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賞梅宴

  周圍看熱鬧的妃嬪本想看一場唇槍舌戰，可沒想到雪貴嬪禁足之後，口齒伶俐了不少，不過瞬間便抓住了沈婕妤語中的破綻，都有些掃興。眼見唐傲雪淩厲的眼神掃過眾人，便趕忙裝作沒事兒人一般紛紛做鳥獸散。

  待得眾人離開，唐傲雪挺直了背脊，水藍色的掐腰宮裝，剪裁合體，襯得唐傲雪如天山上的雪蓮一般純淨清冽，她笑看著沈清婉，輕聲道“本妃為正三品貴嬪，你為從三品婕妤，雖隻是一級之差，但本妃乃是主子，你至多也就能稱個小主。本妃的身後乃是鎮國公府，以及先皇後，莫說本妃沒有將敏容華如何，就算當真是本妃下的毒，又能怎麽樣？皇上還能杖斃了本妃不成？

  你的身後還有誰呢？本妃聽聞皇後當眾與你斷絕了關係，奉國公府如今也不給你送銀子了，就連一向站在你這邊，待你如親妹妹一般的青梅竹馬——澈王，也已經是平民了呢。你真該好好思量思量，日後要如何跟本妃鬥！”

  沈清婉目光哀戚的看著雪貴嬪，她擅長的從來都是口蜜腹劍，背後捅刀子，這樣硬碰硬的對上，實在不是她所擅長的，於是沈清婉轉了個心思，貝齒輕咬著唇，微微張啟，盈盈淚滴瞬間充溢雙眸，道“嬪妾知道貴嬪姐姐在敏容華一事上，受了委屈，但嬪妾也沒有半點法子，那個是嬪妾的姐姐，她有多受寵，貴嬪姐姐也是知曉的，嬪妾若是不按照她說的做，她便會連嬪妾一並殺了的。。”

  “你的意思是皇後娘娘誣陷的我？”雪貴嬪眼眸微眯，盯著沈清婉道。

  “不，不，不，嬪妾不是那個意思，嬪妾不過是隨便說說的，貴嬪姐姐千萬不要當真。”沈清婉匆忙擺著手，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唐傲雪素手輕抬，一下子捏住了沈清婉小巧的下巴，瞪著她道“你今日不給本妃說清楚，休想走進這禦花園裏！”

  敏容華在一旁看著，恨不得唐傲雪一把將沈清伊掐死，可她清楚的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沈清婉又在用計了，而自己身為被害人，自然不能無動於衷，於是趕忙上前勸阻。

  “雪貴嬪你莫要太過囂張，此乃禦花園入口，過不到一刻鍾，皇上與楚越國的小王子便會從此處入席，難道你要皇上看到你如今這番模樣嗎？”敏容華此言，在沈清婉看來，不過是愛護自己，對雪貴嬪的威脅，可唐傲雪身後的雲璐卻聽出了別樣的意味。這敏容華分明是在提醒雪貴嬪。

  雲璐輕輕撫了一下唐傲雪的月白底繡鵝黃折枝玉蘭的袖擺，溫言道“主子，您的袖擺沾染了些微塵，奴婢給您擦拭幹淨了，萬不能髒了主子您的玉手。”

  唐傲雪這才鬆開了手，雲璐說的對，為沈清婉這種人，髒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敏容華迅速上前幫沈清婉驗看，不過須臾的功夫，沈清婉的兩頰便被捏出了兩個紫紅的印記，可見唐傲雪用了多大的力氣。

  敏容華急切的問道“沈婕妤方才所言是什麽意思？難道我的孩子是你下的手？”

  沈清婉料定了敏容華會相問，此時她裝出一副極度愧疚的模樣，眼淚似雨滴一般撲簌撲簌的往下落，緊緊的拉著敏容華的手，哭著道“敏姐姐，都是我的不是，我實在不該那麽自私，就算皇後娘娘逼死我，我也不該對你下手的。。”

