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鄉野村姑

  李天佑一下朝便乘了暖轎，直奔凝素宮。他昨日醉酒，臨幸了一個跟清伊相像的女子，雖然他沒有冊封那個女子，但總覺得心內愧疚，所以一早便過來尋清伊。他刻意梳洗了一番，穿了清伊最喜歡他穿的月白色常服，清伊說過男子穿月白色衣衫，會有溫潤如玉之感。

  沈清伊端端正正的給李天佑行了禮，額間的牡丹花鈿猩紅如雪，親切道“皇上這麽早便過來，可曾用了早膳？若是沒用，臣妾吩咐人去禦膳房傳膳。”

  李天佑見沈清伊給他行禮，連忙彎著身子，輕拉她起身，“你身子還未大好，守那些個破規矩做什麽？”

  李天佑見雨蓮正端了半盞皮蛋瘦肉粥，顯然是沈清伊喝剩下的，便笑著道“朕用你這盞就好，也省得禦膳房傳來傳去的，耽誤時候。”

  “那怎麽可以，皇上乃一朝天子，怎可用臣妾用剩的，雨蓮，將那粥去給本宮新養的那隻黃貓喝。”沈清伊麵帶微笑道。

  雨蓮擦了一把冷汗，自家主子這是幹什麽，平日裏二人也常用一盞羹湯的，今日主子非但不讓皇上用，還要將剩下的去喂貓，將皇上比得連貓都不如？

  李天佑微微一愣，準備去拿那盞粥的手，停在半空，進退不得。隻愣愣的盯住微笑的沈清伊。雨蓮見狀，忙道“娘娘說的是，這粥都涼透了，皇上怎麽能吃呢，涼了胃可就不好了，還是娘娘想的周到，奴婢再去小廚房給皇上盛一盞熱的。”

  李天佑聽了雨蓮的解釋，麵色緩和了些，是自己多慮了吧。

  “本宮說了，去禦膳房傳膳，皇上怎麽能用咱們宮裏小廚房的膳食，萬一吃出個好歹了，你可承擔的起？”沈清伊橫了一眼雨蓮道。

  李天佑瞧了瞧沈清伊，手不自覺的握緊，冷冷道“雨蓮，朕就要吃凝素宮小廚房的粥，你敢去禦膳房傳膳，朕要你的腦袋！”

  沈清伊麵上的微笑散去，緊抿著唇，望向李天佑，旋即輕輕一笑，端莊道“皇上有旨，臣妾等必然是要遵從的，雨蓮，你還不速速去小廚房，給皇上盛粥。”

  雨蓮深覺自己不能繼續呆在這是非之地，忙行禮退下。

  沈清伊保持著她端莊的微笑，溫柔道“不知皇上還有什麽吩咐？”

  “你。。”李天佑被沈清伊一係列的舉動快要逼瘋了，她此舉分明是將他當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二人相處從來不是這樣的。看來沈清伊昨日所言是當真的，她討厭的那個人不是顧依然而是自己，否則她也不會那般回護顧依然，問詢幾次也不說是誰替她吸了毒血。現在看來，毫無疑問，定是顧依然所為了。女子的蓮足連看都不能被人輕易看得，顧依然那廝竟然。。

  李天佑瞬間失去了理智，今日一早，他還在想，當時事出突然，若不是顧依然將毒血吸出，他現在也許已經見不到清伊了，所以他心存感激，也將那些禮數丟擲一旁，隻恨當時在清伊身邊的不是自己。可清伊的這些話，將他瞬間推拒在外，他仿佛看到沈清伊心中的那扇門，已經對其關閉了。現在站在他麵前的，不是那個跟他撒嬌撒癡，時而嫵媚，時而嬌嗔的清伊，而是端莊賢德的皇後，一個冷冰冰的雕塑。

  “沒什麽，昨日朕臨幸了一個宮女，你擬封懿旨，封她為正七品常在，居雪貴嬪的昭陽宮。”李天佑怒氣上湧，口不擇言道。他本心有愧疚，隻想將那女子打發出宮，可見到沈清伊那般端莊的笑容，他忍不住就想看到她嫉妒的神情。根據宮規，宮女晉封要從無等級的官女子做起，逐級晉封。他知道沈清伊一定會阻止他的。

  “好，臣妾謹遵聖旨。稍後便會讓端靜貴妃擬旨！”沈清伊依舊不冷不熱的微笑著。枉她昨日還想要忘卻一日仇恨，當真是笑話。

  “朕要你親自擬旨！”李天佑緊緊盯著沈清伊毫無瑕疵的臉，想從中尋找哪怕一絲絲的嫉妒，那樣他會立刻收回旨意，什麽君無戲言，什麽千金一諾，在他與沈清伊麵前，他可以不做君子。

