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清瑤

  見到那厚重的錦簾放下，沈慕昊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方才真的想開口留住她，她那淡青色的身影就像是打了死結的繩索，深深的嵌入他的肉裏，鎖住了他的心，他想解開她，放開她，可越解就越痛，隻覺得全身都在滴著血，沒有一處是不疼的。

  沈慕昊就想醉死在酒裏，雨蓮推門而入的時候，就看到滿地的瓶瓶罐罐，全是酒，一屋子的酒味像要將人熏出來一樣，雨蓮長出了一口氣，瞪著窩在八仙桌前，睡得迷迷糊糊的沈慕昊，這哪有半分男子漢的模樣，雨蓮一生氣，伸手拽著他的耳朵，就將他堤拉了起來。

  沈慕昊沒好氣的揉著自己紅紅的耳朵，帶著酒味問道“你幹嘛！”

  雨蓮咬著牙道“沒事！少爺你就繼續再這裏睡死吧！你心心念念的安清瑤就要嫁給揚國公府的顧世子了，可別說奴婢沒提醒你！”

  沈慕昊聽到安清瑤三個字，頓時覺得酒醒了不少，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怒道“清伊姐，她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她答應過我，不跟安小姐計較，會給她尋一個好歸宿的！”

  雨蓮攤了攤手，桃花眼翻了沈慕昊一下，嘟囔著道“我家娘娘怎麽說話不算數了，娘娘答應給她尋個好歸宿，現在可不是有了，顧世子也是揚國公府的獨子，揚國公府人口簡單，沒那麽多雜七雜八，專會找事兒的姨娘們，安小姐嫁過去隻需伺候好公婆便好，揚國公與其夫人是出了名的好說話，到時候安小姐嫁過去不久就可以執掌中饋，揚國公夫人與太後娘娘又是手帕交，太後娘娘定然會對安小姐另眼相看，這樣好的人家，還不算是好歸宿？那京城裏可就再也尋不到更好的了，難道少爺您要娘娘去京城外尋去？”

  “雨蓮姑姑，你莫要欺我不知道，顧世子人雖然不錯，但是他身子不成，這麽大年紀了還沒有成婚，就是因為他身子不濟的緣故，安小姐嫁過去豈不是去衝喜的？”沈慕昊生氣道，顧依然他也在宴席上接觸過幾次，每每都是才出現不到一刻鍾的功夫就稱要服藥，便回府去了，就這樣一個人，安清瑤若是嫁過去了，豈不是要做寡婦？

  雨蓮暗地裏撇了撇嘴，這沈少爺酒量不錯啊，喝了那麽多，竟然還這麽清醒，“話兒可不是這樣說的，衝喜，衝喜，那就是有兩方麵的，沒準兒安小姐的命格硬，嫁過去，顧世子的病就好了呢，到時候人家夫唱婦隨，琴瑟和諧的，也說不準啊！再者說了，安小姐不是嫌棄您不是世子，不願意嫁嗎？娘娘給她尋個世子爺，讓她風風光光的做世子夫人，有什麽不好的。安小姐感謝娘娘還來不及呢！”

  “哼！清伊姐分明是為了我的事兒，故意難為安小姐，我去找她去！”沈慕昊說話就往外跑，雨蓮在其身後喊著“哎呦，我的爺，您倒是換件衣服再去啊！”

  “清伊姐！你怎麽能言而無信？”沈慕昊也不管旁的，直接就衝進了凝素宮的正殿。

  沈清伊此刻正跟安清瑤說著話兒，見沈慕昊這麽衝進來，嗔怪道“還有沒有點兒規矩了，沒瞧著本宮這裏還有客呢嗎？”

  沈慕昊一見安清瑤在這兒，更加堅定了心中所想，有些委屈道“清伊姐，你怎麽能這樣，我承認我喜歡安小姐，我想娶她過門，可是人家一早兒就說了不願意了，是我不死心，非要姐姐你再問一問，是我不講理，非要清伊姐你幫我把她定下來的，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一廂情願，安小姐並不是那等愛慕虛榮，妄圖攀龍附鳳之輩，姐姐你幫她推了揚國公府的婚事吧，她那麽好的姑娘，你怎麽舍得將她推入火坑呢？”

  沈清伊拿著天青釉蓮花瓷盞的手，微微一頓，不明所以的看向沈慕昊，雨蓮緊隨其後，氣喘籲籲的跟過來，“哎呦，我的爺，您的腳程還真是快，瞧奴婢這緊趕慢趕的。”雨蓮邊說著邊給沈清伊使眼色。

  沈清伊見了雨蓮的模樣，再回想沈慕昊方才所言，便知道是雨蓮搞的鬼，再瞧瞧一臉茫然的安清瑤，便順著沈慕昊的話道“本宮何時將安姑娘推入火坑了？本宮是應了你的，會給安姑娘尋個好人家。”

