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慕昊著急忙慌的跑出了凝素宮，待到禦花園的叮羽閣，果見一身著淡粉珍珠色水雲暗紋鬥篷的女子亭亭玉立。

  沈慕昊平複了一下呼吸，一步步靠近，在亭外站了，道：“在下見過安小姐。”

  亭中的女子扭轉身來，雲鬢上簪了幾支珠釵，肌膚雪白細膩，麵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月白色的襖裙上，繡了一支馬蹄蓮，端的是清秀宜人。

  在看到沈慕昊的那一瞬間，女子麵上的笑容微滯，有些不快道：“你是那日的那個登徒子？”

  此女子正是洛陽侯府的嫡出小小姐安清瑤，那日她隨母親參加忠勇侯府的宴席，在後院等待母親之際，竟然遇到了沈慕昊，她不知道沈慕昊已經跟了她一路，直跟到後院，見其身邊無人了，才上前與她說話。

  沈慕昊也是個呆子，不小心驚鴻一瞥見到了安清瑤，就不管不顧的跟了來，根本沒發覺自己已經過了二門，最悲催的是，情竇初開的沈慕昊，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娶你過門，好不好？”連句寒暄都沒有，任誰都會認定他是登徒子的。

  沈慕昊抿了抿唇，緊緊攥著的拳頭，輕輕鬆了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道：“在下那日唐突了安小姐，還請小姐見諒。當日實在不是有意驚嚇小姐的。”

  安清瑤細細打量了沈慕昊，見其內著蜜合色華服，銀絲革帶，外罩狐毛大氅，身材頎長，玉樹臨風，禮也行的標準規矩，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那日許是喝醉了酒，才會那樣失態吧。想想自己當日，惱羞成怒，一腳便踩在了他的腳麵上，用盡了力氣，更是失了大家風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安清瑤真是見得男子太少了，才會得出如此評價，有沈清伊這個傾國傾城的嫡親姐姐，沈慕昊豈止是算得上是個美男子，怎麽也得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了，原本澈王白白淨淨的，還能跟他分個高下，可如今已被貶為平民，自然是沒得比了。李天佑雖然也是個美男子，但其小麥色肌膚，平日裏的威嚴，減了他幾分帥氣，所以沈慕昊是當之無愧的京城第一美男子。

  安清瑤輕輕的福了福身子，與其見了禮，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隻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

  沈慕昊在那裏站立難安，想要給安清瑤一個好印象，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幹脆脫了狐皮大氅，抽出劍，在亭外舞了起來。

  安清瑤瞪大了眼睛看著，雪地裏的人兒瀟灑的舞著劍，劍氣凜然，可每每眼光轉到她身上時，就有些不知所措。安清瑤看著看著臉就有些紅了。。

  沈慕昊舞完，指著亭內道：“我可以進去嗎？”

  安清瑤輕輕的點了點頭。

  沈慕昊將劍收起，幾步進了亭內，二人隻是愣愣站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清瑤紅著臉道：“坐吧！”

  沈慕昊在一旁坐下，有些局促不安，隻瞧著安清瑤嘿嘿傻樂。

  “你隻盯著我做什麽？”安清瑤最終咬著唇瓣，扭捏開口道。

  “你。。好看！”沈慕昊憋了半天就憋出這一句話來，看得隱在暗處的雨蓮直咬牙跺腳。

  安清瑤聽了這話，就有些不悅，起身欲走。

  沈慕昊忙忙起身攔了，他本膚色白皙，此刻倒憋得臉色紫漲，張口道：“安小姐，我叫沈慕昊，皇後娘娘是我姐姐，你願不願意等我兩年？”沈慕昊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他要與奉國公府斷絕關係了，自然是不會再說是奉國公世子，可他又沒有其他的容易辨識的身份，隻能把沈清伊道了出來。

  “嗯？”安清瑤蛾眉輕蹙，這都什麽跟什麽。別人都是介紹自己是哪個府邸的，偏偏他拽自己的姐姐，拿來說話。

  “嗯。。我去軍中快一年了，現在手下有一千兵士，嗯。。他們都說我是將帥奇才，不出三年定可曆練出來，還有兩年，你願不願意再等我兩年？我不靠家裏，不靠我清伊姐姐與皇上，我現在每月有十兩餉銀，日後升官了，會越來越多的，但是等到我娶你的時候，也許還是沒什麽銀子，那個。。那個，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什麽都會應了的。。”沈慕昊口不擇言，想出什麽說什麽。

