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忍不得2

  “真的？”沈清伊張口便問道，卻又覺得有些過於急躁了，遮掩似的抿了抿鬢間的碎發，道：“還是算了吧，皇上再從慈惠宮過來，怕是連半個時辰都睡不了了，明兒個一早還要上朝，耽擱了正事兒就不好了，嬤嬤還是讓張陽跑一趟，跟小安子說一聲，讓皇上就近在慈惠宮眯會兒子，明兒個下了朝再過來也是一樣的！”

  薑嬤嬤卻是不敢應了這話，沈清伊這會兒的情形怕是不大好，她們做奴婢的，很多事情是做不得主的，還是李天佑過來妥當些，“娘娘這話，老奴怕是不能應了的，雨蓮已經去了慈惠宮，她那腳程娘娘是知道的，這會兒功夫，怕是已經在回凝素宮的路上了，張陽這會兒過去，難不成要將皇上堵到路上不成？”

  沈清伊有些訕訕，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過於矯情了，不好意思道：“這樣巴巴的去跑到慈惠宮去請皇上，太後定然會不滿的！”

  薑嬤嬤滿臉含著笑道：“娘娘多慮了，雨蓮是代表咱們凝素宮去瞧太後的病情的，再者悅萱郡主在慈惠宮伺候著，皇上並不便在慈惠宮久待。”悅萱郡主是孀居之人，李天佑確實不能在慈惠宮待太久，更別提宿在慈惠宮了。

  沈清伊與薑嬤嬤說話這會兒功夫，百草小生已經兌好了藥，下毒這樣的事情難不倒百草小生，就連雨荷都沒有發覺有什麽不妥當，很自然的接過百草小生手裏的茶盞，遞給沈清伊道：“娘娘，您再喝一些水吧，不然一會兒又去淨房。”

  沈清伊這會兒卻是覺得腹痛越來越厲害，有點兒忍不住了一般，忙就著雨荷的手喝了下去，薑嬤嬤見沈清伊用了，這才算鬆了口氣。

  方太醫與雨蓮急匆匆入殿，沈清伊還沒有睡下，“方太醫怎麽來了？”沈清伊這會兒已經有點兒冒汗，可因為用了百草小生的藥物，並不覺得，隻是隱隱覺得身上有些木木的。

  方太醫還沒有答話，便被薑嬤嬤笑盈盈的阻了道：“必是方太醫不放心皇後娘娘的身子，特意來走這一遭，方太醫的醫德向來是太醫院裏最好的，也難怪方太醫能做太醫院的院正。”

  方太醫聽了薑嬤嬤這話，心裏也有些明白，也不直接答沈清伊的話，而是上前一步道：“微臣給娘娘探脈。”

  方太醫手剛搭到沈清伊的手腕上，便突然一震，百草小生卻是一下子抓了方太醫的手，不滿道：“你這老頭兒是不是信不過我的醫術？我告訴你，我可是江湖人稱‘小毒物’的，便是你這老頭兒到了江湖上也比不得我半跟腳趾頭！”

  百草小生也不管沈清伊，拉扯著方太醫就往外走，到了外殿，才將有些狼狽的方太醫鬆了手，撓撓頭道：“方太醫莫怪！薑嬤嬤不希望皇後娘娘知曉自身情況，所以讓在下用了些麻藥，對於婦科生產之事，在下不甚精通，還請方太醫趕快寫個方子去熬藥，保住皇後的鳳體才是！”

  方太醫緩過心神，聽了小毒物的話，卻是有些猶豫道：“事關皇嗣，老臣還要問一問皇上的意見。”

  小毒物一聽這話，就有些急了道：“問個屁啊！就皇後這身子，現在保她還能保得住，若是強留肚子裏的孩子，怕是要一屍兩命，虧得你還自詡什麽醫德，你的醫德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

  小毒物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不是不掙紮的，他的金翎羽箭，他的活人膝蓋骨，轉眼間就灰飛煙滅了，可沈清伊是個美人，而且是傾國傾城的美人，他可不願意沈清伊就這麽死了！