  沈慕昊登時便急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揚國公府算什麽好人家？清伊姐你就是故意的！”

  安清瑤此刻方才聽出個大概來，清秀的小臉充滿疑惑道“皇後娘娘要將我嫁入揚國公府？”

  沈清伊閉嘴不言，隻是看著她二人微笑，這話兒要她怎麽接，她的話可是懿旨，可不能隨便說的。

  沈慕昊見沈清伊不說話，以為她是默認了，再看了眼滿臉擔憂的安清瑤，一跺腳道“安小姐，我帶你去找皇上，皇上定然可以讓姐姐改變心意的！”

  安清瑤輕輕的搖了搖頭，向沈清伊福了福身子，又向沈慕昊行了一禮，溫婉道“皇後娘娘曾對臣女說過，一切都依臣女的主意，臣女相信皇後娘娘不會失言。”

  “清伊姐！”沈慕昊不滿的看向沈清伊，想她鬆口，放過安清瑤。

  沈清伊卻裝作看不到沈慕昊，對安清瑤溫和道“是，本宮說過，會依著你的主意，也答應過慕昊，給你尋個好人家，你已經到了適嫁之齡，今年是無論如何也要定下婚事的，想必你的父親，母親也是說過的這件事情的。”

  “確如皇後娘娘所言，父親與母親與臣女商議過這件事情，父母親應了我，若是她們挑擇的人選，定會問過臣女的意見，而宮裏，娘娘也應過臣女，所以臣女並不擔憂自己的婚姻大事。”安清瑤話說的不卑不亢，神色淡然。

  雨蓮在一旁暗暗稱讚，這小丫頭膽量不小，敢在皇後麵前直言自己的婚事，洛陽候將女兒教導的可以啊，都被她牽著鼻子走了，還真是個有主見的小丫頭，越看越跟自家的小少爺般配。

  “本宮今年就破個例，今兒個咱們也不說旁的了，你說個人家，你自己挑，你挑上哪家，本宮就給你定下哪家，如何？”沈清伊盯著安清瑤的俏臉道。

  “這..”安清瑤瞬間就紅了臉麵。

  沈慕昊聽沈清伊這樣說，生怕她反悔，趕忙催促道“安小姐，你快說啊！”

  安清瑤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隻覺得殿內的人全都盯著她看，愈發的局促不安，最終絞著帕子，如蚊子音兒一般道了句“臣女不嫁揚國公府。”

  沈清伊與雨蓮相視而笑，隻有沈慕昊還傻嗬嗬的..

  凝素宮內，氣氛難得的好，沈清伊終於露出了難得的笑意。沈慕昊的出府事情解決了，安清瑤也是個不錯的女子，一切都算是圓滿了。

  “慕昊，你先去梳洗一番，看看你自己是個什麽模樣，也不怕衝撞了安小姐。”沈清伊心內的大石頭落下，才有心打量起沈慕昊來，這一打量不要緊，好麽，衣服也幾日沒換了，上麵汙漬斑斑，如玉的麵龐上胡茬亂亂的，哪有半分貴公子模樣，簡直就是個穿了華服的小乞丐。

  沈慕昊撓了撓頭，有些不放心道“要不然，我陪著姐姐再坐一會兒，反正我這個模樣，在這兒也待了半天了，不差那一刻半刻的。”他的清伊姐護短是出了名兒的，誰知道他前腳走了，沈清伊會不會威逼利誘安清瑤，要她非嫁入揚國公府不可呢。

  沈清伊瞪了沈慕昊一眼，人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沈慕昊這小子分明是有了媳婦，忘了疼他寵他的姐姐了。

  “本宮與安小姐說些體己話，你在這裏做什麽？你放心，本宮不會吃了你的安小姐，本宮答應了的，絕不會將她嫁入揚國公府便是！”沈清伊斜睨了沈慕昊一眼，給他一個欠揍的眼色，沈慕昊便灰溜溜的走了，誰知道沈清伊下一刻會不會當著安小姐的麵，將他打個屁股開花的，還是先走為妙。

  眼見沈慕昊去了偏殿梳洗更衣，沈清伊笑道“這小子在本宮這裏沒規沒距慣了，讓安小姐笑話了。”

  安清瑤輕輕抿唇微笑，她沒想到沈慕昊與沈清伊的姐弟情誼這樣好，也難怪，自小一起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自然感情非一般姐弟可比。

  “慕昊這小子，平日裏聰慧的很，可一遇到感情的事兒就變成了榆木疙瘩，你的意思，本宮聽明白了，隻是慕昊如今的身份有些尷尬，不知道安小姐你是怎麽想的？”沈清伊放下茶盞，與安清瑤推心置腹道。