  雨蓮實在是忍不住了，從暗處繞轉了出來，恭恭敬敬的給他二人行了禮，溫和的笑著道：“安小姐，讓您久候了，我家娘娘請您進去呢。”

  安清瑤正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如同得了救星，連忙出了亭子。雨蓮吩咐一個小宮女帶她去凝素宮。沈慕昊想要跟著，卻被雨蓮攔了。

  “雨蓮姐姐，你怎麽回事？我話還沒有說完呢？快別攔著我！”沈慕昊著急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哪有你這樣跟人家姑娘說話的，什麽都沒說，上來就談婚論嫁，這豈是人家姑娘能夠開口的？你想人家安小姐怎麽答你？要多少箱彩禮？”雨蓮耷拉著臉道。

  沈慕昊撓撓頭，羞澀道：“也對啊。。那我是不是要跟她父母親說去？”

  “行啦，小祖宗您就別添亂了，一切都有娘娘給您打點呢。您就安心等著便是了。奴婢還得趕緊著回去伺候，您去乾坤宮吧，皇上說要留您用晚膳呢。”雨蓮說完便急匆匆往回趕。

  雨蓮將叮羽閣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在沈清伊耳邊說了一遍，笑得沈清伊前仰後合，“本宮的這個弟弟，平日裏看著挺聰慧伶俐的，沒想到見到人家姑娘，就成了榆木疙瘩了。”

  “去將人請進來吧，本宮瞧瞧，是個什麽樣的美人，將慕昊攪的心神不寧的。”沈清伊笑著道。

  安清瑤有些惴惴不安，方才沈慕昊的話雖然有些語無倫次，但有一句話她卻是聽清楚了的，皇後娘娘是他的姐姐，閨名清伊。那自己的名諱豈不是跟皇後相衝了。都說皇後娘娘是個潑辣性子，一言不和，許就翻臉了，那自己。。

  安清瑤微微顫抖著聲音給上首的沈清伊請了安，“臣女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沒事兒，別怕，本宮不過是想找你閑話幾句家常，才著人請了你過來。”沈清伊發覺安清瑤的不安，柔聲道。心內卻有點點不滿，這麽小的膽子，不過是要她過來聊幾句，請個安，聲音都是抖的。

  “臣女多謝娘娘垂憐，隻是方才遇到沈世子，無意中得知娘娘閨名，才知曉衝撞了娘娘，臣女心下難安，還請恕臣女父母親大人，不知之罪。”安清瑤左思右想，她入宮朝拜，又結識了沈慕昊，知道沈清伊的名諱是早晚的事情，她的名帖定然是早早便遞了上來的，萬一她一會兒說錯了話，惹怒了皇後，與其讓沈清伊再拿自己的名字說嘴，牽連家人，還不如早早的承認了為好。

  沈清伊這下滿意了，此女聰慧的很啊。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話，她便能體會到心思，孝順父母，懂得規避危險，孺子可教啊。

  沈清伊這下是出自真心的溫柔道“起吧，本宮不是那起子矯情的人，本宮又不是一出世，就知道是要做皇後的，怎麽可能讓旁的人都不許用了本宮的名諱？再者說，女子的名諱甚少告知與人，你們洛陽侯府是這幾年才搬入京城的，更是不知道了。”

  “臣女謝過皇後娘娘。”安清瑤鬆了一口氣，在牡丹圈椅上坐了一個小邊兒，心道，這皇後娘娘也不像世人所傳的那般潑辣不講道理。

  沈清伊細細打量了安清瑤，算不上絕色，但是容貌清秀，性子似乎也很溫婉，低眉順眼的乖巧坐了，骨子裏散發出一種安靜柔和，令人不自覺的心緒平和起來。

  “你府中還有什麽人？聽宮女說，隻你母親跟你一起入的宮，你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嗎？”沈清伊示意安清瑤喝茶道。

  安清瑤不敢怠慢，回道“父親大人與母親伉儷情深，並沒有其他的姨娘，母親隻得了哥哥與我兩個，哥哥與嫂子在山東任上，沒有旨意，不敢回京，因而隻有臣女陪伴母親入宮。”