  敏容華愣在當場，如一尊木雕一般直直的站立著。實際上，敏容華並未中沈清婉的計策，她隻是為了取信沈清婉而已，她該做的都做完了，隻看雪貴嬪如何反應了。

  雪貴嬪一如沈清婉所料，不依不饒的逼著她將一切和盤托出。沈清婉見時機成熟，這才委委屈屈道“原我是不敢說的，可是對敏姐姐的愧疚實在快將我折磨瘋了，我日日都做噩夢，夢到敏姐姐的孩子在哭。。

  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逼我做的。她小產沒了孩子，敏姐姐此時又恰好有了身孕，她便認定了是敏姐姐的孩子克死了她的孩子，所以容忍不得。她見我與敏姐姐同宮而居，動手方便，便逼著我為她效命。皇後娘娘收買了敏姐姐身邊的蜜香，讓她在貴嬪姐姐去探望的時候，將毒下在羹湯裏，嫁禍給貴嬪姐姐，然後讓我趁亂將蜜香毒死，可我實在是下不了手，便在敏姐姐出事當日躲了起來。

  誰知道皇後娘娘去了雨華閣，還未入殿，便撞見了蜜香，立時下令將其杖斃了。後來。。後來皇後娘娘知道我知曉她的秘密，卻沒有替她做事，這才當眾給我難堪，誣陷我藏那淫穢書籍，令眾妃嬪瞧不起我，連話都不肯跟我說上一句，這樣我就是想說，也沒人可以訴說了。不僅如此，皇後娘娘猶覺不夠，敏姐姐你不是奇怪，我怎麽好端端的會落水嗎？其實那不是失足，而是皇後娘娘推我下去的，若不是我水性好，怕是此刻連性命也沒有了的。”

  沈清婉一席話說的絲絲入扣，令雪貴嬪的眉蹙的更緊了。

  敏容華卻適時哀戚道“苦了妹妹你了，這麽大的事情卻要自己承受，你怎麽不早些說給我聽呢，你我二人同宮而居一段日子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我定然是不會怪你的。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她說是我的孩兒克死了她的皇兒，我又能說什麽呢？怪隻怪我的孩兒命苦罷了。”敏容華哭的眼淚橫流，好不淒慘，心內卻暗道，沈清婉這麽說是想自己給她當箭矢，直指皇後，她可不預備做沈清婉的劊子手。

  雪貴嬪出奇的平靜，對沈清婉的一席話不置一詞，隻淡淡道“本妃先行一步，至於你二人，眼睛腫的似桃核兒一般，也不怕失了皇家體麵！”

  沈清婉瞧著雪貴嬪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原以為她禁足兩個月會聰明一些，原來不過如此。失了皇家體麵，怎麽會，這雙似哭未哭的杏核眼，可是她製勝的法寶呢。再說她為了今日，特地找了錢天海，問詢了李天佑的喜好，練了許久，怎麽可能無功而返呢。

  “敏姐姐，你當真不怪我吧！當初我是想要蜜香逃跑的，還將我嫁妝裏的十錠金子給了她，沒想到她還是沒逃脫被殺的命運。”沈清婉扭身淒婉道。敏容華如今是她的錢袋，她自然要將一切會引起敏容華懷疑的隱患一一根除。

  敏容華心內陰冷至極，麵上卻帶著溫柔的笑意，“自然不怪妹妹，妹妹也是迫不得已。”

  雲璐緊緊跟隨著唐傲雪，終是開口道“沈婕妤當真是才思敏捷，哭成那個樣子，說起話來還頭頭是道，條理分明的，若是奴婢，怕是連話都說不完整呢。”

  “是啊，怪就怪在沈婕妤太過理智了些，那一席話說的，似是打好了腹稿一般，就等著本妃問詢呢。”唐傲雪看了雲璐一眼，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相視而笑。

  唐傲雪看著前方熱鬧的宴席，輕聲道“雲璐，你說沈婕妤還會不會參宴？”

  “這個奴婢不敢斷言，隻不過聽聞沈婕妤前些日子苦練舞藝，也不知道是不是為著今日的宴席準備的，聽說練習的是皇上最喜愛的《月夜踏梅》。”雲璐垂首恭敬回道。作為宮內的老人，她要時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算不為別的，為著保命也要時刻警醒著。

