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想要腦袋了
作者:嫋嫋青煙      更新:2020-09-04 20:03      字數:4691
  第50章 不想要腦袋了

  清早起來,沈清伊正在梳妝。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錢天海笑得如地溝裏的老鼠一般,令人厭煩。

  沈清伊皺了皺眉,瞧也不瞧他一眼,也不叫起,冷冰冰道“錢公公,一大早便往凝素宮跑,所為何事?”

  錢天海見沈清伊不叫他起身,有些惱怒,現如今除了沈清伊,哪個宮裏的小主,娘娘不是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可沈清伊是越來越不將他放在眼裏了。

  錢天海小狐狸眼微微一挑,高聲道“奴才是來傳皇上的旨意的。”

  沈清伊將目光從菱花銅鏡中收回,微微側轉身子,笑看著錢天海道“哦?是嗎?那錢公公還不起身?怎麽?要讓本宮扶你不成?”

  “奴才豈敢!”錢天海得意的站起了身子,甩了甩手中的拂塵,正了正衣冠,尖細的嗓子喊道“皇上有旨!”

  沈清伊裝作沒有聽到,自顧自的拿了紫檀木雕海棠花妝台上的一支鎏金墜東珠的鳳釵,在發髻上比著。

  錢天海見沈清伊沒有跪地接旨,舌頭吧唧了一下嘴唇,拖長了聲音,又喊了一遍“皇上有旨!”

  沈清伊淩厲的眼神掃過,錢天海隻覺得自己從腳底生出一股寒意,“錢公公該知道本宮跟皇上是如何相處的,你見本宮給皇上行過幾次禮?難道你還想受本宮的福身禮不成?”

  “奴才不敢!”錢天海隻覺得自己拿這位姑奶奶沒轍,哼,待宣完了這旨意,看她還能得意多久,這宮裏除了皇上,太後,能跟他錢天海對著幹的,還沒出生呢。

  錢天海笑得愈發燦爛,那滿是褶子的糙臉上似綻開了一朵枯敗的菊花,“皇上有旨,請皇後娘娘親自擬封懿旨,晉封雪貴嬪為正二品妃,封號為‘雪’。”

  沈清伊拿著鳳釵的手微頓,隨後優雅的將那鳳釵簪與發髻的一側,流蘇垂下,閃耀動人的流光溢彩。

  錢天海見沈清伊沒應答,隻以為其怒火正盛,不免有些得瑟的道“皇後娘娘領旨謝恩吧。奴才還得給雪妃娘娘送金印去呢。唉,也不知道雪妃娘娘這會子兒起身沒起身,雪妃可比不得娘娘您,昨個兒夜裏,咱萬歲爺可當真是賣了力氣了,哎呦,真真是的。。”

  “錢公公還真是得閑,正巧兒這盆娘娘的洗腳水還沒有倒,勞煩錢公公出去的時候,順道!”雨蓮一把將那金盆塞到錢天海手裏,隨後叮囑道“錢公公要小心,娘娘這洗腳盆外層可是十足的純金,萬一您不小心磕著碰著哪了,就得掉下幾兩金子來,到時候要您賠上這麽個金盆,怕是要用您幾年的份例了。”

  錢天海恨不得一口吐沫吐到雨蓮臉上,這凝素宮一個個的都是潑婦,就沒一個有理智的人。

  雨荷見雨蓮推搡著錢天海出了殿門,輕聲道“娘娘別動氣,錢天海那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娘娘隻當沒聽見,沒得汙了耳朵。”

  沈清伊點了點豔紅的口脂,指尖微翹,輕抹在唇上,紅唇輕啟,勾起絕美的弧度,“雨荷你的輕功很好,是不是?”

