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迂回

  “妃妾不敢，皇後娘娘若是得空，便替晴兒丫頭點一個，那便是晴兒的福氣了。”米雨柔的規矩學的根深蒂固，這是她嫁入了宮裏，若是旁的高門大戶裏，她一個姨娘，如何能給自己的孩子定名字，怕是要養在身邊，也是不能夠的，米雨柔在這一刻，很是感激世子妃，將她送入了宮，而不是去與旁人聯姻。

  沈清伊斜睨了米雨柔一眼，道：“你那個規矩的性子也稍稍收斂著些，晴兒到底是咱們大理國皇子公主裏，頭一份兒的尊貴，你自己不挺起腰杆子來，讓晴兒日後如何能強勢的起來，讓你挑，你就挑，又不是你自己求了來的，怕什麽！”

  米雨柔聽了這話，深覺有理，便是不為了自己個兒，還有晴兒，微微思量了思量道：“皇後娘娘既是如此說，妃妾便越矩了，封號乃是大事，妃妾一個深宮婦人，不敢多加置掾，倒是晴兒的閨名，妃妾鬥膽，想定了晴蓉二字。”

  沈清伊這才笑了道：“便該如此，你是晴蓉的生身母妃，一個小名，還是可以定下的。”

  米雨柔有些欣喜的點了點頭，沈清伊這麽說，便是應了，因而心情大好。

  沈清伊見晴蓉公主不斷的揉著眼睛，時不時的往乳母的身上鑽，連方才玩得極好的翡翠鐲子也不稀罕了，丟擲在一旁，幸虧身邊跟著的小宮女眼疾手快，否則怕是要被丟了出去的，小宮女將晴蓉公主不喜歡的鐲子，細細拿帕子擦拭了，遞給方才收著另一個鐲子的宮女，這才鬆了口氣，這鐲子隻有太後和先皇後有，太金貴了！

  沈清伊瞧著晴蓉公主的模樣，胖胖的小拳頭不斷在眼周揉搓著，道：“怕是乏了，去本宮的暖閣裏眯一會兒子吧，外麵日頭曬得很，若是在路上睡著了，怕是要著了風。”

  米雨柔也不推辭，命乳母幾人跟著雨荷進去安置了。自己則留了下來，與沈清伊好好說話。

  米雨柔見宮人都下去了，起身直直在沈清伊跟前跪下，竹青色的細褶六幅羅裙拖曳於地，福身行禮道：“輔國公府玉姨娘的事情，妃妾知曉了，父親與母親做下這等狠毒之事，妃妾實在沒有麵目見娘娘了。”

  沈清伊沉吟了半晌，也沒有叫起，隻淡淡的抿了口茶，輕聲問道：“輔國公世子和世子妃為何要這麽做，想來你應該也能想明白！”

  米雨柔貝齒抿著唇，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妃妾並不知曉此事，若是妃妾一早知曉了，定然不會讓父親與母親做下這等事情，都是妃妾一時不察，竟然讓父母親，動了這樣的心思，妃妾甘願領罰，隻是公主年幼，妃妾……妃妾實在舍不得！”

  沈清伊神色平靜，瞧不出喜怒，道：“知道舍不得還算是好的，輔國公世子與世子妃為何存了這樣的念頭，你應該也知道，若是想要本宮輕易饒過，那是不可能的！你如今擁有協理六宮之權，本宮倒要問問你的意思，你說這件事要如何處置為好？”

  米雨柔重重的一叩首，沉聲道：“妃妾身為人子，子不言父過，此事實在是不能下了決斷！還請皇後娘娘饒恕一二。”

  沈清伊眼睛微眯，將手中的茶盞重重的一頓，帶了些許怒氣道：“常言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何況是皇家，別說本宮沒有提醒過你，這宮裏的妃子與旁的府裏可不一樣，你可要想明白一些，這次輔國公的世子妃是對付本宮，若針對的是皇上，你待如何？”

  米雨柔突然一抬首，結巴的問道：“該是……不會如此的吧？”

