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吹枕邊風

  “她麵帶憂愁，瑤兒倒是瞧見了，不過她自來就是這個模樣的，她定是被那些嬤嬤們嚇唬壞了，以為這深宮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所以不想來，等回頭，我去瞧她，跟她解釋一下，宮裏現狀，到時候她入宮，便可以安安靜靜的在自己的宮室裏呆著，斷沒有那麽多的糟心事兒，比嫁去不知道什麽樣兒人家，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安清瑤認為有皇後看顧著，安平侯府的小姐又是個性子喜靜，不愛鬧騰的，入宮平平安安的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是最好不過的了。

  沈清伊笑著搖了搖頭，道：“便是她自己不願，那安平侯與他現在的夫人也不知道宮中選秀的喜好嗎？明明是個美人胚子，偏偏往病弱西施的模樣打扮，可不就是希望宮中認定她體弱多病，不宜生養嗎？這畫卷在入宮之前，安平侯與他夫人肯定是瞧過的，可他們卻也沒要求重畫，而是就這樣送了上來，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們也不希望芷倩入宮！”安清瑤幾乎是斷定的，道：“人人都說繼室是不喜歡原配的孩子的，這安平侯夫人定然也不喜歡芷倩，不希望她入宮為妃，娘娘要不然您就讓芷倩入宮吧，否則那安平侯夫人不知道會將她嫁到什麽樣兒的人家，萬一她為了一己私利，多得些彩禮，少出些嫁妝，將芷倩嫁入不體麵的人家，那可怎麽是好？”

  沈清伊笑著杵了安清瑤的額頭，正色道：“清瑤，你得記住，關心則亂，一旦將自己置身局中，便很容易被迷了眼睛看不清楚。”

  沈清伊見安清瑤還是有些懵懂，便直言道：“安平侯府是什麽家世，什麽地位？嫡出的女兒如何會嫁的差了，更重要的是安平侯府還有兩個小少爺，那繼室夫人即便當真不喜歡芷倩，也不敢隨便將她嫁了，那事關她兩個兒子的前程，若是芷倩嫁的好，她的兩個兒子也能得了好兒。可如今安平侯府卻交了這樣一幅畫上來，說明安平侯府是當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入宮受罪的。”

  安清瑤沉默了半晌，細細消化沈清伊的話，旋即釋然一笑道：“是瑤兒當局者迷了，有皇後娘娘在，再好的姑娘跟娘娘比起來，也是雲泥之別了。這樣看來，這安平侯夫人倒是個真心為芷倩好的，否則也不會任由這樣的畫卷遞進宮來，畢竟為著她兩個兒子的前程計，沒什麽比入宮更好的了。”

  “這麽說，皇後娘娘不準備讓芷倩入宮了？”安清瑤問道。

  沈清伊抿了口梅子汁，嗔道：“芷倩姑娘自己不願嫁，安平侯府也不願她嫁，本宮何必當那個討人嫌的。”

  “那也好，再在這四個裏麵挑也是好的。”安清瑤作勢要將四人的履曆拿給沈清伊瞧。

  沈清伊擺了擺手道：“不用瞧了，就那兩個你認識的吧，傳話下去，一個月後入宮，就冊為正六品貴人吧。”

  “不用瞧了嗎？”安清瑤有些疑惑，這麽一個時辰，隻討論芷倩了，另外四個沈清伊瞧也沒瞧，怎麽就定下來了。

  沈清伊搖了搖頭道：“雖說你如今身份特別，但也該多參加些宴席了，聽聽那些個三姑六婆的八卦家常，你也能學出一些門道。你不認識的那兩個，說明是先前沒有參加過宴席的，先前沒有參加過宴席，這一陣子卻冒出頭來，說明這兩個是庶女，隻是知曉宮中要選妃，才臨時抱佛腳，記在當家主母名下，這樣的女兒受到的教導不佳，若是弄進宮來，就會像華貴人一樣，沒事兒找事兒，本宮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沈清伊不由得感歎，若是庶女也能養得像米雨柔那樣，便都能嫁到高門大戶裏去了。

