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峰回路轉2

  原來唐子涵在見到沈清伊匆匆忙忙回宮喚太醫的時候，便想要嚇唬嚇唬顧依然，讓他知難而退，別再打沈清伊的主意。所以他有些誇大的說了說李天佑與沈清伊的帝後情深，又說沈清伊如今有了身孕，展望了日後美好的將來，沒想到歪打正著，沈清伊是真的有了身孕。

  顧依然與太後三人見了禮，褪去在殿外的冰山麵孔，麵上掛著溫和的笑意，恭賀道：“方才聽唐將軍說，皇後娘娘有了身孕，因大喜過望，特意跑到凝素宮來賀喜，還請皇上，皇後娘娘不要怪臣弟唐突！”

  還沒等李天佑作答，沈清伊便笑著接口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本宮與皇上，太後方才正商議著，事情來得突然，還不知道如何處置，誠王爺來的正是時候，也給本宮與皇上參詳參詳。本宮想要瞞住此事，出宮小住，待孩子生下來，再回轉，這樣也不耽誤誠王你繼承皇位，不知道誠王爺覺得這樣是否可行？”

  顧依然似乎沒有料到，愣了一愣，方道：“皇後娘娘怕是瞞不住了，娘娘有喜，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前朝後宮已經傳開了。”

  太後三人沒有想到事情傳的這樣快，沈清伊想了想，道：“這樣也好，過上幾日就對外聲稱本宮的孩子小產了，所以本宮要出宮散心，如此一來，本宮出宮的由頭也就有了。”

  顧依然飛快的掃了沈清伊一眼，手在袖下攥的極緊，短短的指甲恨不得掐到肉裏，打斷她的話道：“皇後娘娘不必如此枉費心機了，隻在宮中安心待產即可，臣弟在來的路上便已經想好了，不會繼承皇位！”

  李天佑聽了顧依然這話，連忙上前一步道：“誠王不必心急，這皇位，朕是一定會還給你的。”

  李天佑抿著唇，瞧了一眼麵色微微泛黃的沈清伊，有些懇求的意味道：“隻是清伊的身子不好，若是在宮外，沒有好的太醫，舒適的條件，我怕她身子受不住，你放心，等到清伊在宮中平安誕下孩子，我定然帶著她們娘倆一起離開。到時候就說朕暴病而亡，清伊懷孕的這段時間，朕會裝病，慢慢放權，將手中的事務全權交由你處理，到時候朕與清伊離開，你自然而然就是皇位的不二人選。”

  李天佑說的懇切，太後都有些動容，這未嚐不是一個可行的法子。

  顧依然都險些要鬆口了，可想了想揚國公顧誌恒與他說的那幾句話，他還是溫言道：“皇上莫要心急，本王這樣說，並不是氣話，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原本一早就想跟皇上說，可又怕皇上你不允，這才一拖再拖，今日正好趁著皇後娘娘有孕，一並說了出來。

  臣弟捫心自問，不是一個做皇帝的料兒，就這些日子的朝政大事已經弄得臣弟焦頭爛額了，臣弟都不敢想象，若是有一日皇兄離開，臣弟一人麵對如此龐大複雜的事務，會怎樣筋疲力竭。

  再者說，即便皇後娘娘沒有子嗣，甚至於整個後宮都沒有子嗣，臣弟繼位之事，也屬天方夜譚。那些個朝廷元老們是不會承認臣弟的身份的，到時候他們怕是寧願去李氏的旁支裏尋個孩子登基，也不會讓臣弟這個太後的義子，本姓顧之人，繼承皇位。”

  後麵一席話，乃是顧依然日日思慮的，他常常幻想著有一日登基為帝，沈清伊能夠轉投他的懷抱，可那些個老臣們日日盯著他的懷疑眼神，讓他清醒了不少，他想要登基為帝，首先得過他們那一關，即便他有帝王的深謀遠慮，比李天佑更適合做皇帝，他們也不會接受他，隻會覺得他是謀朝篡位，霸占李氏江山。

