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落子

  大街上熙熙攘攘，各個喜氣連連，是了，今兒個是皇後娘娘所出的大皇子，冊立太子大典，老百姓不懂得那麽多的彎彎繞繞，覺得皇後娘娘所出的嫡子，又是長子，繼承皇位理所應當，最讓他們開心的是，太子登基，大赦天下，免除賦稅三年，這三年沒有賦稅，他們可以想一想做什麽小本買賣，賺些銀子，補貼家用，三年的時間啊，夠他們存夠為兒子娶媳婦的錢，或是女兒的嫁妝錢了！

  糯香覺得自己似乎是個局外人，看著身邊滿臉喜色的人們，糯香的心情跌落穀底，為什麽，為什麽旁人都喜氣洋洋的，獨獨她一個要為著自己的生死，妹妹的生活擔憂！

  一個嬌俏的女子與她走在對麵，不小心撞了上去，竟然一下子崴了腳，“你這小姑娘怎麽回事啊，走路都不看人的嗎？”嬌俏的女子抱著瞬間腫了老高的腳踝，高聲道。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看看！”糯香匆忙俯下身子，去看嬌俏女子的腳踝，腫的這樣高，自己怎麽能這麽不小心，竟然傷了人呢。

  “我略懂醫術，可是如今我身邊沒有藥箱。”糯香皺著眉道，麵容清秀，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嬌俏女子一挑眉道：“算了算了，算我倒黴，我夫君也是個郎中，你扶我回我的住處便是了！”

  糯香有些猶豫，她還要去鎮國公府，通知鎮國公夫人。

  “怎麽，你欺負老娘好性兒是不是啊？老娘的腳腫的這麽高，不說讓你賠醫藥費，隻是讓你扶我回我家，你都這麽不情不願的，你這小姑娘怎麽心思這麽壞！”嬌俏女子一聲高呼，眼見就要招惹出不少的人過來。

  糯香連連擺手，鎮國公夫人叮囑過她，要她低調行事，不要被人發現，她如何能在這條大街上，被眾人圍觀，於是紅著臉，攙扶起嬌俏女子，聲音小若蚊子聲兒道：“不知這位姐姐，家住何處？”

  嬌俏女子微微一挑唇，指了路。

  誰想到，才一進內堂，嬌俏女子便大聲喊道：“累死我了，快過來給我瞧瞧，趕緊著將我這骨節回正，這可當真是疼！”

  有一身穿青色綢緞外裳的男子迎了出來，一眼便看到高高腫起的腳踝道：“你這是幹什麽？好端端的，幹嘛要將自己的腳踝弄成這樣？”

  那男子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捏了捏，一個巧勁兒，便將那錯位的骨節接上去了，腳踝無礙，嬌俏女子柳眉倒豎，起身便揪了男子的耳朵道：“我還不是為著去給你擦屁股，若不是你幹下這沒羞沒臊的事，哄了我嫁過來，我如今用這麽辛苦嗎？”

  “我都說了，那藥絕對沒問題，你怎麽就不肯信呢……”百草小生話說了一半，這才注意到，雨蓮身後還跟著一個人，轉口問道：“這是……”

  雨蓮白了他一眼道：“唐傲雪身邊的醫女，唐傲雪的身子如何，她最清楚不過！皇後娘娘忙叨著太子的事情，我也沒什麽能幫上忙的，幹脆便幫著娘娘解決解決昭陽宮的事情！”

  百草小生幾步上前，擋了糯香的去路，是的，糯香是想要逃來著，麵前的人，分明知道她的身份，故意哄騙她過來的。

  “你不用害怕，我就是想要問問你，你給我做個證，咱們都是學醫的，你也給我透個實底，唐傲雪的孩子最多也就這一兩日了吧！她是死活生不下來孩子的，你肯定知道！你要是號不出來這種脈象，那你也不用做醫女了！”百草小生說的全無邏輯，聽得糯香一愣一愣的，半晌不知道回答什麽！

  雨蓮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瞪了百草小生一眼道：“指望著你？”