  人選定了，安清瑤也鬆了口氣，被沈清伊勸著回了廂房，早早歇息去了。

  安清瑤才走，沈清伊麵上的笑容便落了下來，冷冷的對雨荷和雨蓮道：“倒沒想到雪妃如今的心機如此深沉，本宮這次是中了她的計了！”

  雨蓮本就對選妃一事不滿，當下便道：“娘娘是說，選秀入宮是唐傲雪攛掇的太後？奴婢就說嘛，她怎麽那麽好性兒，巴巴的上趕著去給太後侍疾，原來是去吹枕邊風去了！”

  沈清伊搖了搖頭道：“本宮不是說這個，這件事不是雪妃的手筆！”

  雨蓮最是心急，當下便挑眉，叫嚷著道：“娘娘您說唐傲雪又做下了什麽事情？”

  沈清伊皺著眉頭道：“華貴人和魏才人的事情，怕是都與昭陽宮有關，本宮如今想不出誰還有她那樣的權勢背景，能說得動禮部侍郎和京畿處統領。”

  雨蓮的急脾氣一上來，立時就要擼了袖子，拿劍奔了昭陽宮：“她這個人還真當咱們凝素宮是軟柿子了，當初她倒打一耙，說奴婢栽贓陷害她的時候，奴婢就有心解決了她，若不是看在唐少將軍人還不錯的份上，奴婢早就動手了，偏她還這樣上趕著欺負娘娘！居然還拐彎抹角的牽連上悅萱郡主！這樣下作的手段，也虧她使得出！”

  雨荷怒斥道：“你急什麽？這是在皇宮，你以為你是在土匪窩子裏頭不成？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沈清伊也有些皺眉，不滿道：“雨蓮，你最近實在是太出挑了些！”

  雨蓮有苦說不出，她恨不得在自己離開以前，將凝素宮的大小事情全部都安排穩妥了，雨荷雖然還在，可雨荷最是穩重的性子，什麽都忍得住，若是等著雨荷對唐傲雪動手，沈清伊怕是被欺負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雨荷穩住了雨蓮，輕聲問道：“娘娘，就算那華貴人與魏才人都是雪妃挑撥的，娘娘您已經將兩個人都處置了，怎麽又說是中計了呢？可是還有什麽隱患？”

  沈清伊輕輕的歎了口氣，有些心累道：“先前隻覺得雪妃自請禁足，應該這段日子會安生些，所以有什麽事情，都沒有深想，可方才清瑤卻是提醒了本宮。雪妃自請禁足就是為了逃脫罪責，即便本宮抓到證據，說是雪妃指使，她也可以以禁足之名，推得幹幹淨淨！”

  “先前想著，這華貴人與魏才人不過就是為了給本宮添堵，讓本宮心情抑鬱，隻要本宮想的開，不將事情放在心上，便不會傷及龍嗣。為了不將事情放在心裏，本宮處置之時，秉承著快準狠，絕不拖延，絕不留餘地，以最快的速度，處置了二人，如今想來，卻是雪妃將本宮的心思摸了個透徹，就在這裏等著本宮呢。”

  沈清伊都恨不得錘自己幾下，怎麽就這麽浮躁呢，好容易一切都漸漸步上正軌，美好的日子在前麵等著，自己倒是愈發的愚笨了。

  “娘娘是什麽意思？娘娘不過就是處置了兩個低位的妃嬪，這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兒吧！”雨蓮有些不以為然。

  沈清伊搖了搖頭，道：“這些事兒若是利用得當，本宮的後位都可能不保！”

  “竟然這麽嚴重！”雨荷聽了這話，也有些不淡定了，自己已經千防著萬防著了，沒覺得最近有什麽錯處啊。

  “本宮也希望僅僅是本宮想多了。”沈清伊隻覺得心累，原以為沒了沈清婉，沒了奉國公府，自己就不必活得那般謹慎，步步籌謀，現在看來竟是自己太過粗心大意了，隻要自己處在這個位置，她們就不會輕縱了她去。