  李天佑心知顧依然說的是實情，隻垂首道：“朕會想辦法，讓他們接受你的！”

  顧依然笑的雲淡風輕道：“所以臣弟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並且皇後娘娘為臣弟的這個法子，添了最重要的籌碼。”

  “這話怎麽說？”李天佑正苦無對策，聽聞顧依然有辦法，立刻問道。

  顧依然笑得溫柔，如三月春風拂麵，道：“將來由皇後之子繼承皇位，臣弟我可以作為攝政王，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不用臣弟自己一個人麵對那麽多的朝廷事務，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那怎麽可以？皇族血脈豈不是就要被我混淆了嗎？這皇位就是誠王你的，不是我的，更不會是我孩子的！”李天佑偏執道。

  自從知曉自己本是世子，驕傲的李天佑便有些自卑起來，外加對顧依然的愧疚之心，他越發固執。

  顧依然心中有些不以為然，皇位誰不想要，那是天下之主，每一個在位的皇帝都跟旁人訴苦，說皇帝難當，高處不勝寒，但每一個都一樣做的有滋有味，想要什麽便有什麽的皇位，不是人人都做得的。李天佑如此惺惺作態，實在讓人不舒服至極，倒不如他幹幹脆脆的說，自己舍不得這個皇位，來的實在，也許那樣顧依然還會佩服他的坦白。

  顧依然繼續無毒無害的笑著，道：“皇兄還真是執拗，太後在這裏都沒有說什麽皇族血脈，你倒咬住不放了，這件事情就這樣定了吧，臣弟是當真不想坐那個冷冰冰的位子！”

  太後沉默了許久，在她眼中顧依然與李天佑沒有孰輕孰重，若是旁的人，她一定會說，皇家血統不容有一絲一毫的玷汙，但當事情落到李天佑頭上，太後便有些猶豫了。

  她將李天佑從小撫育長大，李天佑為這個皇位付出了多少汗水，她清清楚楚。李天佑覺得自己霸占了顧依然的皇位，其實不然，顧依然這二十年雖拖著病體在身，但在揚國公府也算得無憂無慮，而李天佑從小就要麵對宮中的儲位之爭，八歲登基為帝，日日起早貪黑，不敢有一絲懈怠，前朝政局的複雜，朝廷元老的懷疑神色，李天佑一一熬了過來，事實上，是李天佑替顧依然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太後不斷轉動著手中的紫檀木纏金絲佛珠，終是開口道：“既然然兒都這樣說了，皇上你也就別推辭了，這皇位不過是表麵上看著光鮮，內裏如何，你也清楚，這些年你為這個皇位付出的豈止一點半點兒，當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太後，我畢竟不是……”李天佑心境有些複雜，突然間的身份變換，帶給他的不僅僅是震驚，還有巨大的心理落差。

  太後慈愛的看著李天佑，溫聲道：“說起來，此事乃是哀家與揚國公夫人的恩恩怨怨，如今哀家兩個人倒沒有怎麽樣，這苦卻是讓你們兩個吃了。然兒這樣想正對了哀家的心思，哀家瞧得出來，你比然兒更適合做帝王，哀家也相信，你一定會做個名垂千古的明君，這樣就足夠了。”

  顧依然眉頭微微動了一下，心中苦笑，連太後都不幫著他了，果真是大勢已去，已成定局。

  “皇上，皇後娘娘有孕，實在是普天同慶的大事，皇上應該大宴群臣才對！”顧依然笑看著李天佑與沈清伊。

  沈清伊方才正與李天佑深情對視，兩個人會心的笑意，像一柄尖刀插在顧依然的心上，是自己成全了她們，沈清伊最該感謝的人，不應該是自己嗎？知道自己的皇後之位保住了，將來的太後之位也保住了，所以沈清伊才會露出釋然的微笑嗎？她現在不是應該麵帶憂愁嗎？她曾經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喜歡皇宮，喜歡宮外的山山水水，現在自己一句話，將她的一生都囚禁在了皇宮裏，她居然不覺得難過？