  雨蓮邊說邊去了後堂，再出來，身邊便跟了個清秀的小丫頭，糯香一見那小丫頭，立刻濕了眼眶：“妹妹！”

  糯香的妹妹，名喚丁丫兒，被自己姐姐一喚，立刻便哭出了聲兒，姐妹二人抱頭痛哭之際，雨蓮在一旁拍了拍手道：“我說兩位姑娘，咱們能先說話，過會兒再哭嗎？”

  “我說丁丫兒啊，你雨蓮姐姐我這兩天好吃好喝好玩的供著你，你這麽哭聲震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雨蓮的話，終於讓丁丫兒破涕為笑，這才細細跟糯香解釋先前的事情！

  原來雨蓮早就打聽清楚了糯香的事情，鎮國公夫人將丁丫兒帶到了府裏，就扔給了管著廚房的管事嬤嬤，可憐丁丫兒不過七歲，整日裏髒活累活的，全部都是她幹著，雨蓮偷偷的給那管事嬤嬤銀錢，用另外一個素齋會武的小丫頭取代了丁丫兒的位置，那丫頭打小練武，一股子蠻力，能幹活，嘴又討巧，長得與丁丫兒有幾分相似，鎮國公夫人將丁丫兒扔在廚房，便有小半年沒有見過人，哪裏還記得丁丫兒的長相，於是丁丫兒順順利利的出了鎮國公府，而沒有被鎮國公夫人發現，想來，等到鎮國公夫人想起來的時候，也晚了！

  糯香這些日子在宮中，心思縝密，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問道：“我知道你們想要知道什麽？我也知道你們想要我做什麽？隻要你們將丁丫兒換個身份，讓她遠走高飛，我便是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報答你們的恩情！”

  糯香這次學聰明了，她要先看到丁丫兒改頭換麵，遠離京城，才會盡心力幫人做事，而不是被人拿捏著，時不時用丁丫兒的性命相威脅！

  丁丫兒笑嘻嘻的搖著糯香的袖子道：“姐姐說什麽呢？丁丫兒如今在百草堂好的很，百草哥哥已經收了我為徒，將來我能跟姐姐一樣，懸壺濟世了，我不走，就在百草堂待著！”

  雨蓮在丁丫兒的臉頰上捏了捏道：“我雨蓮可不做那等要挾人的事情，丁丫兒在我的保護下，才能過的好，一旦出了這個百草堂，誰也說不好，丁丫兒會怎麽樣？你方才能說出那番話來，顯然也是明白宮中形勢的！旁的不說，照顧好一個小丫頭，我雨蓮還是有這個本事的，話說不說隨你，反正你不說，自然也會有旁人說！”

  丁丫兒揪著自家姐姐的衣袖道：“姐姐，那位夫人根本就沒有如答應姐姐的那般照看丁丫兒，反而打發丁丫兒燒火抬水，不是丁丫兒偷懶，實在是丁丫兒沒力氣，抬不動那麽多的水，可那管事媽媽就要餓著我！若不是雨蓮姐姐帶了人，將我換出來，姐姐怕是早就見不到我了！”

  丁丫兒說的不是謊話，因著糯香為醫女，她們姐妹倆個雖算不上是有銀子，但最起碼溫飽還是沒問題的，丁丫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不給她吃飯，就等於要了她的命！

  雨蓮眼見丁丫兒感激的眼神，有些大大咧咧道：“你這丫頭，不過就是給了你幾個白麵饅頭，就將你的心收買了，你這丫頭當真是個好哄騙的！”

  “才不是！丁丫兒雖小，也還知道誰是當真對我好，誰是敷衍姐姐的！”丁丫兒仰著脖子道。

  糯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輕輕的揉了揉丁丫兒的頭發，發質軟滑，隻從這些細節上，便可以知道，雨蓮是當真待丁丫兒很好。

  糯香溫柔的看著丁丫兒，暖聲道：“丁丫兒，雨蓮姐姐對你這麽好，你可不能好吃懶做，方才我進來的時候，看見院子裏熬著藥，也沒個小丫頭看著，你去看著，別讓它熬糊了好不好？”

