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產子

  第二日，沈清伊抱著滾圓的肚子，帶著百草小生去了沁竹宮，和淨守著米雨柔玩鬧著，眼見沈清伊過來，小胖腿捯飭著，就到了沈清伊跟前兒，雨荷上前抱了起來，生怕和淨撞上沈清伊的肚子。

  米雨柔沒有起身，嘴上請了安，道：“晴蓉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竟然連個禮都不行。”

  “不礙的，到底年紀還小呢，犯不著拿規矩拘著她。”沈清伊被雨霽攙扶著落了座，翠竹和雨荷很有眼力價的，逗弄著和淨公主去外麵玩。

  百草小生診了脈，道：“已經兩個月了，胎脈強勁，安穩的很。”

  一句話，沈清伊和米雨柔算是鬆了口氣。百草小生耷拉著一張臉就出去了，想他江湖人稱百草小生，製毒下毒門清兒，現在算怎麽回事，什麽時候成了婦科聖手了？百草小生在太陽底下琢磨了琢磨，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他得回去跟自家媳婦兒商量商量了……

  米雨柔跟沈清伊也不客氣，直言道：“妃妾想清楚了，隻瞞著一個月，等胎坐穩了就成。到底晴蓉還在，妃妾舍不得她……”

  沈清伊微微一笑，嗔道：“你果真是個狠心的，慣會躲懶，若是沒有晴蓉丫頭，怕是你又要去宮外躲上一年半載了！”

  米雨柔還真不是沒想過這個法子，輕聲道：“先前生晴蓉的時候，便出去了一年，那個時候局勢不一般，沒過了多久，皇後娘娘你又昏迷了，所以也沒什麽人將眼光放到妃妾身上，現在不同了，有了晴蓉，妃妾若是再出宮一年，任誰都能猜得到是怎麽回事，倒不如在宮裏待著。”

  “那成，反正宮裏的事情也沒多複雜，讓鄧昭儀練練手，你再時不時的出現個一兩次，壓壓場麵，旁人也說不出個什麽來，昭陽宮的那位禁著足，想來不會有什麽大的波折。”沈清伊也是這個意思，米雨柔出宮一次，便帶了晴蓉回來，再出宮，傻子也能猜到是怎麽回事，在宮外不比宮內安全。

  聽沈清伊提到昭陽宮，米雨柔借著翠綠色的帷帳掩蓋，低聲道：“鎮國公府那位年歲到了，偏偏還想著老當益壯，五石散已經進了鎮國公府，日後就成了熬日子了，皇上正值青年，且看誰熬得過誰！”

  日子如流水一般的過，端靜皇貴妃有孕的消息才剛剛冒出了風頭，這些個想要弄出點兒彎彎繞的妃嬪們，心思還沒有動到，凝素宮的皇後娘娘發作了！

  李天佑在沈清伊身邊安穩的睡著，便是沈清伊的身子這樣重，李天佑也不肯去旁人宮裏歇下，隻說這產期就在這幾日了，一定要在凝素宮陪著。

  沈清伊瞧著李天佑緊緊皺著的眉頭，有些心疼，前朝的事情，一定很複雜，李天佑每日天不亮就去乾坤宮，待到了亥時初方才進凝素宮的門，那般勞累，仍舊不肯在乾坤宮睡下，日日都這樣來回奔波。

  沈清伊隻恨當初沒有占了昭陽宮的地界，離得乾坤宮又近，又恨自己怎麽還不卸貨，其實早已經過了太醫們推算的日子，偏偏這娃娃就是不肯出來！

  沈清伊剛剛有點抽痛的時候，自己沒有在意，按照上輩子的經驗，生個孩子最少也要三四個時辰，現在才剛剛發作，且等著呢，還是自己忍著些，讓李天佑多睡一會兒，子午覺，子午覺，這子時的覺最最緊要。