  深夜,凜冽的寒風吹著,嗚嗚作響,如女人的嗚咽,冷風不斷的向人脖頸裏,袖口裏灌著,錢天海不自覺地收了收領口,急匆匆向自己休息的宮殿行去。

  突然其手中的宮燈一閃而滅,四周圍靜謐的隻剩下風聲。錢天海豎耳傾聽了一會兒,見沒有任何聲響,便依著記憶摸索著向前行去,約摸走了有五六十丈,便見前方有微弱的燭光,錢天海一喜,幾步上前,拍了拍那背對著他的肩膀,尖細的命令道“給雜家的這宮燈點上!”

  錢天海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宮燈向前伸了伸,另一隻手在嘴邊哈著氣,這鬼天氣,實在是太冷了。沒一會兒的功夫,錢天海的宮燈便明亮起來,隻奇怪的是明明他所持的是明黃薄紗的八角宮燈,散出的光該是明黃色的,可此時他手中的宮燈所散出的光卻是猩紅如血。

  錢天海奇怪,便抬首問道“你給雜家用的是什麽燈油?”錢天海一抬頭,便張大了嘴巴,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麵前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明明剛剛。。

  錢天海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環顧四周,詭異的安靜,連風的呼嘯聲都沒有,錢天海心驚的急忙向前奔去,一拐角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這條小徑上明明應該是白雪皚皚,可此刻分明是鮮紅的雪,鮮紅的。。錢天海跌坐在地,那宮燈瞬間便燃燒起來,那火焰的顏色,也是鮮紅。。

  錢天海爬著回頭,卻正撞上一雙血紅的繡花鞋,錢天海大著膽子緩慢抬頭,隻看到發髻飄散著,一張蒼白如雪的臉上,紅唇嫣然。錢天海下意識的就想跑,可他的身體卻突然不受自己控製,僵在原地。那素白的身影瞬間移到他的眼前,正對著他的,不是旁的,而是那鮮紅的唇.

  “錢公公怎麽見了奴婢就要走呢?你還欠奴婢十錠金子呢?你當時應了的,怎麽沒有給奴婢呢,奴婢沒有金銀給牛頭馬麵,他們要將奴婢轉世投胎成畜生的,所以奴婢偷跑了出來,奴婢往後都不走了,留下來伺候錢公公你!”那樣輕柔的聲音帶著幾許嬌媚,錢天海卻覺得冷汗如雨一般滴落,為什麽會有聲音,那紅唇根本從未開啟過啊。

  “別別別,雜家不用你服侍,雜家將那十錠金子還給你,不不不,雜家給你燒一箱子金子,隻要你不纏著雜家就好。”錢天海哆嗦著道。

  “咯咯咯”幾聲嬌笑,在深冬的夜裏格外刺耳,“那是不成了,錢公公,奴婢是鬼魂,鬼魂隻能伺候一個人,奴婢方才已經伺候您點宮燈了,隻能任您為主人,始終相伴左右了。”

  “不不不,雜家求你,雜家不用人伺候。。”錢天海淒厲的聲音響徹巷道。

  明黃的宮燈下,沈清伊捧著一卷雜記,慵懶恣意,纖白的手指拈起一瓣金橘,塞入口中,姿態高貴典雅,“辦妥了嗎?”

  “回娘娘,錢公公這會兒已經上吊自盡了。”雨蓮輕聲回道。反正人已經吊上去了,是他自己上去的,還是別人送他上去的,都不重要了。

  “那就好,讓張陽明日給小安子送份大禮過去,慶祝他升遷。”沈清伊用帕子拭了拭手,柔聲道。

  琉璃珠繡海棠花鹿皮織錦小靴,櫻桃紅色曳地折枝雨過天青色玉蘭雪鍛高腰細褶長裙,月白底繡大紅牡丹的抹胸,外披銀紅色滾狐毛水墨荷花大氅,五彩瓔珞配於白皙的脖頸上,耳著明月鐺,三千青絲挽成朝雲近香髻,眉若遠黛,眼若星辰,小巧的鼻子,櫻紅瑩潤的唇,一點鵝黃花鈿貼於額間,清麗無雙。

