀眼奪目，溫厚的聲音如沉水香一般吸引人：“我是你表哥。”

  玲瓏還想說什麽，卻被架子床上的母後打斷了，“佑哥兒！”

  李天佑從玲瓏身邊走過，身上有夾雜著龍涎香的汗味兒，那樣的味道，是她原本最嫌棄的，可在那一刻，她卻覺得，那是這世上，最讓人安心的味道。

  “姑母，您受苦了，天佑來遲了！”李天佑當著那些侍衛的麵，給定宜長公主行了禮。

  定宜長公主似是鬆了一口氣，盯著李天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連道：“好好好……”

  “姑母，天佑帶您回大理。”玲瓏在身邊拽著那高她兩頭的李天佑，怯怯道：“表哥，不帶上我嗎？”

  李天佑便笑，玲瓏從來沒有見過月涼王國的哪個男子笑得那般好看，便是號稱繼承了母後優點的大皇兄，也沒有麵前的表哥好看，那笑容幹幹淨淨的，比之那聖水湖還要清冽。

  李天佑衝她伸出一隻手，那隻手在一身戎裝下看去，仍然是纖長秀美的，玲瓏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自己短粗，手背上還帶著窩窩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那樣溫暖，似是一瞬間，便將她的整個身體都融化了，這樣暖暖的感覺真好。

  可是她的母後又開始咳嗽起來，甚至嘔出大口大口的血跡，聲音有些顫抖，又有些幹澀，似那長時間沒有打理的殿門一般，有些幹巴巴的撕裂聲：“佑哥兒，姑母怕是走不了了，你幫姑母焚化了吧，將姑母帶回去，即便不能葬在皇家陵寢裏，便是給姑母尋一處草木茂盛的地方也可以，姑母想大理了，大理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姑母不想死在這茫茫的荒漠裏……”

  “姑母……”李天佑悶聲沒有再說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定宜長公主的話。

  玲瓏明白過來，眼巴巴的盯著定宜長公主，低聲喚了一句：“母後……”

  定宜長公主明明已經弱下的聲調，在聽到玲瓏的這聲母後後，又猛的拔高道：“佑哥兒，玲瓏……就拜托你了！”

  玲瓏將目光從定宜長公主身上，移到李天佑身上，一雙大大的杏眼直愣愣的盯著李天佑看，母後也要離她而去了，她日後再也沒有母後溫暖的懷抱，可汗麵對她，隻有厭惡，大皇兄死了，二皇兄看著她的眼光充滿了算計，玲瓏甚至不敢直視二皇兄的目光，她不知道二皇兄又想把她送給誰，是他身邊的那個刀疤臉，還是那個獨眼龍，還是那個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