  小毒物正罵方太醫的時候，卻聞得暖閣內一聲尖叫，“血！皇後娘娘，血！”

  “到底怎麽回事？方太醫你說！”沈清伊困倦的很，本在閉目養神，卻被雨荷的一聲尖叫驚醒，瞧著身下的血跡，沈清伊不過須臾之間便明白了，立刻喚了方太醫與百草小生入內。

  “皇後娘娘，別擔心，沒什麽大事，應該就是剛剛拉肚子的後遺症，稍微見紅算不得什麽大事兒的！”百草小生搶先答道。

  沈清伊根本不理睬小毒物，淩厲道：“本宮沒有問你！方太醫你說，本宮到底怎麽了？今兒個若是不說個清楚明白，本宮誅你九族！”

  方太醫哪裏還敢怠慢，他在宮中多年，又豈會不知道沈清伊說一不二的性子，連忙跪地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娘娘此刻宮縮頻繁，所以才會見紅！”

  “宮縮？為什麽會宮縮？為什麽本宮沒覺得？”沈清伊這會兒才發覺自己幾乎是全身都發木了，手指微彎入掌心，卻是覺不到半分疼痛，她厲色掃過百草小生，怒道：“你給本宮用了什麽？”

  小毒物無奈道：“瞞也瞞不住了，在下給皇後娘娘用了麻藥，所以感覺不到痛楚！”

  “你！”沈清伊恨得咬牙切齒，難怪自己方才覺得疼痛與先前不同，竟然是那個時候就開始發作了！

  沈清伊這個時候卻顧不得向百草小生發怒，隻瞧著方太醫道：“孩子還能不能保住？”

  方太醫抹了抹鬢角的汗跡道：“已經見紅，若要保住此胎，肯定要用猛藥，娘娘的龍胎不過三個多月，強留下來也不是不能，隻是娘娘您自身怕是……”方太醫沒有再說下去，他相信沈清伊能聽明白他的意思。

  “那快，快去熬藥，本宮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不惜一切代價，快去啊！”沈清伊叫嚷道。

  薑嬤嬤在沈清伊身側，半抱著她道：“主子，您別這樣，您還年輕，日後總還會再有的，不能為此搭上性命啊！”

  沈清伊此刻卻是聽不進去任何話的，她已經眼睜睜的失去過孩子，她怎麽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去！速去熬藥，保不住本宮的這個孩子，本宮要你全家，整個太醫院陪葬！”沈清伊甩開薑嬤嬤，歇斯底裏的喊著。

  李天佑此刻也趕到了凝素宮，雨蓮身手快，緊忙著去攙扶跌落在一旁的薑嬤嬤，沈清伊看到李天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止不住，“皇上，你快些讓方太醫去熬藥，我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這是我們的孩子！”

  沈清伊害怕，害怕的顫抖著身子，她的身子一直都沒有那麽好，她不知道自己若是失去了這一個，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她總覺得如今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便是當初被扔入毒蛇窟的那一個，他見自己與李天佑感情複合，所以又來投胎，她不能再次失去這個孩子！

  李天佑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瞧了一眼方太醫道：“去熬藥吧，照著皇後所說的做！”

  李天佑話音一落，雨荷和薑嬤嬤都不可置信的瞧著李天佑，隻這一句，便是堅定了李天佑舍母保子的初衷！

  百草小生憤怒的甩了袖子走了出去，什麽帝後情深？狗屁！還不如自己這個來凝素宮一個月的人心疼人！果然，皇帝向來沒一個是好的！

  沈清伊聽了這話才算安靜了些，不再如瘋癲一般叫嚷，而是窩在李天佑的懷裏，喃喃自語，“一定要保住，一定要保住！”

  李天佑掃過沈清伊身下的一抹暗紅，輕柔的將她方躺在柔軟的架子床中，柔聲勸慰道：“別擔心，有朕在，不會讓你們母子有事兒的，你如今已經見了紅，不能再情緒激動了，好好躺著。”