  “娘娘您今日要陪侍太後嗎?”雨蓮見沈清伊一大早精心裝扮,試探著問道。

  沈清伊打開妝盒,將六枚鎏金薔薇粉水晶一一簪在發間,輕笑道“本宮昨兒個陪太後,令她厭煩了,明兒白的告知本宮,今兒個不許去她的慈惠宮,即便去了,也要嬤嬤將本宮阻在外麵,本宮何必去討那個嫌。”

  “太後她老人家也是關心您與皇上,皇上這幾日流連昭陽宮,您見天的往慈惠宮跑,總這樣也不是個法子,您說您何必呢?”雨蓮就不明白了,常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小女子呢,沈清伊隻要一句軟話,皇上不就回來了嗎,何必這麽兩廂冷戰著。

  “恩,本宮再去慈惠宮,怕是會逼得太後再去揚國公府訴苦了。”沈清伊輕笑著,想起太後那日在揚國公府大訴苦水,便覺得好笑。

  “娘娘那日是陪著太後去了揚國公府?”雨蓮端著黑漆描金的小茶盤,柳眉倒豎,驚訝問道。

  沈清伊沒發覺雨蓮的失態,一邊挑著護甲,邊道“是啊,太後還去了素齋製了兩件家常的衣裳。”

  “怎麽了?太後與揚國公夫人乃是手帕交,去揚國公府是常有的事情。”沈清伊滿不在意道。

  雨蓮斂了斂神色,緩和了語氣道“沒什麽,奴婢隻是想著那日沒有陪侍在娘娘身側,怕您出宮有什麽不妥當的。”

  沈清伊試戴了一個鎏金嵌碧玉珠子的護甲,在妝台上劃了劃,搖了搖頭,又拿起一個銀質鑲景泰藍的,道“那倒不會,有太後那麽多護衛在,本宮能出什麽事情?那日也是心血來潮,才會想要陪太後出宮走走,所以也沒刻意回宮喚雨荷你們倆個,張陽乃是內監,出宮不大方便,你是知道的。”

  雨蓮抿唇微笑,撇過此事不提,眼見沈清伊又換了另外一幅鎏金鏤空護甲在手背上劃了劃,疑惑道“娘娘您這是做什麽?可是內務府送來的護甲劃手不成?這內務府當真膽大,不過幾日功夫,也敢將那些次品往凝素宮送,真是不想要腦袋了。”

  “內務府還不至於膽大如此!”沈清伊最終選定了一幅銀質鏤空嵌細碎藍寶石的亮澤護甲,扭過身來,儀態萬千道“喚上雨荷和張陽,咱們去昭陽宮走一圈!”

  雨蓮見狀,立刻情緒高漲,“好的,奴婢這就去準備暖轎!”自家娘娘總算要出手了,這幾日除了錢天海的事情讓她心裏痛快了一時半刻,這雪妃與那個嵐常在快要將雨蓮憋屈瘋了。

  雨荷就不似雨蓮那麽開心了,攙扶著沈清伊在昭陽宮門口下轎,輕聲道“娘娘,您犯不著跟她們一般見識,皇上不過是跟您賭氣,才會封了雪妃與嵐常在的位份,隻要您主動去乾坤宮尋皇上,皇上定然會回心轉意的。”

  沈清伊抬首,昭陽宮三個鎏金大字映入眼簾,曾經這是自己賜給沈清婉的宮殿,轉賜給唐傲雪之後,她以為她再也不會來此,沒想到唐傲雪也是個厲害的,晉位之事固然有李天佑賭氣的一麵,但未嚐沒有唐傲雪的功勞。

  自己先前是太厚待她們了,隻以為自己軟弱可欺呢。今日她便要她們知曉,自己是什麽樣兒的皇後。

  沈清伊扶著雨荷的胳膊,無聲微笑,“本宮相信,待咱們從這昭陽宮回去,用不了一個時辰,皇上便會去凝素宮的!”

