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小產

  皇宮裏的日子平淡如水的過著，帝後情深，後宮裏一片和睦，而誠王府裏卻不是很太平。

  沁雅公主手扶著後腰，一步步的在後院裏轉啊轉的，腳早早的就已經穿不下繡鞋，隻踢踏著一雙寬鬆的木屐，小腿腫成了白蘿卜，通身上下哪哪都難受的緊，隻有心裏是美滋滋的，她終於要生下她與他的孩子了，隻要一想到這個，再難受她都挺得住，先前的那個孩子並不是在自己的期盼中長大，她原以為自己嫁入大理後，會渾渾噩噩的過下半輩子，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自己會愛上枕邊人，一門心思的想要做個好妻子，上天當真是厚待她的，陰差陽錯間，還是給了她幸福。

  若不是自己在入大理之際，發現懷有身孕，倉皇的逃回韓齊王朝，若不是推脫了那一年，她就隻能入宮為妃，成為後宮中的隱形人，她怨恨自己有那樣的過去，以不清白的身子站在誠王爺身側，可若不是那一年多的等待，她又如何會成為誠王爺的枕邊人呢，果然上天的安排都是特別的。大理的文人常說一句話，苦盡甘來，苦盡甘來，可不就是這樣的嗎？

  “回王爺的話兒，穩婆已經住進了東廂房，乳母備了三個，午後就過來了，另外太後那邊指了兩個太醫，明兒個一早便從宮裏過來，您看住在哪兒合適？原不應該拿這樣的事情來煩王爺，可到底太醫是外男，入住後宅，王妃不好隨便指地兒，若是離正院太近，怕惹人閑話，若是離得太遠，又怕發作起來，不好喚人，所以才來尋您拿個主意。”一個婆子恭敬的回道。

  顧依然想了想，輕聲問道：“太醫，明兒個一早來？”

  婆子以為自己沒回清楚，立刻點頭應是。

  顧依然輕輕撫著腰間的羊脂白玉環形玉佩，慢悠悠道：“既是穩婆已經在了，那太醫不過是備著不時之需，但也不能太遠了，這樣吧，在本王的書房邊，收拾出兩間廂房出來，有本王在，旁人誰敢多言，便讓他們掂量掂量自己的舌頭到底有多長！”

  一錘定音，王妃的算盤打得精，不過是讓王爺親自安排太醫，來顯示王爺對這一胎的看重，不管是男是女……是的，沁雅這是備的後招，即便她生的是個女兒又如何，後院的那兩個側妃也甭想壓過她去，王爺看重她著呢，就連太醫都是親自安排的。

  婆子這會兒更好去回話，將太醫安排的王爺的書房，這是多大的臉麵，果真是自家王妃的本事大。

  婆子離開，扭頭間書房裏就多了個黑影，顧依然淡漠的聲音響起：“聽到了嗎？太後指的太醫明兒個一早到，今兒個要做什麽，你知道的！”

  不過一句話，便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一個人的將來。

  方才過了酉時，沁雅公主用完了晚膳，聽穩婆的建議出去遛彎，等到生產的時候可以容易一些，可誰也沒料到，好巧不巧的，這一日的青磚石板路多了一抹豬油，穿著木屐的沁雅公主摔倒了……

  誠王爺顧依然去宮裏謝恩，順道領太後賞賜的太醫回誠王府，可人方到誠王府，便聽到了王妃小產的消息，明明是個男嬰啊，他將會是誠王府內第一尊貴人，未來風風光光的小世子，他的母妃是韓齊王朝尊貴的沁雅公主，她的父親是大理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誠王爺，多少榮光在他身後等著他，可他卻渾身青紫，沒了半分氣息。

  穩婆要將生生在娘胎裏憋死的男嬰弄出去，筋疲力盡的沁雅公主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死死抱著不肯撒手，那樣嬌軟的人兒，連這個世界都沒有睜開眼看上一眼，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沒了。

  聽說了內堂的事情，尊貴的誠王爺不顧忌男人不能進產房的大忌，大踏步的進殿，從沁雅的懷裏抱走了死去的男嬰，柔聲撫慰道：“沒關係的，日後還會有的！”