  沈清伊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李天佑扭身要離開，卻被沈清伊拉住了袖子道：“皇上，你別走，就在臣妾身邊陪著，好不好？”

  沈清伊語帶懇求，她不確認，她害怕李天佑一扭身就去下了別的旨意，隻有李天佑一直在她身邊，她那顆懸著的心，才能放下，她要保住這個孩子，哪怕是用命去爭，也一定要爭下來，她相信老天爺不會憑白讓她重生這一次。

  李天佑身子微頓，到底還是依了她，隻扭身瞧向薑嬤嬤道：“如今凝素宮上下亂的很，別讓人得了機會，在皇後的藥裏動手腳，還是薑嬤嬤親自去看著拿藥，煎藥吧！”

  薑嬤嬤木木的行了禮，她雖知這是皇家的一貫作風，但到底事涉沈清伊，薑嬤嬤隻覺得她這次去看著煎藥，不是伺候主子，而是親手將沈清伊送往黃泉路。

  薑嬤嬤呆愣的表情落到李天佑眼中，李天佑忍不住提醒道：“薑嬤嬤，你需記得這是皇後自己的意願！”

  李天佑話音一落，薑嬤嬤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向李天佑，李天佑不是很鍾愛沈清伊嗎？就自己這段時間的觀察，李天佑對沈清伊，並不僅僅是帝王對美色，對一個女人的寵，而是實實在在的愛，李天佑為了沈清伊不被朝臣們詬病，可以裝作不理睬沈清伊，卻在夜半以另一種方式踏足凝素宮，隻這一樣，便足可以見李天佑對沈清伊的用心！可為何李天佑此刻卻可以這般輕輕鬆鬆的說出，要沈清伊性命的話！

  薑嬤嬤的這一逾矩的抬首，卻是正得了李天佑的心意，李天佑在薑嬤嬤抬首的一瞬間，以唇語相告：落胎，保皇後！

  無聲的五個字竟比鑼鼓聲聲還要震耳欲聾，薑嬤嬤垂下頭去，喜極而泣。而在沈清伊聽來，卻是為了她的性命。

  沈清伊窩在李天佑懷裏，瞧著薑嬤嬤，輕聲道：“嬤嬤，算是本宮求你，你快些看著她們煎藥，本宮無論如何也要保下這個孩子！”

  薑嬤嬤沒有答話，隻福了福身子，便去了外間，她害怕一不小心，被沈清伊瞧出端倪，這會兒必須爭分奪秒，一定要保住皇後娘娘。

  薑嬤嬤出了暖閣，便去尋了百草小生，讓他同方太醫一起斟酌方子，一定要在不傷害沈清伊身子的情況下落胎，免得日後再不能有孕，沈清伊必會遺憾終生！

  也不是薑嬤嬤不信任方太醫，隻是方才他那想要舍母保子的行為惹怒了薑嬤嬤，皇上都沒有發話，他一個太醫竟然能做出這種大膽臆測，縱然他沒有被人收買，這人心就已經不正了，過了今日，怕是再也不能用了！

  百草小生沒想到李天佑竟然會如此，一邊念叨著李天佑滑頭，什麽好兒都讓他占去了，事情也都辦下了，一邊暗歎，皇帝就是皇帝，做事兒還真是滴水不漏！

  沒有任何的波折，沈清伊將那一盞會落胎的藥，眉頭不眨的喝了下去，李天佑無限愛憐的撫著沈清伊的三千青絲，輕聲道：“睡一覺吧，睡一覺就會好了！”

  沈清伊喝了藥，心中總算是踏實了，沒跟李天佑說幾句，就沉沉睡去了。

  百草小生從紫檀木落地屏風後繞出來，雨蓮，雨荷二人在其身後端著滾燙的熱水，李天佑隻輕輕的一點頭，百草小生便帶著雨蓮，雨荷來到近前：“皇上，婦人小產，血腥的很，皇上還是在外間等候為好！”