  雪妃與嵐常在二人端正行禮,沈清伊傲嬌的從二人身邊走過,直直的坐在雪妃正殿首位。

  手指輕撚紅釉蓮花茶蓋,吐氣如蘭,茶霧氤氳繚繞,鳳目微挑,“嵐常在是哪個?本宮還未見過?”

  “嬪妾常在香嵐叩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隻因嬪妾晉位後,娘娘免了幾日請安,因而還無福伺候娘娘左右。”香嵐嬌滴滴回道,那聲音得了沈清婉的八分真傳。這個沈葉氏還真是會教導人,將一個奴婢當成小姐一般教養,虧得沈清婉能忍得她。

  “嘴巴倒是很甜,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沈清伊挑眉,輕啜香茗,上好的梨山茶,聽聞今年隻得一斤,自己的凝素宮都沒有,原來是李天佑將茶全部送入昭陽宮了。

  香嵐抿了抿唇,有些擔憂,她在奉國公府學規矩的時候,便知曉自己是要模仿一個人,從裝扮到言行舉止,入宮後伺候沈清婉,陪她出席宴會時她才發覺沈葉氏讓她模仿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當今的皇後娘娘。

  香嵐盡力斂起自己曾經學過的那些姿態,以自己的本來麵目,麵對沈清伊。待香嵐抬首,雨蓮細細比較著,同樣是柳葉細眉,丹鳳眼,隻是沈清伊的眼睛裏泛著盈盈水光,如一汪湖泊一般晶瑩透徹,而香嵐的眼中卻是幹澀無華,如死魚眼一般,若不是其刻意描畫的如清伊一般的眼妝,增添了幾許嫵媚,雨蓮都覺得宮人的傳言是錯的,香嵐至多有三分自家娘娘的姿色罷了,別說跟娘娘比,就連自己都比不過。

  沈清伊將那茶盞放下,緩緩起身,裙擺如水波紋一般瀲光四射,鹿皮小靴在香嵐麵前停駐,沈清伊慢慢蹲下身子,櫻紅色月華裙如一朵大紅芍藥花,瞬間綻放。

  沈清伊伸出柔夷,鉗住香嵐的下顎,逼其麵對著她,“這眉眼確實跟本宮有幾分相像,隻可惜這膚質差遠了。”香嵐原就是個鄉野丫頭,日日風吹雨淋的,哪裏跟沈清伊比得了,即便在奉國公府調養了一段日子,也還是粗糙的很,要用很厚的脂粉,才能勉強看得過去。

  “嬪妾蒲柳之姿,豈敢跟娘娘相提並論。”香嵐已經有些微微顫抖了,都說皇後娘娘嫉妒心重,不知道她會對自己如何。

  沈清伊的手指輕輕撫過香嵐那敷了很重脂粉的臉頰,不過一轉首,那護甲上的細碎藍寶石閃過奪目的光芒,隻聞得香嵐一聲嬌呼,左側臉頰之上便多了一道血印,那濃鬱的紅色點點滲出,最終連成一線,沈清伊看也不看她,冷冷道“你說的沒錯,你確實沒有資格跟本宮相提並論。”

  香嵐捂著臉頰,眼淚噗噗的往下落,卻不敢吭一聲。雪妃隻神色淡然的坐看這一切,一個宮女被封為常在,與她同宮而居,對她而言,是一種褻瀆。若不是雲璐攔著,自己早就對她出手了,現在沈清伊親自動手,倒省了她的力氣。

  沈清伊回到首位坐下,將腰間的環形玉佩流蘇理順,眼底如三月的寒冰,“嵐常在要不要說一說,你是如何承寵的?”

  香嵐此刻哪還敢說話,隻伏在地上哽咽著,身子一震一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