  隻是李天佑失望了，沈清伊依舊溫暖的笑著，仿佛一切都事不關己。

  李天佑氣得怒不可抑，一甩袖袍，高聲道“擺駕昭陽宮！”

  “娘娘，您這是何苦呢？”雨荷將一切看在眼中，上前勸慰道。

  沈清伊麵帶嘲諷道“皇上果真是喜新厭舊啊，平日裏來凝素宮總誇雨蓮機靈討喜，今日一言不合，就要要她的腦袋了，可見那新歡比雨蓮可是強了不止一點半點！”雨蓮的姿色在宮女中堪稱第一，比一些低位的妃嬪容色還要好一些。

  雨荷搖了搖頭，自家娘娘分明是吃醋了，可跟皇上見麵的時候卻強硬的不肯流露半分軟弱，哪有男子會喜歡剛強的女子呢。”娘娘您何必氣惱，那香嵐明明就是奉國公夫人按照您的容貌找尋的人，皇上即便是寵幸她，心中想的也是您啊！”

  ”胡話！她怎能跟本宮比得？”沈清伊原還覺得沈葉氏蠢笨，竟然會想到尋一個與自己相像的人替自己的女兒爭寵，她從一開始便知道沈葉氏將香嵐安排入宮的事情，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是因為她相信李天佑，一定不會寵幸那個香嵐，沒想到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高估了李天佑對自己的情意。

  雨荷自覺說錯，連忙道“是，她一個從宮外尋回來的鄉野村姑，被奉國公夫人沈葉氏教導了幾日，便想與娘娘您比肩，那怎麽可能呢？”

  沈清伊有些委屈，輕輕閉了閉眼睛，阻了那盈盈的水意，她不可以，她是為了報仇才會對李天佑那麽溫柔，並不是因為愛，所以她不會為了李天佑落淚的，那個殺了她皇兒的冷血男子不配她的眼淚。

  沈清伊深吸一口氣，恢複了往日的端莊形象，唇角微彎，牽強出標準的皇家親切式微笑，“準備筆墨，皇上讓本宮親自擬旨呢。”

  第二日，嵐常在冊封的旨意響徹六宮，眾妃嘩然，紛紛前往凝素宮，欲尋個說法，這樣越矩的事情怎麽能發生呢？沈清伊閉門謝客，令一眾人等跑去端靜貴妃的沁竹宮叨擾不止。端靜貴妃最是重規矩，可這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道乃是聖上旨意，她們隻有聽從。

  最憤憤不平的還是身居紫璃宮的沈清婉與敏容華，沈清婉將香嵐送入敏容華的雨華閣的目的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按規矩，香嵐即便承寵也要逐級晉封，不升到正六品貴人是不會遷宮而居的。可沒想到香嵐竟直接晉為正七品常在，還遷入了雪貴嬪的昭陽宮，這豈不是白白為她人做嫁衣，因而沈清婉與敏容華賴在端靜貴妃的沁竹宮許久，害得米雨柔頭疼不已。而此時擬旨的沈清伊卻陪著太後去了揚國公府。

  一輛華麗的明黃馬車內，檀香繚繞，太後閉目養神，沈清伊垂頭不知在想著什麽，馬車內安靜的隻聽到軲轆碾壓在青石磚上的聲響。太後手中轉動的翡翠佛珠停頓，睜開雙目，瞧向沈清伊道“今兒個怎麽這麽安生，平日裏嘰嘰喳喳的，這會兒連句話都不肯跟哀家講。那作何還要央著哀家帶你出來？”

  沈清伊心內糾結著，一方麵她堅定著自己是要複仇的，另一方麵卻因為香嵐的承寵，心裏不舒服，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似乎有些控製不住，她為這樣失控的自己苦惱不已。正巧一早給太後請安，得知太後要出宮與揚國公夫人閑話，便不管不顧的央著太後帶了她出來。

  “兒臣隻是想要出宮透透氣，日日在宮裏憋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難道許母後出宮散心，就不容兒臣盡孝了？”沈清伊笑著回道。

  “你也莫要拿哀家做幌子，哀家雖然老了，但還不至於眼瞎耳聾，聽聞昨日皇上寵幸了一個宮女，今日一早便命你親自擬懿旨，冊封其為正七品常在。皇上是有些太過胡鬧了些，枉顧宮規，讓你難做，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太後轉動著佛珠，輕聲道。