  沁雅見到顧依然，滿腔的淚水噴湧而出，怎麽也控製不住，淚眼朦朧中，卻發現自家王爺連看都沒有看那個孩子一眼，沁雅突然不哭了，不鬧了……

  有貼身服侍的人兒體貼的讓自家王爺去書房歇下，產房到底不是男人該待的地方，不吉利……

  經曆過生死的人，並沒有昏昏睡去，一旁穩婆一邊收拾其身下的血汙，一邊道：“王爺當真是個好夫君，王妃生的好福氣，嫁入了福窩窩裏，滿天下去瞧，哪個男人進過女人小產的產房，誠王爺是第一個，哦，不，聽說皇上在皇後娘娘小產的時候，始終陪在身側，果然，要不怎麽王爺被封了異性王爺呢，好男人都是出自一家的……”

  皇上，皇後，王爺，王妃……原是如此！穩婆依舊在絮叨著王爺的好處，是說給誰聽的呢，說給大理國的誠王妃，還是說給韓齊王朝的沁雅公主？

  穩婆被送了出去，貼身的婢女在一旁默默垂淚，沁雅公主盯著頭頂的銀紅色大紅喜帳，輕聲問道：“本宮以後都不能再生育了吧！”

  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貼身婢女原想著等到自家王妃出了月子再說，沒料到自家王妃已經猜到了，不，不是王妃，方才自家主子是自稱本宮的，那是沁雅公主的自稱，不是誠王妃的自稱！

  誠王府的書房裏，顧依然一身雅青色的長衫，素白的手指劃過畫卷上的容顏，仿佛自己手下的美人都活了過來，為了能讓這幅畫生動起來，這不是普通的宣紙，是二八少女的皮膚，是的，是人皮，經過處理的人皮，隻有這樣才能觸手生溫。

  月色旖旎，顧依然輕聲呢喃，如同情人間的細細私語：“我為了你，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沁雅不配生我的孩子，她那不潔的身子，與她在一起都是對我的侮辱，這就是你那個佑郎的手段，他要我日日都要將那頂綠油油的帽子掛在身上，我不要她們那些人生下的孩子，隻有你才能生下咱們的孩兒，所以你也不能生下旁人的孩子，絕對不能！”

  慈惠宮中，檀香繚繞，沁雅公主盯著眼麽前的那個天青色光滑釉質的蓮花香爐，不言不語，待到自家王爺起身，也沒個動靜，隻愣愣的盯著香爐，瞧著煙霧緩緩升起，然後消散在不大的暖閣中。

  顧依然好脾氣的替自己的王妃辯護，道：“沁雅自從小產過後，一直憂著心，兒臣放心不下，出了月子，便帶她出來轉一轉，也為了讓她寬寬心，母後別見怪。”

  太後慈愛的笑著道：“你護著你自己個兒的媳婦，哀家就不護著了，女人的心事，你哪裏懂得，讓沁雅在這兒歇會兒吧，讓丁嬤嬤陪著你去趟凝素宮，瞧瞧你皇嫂。”

  顧依然有些猶豫，太後佯怒的嗔了他一眼道：“哀家吃不了你媳婦，皇後懷著身子，你若是非要帶著沁雅去，知道的，說你心疼自己個兒的媳婦，恨不能時時刻刻掛在腰帶上帶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去凝素宮尋晦氣去了，你們大老爺們不懂得，女人家的彎彎繞繞多得去了，沒得讓皇上心裏不痛快！”

  丁嬤嬤聽出了太後心裏的回護之意，皇上已經忘記了，這皇位是誰讓給他的，竟然也開始對誠王爺甩臉子了，便笑著道：“誠王爺別覺著別扭，又不是您獨身一個去凝素宮，有老奴跟著呢，皇上不會說什麽的！”

  丁嬤嬤最是看不上沈清伊妖妖嬈嬈的一張臉，她在宮裏伺候了兩朝了，不得不承認沈清伊的容貌算得上是百年來的第一人，可那又怎麽樣，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漂亮女人的，皇上防著自家王爺，防的著嗎？

  顧依然點了點頭，隨著丁嬤嬤而去，不管怎麽樣，自己又能見到她了……

  太後輕輕的擺了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哀家和誠王妃娘兩兒說說體己話，站著這麽多人，頭暈！”

  悅萱郡主一直在一旁做著隱形人，聽了太後這話，笑言道：“清瑤給太後繡的抹額，上麵的鳳眼還沒繡成，正好誠王妃陪著太後說會子話，我去外殿趕趕工。”