  張陽在殿外小聲兒問道：“娘娘，奴才有事兒回稟。”

  “進來吧！”沈清伊直覺自己所想怕是應驗了，雪妃先前做了那麽多的事情，鎮國公府費了那麽多精神，買通禮部侍郎和京畿處統領，如何會輕易放過這次機會。

  果不其然，張陽所言正如沈清伊所料，“小安子方才偷偷給奴才遞了話兒，說是最近前朝有許多參奏娘娘的折子，說娘娘紅顏禍水，蛇蠍心腸，仗著有孕殘害宮中妃嬪，再加上太後娘娘病體違和，前朝還有人說娘娘枉顧孝道，身為中宮皇後，不能為全民做表率，置太後鳳體不顧。如今這些折子都被皇上壓了，但這樣下去，遲早要鬧騰出來的。小安子讓娘娘您提前做好準備。”

  雨蓮登時怒道：“那些個朝臣們都是吃飽了沒事兒幹是不是？咱們娘娘懷著身子，便不能處置宮嬪了不成？再者若不是因著有孕，娘娘早就去慈惠宮侍疾了，他們可倒好，抓著個小事兒就要上折子，這大理國是處處五穀豐登，國泰民安不成？那麽多的刑事案不提，日日裏家長裏短的，一個個大老爺們，臊不臊得慌！”

  張陽跟雨荷都讚同雨蓮這話，可事情鬧到了乾坤宮，可大可小啊！

  雨荷暗暗攥緊了手中的藕荷色絲帕，問道：“娘娘方才說的隱患，便是這個吧！”

  “恩”沈清伊點了點頭，釋然一笑道：“若是事情沒出，那便如一把劍在頭頂懸著，時時得擔憂，什麽時候會落下來，砸到脖子上，如今既是已經被人參奏了，本宮倒不覺得如何了。”

  張陽為了開解沈清伊，帶著笑臉道：“娘娘不必憂心，有皇上幫您頂著呢！折子再多，隻要皇上留中不發，那些個老頭子們也沒轍。”

  沈清伊苦笑道：“話是這麽說，若不是小安子遞過這話兒來，皇上定是會隱瞞了本宮的，若是再照著先前處置華貴人與魏才人的模樣，處置兩個宮人，本宮怕是就得比得上妲己了！到時候即便本宮能順利誕下皇嗣，這宮裏肯定也沒有本宮的容身之地了。”

  “是奴婢疏忽了，沒有想全麵，應該及時勸阻娘娘的。”雨荷自責道，若不是沈清伊這會兒自己發覺了，她們怕是全都要被攆出宮去了。

  沈清伊端起一旁的玫瑰花茶盞，淡然道：“怪不得你，你又忙著小廚房，又看顧著本宮這裏，本就是分身乏術了。”

  雨蓮知道自己，越是心急越容易出錯，最近給沈清伊惹了不少的麻煩，若不是自己當初被唐傲雪用了刑，沈清伊也不會這麽焦躁，動手處置了幾個低位的妃嬪。

  雨蓮向前一步，跪地咬牙道：“娘娘，奴婢跟雨荷到底入宮時日尚短，年紀又輕，很多事情想不全麵，您還是請了蘇嬤嬤回宮吧，您身子現在不便，有她在凝素宮鎮著，我們心裏也踏實些。”

  沈清伊有些驚訝，沒想到雨蓮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內有些感動道：“快起來吧！本宮知道你這麽浮躁也是因著雪妃對你用了刑的緣故，本宮雖不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你們江湖人處理事情的法子，若不是因為本宮，你早就對雪妃下手了！”

  雨荷也覺得雨蓮說的有道理，同請道：“娘娘將蘇嬤嬤請回宮吧，如今素齋也上了正軌，若是娘娘心疼蘇嬤嬤，等到您生產過後，再讓蘇嬤嬤回素齋便是了。”