  沈清伊將身下的錦被抓的極緊，等到不痛的時候，再將錦被抹平，就這樣死死的扛著，不知道扛了多久，時間似是停駐了的，怎麽也不肯向前移動。

  李天佑到底也沒有睡完子時的覺，他聽到沈清伊的呼吸急促起來，再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沈清伊滿頭的虛汗，李天佑一下子就愣住了，嚇得“噌”一下坐起身來，手足無措的問道：“清伊，你怎麽樣……哪裏難受……不是，不是，是要生了嗎……”

  李天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手腳已經不聽使喚了，沈清伊正是疼痛的時候，死命咬著牙忍著，生怕一張口，將這口氣泄掉，那疼痛就會將自己吸了進去，陷入無邊無際的恐慌！

  李天佑聽不到沈清伊的回答，一雙手騰空在沈清伊周身，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好在在殿外守著的薑嬤嬤警醒，聽著內殿有動靜，也不管規矩不規矩的了，在外麵輕聲問道：“皇上，皇後娘娘，可是有什麽不舒服的？”

  李天佑聽見薑嬤嬤的聲音，如仙樂一般悅耳，連忙點頭，過後才反應過來，薑嬤嬤是看不到她點頭的，緊著張口道：“薑嬤嬤，快，快，皇後好像不大舒服！”一張口，李天佑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緊張的沙啞了！

  薑嬤嬤聞聽此言，不過是一招呼，呼啦啦的就進來了一大夥兒人，李天佑很快就被請了出去，等到李天佑被深秋的風一吹，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隻穿著單薄的中衣。小安子快速將李天佑的衣物抱了出來，忙不迭的給自家主子穿上。

  李天佑在外殿裏轉悠了兩圈，才發現自己方才竟然是什麽都沒有跟沈清伊說，連忙要進內殿去，卻被門口的婆子攔了，產房血腥，哪裏是皇上能進去的呢。

  慈惠宮也驚動了，沒有半柱香的功夫，太後便拄著龍頭拐杖，手中轉著迦南香金栗壽紋十八子手串進了來，太後和皇上兩個人默不作聲的在外殿坐著，李天佑支棱著耳朵，聽著內殿悄無聲息，有些害怕的瞧著太後，道：“母後，內殿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是不是，是不是……”

  “胡說什麽呢！”太後頓了頓龍頭拐杖，恨不能砸到李天佑的頭上道：“這個時候說這個多晦氣！”

  太後也是不安的，手中的珠串轉得愈發的快了，口中念念有詞，念著觀音娘娘的不知道是哪部經文。

  安清瑤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倒還沉得下來心，往內殿那邊湊了湊，正巧見雨蓮出來，就問了幾句，扭身回來給李天佑和太後報喜道：“雨蓮姑娘說，皇後娘娘好的很，方才還用了一大碗銀絲麵，怕過後沒力氣，現在忍著痛呢，百草先生也說，叫嚷出來於事無補，白白費了力氣！”

  李天佑一聽沈清伊還能用膳，立刻道：“那趕緊著再做兩碗麵進去！”

  太後插了句嘴道：“加一碗紅糖****進去！”

  安清瑤連連應是，又去跟那廂的人說道去了。

  沒多大會兒功夫，便有宮女端了托盤，上麵一碗熱氣騰騰還臥著荷包蛋的麵，一碗紅糖****，內殿已經忙得腳不離地，但在薑嬤嬤的帶領下，還算是有條不紊，沈清伊也沉得住氣，一聲兒不吭，倒讓四個穩婆喘了口氣！

  人多了，必然就雜了，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端著托盤的宮女有些麵生，竟然大大咧咧的就放了進去。

  誠王府的書房，靜謐如斯，燭光下的男子，麵如曉月，泛著不健康的白皙，有低沉的男子回道：“皇後娘娘發作了……”

  燭光下的顧依然撫著手中的畫像，一寸寸的撫摸下去，輕聲問道：“綠墨，人進去了嗎？”

  “一切都照王爺的吩咐，先前綠墨就一直跟在王妃身側，每每入宮都是由她相伴，太後已經去了慈惠宮，凝素宮的人以為綠墨是慈惠宮的人，也就放進去了，現在大約已經在小廚房幫上忙了！”男子一字一句回道。