  沈清伊瞪了米雨柔一眼，“難道你不記得本宮的奉國公府了不成？這世上沒有什麽絕對的事情，未來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

  沈清伊輕輕的揚了揚手，將米雨柔叫起，帶了些許語重心長道：“本宮曾與你好好的談過一次，這一次本宮也不說旁的，為母則強，不為著你自己，也該想想晴蓉公主，你自己思量好了，明兒個再來給本宮回話吧！”

  慈惠宮中，寂靜的很，沈清伊跪在大理石光鑒可人的地麵之上，一聲聲的在心中細數著殿門外的滴答聲，方才下了一陣暴雨，雖然此刻停歇了，但明黃的琉璃瓦下，還在滴落著，仿佛在感歎這雨下得過於短暫了些。

  直到沈清伊數到第一百多滴的時候，太後由丁嬤嬤攙扶著，身後跟著一身天水碧衣衫的安清瑤，安清瑤微微對沈清伊笑了笑，算是提醒她，事情沒有那麽糟糕。

  “起來吧！你身子才好一些，再這麽跪下去，皇帝怕是要跟哀家要人了！”太後的聲音中透著幾許失落，雖說兒子是自己的，但老話說的好，有了媳婦忘了親娘，這話真真是沒錯的。

  沈清伊強撐著自己起了身，膝蓋應該是已經跪紫了的。

  丁嬤嬤在太後身前跟著，瞧向沈清伊的目光帶了點兒不屑之色，到底李天佑不是太後親生的，為著這麽一個女人，竟是要對付太後的母家！

  沈清伊恭敬的很，起了身子，又給太後福了福身，才道：“臣妾這些日子昏迷著，一直沒有在太後跟前侍奉，這一次跪久了些，也是孝道，皇上高興還來不及，如何會找太後說嘴呢。”

  太後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將身邊的宮人都打發了下去，丁嬤嬤很自覺的留在了太後身側，太後幾不可察的掃了丁嬤嬤一眼，什麽也沒說，而是直言問沈清伊道：“玉姨娘的事情，你想如何處置？”

  沈清伊眨了眨眼睛，溫聲兒回道：“輔國公乃是太後的親哥哥，輔國公世子乃是太後嫡親的侄子，是以，臣妾並不好處置這件事情，所以便將事情交給端靜皇貴妃了。”

  太後掃了沈清伊一眼，帶著幾許冷意，皺著眉頭問道：“你不好處置，端靜皇貴妃就好處置了不成？那可是她的父母親！”

  沈清伊垂著雙眸，很自然的接道：“當初奉國公與奉國公夫人也是臣妾的父母，可臣妾既是已經嫁入皇家，必然要以皇上為重，若不是如此，臣妾如今也不至於是個孤女了！”

  “你的意思，難不成為著你一人之事，就要輔國公府如奉國公府一般覆滅不成？”太後的聲音陡然淩厲了起來，丁嬤嬤跟在身邊都能感受到太後拄著的拐杖，將身下的大理石地麵震動了。

  “臣妾不敢，奉國公府與輔國公府不可同日而語，況且奉國公府當初乃是謀朝篡位，衝的是皇上，為著大理江山的穩定，自是不能輕縱了，輔國公府這次不過是衝著臣妾這個中宮皇後來的，自然不能一般處置了！”沈清伊將中宮皇後四個字咬的極重，她乃是一國之後，妄圖要了她的性命，不可能說一句話，這件事就揭過去了。

  太後冷冷的瞧著沈清伊，兩人就那般對峙著，太後終是落敗，張口問道：“那端靜皇貴妃要如何處置此事？”