  顧依然不願意承認，沈清伊為了李天佑，寧願被圈在皇宮這個金絲牢籠中，他不斷的告訴自己，沈清伊就是個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皇後娘娘莫要嫌妃妾不恭敬，妃妾給娘娘準備的是溫開水，娘娘您將就用一些，旁的東西妃妾不放心，怕被人添了什麽東西。”端靜皇貴妃趁著給沈清伊布菜的間隙，悄聲道。

  沈清伊輕輕頷首微笑，得知她有孕的消息，米雨柔是後妃中，第一個真心關切她的人。在米雨柔的心裏，太子由皇後所出，是最好不過的，嫡出居長，地位不可動搖，免得將來發生兄弟相爭的慘劇。

  沈清伊側首對李天佑莞爾一笑道：“皇上，端靜皇貴妃將宴席置辦的這樣好，您是不是該賞她些什麽？”

  李天佑方才抿了一口酒，聽沈清伊這樣說，也瞧了米雨柔一眼，今兒個她穿了件鬆柏綠色的窄袖對襟外裳，領袖口滾了一圈雪白狐毛，端莊而清雅。

  “恩！雨柔處理後宮事務，越來越遊刃有餘，是該獎賞，不知皇貴妃可有什麽想要的？”米雨柔已經尊為皇貴妃，位份是沒得提了，再賞也隻能是物拾了。

  李天佑甚少這麽親切的稱呼米雨柔，更別提當著朝臣與後妃的麵兒了，隻這一句話，就比什麽金銀珠寶都管用。

  米雨柔將手中布菜的純銀筷子並銀質牡丹紋小碟子放在一旁的小幾子上，福了福身，溫柔笑道：“幫皇後娘娘分憂是妃妾的本份，不敢要皇上的賞賜。”

  沈清伊掩袖“嗤嗤”一笑，眉眼彎成好看的月牙狀，用僅僅李天佑與米雨柔能聽到的音量，笑道：“皇貴妃這麽辛苦的替皇上忙碌，皇上合該多去沁竹宮走走才是，如今冬日裏，沁竹宮那裏太過清涼，還需要皇上的龍氣護佑。”

  米雨柔聽聞這話，微微羞紅了臉，在酒光的映照下，如一支綻開的薔薇花，清麗端莊。不得不說，沈清伊待她還是極好的，這幾乎是直白的說，讓李天佑留宿沁竹宮了。雖說沈清伊如今懷有身孕，不適宜侍寢，但李天佑還是日日在凝素宮裏陪著她，引得眾妃嬪不滿，可太後都不說什麽，旁人就更不敢置掾了，若讓李天佑聽到，莫說是承寵，怕是性命都沒了的。

  李天佑輕輕的點了點頭道：“朕過了這兩日便去沁竹宮。”

  米雨柔不敢接話，隻抿著唇拿了碟子，要給沈清伊繼續布菜。

  沈清伊輕輕一笑，阻了道：“皇貴妃下去歇著吧，過兩日可有你忙的呢！”

  米雨柔被沈清伊的話，徹底羞紅了臉，連耳垂兒都紅了，皇後娘娘這性子還是這麽直爽，這話也就沈清伊能當個玩笑話一般說出來。

  米雨柔款款福了個身，行禮而退，將手中的銀著與小碟子一並交給沈清伊跟前的雨荷。

  李天佑見米雨柔去了下席，輕聲對沈清伊道：“朕倒不知道，朕那個泡到醋缸裏的皇後，什麽時候轉性了？”

  沈清伊斜睨了李天佑一眼，鳳目流轉，如水的雙眸比翡翠酒杯中的醇酒還要清澈，低聲道：“臣妾隻說讓皇上你去沁竹宮走走，但是入了宮裏，做什麽，臣妾可沒細說！”

  李天佑裝作驚訝道：“難道皇後要朕學那柳下惠，坐懷不亂？”