  顧依然沒有多言，男子很識趣的退下了。

  顧依然對著畫像，輕輕的笑著道：“伊伊，你這是何必呢？為什麽非要懷上李天佑的孩子，你明明知道我是不會放棄的啊，我不是說過了嗎？你隻能懷上我的孩子，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吧！那個庸醫說，若是你再生不下這個孩子來，日後怕是再也不能有孕了？嗬！你瞧一瞧，你為了李天佑，將咱們日後生兒育女的機會都剝奪了。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怪你的，怪隻怪李天佑那個混蛋，他日日霸占著你，不肯放手，若是他一早就放開了你，從得知我和他的身世的時候，就放開了你，那我們該過著怎樣幸福的日子啊，我是皇上，你是皇後，後宮裏，我隻有你一個人，你不用去麵對那些沒完沒了的爭鬥，我們春日遊湖，夏日賞荷，秋日圍獵，冬日煮茶，該多好啊！”

  顧依然的聲音不斷的呢喃著，“伊伊，你的名字裏有一個‘伊’，我的名字裏有一個‘依’，我們才是天生的一對啊！”

  “你別怕疼，沒關係的，我這次讓人給你帶去了藥，隻會疼這一次了，日後你就不會再有身孕了，所以一定不會再疼了！”

  “瞧我對你，比李天佑要好許多吧！我為了你，連子嗣都不要了呢。李天佑口口聲聲的愛著你，他不是一樣需要子嗣傳宗接代嗎？我有你就夠了，不需要孩子了！人們常說，女人生孩子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我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罪了！”

  顧依然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在十月初一鬼節的夜裏，格外的瘮人！

  凝素宮依舊忙碌著，那樣濃黑的夜色下，沈清伊漸漸忍不住了，聲音在緊咬著的牙關中透露出來，李天佑已經站不住了，他的腿軟的很……

  李天佑八歲登基，見到滿殿心懷叵測的朝臣，沒有腿軟，對著要謀朝篡位的奉國公府沒有腿軟，對著現如今，得盡了臣心的顧依然也沒有腿軟過！可現在沈清伊在裏麵生死煎熬著，隻為了孕育他們的後代，他什麽都不能做，甚至不能進去看她……

  時間在煎熬中，一點點的過去，東方終於出現了魚肚白，內殿竄出一個人來，“噗通”一聲跪地道：“不好了，皇後娘娘撐不住了，宮口還沒有完全打開，皇後娘娘已經沒有力氣，昏過去了！”

  “怎麽會這樣，孩子會被憋死的啊！”太後也著了急，折騰了半宿，以為會盼來母子平安的消息，沒想到居然會這樣！

  李天佑不管不顧的闖了進去，任誰也攔不住，李天佑現在的情形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誰又有那個膽子，不要命的往上撞！

  “清伊，朕在這裏，朕在這裏，你醒一醒，醒一醒！”李天佑這樣一個七尺男兒，揮退了身邊來拉拽他的人，一心一意的抱著懷中的人兒，滾燙的淚落在那張素白的臉上，口中不停的說著話，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清伊，你怎麽能這樣對朕呢？孩子是朕與你的，你不能一門心思的想要帶著他一起去玩樂，留朕在這世上孤單一人，你要好好的，你再堅持堅持，咱們一家三口好好的過日子，你不是不喜歡皇宮嗎？朕帶著你去宮外遊覽名山大川好不好？”李天佑旁若無人的抱著沈清伊，輕輕說著話。

  太後隨後進殿，見到這樣的情景突然慌了神，沈清伊不能死，沈清伊若是死了，李天佑一定會瘋掉的，不！李天佑不會讓沈清伊孤身一人走的……

  “來人！催產的湯藥都上上來，不管用什麽法子，一定要保皇後母子平安！皇後若是能平安誕下皇子，內殿所有的人，賞銀一百兩，皇後或是皇子，公主，有一絲差池，哀家要你們所有人陪葬！”太後的龍頭拐杖“咚咚”的戳著地，驚醒了內殿所有人！