  丁嬤嬤在一旁細細聽著，隻想著晚上要將這大殿上所說出的每一句話，一字不差的傳給誠王爺，說起來誠王爺是真的孝順太後的，日日都關心著太後的一舉一動。

  沈清伊輕輕的轉動著手中的櫻桃紅色素錦如意紋帕子，平靜淡然道：“端靜皇貴妃的意思是要鋝了輔國公府世襲的爵位，到輔國公這一輩兒就足夠了，這懲罰雖是輕了些，不過礙著太後與皇貴妃的薄麵，也不是不能夠，畢竟這事兒臣妾還要捂著，隻說是輔國公府裏的姨娘在宮裏犯了規矩，衝撞了，這樣的由頭，這麽處置已經是很重了的，再借著太後您的懿旨宣斥下去，朝廷的元老們也會感念太後嚴於律己，不輕縱了自己的母家！”

  太後咬著牙道：“難得你費了這番心思！”

  丁嬤嬤在一旁聽得清楚明白，沈清伊這是斷了太後從輕處罰的念頭，先說這懲罰是輕了的，又說這是因為沈清伊自己給太後與端靜皇貴妃留了體麵，將事情隱忍不發，若是太後逼得急了，她便要將玉姨娘毒害自己的事情捅出去，到時候輔國公府就不僅僅是鋝了爵位的事情了！

  丁嬤嬤在一旁聽著，對沈清伊愈發的不滿！這個沈清伊對太後也太不尊敬了些，往常沁雅公主來請安的時候，什麽時候都是小心謹慎的，生怕哪兒出錯了，哪裏像沈清伊這般，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若不是自家誠王爺將皇位讓給李天佑，她哪裏能做的了皇後，撐死了，不過是個世子妃罷了！

  沈清伊直視太後睿智的雙眼，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道：“臣妾也不能隻想著自己個兒，好容易死裏逃生了這一回，總想著人活在世，還是多積一些福德的好，玉姨娘雖是被輔國公世子妃授意，想要毒害臣妾的性命，使得端靜皇貴妃登後位，但卻誤打誤撞的讓臣妾清醒了，若說是巧合，不如說是臣妾先前為自己積的福報。”

  “所以這一次，臣妾也想著還是留一分餘地的好，就算不為著太後和端靜皇貴妃，畢竟您與她這尊貴都已經是榮極了的，可到底還有晴蓉公主不是，晴蓉公主早晚要出嫁的，總不能讓她的外祖家背了罪名，是以，臣妾便同意了端靜皇貴妃的法子，隻是鋝了爵位而已，輔國公依舊是輔國公，隻是世子爺和世子妃變成了尋常的官宦人家，老爺和老夫人，這實在算不得什麽了！”沈清伊恭恭敬敬的說完了這番話，笑語盈盈的瞧著太後，仿佛再邀功一般。

  潛台詞便是，沈清伊為著太後已經很給輔國公的臉麵了。

  太後冷哼一聲道：“皇後既是已經想的這般妥帖，哀家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哀家的身子還沒有好利索，清瑤一個丫頭服侍著有些吃力，皇後既是如此賢德，該知道如何做的吧！”

  沈清伊輕輕福身，微微一笑道：“臣妾日後早間處理六宮事務，每日午膳後到慈惠宮服侍兩個一個半時辰，從明兒個起，便來，可好？”

  太後也不答話，怒哼哼的扶著丁嬤嬤的手臂就往暖閣裏走，丁嬤嬤被太後抻拽著，隻得安清瑤去送沈清伊了。

  安清瑤扶著沈清伊的手，直至快到慈惠宮殿門口的時候，方悄聲道：“太後的意思，是讓皇上再以自己的名義對輔國公府多加賞賜，若是能將輔國公府的人心收回來是最好不過的，若是輔國公府實在扶不起來，便隨著皇上處置了，隻是太後對輔國公大人及輔國公夫人多有牽掛，若是能等輔國公大人百年之後處置是最好不過的！”

  沈清伊不動聲色，輕輕的點了點頭，安清瑤知道沈清伊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說了，微微笑著將沈清伊送出了慈惠宮。

  沈清伊才出了宮門，薑嬤嬤便迎了上來，在沈清伊耳邊悄聲說了幾句，沈清伊聽後，沉吟半晌，微微笑道：“走吧，咱們去昭陽宮看看本宮的這位好妹妹！”

