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燙手的山芋

  沈清伊與李天佑軟語溫存了半晌，便聽殿門外錢天海稟報，靜妃來了。

  清伊淺笑嫣然，靜妃不愧為太後的侄女，她雖沒有太後的那份洞悉世事的睿智，但她永遠會在合適的時間地點出現，不錯分毫，就如此刻一般，既不會出現的太早，擾了李天佑與沈清伊敘述離別相思之苦，又不會太晚，耽誤了她二人晚間的安置。

  李天佑正好還有未處理完的奏折，便與清伊說好了，晚膳擺在乾坤宮，就扭身回了前殿。沈清伊繞過身後的黃花梨木水墨山水六扇鑲嵌螺鈿屏風，細細的整理了衣衫，她在李天佑麵前可以嬌嗔，可以任性撒嬌，但在其他人麵前，她是端莊賢淑，氣度雍容的一國之後。這個道理她這一世方才明白，也難怪上一世李天佑在她三十歲的時候對她愈發厭惡，三十歲的女人還在任性，任是哪個男人也是受不了的，何況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呢。

  靜妃入殿之時，沈清伊已然靜靜的品著香茗，“妃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吧！”沈清伊麵上帶著傾國傾城的淺笑，細細打量靜妃。前世的時候沈清伊在沈清婉的挑撥離間下，對靜妃很是不滿，直至最終靜妃在晉封為端靜貴妃後，她的皇兒被毒害致死，端靜貴妃認定是沈清伊所為，對沈清伊恨之入骨，自那以後沈清伊這個一國之母完全被六宮孤立起來，所有人都投向她那位“嬌柔善良”的妹妹。

  但實際上靜妃是個多少有些懦弱的人，這也是沈清伊前世不喜她的緣故。而此時的靜妃不過如沈清伊一般是個年僅十六歲，對深宮的陰謀陽謀不甚了解的小姑娘。隻見她穿著鬆花色的湖綢荷葉邊裏衣，外罩翡翠色斜襟蜀錦外衫，幾枝翠竹直愣愣的繡在裙擺之上，臂間環繞著曳地金絲羅泥竹葉紋披帛，發髻挽成了精致的雙刀髻，正正的簪了兩支成垂直角度的赤金竹節紋圓柄簪子，又在額前兩側貼了鎏金鏤空流蘇蝴蝶，看上去頗有些清雅的味道。沈清伊輕輕一笑，也許就像別人說的，人總是缺什麽便總把什麽掛在嘴邊的，靜妃感情細膩敏感，未嚐不了解自己，她是豔羨那幾枝翠竹的堅韌不拔的吧，不拘是衣物上或是沁竹宮中，遍植翠竹。

  沈清伊並未再深思，不管怎樣，能有自知之明，找得準自己的位置的人終究比沈清婉那般腹黑陰狠的人要好許多。

  有乾坤宮的小宮女端了黑漆茶盤來，為靜妃上了一盞淡淡油青綠釉的冰裂紋茶盞，又有兩個小宮女在靜妃身前的小幾子上放了一碟軟糯的糕點並一盤新鮮的在冰水中掰過的瓜果。

  靜妃並未多瞧，隻恭恭敬敬的向沈清伊一一回稟了，這三日的六宮事務，著重說了關於沈清婉的安置問題。清伊耐心的聽完後，輕啜了一口香茗，看向靜妃，淺笑吟吟道“你處置的很好，即便本宮這幾日在宮中，怕是做得也不如你！”

  “皇後娘娘謬讚了，妃妾不過是借著您的勢，又有您凝素宮的陳公公幫襯著，好歹沒出了什麽岔子，否則妃妾怕是無顏麵對娘娘您呢。”靜妃慌忙解釋道。她在輔國公府身份尷尬，一方麵她是輔國公府唯一的一位小姐，必是要選入宮中為嬪妃的，另一方麵她卻是輔國公世子的一個貌美的侍妾生養的。世子妃怕她一朝得了皇寵，她生母會在輔國公府內作威作福，不尊敬她這個主母，因而自小教導靜妃之時，便將嫡庶之分，宮規女德等深深的烙印在靜妃的心裏。這會兒靜妃聽沈清伊這般說，哪裏敢應承自己做的好。

  沈清伊知曉靜妃的脾氣秉性，生怕一句話說的不妥當，靜妃會多心，因而少不得循循善誘，柔聲安慰道“本宮自來知道你是個妥帖的，想來在輔國公府裏，世子妃也是教導了你府中中饋事宜的，這宮裏雖比國公府的規矩大，但內裏總是相通的。本宮也不瞞你，咱們六宮裏是什麽情形，你也看得明白。原隻咱們姐妹兩個是出身國公府的，那些個低位的妃嬪也都安份，如今卻是不同了。一方麵本宮小產傷了身子，太醫雖未明說，但本宮自己個兒身子，自己清楚，子嗣上怕是艱難了。作為皇後，本宮少不得為皇家血脈著想，這才接了本宮的二妹妹入宮，方才又聽聞太後接了鎮國公府嫡出的二小姐。想來不用本宮明說，你也能知曉這位先皇後的嫡親妹子入宮是做什麽的。”

  沈清伊緩了一緩，容靜妃消化消化自己方才所說，輕輕抿了一口茶，見靜妃並未如方才一般忙著摘清自己，才歎口氣，繼續道“本宮如今這身份尷尬的很，我那二妹妹說起來是嫡出，但實則是繼室所出，再怎麽姐妹情深，終究不是一個娘不是？本宮多抬舉她呢，會寒了六宮姐妹的心；本宮冷著她呢，怕是會被人說嘴，說本宮苛待自己庶出的妹子，所以本宮怎麽做都不是。要不本宮方才怎麽說，你處理的很妥當呢，論起來唯一一丁點兒的不妥當，就是你空了兩個一等宮女的位置，等本宮回來安排。你說說，這讓本宮怎麽安排？安排的人好了吧，六宮的姐妹會說本宮偏心，安排的不好了，又撈埋怨，你這真真的是將燙手的山芋扔給本宮呢。”

  靜妃默了默，她那顆玲瓏剔透心，聽了這番話自是明白了沈清伊的意思，隻是她還是有些猶豫，本著她一貫的小心謹慎，她暫時還想不好這件事情的利弊，沈清伊原待她是好，但卻從未這般掏心掏肺過，所以靜妃選擇了暫時的沉默。

  二人正各自品著茶，想著各自的心思，雨蘭卻進得殿來，在沈清伊耳邊輕聲道“方才小安子跟奴婢說，沈容華在凝素宮等不到您，又聽蘇嬤嬤說，您來了乾坤宮，這會子正由雨梅，雨菊二人陪著，向乾坤宮來呢。”雨蘭原就是個話不多的，在沈清伊身邊陪伴多年，又被雨梅，雨菊二人打壓著，一直都不得誌，經曆了皇覺寺的這三日，又知曉了沈清伊的打算，自是萬事都開始上心。這會兒得了這樣的消息，心內少不得犯急，雨梅與雨菊二人怎麽這般行事呢，沈容華還未侍寢，未得宣召是不得來乾坤宮的，可是如今皇後娘娘在這兒，沈容華一句姐妹情深，萬一娘娘的心一軟，將沈容華留下，得了皇上的寵幸，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