  沈清伊不能有事，李天佑不能有事！大理國不能有事！

  凝素宮的大殿，出乎意料的安靜，本應該是個多麽熱鬧的清晨！

  百草小生的話打破了這種詭異的安靜：“都窩在這裏做什麽，人這樣多，皇後娘娘想要喘口氣都喘不過來，穩婆留下一個，餘下的，除了皇後娘娘的貼身宮女，旁的人都出去！”

  眾人匆匆小碎步邁了出去，如同新生，皇後娘娘明顯是不成了啊，她們何必要在這裏等著為皇後娘娘陪葬呢。一個手拿托盤的小宮女，趁著眾人不備，七拐八拐的繞出了凝素宮。她該怎樣跟誠王府回複呢？說她已經成功了？那肚子裏的孩子是生不出來了，可皇後娘娘也昏迷了，若是自己跟誠王府回，皇後娘娘和肚子裏的孩子一起沒了……

  綠墨有些不敢想，她猶記得誠王爺撫著腰間的羊脂白玉環形玉佩，站在書房的書案前，輕言輕語的模樣，那樣的溫柔，可話語確如冰碴子一般瘮人，“若是皇後娘娘順利誕下嬰孩，你也就不用活著回來了！”

  綠墨莫名的打了一個冷顫，她已經做好準備了，若是皇後娘娘順利生子，她一定會想辦法將那個孩子弄死的，決不能讓他留在世上！現在她成功了，皇後娘娘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可誠王爺如果知道皇後娘娘也陷入危險之中，他會放過她嗎？

  綠墨的心思繞了幾圈，終是咬了咬牙，向慈惠宮行去，那邊的牆矮一些，那些個守衛也被丁嬤嬤調開了，她可以從那邊出宮去，再給那人傳話……

  “皇嗣沒有生下來，請王爺放心！”

  “你不跟著我一起回府嗎？”

  “皇後娘娘如今還昏迷著，不知情形如何，我再回去探一探，有了準消息再回去！”

  眼見那穿成小太監一般衣物的人影走遠了，綠墨迅速將自己身上的宮女服飾脫下，換上方才她在後罩房裏偷得一套青衣布裙，衝著與那小太監相反的方向跑去……她還想活著，她不想死……

  凝素宮中隻有薑嬤嬤和三個雨服侍著，百草小生從藥箱深處端出一盞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原來他背著的藥箱裏，根本就沒有放任何的藥物，隻有一個白釉小瓷甕，裏麵放著滾熱的開水，一直溫著這盞湯藥。

  百草小生輕聲在皇上耳邊道：“皇上放心，方才是我覺得事情不大對，用金針刺了皇後娘娘的穴位，用了這盞藥後，娘娘就能醒來了，事情緊急，還請皇上您讓一讓！”

  陷入悲痛的李天佑已經有些魂不守舍了，聽了百草小生的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雨蓮也在太後跟前說了這樣一席話，李天佑還沒有反應過來，太後便連連將李天佑拉拽著在一旁的紫檀木八仙桌前坐了。

  此時此刻已經顧不得什麽忌諱不忌諱，李天佑一個大男人就這樣說不出半句話，似個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布，愣愣的瞧著架子床上悄無聲息的沈清伊！

  穩婆的聲音也輕輕柔柔的，似是害怕驚嚇到床上嬌弱的人兒。

  “宮口已經全開了”

  “羊水兒破了”

  “頭出來了”

  “是個小皇子”

  “恭喜皇上，恭喜太後，皇後娘娘福澤深厚，母子平安！”

  當母子平安四個字出來的時候，李天佑才覺得自己是活了過來，他甚至沒有去抱那嬌弱的嬰孩一下，一下子就撲到了沈清伊身邊，聲音大的很，蓋過了那嬰孩的哭叫:“不生了，以後都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