  丁丫兒脆生生的應了，連跑帶顛兒的去了。

  雨蓮暗暗鬆了口氣，她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麽順利！

  糯香在丁丫兒走後，緩緩跪落在青石磚上，雨蓮一下子著了慌，許是在凝素宮中的時日久了，雨蓮很不習慣有人跪她，連忙要拉她起身，可偏偏糯香不肯，隻直言道：“雨蓮姑娘便讓我跪著吧！跪著說這番話，心裏踏實！”

  雨蓮默了默，終是沒有再伸手。

  “正如這位公子所言，唐貴嬪的胎，昨日落了！”糯香平靜道。

  百草小生一蹦三尺高道：“你看，我就說唐傲雪這胎生不下來，你偏偏不肯信我的！”

  雨蓮卻是微微一皺眉，阻止了百草小生繼續聒噪，低聲問道：“可是宮中並沒有報喪……”

  糯香低垂著頭，到底原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一句話，就點道了點子上。

  “這件事情除了唐貴嬪外，隻有我與她身邊的兩個宮女知曉，兩名宮女先前被鎮國公夫人收買，昨日又幫襯著唐貴嬪毀屍滅跡，如今已經跟唐貴嬪綁在了一條繩上，自是不會背叛唐貴嬪的！”糯香低聲回道。

  百草小生有些憤憤道：“她不報喪又有何用，孩子都沒了，藏著掖著的，難道說她再過兩個月還能變出一個孩子來不成？”

  雨蓮想了想，不理會百草小生所言，沉聲問道：“這麽說唐傲雪已經決定了，這次讓你出宮，便是來尋鎮國公夫人的吧！”

  糯香點了點頭，道：“想必雨蓮姑娘也猜到了唐貴嬪想要做什麽，旁的事情，也就不必我多言了，我知道的就隻有這麽多了！”

  雨蓮又要起身來拽糯香，偏偏糯香仍舊不肯起身，直言道：“我陷入此事，不論是皇上最終發現，還是被鎮國公府滅口，終究是活不成了！雨蓮姑娘大仁大義，救舍妹於水火，我說出這一切，不求別的，隻求雨蓮姑娘一定要照顧好丁丫兒，我家隻剩她一個了……”糯香說完，就是重重的磕了兩個響頭！

  第三個卻是再也磕不下去了。雨蓮學過武，雖然功夫不怎麽樣，但對付一個弱女子還是盡夠的！

  雨蓮硬生生將糯香扶了起來，替她拂了拂衣衫上的浮土，豪氣道：“你且放心，不止是丁丫兒，你也一樣能活得好好的，這件事情茲事體大，你先按照唐貴嬪的吩咐，去跟鎮國公夫人說，然後一心一意的服侍在唐傲雪身邊，別讓她發覺了端倪，今兒個是太子冊封大典，皇後娘娘沒空，回頭我將消息偷偷遞進宮裏，皇後娘娘要怎麽行事，日後我定然還會想辦法跟你聯係，你且記著，皇後娘娘一定會保你平安的就是了！”

  糯香搖了搖頭道：“我雖不聰慧，還不至於愚笨至此，皇上查到，我便是幫凶，鎮國公府知道後，早晚將我滅口，無論哪一邊，我都是活不成的，對於我這樣兒的人來說……活，是種奢望！能讓丁丫兒好好的過下去，就是我最大的遺願了。”

  “年紀輕輕的，說什麽遺願不遺願的！也不怕犯了忌諱！”雨蓮輕輕的拍了拍糯香的手道：“將功補過，皇上和皇後娘娘心裏明鏡兒似得，你且放心吧，我說你能活，你就能活！好好的去鎮國公府回話吧！”