  沈清伊搖了搖頭道：“素齋是本宮名下的產業，很多人都不知道，若是讓蘇嬤嬤回宮，太過招搖，再者蘇嬤嬤在素齋還有旁的事情要做。”

  沈清伊想了想道：“凝素宮現在確實缺一個年級大些，對宮規熟稔，又在宮中有人脈的人！”

  “老奴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薑嬤嬤行了個標準的蹲身禮。

  沈清伊端坐上首，笑容溫暖道：“薑嬤嬤坐。”

  沈清伊細細打量著薑嬤嬤，她身上穿了件五成新的紫檀色窄袖宮裝，領袖口滾了如意雲紋，下身穿了件灰褐色的馬麵裙，通身無一絲新鮮的顏色，衣衫都是半新不舊的，便是這樣，她麵上的嚴謹卻是旁人比也比不得，難怪蘇嬤嬤會薦了她。

  “薑嬤嬤如今在浣衣局可還順遂？”剛剛查到薑嬤嬤在宮中的位置時，沈清伊還有些猶豫，若是這個薑嬤嬤當真是個厲害的，怎麽會屈居在浣衣局這個油水最不多的地界，而且還不是那兒的掌事嬤嬤，充其量在浣衣局裏算是個二等的嬤嬤，比那些日日要洗衣的宮女們強上一些，專門洗一些高位妃嬪的衣裳。

  薑嬤嬤不敢坐著回話，起身行了一禮道：“多謝娘娘記掛，老奴在浣衣局過的很好。”

  沈清伊有些奇怪，薑嬤嬤居然用的是‘記掛’二字，疑惑道：“本宮之前見過薑嬤嬤嗎？”

  薑嬤嬤微微一笑，眼神深邃如看不到頭的隧道，“娘娘貴人事忙，不記得也不奇怪，老奴之前是在未央宮伺候的。”

  “未央宮？你是先皇後宮中的掌事嬤嬤？”沈清伊驚訝道。身為中宮皇後，沈清伊入宮本應居住在曆代皇後的未央宮，可沈清伊嫌那宮殿太大，又是死過人的，自是不願去住的，因而未央宮原本伺候的宮人，也就被打發回內務府，重新尋了地方任職。

  “皇後娘娘抬愛了，掌事嬤嬤什麽的，算不上，當初先皇後身邊得力的都是從府邸裏帶入宮中的，老奴在未央宮也不過就是打打雜。”薑嬤嬤麵上看不出喜怒，平靜說道。

  “薑嬤嬤謙虛了，當初能見到本宮的人，又豈會是打雜之人呢。”沈清伊本因著她是未央宮的人，心底有些猶豫，現在卻改變了主意，能從未央宮的掌事嬤嬤變為浣衣局的二等管事嬤嬤，再見到她，還能如此淡然，沒有半分巴結討好之意，這樣的人難怪蘇嬤嬤會舉薦。

  沈清伊抿了口梅子汁，端莊笑著道：“凝素宮中自打蘇嬤嬤走了之後，一直都缺一個掌事嬤嬤，不知道薑嬤嬤願不願意補了這個缺兒？”

  薑嬤嬤有些意外，一是不知道沈清伊如何就挑中了她，二是沒想到沈清伊居然會征求她的意見，這次會麵，薑嬤嬤便知道沈清伊不會無緣無故的招了她來閑話家常，自是猜到了沈清伊的意思。

  若是平日裏有雨蓮雨荷張陽三個，這凝素宮也盡可以守得住了，一個伶俐，一個穩重，一個辦事麻利，可如今沈清伊懷有身孕，這三個畢竟閱曆淺，一不小心就被人鑽了空子，就比如最近凝素宮裏出的事情。

  薑嬤嬤人雖在浣衣局，但不代表她不將宮中的局勢在心中分析，若是剛剛入宮的沈清伊這樣問她，她會果斷的拒絕，待在那樣囂張跋扈，性子直爽傲嬌的皇後身邊，隻有當箭靶子的份兒，可如今的沈清伊卻是不同了。

  薑嬤嬤思量再三，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道：“老奴有些疑問，不知道可否問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