  沈清伊眼底裏盡是戲謔，低眉淺笑，好生嫵媚。

  雪妃在下席瞧著，本就冷冰冰的臉，猶如覆了一層冰霜，沒了雲璐在其身邊提點，她如今愈發沉不住氣，她尊貴的身份容不得自己像旁的妃嬪那樣奴顏卑膝。

  她甚至有些瞧不起米雨柔，在她看來，米雨柔不過是攀附奉承著沈清伊，才得到如今在後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當著滿朝文武以及後宮妃嬪的麵兒，米雨柔身為皇貴妃，竟然似一個奴婢一般，為沈清伊布菜！

  雪妃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即便她已經貴為正二品妃位，換到世家大族中，她也不過就是個有名分的姨娘而已，姨娘為主母布菜乃是本份。

  如今的唐傲雪早已忘記，是沈清伊將她從那個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姑娘群體裏解救出來，給了她無上的尊貴，她現在滿眼裏見的，滿心裏想的，都是李天佑對沈清伊的獨寵，她不理解，沈清伊不過空有一副美豔皮囊，李天佑不該如此沉淪才對，隻有她這樣的出身，這樣出塵的氣質，才配得上他這個少年帝王！

  身邊的宮女梅月輕輕的推了雪妃一下，打斷了唐傲雪的思緒。

  “雪妃娘娘，皇上與皇後娘娘要下席賜酒，按照規矩，您與端靜皇貴妃應該陪侍在皇後娘娘身側。”梅月乃是唐子涵當初為她挑選好的宮女，雲璐在的時候，她一直在苦學宮規，如今她被提了一等宮女，時時刻刻提醒著唐傲雪規矩。

  唐傲雪即便心中多有不願，也不能當著朝臣的麵，不敬沈清伊。這宮中舉辦了多少次宴會了，李天佑與沈清伊向來在首位高高坐著，今兒個竟然要到下席賜酒，沈清伊分明就是故意的，要讓自己似一個奴婢一般在她身後追隨，在群臣麵前丟了臉麵。

  唐傲雪提了霜色月華裙，步步拾級而上，心中愈發氣惱，彎月髻上的梅花琉璃步搖，輕輕晃動著，發出簌簌聲響，似是在表達著唐傲雪心中的憤恨。

  端靜皇貴妃與唐傲雪分站沈清伊兩側，一人端著一個大紅描金的小漆盤，上麵放了龍鳳呈祥的白瓷酒壺，並一個瑩透晶亮的白瓷小酒盅。

  沈清伊一眼便發覺了唐傲雪的不情願，微微一笑，對米雨柔道：“本宮有孕在身，不能飲用酒水，不必你們兩個人伺候著。”

  唐傲雪一聽，就要將手中的漆盤遞還給身邊的雨蓮，可誰知雨蓮看也不看，扭身厲聲吩咐身邊的小宮女道：“娘娘的手爐溫好了沒有，怎得還不拿上來？瞧著皇後娘娘如今懷有身孕，脾性軟和了，你們便反了天不成，我還告訴你們，再怎麽著，咱們也是奴才，伺候好主子乃是本份！再不勤謹著些，等到皇上發了怒，打發你們全部去了慎刑司。”

  唐傲雪端著漆盤，有些訕訕，雨蓮麵帶笑容的扭身看向唐傲雪道：“哎呀，雪妃娘娘是覺得您一個人伺候皇後娘娘，酒水不夠嗎？雪妃娘娘不必擔憂，奴婢在您身後跟著的，況且皇後娘娘也用不了酒水，心意到了也就足夠了。”

  唐傲雪被雨蓮氣得，險些將手中的漆盤摔到她的臉上，可她要保持住自己正二品妃位的端莊儀態，隻得幹巴巴的笑而不語。

  沈清伊眼見雨蓮指桑罵槐的教訓了唐傲雪一通，和聲道：“端靜皇貴妃，小安子一人伺候皇上，多有不便，你在跟前隨侍，萬一皇上飲酒過多，身邊也有個人。”

  唐傲雪聽聞這話，愈發氣惱，為什麽不是自己在李天佑跟前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