  糯香輕輕擁著丁丫兒，說了幾句話，便直奔鎮國公府而去。雨蓮則匆匆忙忙的去尋蘇嬤嬤，讓蘇嬤嬤立刻將消息遞到凝素宮去！

  豈料沈清伊得知消息後，根本沒有做出任何舉動，依著雨蓮的性子，沈清伊就該直接去了昭陽宮，揭穿唐傲雪的假肚子，這樣唐傲雪便永遠也翻不了身了。

  雨蓮不明白的事情，還在後頭，鎮國公夫人向宮裏遞牌子，要入宮看自己的閨女，沈清伊大筆一揮就批了！

  蘇嬤嬤得知這樣的消息，隻笑眯眯道：“娘娘比以前可沉得住氣了！”

  看著蘇嬤嬤的神情，雨蓮大概也明白了些，樂嗬嗬的與丁丫兒去鑿冰窟窿，釣魚去了！

  鎮國公夫人入了昭陽宮，昭陽宮的大門便被關了個嚴嚴實實，明月，明珠，外加糯香被安排在殿門外，門前十餘米都不許人靠近，生怕被人聽了壁角去！

  “你的事情，糯香都已經跟我說過了，我也與你爹商議過了！”鎮國公夫人冷冷的掃了一眼唐傲雪軟塌塌的肚子，低聲道。

  “娘，您與父親說這樣的事情做什麽？不過就是個孩子，等到足月的時候，從宮外抱進來一個就是了，這有何難，何必非要告知父親！”唐傲雪有些心慌，鎮國公想要憑借她肚子裏的那塊兒肉，拚上一把，可如今她肚子裏的孩子沒有了，鎮國公……也許會放棄她！

  “這樣大的事情，豈是我一個人能辦到的？縱然我可以偷偷的在鎮國公府養幾個與你產期接近的孕婦，可將嬰孩兒偷運入宮，還要避過所有人的耳目，這樣的本事，我如何能有？”鎮國公夫人有些恨鐵不成鋼，她所有的希望都落在唐傲雪的肚子上，沒想到唐傲雪還是這麽不爭氣！

  唐傲雪強撐著氣勢道：“這有何難，隻需要提前與唐子涵打好招呼就成了！”

  “唐子涵？”鎮國公夫人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唐子涵是你嫡親的哥哥不成？這樣的事情，你若是告訴他，怕是咱們整個兒鎮國公府都要被你拉去陪葬！”鎮國公夫人猛的拔高聲音道。

  唐傲雪被鎮國公夫人的冷笑弄的，神色有些猶豫，卻是張口道：“娘親也別這麽說，唐子涵到底是咱們鎮國公府的人，又何況他如今掌管著宮中近衛，最是方便不過的了，隻要能爭得他在咱們這一邊，咱們鎮國公府的未來，就總有盼頭的，先前他跟女兒說過，一榮俱榮，可這後頭還有一句話，一損俱損。若是我得不著好，鎮國公府有個好歹，他也落不得好！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如何抉擇！”

  鎮國公夫人被唐傲雪的話弄得氣結的很，她的兒子死了，現在鎮國公府上下，似是忘記了這個人，唐子楠的原世子妃都要被娘家接回去改嫁了，如今肯為唐子涵守著的，隻剩下宛姨娘一個，若不是宛姨娘日日在她身邊伺候著，她又如何還能病愈，與鎮國公先後弄進來那些個侍妾們鬥！

  宛姨娘說唐傲雪才小產傷了身子，自己不能太過苛責了，萬事還是順著唐傲雪的性子一些，念及自己將來身邊怕是隻有唐傲雪傍身了，鎮國公夫人的語氣軟了軟道：“你先莫要輕舉妄動，用不用唐子涵，還要看你爹爹的意思，哼，別瞧是你爹爹親自去請的旨意，封唐子涵為世子，可到底你爹爹心裏對他還是不放心，根本就沒有透露出要用他的意思，而是要親自在後宮中布置人手！”

  鎮國公夫人拉了唐傲雪的手，粗大的骨節握著有些咯手，有些冰涼的觸感，不禁心疼道：“你且好好將養著吧！娘親已經在尋合適的產婦了，一旦尋到，就先放到莊子上去，待你產期的前幾日再弄到京城裏來，等到那邊一生，你這邊也被你父親的人安排妥當，直接叫嚷著要生就是，隻不過你一定要防著太後和沈清伊往你宮裏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