  “母後多慮了，兒臣不敢生皇上的氣。”沈清伊垂首，玲瓏護甲撫過衣角上的牡丹紋，那幾絲嫩蕊姿態肆意。

  太後手中的佛珠微頓，麵上帶著淡然的笑意“哀家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怎會不知你這會兒的心境，這馬車裏就咱們娘倆兒，你大可不必藏著掖著的，不高興就是不高興，皇上還能將你怎麽著，盡管給他甩臉子，陪著哀家到處逛一逛，讓他找不著人，看誰著急。”

  “母後。。”沈清伊將身子微微倚靠在太後的肩上，太後是真心將她當做女兒看待，每每她與皇上爭執，太後總是偏向她。

  “走吧，咱們先去那個素齋看看，總聽揚國公夫人念叨那兒的衣裳好，比宮裏的尚衣局還要精工細作，哀家也去瞧一瞧。製兩件衣衫再去尋揚國公夫人，免得她總念叨哀家的衣飾老套。”太後撫著沈清伊的肩，半摟著她道。

  沈清伊燦然微笑，蘇嬤嬤與陳公公將素齋經營的很是紅火，如今日進鬥金，沈清伊也算得上是這京城名媛中的第一富婆了。

  “不敢欺瞞母後，那素齋乃是清伊名下的，當初不過是想要給蘇嬤嬤與陳公公養老的，怕他們不依，才謊稱要開個鋪子，請他二人看顧著，沒想到這一看顧，倒是弄出個京城第一來。”沈清伊笑著道，“太後想要什麽衣衫，跟清伊說便是，再不成，清伊讓蘇嬤嬤帶了繡娘進宮給您量身。”

  “竟是你的鋪子，難怪生意那麽好，傳的神乎其神的。”太後拍著沈清伊的手驚喜道，但想想宮裏人多口雜，還是不要將此事公開的好，讓朝堂上的那些老匹夫知曉，堂堂皇後在宮外開鋪子，又會有一番唇槍舌劍，實在是煩人的緊。

  “反正也出宮了，不如去看看，整日裏在宮裏悶著，都是繡娘去了慈惠宮量體裁衣，實在沒什麽新意，還是去體驗一下民間的生活為好。”太後興致盎然道。

  待從素齋出來，太後已然換了件蜜合色的五福捧壽織錦外裳，領袖口滾了靛青底纏枝薔薇的花樣，看上去精神奕奕。到了揚國公府，便於揚國公夫人炫耀起來，隻說是在素齋做了的，沒提清伊半句。

  “讓哀家來猜一猜，依然又沒在府中，是與不是？這次是去看病了，還是去書齋了？也不知道你是在躲著哀家什麽，總也不肯讓哀家見他，難道還怕哀家給他指了人不成，哪有似你這般嬌養兒子的。”太後嗔了一眼揚國公夫人道。

  揚國公夫人親自給太後端了一盞太平猴魁，笑回道“怎麽會刻意躲了呢？實在是每次都不湊巧。今兒個原本要留他在府裏的，可偏偏他說今日要出城遊玩，攔也攔不住。”

  “攔也攔不住？莫不是這城外有相好的姑娘不成？”太後抿了口茶，笑看揚國公夫人道。

  揚國公夫人微微一愣，“應該不會吧！”

  “不是哀家說你，你這個當娘的，也該上點兒心，依然與皇上同年，皇上這妃嬪都十餘個了，依然卻還是孤身一人，這怎麽能成？”太後苦口婆心勸道。

  揚國公夫人歎口氣道“我也是沒法子，從他十三歲，便跟他提及此事，那時他便說自己身子不好，嫁過來的姑娘，相當於衝喜，萬一他有個好歹，就耽誤了人家姑娘一輩子，死活不肯娶親。十五歲那年的事，您還記得不記得，當時夫君想要為他留個後，娶個姑娘進門，他竟然以死相逼，我們倆個也是實在沒法子，隻能不再提及娶親之事。我倒是為他挑了幾個姿容出色的丫頭放在屋裏，可這都兩年了，他是碰也沒碰。”

  “一時一個想法，沒準兒他這些日子想通透了，看上誰家姑娘了呢？要不然依著他以往的性子，哪裏會出城遊玩呢？”太後隨口說道。

  揚國公夫人有些懷疑了，是了，依然這些日子精神好了不少，咳嗽似乎也少了，一些宴席常常參與，出府的時候也越來越多，難道他真看上了誰不成？

  乾坤宮內，“哐當”一聲，一摞奏折被掀翻在地，“你說皇後跟隨太後去了揚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