  條理分明，人口簡單，這樣看來還真是不錯。沈清伊沒有著急再問話，隻讓安清瑤靜靜抿茶。

  茶乃是最普通的茉莉香片，平日裏絕不會在凝素宮出現，可沈清伊卻讓雨荷特意尋了來，想要看看安清瑤的反應，畢竟將來沈慕昊脫離了奉國公府，他就什麽都不是了，誰知道這位安小姐能不能安享清貧呢。

  安清瑤淺口輕啜，這茶的味道甚至連自家下人用的都不如，可她卻不動聲色的咽了下去。

  “這茶如何？”沈清伊含笑望著安清瑤問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此茶實屬下品。”安清瑤實話實說道。

  “下品？我凝素宮怎麽會有下品茶葉？”沈清伊佯怒道。

  安清瑤不驚不懼，既然皇後是個直爽性子，定然不會喜歡有人騙她，還是有話直說的好，“臣女隻是照實直說，還請娘娘切莫怪罪！”

  “若當真是下品，你怎麽可能咽得下去？”沈清伊裝著有些動怒道。

  安清瑤不卑不亢回道“一飯一粒當思來之不易，即便是下品的茶葉也是茶農辛苦采摘炒製的，臣女不能不尊重他們的勞動成果，再者說，這樣的茶在老百姓家裏也算是好的了。”

  “你似乎很了解百姓的生活，你一個閨閣千金，怎麽會知曉這些？”沈清伊輕輕的擺了擺手，立刻有小宮女給安清瑤換了新的茶盞。

  “父親大人常常帶母親與臣女在市井之間布施，因而知曉民間疾苦。”安清瑤淡淡的抿了一口茶，上品雨前龍井，看來皇後娘娘是有心試探自己。

  沈清伊撫著天青釉茶盞上的蓮花紋路，暖聲道“洛陽侯有心了，現下甚少有你爹爹這般，常常憶苦思甜之人，能關心百姓疾苦就是好官。本宮記得有句話是怎麽說的，當官不予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樣兒的人若是多上那麽幾個，皇上也就不用每日裏勞心勞力的了。”

  “皇後娘娘謬讚了，臣女替家父謝過娘娘。”安清瑤福了福身子，麵上露出溫暖的笑容。

  “你莫要太過拘謹了，本宮也是聽慕昊說起你，所以想要見見，慕昊那小子在旁人麵前伶俐的很，偏偏見到你，舌頭就似打了結兒，話也不會說了，本宮怕他唐突了你，才緊忙著將你喚進宮來，方才慕昊沒嚇到你吧？”沈清伊不介意跟她挑明，她倒是想看看安清瑤會不會因為沈慕昊是她的弟弟就另眼相看。

  “沈世子大概有些言不由衷吧。”一句話足以說明一切，不說慕昊是否唐突了她，也不說自己的態度，將一切抹得幹幹淨淨。

  沈清伊微微一笑，她喜歡跟聰慧的人打交道，“本宮覺得跟你十分投緣，想邀你在凝素宮住上一個月，不知你可情願？”

  “這個..”安清瑤有些猶豫，皇後娘娘的意思很明顯，是要替自己與沈慕昊創造機會，可沈慕昊那個人，自己實在不知如何評價。

  沈清伊可容不得安清瑤有反悔的機會，“本宮會差人去與你母親說的，你放心，慕昊那小子，沒有旨意也不能日日往本宮這裏跑，你不想見他就可以不見，本宮隻請你住到二月二，到時候是去是留，由你自己決定，本宮絕不勉強，怎麽樣？”

  沈清伊話說得這個份上，安清瑤想說不，也不可能了，“臣女謹遵皇後娘娘懿旨。”

  雨荷將安清瑤帶去偏殿歇息，雨蓮一邊收拾茶盞一邊疑惑道“娘娘，您為何留安小姐在凝素宮？咱們宮裏可從未留過客呢？您覺得安小姐今兒個是裝的？”

  “這個不好說，這個安清瑤聰慧的很，本宮擔憂她會聰明反被聰明誤，萬一她就是裝給本宮看的呢？待到二月，慕昊的事情就塵埃落定了，到時候看她怎麽個意思？”沈清伊抿了口茶，輕聲道。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奉國公將慕昊掃地出門，奉國公府那邊要好好安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