  原本安清瑤評價沈慕昊脫離族譜乃是不孝行為之日，沈清伊當真動了怒，氣得恨不能將安清瑤嫁入一個關係錯綜複雜的高門大戶，讓她切身體驗體驗什麽叫做有苦不能言。好在雨荷沉穩，勸住了沈清伊，雨荷原想去請沈慕昊回來，將沈清伊穩住，莫讓她在氣頭上去尋了李天佑，將安清瑤的親事胡亂定了下來，卻剛好瞧見安清瑤對沈慕昊的依依不舍。

  雨荷將那情形回稟了沈清伊，又說了說安清瑤自小所受的教導，那般表現顯見是對沈慕昊動情了，隻是規矩所限，讓她不能逾越雷池半步，沈清伊這才怒氣消了些，可沈慕昊那幾日神不守舍，就知道把自己關在房裏喝酒，沈清伊也是心疼沈慕昊，這才又將安清瑤宣進宮來。雨蓮又趁機去對沈慕昊說了一番謊話，這才鬧成這般。不過這一切也多虧了雨蓮，兩人的因緣總算是沒有錯過。隻是未來的日子卻不一定那麽容易。

  安清瑤想了想，現在也不是害羞的時候，既然自己有這個心思，也得跟皇後說一說才好，這才斟酌著道“臣女想著，沈少爺如今的名聲不大好，總要想法子找補找補，奉國公府那邊是決計不會再回去了，為今之計，便是沈少爺在戰場上奪得一些功勳回來，日子久了，人們就會漸漸忘卻此事，但是無論怎樣，這都會成為沈少爺的汙點，日後還是要有心理準備才可以。”

  安清瑤笑了笑道“其實隻要心胸豁達些，裝作聽不到那些閑言碎語也就是了。”

  沈清伊滿意的點了點頭，沈慕昊的名聲會在奉國公府覆滅之時，一並還回來，到時候他沈慕昊就不再是不孝之子，而是大義滅親的英雄，所以沈清伊根本不擔心這一點，但是這些話從安清瑤口中說出來，她還是很欣慰的，沈慕昊果然沒有挑錯人。

  “這些事情不用你二人有心，皇上與本宮自會幫你二人處置妥當。待二月二龍抬頭那日，皇上就會給慕昊賜姓，冠以皇家‘李’姓，到時候誰也不敢說嘴了。”沈清伊輕輕鬆鬆說道。李天佑將來要對奉國公府動手，自會將一切都打點好，沈慕昊雖然被逐出沈府，但他曾是奉國公府世子之事眾人皆知，最好的法子便是冠以李姓，到時候沈府有任何事情都不會再牽扯到李慕昊身上。

  安清瑤擔憂道“冠以李姓，奉國公府那邊不會鬧嗎？這樣倒顯得皇上故意的一般，怕是不利君臣關係吧。”

  “你這丫頭，操心的事情真多。”沈清伊淡然微笑，“本宮與奉國公府關係不好，又愛護這個弟弟，是眾人皆知的，為此事去找皇上鬧，也很正常，皇上忍受不了本宮的哭鬧，自然會將慕昊冠以李姓，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啊。”

  “那豈不是對娘娘的聲譽有損？”在安清瑤所受的教育裏，女子的閨譽最是緊要，男子尚且有浪子回頭金不換一說，女子的閨譽一旦受損，是再也不能修複的了。

  沈清伊不以為然道“那有什麽？比起閨譽來，還是慕昊與你的幸福最最重要，再者說本宮的閨譽向來不好，嫉妒不容人，現在又無所出，也不差這一次兩次的了。這世上的事情，不可能裏外的好兒都讓你占了，比起外麵的光鮮亮麗，本宮更希望裏子能舒適些。”

  安清瑤細細消化了一下沈清伊的話，笑著回道“這幾日的功夫，臣女在娘娘這裏學到了很多，當真是受益匪淺。”

  “在本宮這裏，你能學到的東西怕是都是些與你自幼所學所見，相悖的事情，可本宮卻覺得這是最最實際不過的東西，本宮希望你日後也要記得，無論出了任何事情，慕昊與你的幸福最重要，那些規矩體統不過是虛的，天塌下來有本宮給你們頂著！”沈清伊一字一句道，在這個世上，她唯一要護著的人也就是慕昊了。

  “娘娘！”雨蓮快步進殿道“紫璃宮那邊鬧起來了，端靜貴妃已經趕過去了。”

  “怎麽回事？”沈清伊臉色微變，沈清婉如今半禁著足，還要鬧事兒？

  雨蓮看了看安清瑤，目光有些猶豫。

  “無礙，安小姐也該學習學習這些事情，將來也好應對，有事直言便是！”沈清伊已經承認了安清瑤，她會替安清瑤與沈慕昊擋風遮雨，但不意味著她二人就什麽都不用自己去麵對，所謂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