  “不，朕要在這兒看著。”那孩子是他與沈清伊愛情的結晶，苦守了這麽久，他與沈清伊跨過了奉國公府的鴻溝，越過了皇位易主，本以為一切都苦盡甘來，沒想到上天卻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沈清伊上次小產，兩個多月沒有見他，這一次，當她醒來的時候，怕是再也不願相見了，可他對這樣的結果無能為力，他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保不住沈清伊對自己的依賴信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皇命下，離開這個世界。

  李天佑深情的望著昏睡的沈清伊，有幾縷微濕的秀發半貼在鬢間，身上穿的米黃色繡小朵纏枝牡丹的寢衣鬆鬆垮垮的，素白的手搭在胸前，她本是一朵開得最燦爛，雍容華貴的牡丹，是他，為了自己自私的愛，將她從明媚的陽光下遷入深宮這個陰暗之地，讓她不斷經受著風吹雨打，最終落得這般枯萎衰敗！

  李天佑突然覺得也許自己當初應該放她自由，那麽多想要娶她回府的高門子弟，若不是自己，也許她如今過的很快樂。

  一天一夜，李天佑破天荒的沒有去早朝，卻在沈清伊快要醒的那一刻轉身離去，他承認他是懦夫，他親眼看到自己那個還未成形的孩子，血淋淋的離世，卻不敢麵對，甚至不敢想象沈清伊醒來那一刻的瘋狂，臨出殿門的那一刻，他隻叮囑薑嬤嬤與百草小生等人，記得護住沈清伊，千萬不能讓她尋死！

  沈清伊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便見到頭上的那頂丁香色的帷帳，仿佛回到了她重生的那一日，隻是身邊之人，不再是雨梅和雨蘭，而換成了雨蓮，雨荷，薑嬤嬤等人。

  見到她們關心的眼神，沈清伊輕輕一笑，開口問道：“孩子保住了嗎？”

  眾人沉默不語，沈清伊原本微笑的俏臉，突然間繃緊了，手下意識的就往小腹處摸去，雨蓮最是衝動不過，迅速的抓住了沈清伊的手，輕聲喚著：“娘娘……”

  隻這兩個字，卻再也說不出旁的，沈清伊麵如土灰，愣愣的瞧著眾人，兩行清淚不斷滾落，不過須臾之間就打濕了蘇繡軟枕，她終是留不住自己的孩子嗎？

  凝素宮平靜了三日，六宮經曆了那一日的宮嬪拉肚子事件，突然間冷寂了下去，誰也不知道這平靜背後隱藏著什麽，闔宮上下，隻有與沈清伊同宮而居的宋貴人還在得意著，因為李天佑這幾日都宿在她這裏。

  出乎李天佑的意料，沈清伊隻是在醒的那一日，沉默了許久，隨後便如往常一般，隻是麵上再也沒有那燦如星輝的笑容，他去凝素宮見她，沈清伊也是見的，她整夜睜著雙眼，窩在李天佑的胸前，聽著那強有力的心跳，一夜無眠，直到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李天佑披衣起身，沈清伊幫他將龍袍一一抻平，輕聲說了句：“我要為我們的孩子報仇。”

  李天佑瞧著沈清伊眼下的烏青，心疼的厲害，千言萬語化為了一個字“好！”

  縱是沈清伊將後宮攪得天翻地覆又如何，便是前朝的臣子們參奏議論又怎麽樣，隻要沈清伊願意，他立刻便將皇位讓出，帶著她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什麽江山，什麽黎民，一個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護不住的男人，憑什麽空談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恭送李天佑離開，雨荷上前為沈清伊梳妝，精致的紫檀木雕花木梳在三千青絲內遊走，卻隱隱見到了幾根白發，雨荷默不作聲的將那白發挽入發髻內側，發髻之上沒有戴任何珠玉，隻摘了一支盛放的白玉蘭簪在鬢間，衣衫挑了那件月白色繡藍牡丹的外裳，行動間如臨花照水。

  薑嬤嬤看著麵無表情的沈清伊，忍不住出聲兒勸慰道：“皇後娘娘，這才三日功夫，您不宜太過勞累。”

  “三日，已經盡夠了！”沈清伊冷冰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