  沁雅輕輕的點了點頭，太後和悅萱郡主一人一句話，就已經將慈惠宮暖閣周圍屏蔽掉了人，絲毫也不顯得突兀，便是丁嬤嬤回來，也不會發覺，太後是要跟她說什麽隱秘的事情，悅萱郡主要在外殿繡抹額，畫龍點睛，畫龍點睛，這眼睛最是關鍵，自然不能有旁人打擾，這一竿子，就將所有服侍的宮人打發到了外殿之外了，暖閣裏說什麽話，哪裏還能聽得到呢。

  沁雅不知道李天佑為什麽要推起顧依然，一個病弱世子，轉眼間成了人人稱道的溫潤王爺，她也不知道自家的王爺曾經距離那個高處不勝寒的位子，僅僅有一步之遙，可就在那臨門一腳上，被人從身後拽了下來，從此與那個位子，再也沒有緣分。

  沁雅隻知道李天佑現在對自家王爺防備的緊，不僅僅是傾國傾城的皇後娘娘，還有前朝的風起雲湧。她很聰明的將手放到了慈惠宮，因為她查到慈惠宮的太醫後腳要到的時候，她前腳小產了，顯然自家王爺不想讓太後幫助自己生下這個孩子！

  “本宮的孩子是誠王爺想法子弄死的，我不能有孕，也是誠王爺的手段！”沁雅公主斂了斂神色，方才的鬱鬱寡歡頃刻不見。顧依然百般算計，唯一沒有算計到的便是女人的心思，一個堪堪能成為母親的女人心！

  太後轉動著手中的紫檀木佛珠，神色不變，沒有了方才的慈愛，沁雅不稱自己為臣媳，不以誠王妃的姿態跟她對話，她又何必端著婆母的慈愛。

  “你想要哀家做什麽？”太後沒有半刻的虛與委蛇，直奔重點。

  “死！本宮要他死！一個不愛本宮的男人，一個殺害了本宮孩兒的男人，本宮要他陪葬！”沁雅公主一字一句的說道，她是尊貴的韓齊公主，愛的時候死心塌地，轟轟烈烈，恨的時候不惜玉石俱焚！

  “你是他的枕邊人，想要他死容易的很，不過是一碗湯，一粒飯，何必假於人手！”太後閉著眼，根本就沒有瞧沁雅眼中的憤恨，女人跟女人間，隻消聽語氣，便知道那是怎樣滔天的恨意！

  沁雅苦笑一聲道：“多麽的溫潤如玉，多麽的情深意重，身邊都會有一個試菜試毒之人，防備的是誰呢？是本宮這個枕邊人，也是太後和皇上這個自家人，再者是讓他帶著這賢王的名頭，帶著韓齊王朝女婿身份走，還是帶著謀朝篡位，居心叵測走，太後會選擇，本宮也會選擇。”

  太後沉默了半晌，沁雅便依舊對著那香爐輕笑，這世上的人與事，最終都會化作一柸黃土，可她就是看不開，也不想放下，仿佛放下了，自己也沒有什麽活下去的心氣兒了。

  “你能做什麽呢？”太後終是開口，不用說明白，二個人都清楚，這同盟是結下了。

  “本宮不能有孕，旁人自然也甭想生孩子，誠王府是會絕了後的，誠王爺千防萬防著，可後院裏還是本宮說了算，本宮想要誰生，誰就生，若是不想讓後院有個奶娃娃出來，便是個大肚的雌蚊子都不會出現！”沁雅說的理所應當，一個男人的罪孽，一個女人承擔了還不夠，還要另外兩個無辜的女人來陪送。

  “僅僅是這樣？”太後的眼睛都沒有睜開，似是雲淡風輕的說著今兒日天氣如何，根本沒有涉及到女人的子嗣。

  沁雅公主淡然一笑，果然，姑母說的沒錯，這後宮中最精明的人是太後，“韓齊子民也是沁雅的子民，自然會聽從沁雅的吩咐，而不僅僅是個女婿！”

  太後緩緩的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這才是顧依然的底牌，釜底抽薪用的好了，便是上上策，有了沁雅公主的這一句話，就已經將顧依然手中的一張王牌弄到手了，這場也許會延續十多年的爭鬥，瞬間打了個折扣，也許五年就能落幕了吧！

  “你倒是跟你姑母很相像，你姑母最終回韓齊榮養天年，想來你的運道不會比你的姑母差！”太後一錘定音，有一頁已經輕輕的折下了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