  “哦？踏梅嗎？紅梅傲雪，想必內務府為沈婕妤準備的必然是一套紅色的舞衣了？”唐傲雪饒有興致問道。

  雲璐不明所以，隻搖了搖頭道“雖說舞衣是不避諱大紅色的，但內務府那邊許會為了討好皇後娘娘，為沈婕妤挑擇雪白色的舞衣。”沈清伊與沈清婉的決裂眾人皆知，內務府怎麽會將大紅色給沈清婉穿呢，萬一一個不小心，惹了皇後動怒，沈婕妤這個跳舞的沒什麽，他們這些伺候的可就說不好了，再者梅花也不隻有紅色，白色的臘梅花也是不少的。

  唐傲雪撇了撇唇角，輕聲道“你想法子讓內務府給沈婕妤準備一水兒的紅色舞衣，無論沈婕妤挑哪種款式，記住，務必是要紅色的。”

  雲璐領命而去。唐傲雪轉身，看了看離其有一小段距離的沈清婉，輕聲呢喃，“沈清婉，你當我是那麽好蒙騙的嗎？今日便要你好好嚐嚐被人當做猴子戲耍的滋味。”

  因為楚越國小王子沒有見過雪景，所以沈清伊命宮人刻意將禦花園的一角辟出一塊兒來，那裏的雪並未打掃，連著三日斷斷續續的下雪，雪便積了幾寸，此時開園，有宮人將行走的青石磚小徑掃了出來，兩旁折了雪梅，由匠人剪了各式各樣的盆景，擺在一旁，看上去整潔幹淨。

  李天佑與楚越國的小王子並一些朝臣談笑而來，沈清伊帶領後宮妃嬪與眾人見禮。

  寒暄過後，楚越國小王子將其母後贈與後宮妃嬪的禮物奉上。沈清伊領頭回禮，送了一個乳白色鎏銀織錦的盒子，打開錦盒蓋子，乃是一透明的琉璃鏡麵，鏡麵之內塞滿了白雪，隻在四角安置了四朵紅梅，看上去嬌俏可人，那白雪在燭光的映照之下，閃耀著熠熠光芒，令小王子驚喜不已。

  端靜貴妃中規中矩的送了一柄象牙折扇，隻扇麵上乃是大理獨有的織金雲錦，上麵赫然一朵怒放的姚黃牡丹，精美非常。雪貴嬪送了一副名家的雪中垂釣圖，算是全了禮數。

  待到了沈清婉那裏，隻見她款款起身，淡淡珍珠粉色的月華裙微微飄動，盈盈拜下道“嬪妾宮裏實在沒什麽特別的物拾，所以嬪妾為王子準備了歌舞，還請王子原諒則個。”

  小王子正有些無趣，除卻沈清伊所贈的錦盒可以令自己的母後也見一見雪外，其餘宮嬪所贈之物都是凡品，其在楚越國也可以拿到，因而越到後麵，小王子越沒有耐心，此刻聽說可以看歌舞自然是欣然同意。

  沈清婉得意的福身退下，自去準備。

  “怎麽這麽久的時間，內務府的人還沒來？”沈清婉不耐煩的用靛藍彩釉月下獨酌的茶盞蓋子，撇著茶葉的浮沫道。

  雨梅的心思全在沈清婉的那盞茶上，在那愣著，沒有及時答話。

  沈清婉見無人答她，又瞥見雨梅若有所思的神色，當即撇了撇嘴，道“香嵐，你去看看吧。”

  雨梅這才緩過神來，趕忙搶著道“還是奴婢去吧，香嵐姑娘對內務府又不熟悉。。”