  唐傲雪見到沈清伊的那一刻，看著她從幽長的巷道裏緩緩行來，銀紅撒花的素錦外裳，藕粉色的襦裙，端的是明豔照人，唐傲雪以為自己會高傲的鄙視沈清伊，因為她終是沒有誕下皇子，甚至在她昏迷的時候，端靜皇貴妃米雨柔誕下了李天佑的第一個孩子，唐傲雪以為自己對她，會冷漠的嘲諷。

  可事實上，唐傲雪卻迎著旭日的朝陽，輕輕淺淺的微笑，規規矩矩的行了福身禮，衝著沈清伊報以自己最親切的微笑，道：“皇後娘娘怎得不乘轎攆？這會兒雖說日頭沒那麽大，但到底是傷膚質的，沒得將膚色曬成皇上那般模樣。”

  沈清伊迎著唐傲雪的微笑，那一刻起，沈清伊知道，唐傲雪再也不是以前的唐傲雪了，自己想要輕而易舉的打敗她，替自己的孩子報仇，替自己險些丟了的性命討回公道，沒有那麽容易了。

  沈清伊很自然的將手搭在唐傲雪伸出的前臂上，溫厚的笑著道：“本宮在凝素宮裏躺了一年多，如今倒是思念這陽光，思念的緊，正想著曬的似皇上一般模樣呢。”

  唐傲雪從善如流，引著沈清伊進入昭陽宮正殿，邊走邊笑著道：“要不怎麽說皇後娘娘與皇上，帝後情深呢？真真是咱們比不得的，若是娘娘再曬成跟皇上一般無二的膚色，可不就是人們常說的天作之合，地造一雙了？”

  沈清伊探究的瞧了唐傲雪一眼，依舊是月白色繡雪中紅梅的外裳，就連耳墜兒也還是赤金梅花紋樣的流蘇墜兒，可那麵上輕輕淺淺的笑意，眉眼彎彎的親切，卻使得唐傲雪變了一個人一般，那樣清冷孤傲的人兒，竟然也有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這後宮果然是改變人的地界兒，無論多麽清冷的人兒，都有溫柔的一天；無論多麽囂張的人兒，都有服軟的一日；無論多麽單純的人，都有用心機的時候！

  沈清伊輕啜香茗，茶是她慣喜歡的茉莉香片，李天佑曾經嘲笑過她，為什麽喜歡這麽普通的茶葉，自己告訴李天佑，曾經的她，閨閣裏，隻有這種下人喝的花茶，時日久了，也就習慣了，用旁的茶，總沒有這茶沁人心脾。李天佑心疼的緊，自此便命人烹製了極好的茉莉香片，隔三岔五的送往凝素宮，如今她宮中已經有四個茶枕了，都是她喝剩下的茶，晾幹後製成的。

  唐傲雪能費心思，讓人準備自己喜歡的茶葉，可見曾經最最驕傲不可一世的唐傲雪，終是低下了自己高傲的頭顱。

  “唐貴嬪說是有要事，要尋本宮來，到底是何事？”沈清伊察覺到唐傲雪的不同，心底裏也沒有了耐性，唐傲雪這個時候才來裝溫婉，向她服軟，已經晚了，她已經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甚至險些要了她的性命，自己怎麽可能輕縱了她去。

  唐傲雪麵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哀戚之色，“嬪妾先前不懂事，很多事情上對不住皇後娘娘，嬪妾這一年多來，屢屢反思，始終不能釋懷，甚至想要一死謝罪，可卻覺得虧欠娘娘良多，是以，嬪妾便每日誦經拜佛，抄寫經書，為皇後娘娘祈福，皇後娘娘福澤深厚，終是轉醒，此乃我大理之福。嬪妾這一年多不斷抄寫佛經，今兒個剛剛湊好了一千卷佛經，嬪妾求見皇後娘娘本意是要將這一千卷佛經帶去凝素宮，又擔憂皇後娘娘不肯收下，這才命人先去尋了薑嬤嬤，沒想到，還沒有一炷香的功夫，皇後娘娘竟然親自到了昭陽宮來，嬪妾萬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