  雨梅話還未說完，便被沈清婉瞪了她一眼，打斷道“她哪都不熟悉，是不是就窩在雪華閣，不用出門了？”正因為不熟悉，沈清婉才會讓香嵐去。內務府的這幫人最是拜高踩低的，見自己這些日子不得寵，又跟沈清伊決裂了，平日裏更是沒什麽銀錢可撈，一個個的偷懶懈怠，待得今日自己得了李天佑的青睞，定會好好的收拾收拾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雨梅指點了香嵐幾句，告訴了她，內務府的具體位置，扭身看去，沈清婉已經喝了半盞茶了。也不知是沈清婉太過焦急的緣故，還是什麽別的因由，初冬冷峭，沈清婉卻越來越熱，身上都有了薄薄的汗跡，待到內務府的人送了衣飾過來，她的裏衣已經浸透了。

  沈清婉深出一口氣，上前翻看那些衣飾，她精心準備這麽久，定要拔得頭籌才是。待見到那一水兒的紅色舞衣時，沈清婉驚訝的問道“在宮裏不是隻有皇後娘娘可以穿正紅色嗎？怎麽。。”

  “回婕妤小主的話，宮裏舞娘在宴席上表演的時候是可以穿紅色的，而且今日是宴請楚越國的王子，事關國體，若是用月白色服飾怕是不吉利，會引起王子反感，所以奴才們準備了紅色舞衣。”小內監畢恭畢敬的將雲璐方才說給他們內務府的話，完整的複述了一遍。

  沈清婉眉眼彎彎，伸手撫過那一件件華麗的舞衣，她是那樣喜歡紅色，可是自入宮後，莫說是衣衫，即便是一方手帕也不能用紅色，今日她終於可以明目張膽的使用紅色了。沈清婉一件件不厭其煩的試著衣衫，看著那一件件正紅色在自己的身上脫下又穿上，她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感，令她身體愈發的熱了。

  最終在內務府不耐煩的催促下，沈清婉挑了一件極其薄透的水紅色舞衣，內裏穿了一件大紅繡雙瓣茉莉花的挖心領肚兜，那舞衣乃是對襟掐腰的樣式，寬寬大大的琵琶袖上用金絲線勾勒出朵朵芍藥花形，大紅色的絲線填充其內，盡顯芍藥怒放之態，雪鍛織金的寬幅束帶將盈盈一握的纖腰束起，垂下數條串紅瑪瑙珠子的宮絛，宮絛底部墜著小巧精致的鎏金鈴鐺，隨著蓮步輕移，發出悅耳的叮咚聲。

  沈清婉依舊沿用上次的巧法，淡淡的茉莉花香緩緩浮動在大殿內，素錦屏風後，巧移倩影，翩若驚鴻，矯若遊龍，輕紗舞動間，如影似魅，柔若無骨，姿態優美，如山間徐徐綻開的素白茉莉，令人心儀不已。待樂聲由悠揚舒緩轉至快速激昂，屏風隨其撤下，隻見沈清婉急速旋轉著，紅色的舞裙鼓起，如鮮血般紅豔，金絲繡線在流轉間如一圈金色的光暈籠罩在其周身，金鈴叮咚作響，隨著其旋轉漸漸發出詭異的音色。

  雪貴嬪輕輕微笑，向其對麵的唐子涵，舉杯遙祝。

  沈清伊與李天佑在沈清婉一身紅衣出現的時候，立刻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楚越國王子。

  王子本還拍手應和著拍子，待沈清婉倩影出現之時，卻突然愣在當場。其身邊的兩個護衛，膚色略白一些的，迅速擋在王子身前，另一個帶刀的黑臉護衛則是立刻拔刀相向，直指沈清婉。

  後宮妃嬪各個嚇得花容失色，唯有端靜貴妃穩住自己的心神，起身喝道“王子您這是做什麽？”宴會之上，帶刀入內也就算了，現在竟然敢直指後宮妃嬪，這還了得。米雨柔一身藕荷色錦緞華裳，領袖口濃密的雪白狐毛隨著其呼吸微微顫動著，映襯的她膚色粉嫩，亮澤瑩潤的櫻桃小口因為生氣，輕輕抿著，雙眸怒視著楚越國的小王子道。

  “端靜貴妃，不得無禮！”沈清伊看向米雨柔，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其冷靜。隨後款步移至王子跟前，柔聲道“請王子勿要怪罪，是本宮思慮不周，沒有管束好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