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雪
作者:青江一樹      更新:2020-09-02 18:27      字數:2516
  江原沒有任何反應了,彭揚今天一天看到最多的就是這種紅色,本能的想轉開眼。

  在場唯一有動作的就是林澤,顧律遲鈍滯緩,所有的肢體動作都在變慢,隻有眼睛在跟著林澤的一舉一動。

  “還活著!”

  他脖子裏還有溫度,不知道是許宣用體溫捂出來的還是他失血並沒有太多,可那也隻是奢望。

  許宣拉著江原的手,抱著他像小朋友抱著心愛的娃娃一樣藏在懷中,顧律走過去的每一秒在彭揚眼裏都像是在浪費江原的生命。

  然而他就是那麽慢。

  慢慢地伸出雙手觸碰了他眼下的半張臉,也慢慢地將他靠向自己,慢慢地將他從許宣懷裏拉出來,失而複得卻破敗的心愛的寶貝才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埋在江原的頸脖旁吸了吸鼻子,鎮靜地輕聲問他“真的不等了我嗎。”

  林澤將地址重新傳給了救護車,他們把曹小旺扔在路口當路標,也依照指示看了看江原的傷處。

  隻一眼,林澤就很吃驚。

  割手腕的人一般很難死掉,許宣身上被割了無數刀,最重的就是手腕,那裏的血已經差不多凝住了。但江原不同,他像是研究過怎麽才能割到那個點上,刀子從手腕上麵豎著切了進去,甚至怕捅不到還在裏麵橫切過,傷口血肉模糊,那是存心不想留任何餘地的一刀,羽絨外套把他的血吸了個飽,幾乎隻要擠壓到這件衣服,就能滴下血來。

  顧律在林澤脫掉江原的外套時也隻是看了一眼,很迅速的就轉開了頭,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但抱著江原起身時,僅是那些體重就讓他幾次都沒能成功地站起來。

  “你知道活著有多好嗎”

  彭揚那句話尚在耳旁。

  顧律讓自己貼緊了江原,看著他明明還是那高大俊朗的少年模樣,在他手裏卻彎腰曲背成了佝僂的骨架。

  林澤說的是真的,他還活著,他讓顧律感覺他活著的方式就是躺在顧律手裏,身體動不動發出沒有知覺地抽搐,無論顧律的手壓的有多緊,震動感都會照樣傳遞到他身上,要他沒有選擇的感同身受。

  江原好像沒有一分一秒是想要饒過的顧律的,從神經到身體,從眼睛到心髒,顧律想把跟他有關的一切都拿出來細找,找個支撐自己挺得住的理由,但也就隻剩那仍然跳動著的頸脈,它違背了主人的意願,微弱掙紮,是對當下的顧律唯一的寬容。

  林澤聽見許宣在背後輕聲叫顧律“哥”

  顧律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聽見,隻有林澤轉過身,他朝渾身淩亂不堪的許宣禮貌性點點頭,見許宣的樣子實在淒慘了些。

  顧律對許宣沒有怒氣,也沒有任何情緒,事實上他從頭到尾也沒有去看過許宣一眼,更談不上跟他說過一句話,被綁了折磨的明明是許宣,但卻沒有任何人注意過他一星半點。

  顧律根本想不到該去憎恨一個人、該去找那個人發泄他的憤怒和難過,無論是對渾身沒有好地方的許宣,還是對對苟延殘喘的曹小旺,他都沒有。

  他憤怒不起來,想不起來,沒有時間,沒有餘力,不想。

  真到了這種時候,好像動嘴動手都是多餘得不能更多餘的,何況對他和江原來說,更可恨的,真的隻是這兩個人而已嗎?

  他比不上江原,做不到。

  無法麵對,無法接受,沒有人知道他心慌到了自己都感覺不到了,手抖的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可江原的手腳一直都在抽動,抽動的幅度卻越來越小了。顧律僵硬地低下頭去看他,難過啊,還是很難過。

  你知道活著有多好麽,隻有你還在,哪怕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隻要你還在,活著才是活著,至少活著。

  總以為是我等了你那麽多年,從來不知道原來是你在等我。

  那紅藍交錯的救護車終於來了,門一開,就是林望衝出來的樣子,他那麽著急,跑的比誰都快,那樣情真意切又焦心疼痛的表情,自己的臉上也該要有的。可那能讓別人體會感應到的關心和愛護,似乎總是出不來。

  顧律把唇印在江原冰冷的臉上,他看著江原想,你是不是也從來都感應不到,所以才會這樣呢?

  顧律好像突然也不那麽傷心了。

  他覺得江原也應該睜眼看一看,看看除了我,還有別的人也那麽喜歡著你,除了我這樣的人,你也可以選擇別的人,隻要那些人都比我好,至少要比我對你好,那都是值得被你選擇的。

  林望應該就是這樣好的人,不,是沒有人比我更不好了。

  他才把江原從別人那裏扒出來,都不一定捂得出體溫,就被林望搶走了。

  林澤急急地追過來,是以為顧律要隨車,但顧律隻是站在原地,他發呆一樣看著空空手裏什麽都沒有了。

  江原不會等他,林望也不會,載著他們的救護車很快閃的不見紅藍燈光,這片漆黑是那麽可怕,伸手不見五指,抬頭不見月亮。

  顧律知道從此怕黑的就是自己了,實在是做了太多的虧心事了。

  原來一個人被丟棄在黑暗裏,竟然是這樣。

  他害怕啊,他太怕了,車子離他越來越遠,空氣就越來越稀薄,每一立方毫米都沒有給他呼吸的餘地。

  “顧總..我們.我們也去醫院吧.”

  “....下雪了麽,是不是下雪了?”

  林澤莫名看了一眼彭揚,彭揚看了看幹冷刮風的天,皺眉朝他搖了搖頭。

  “顧總?我們趕緊去醫院吧。”

  顧律踉蹌著扶著車門坐進去,林澤還想問問他剩下的幾個人怎麽辦,彭揚朝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電話,示意他來處理。

  林澤這才呼了口氣,彭揚掉頭把車往回開,他們一路上都在後視鏡裏小心的注意著顧律,顧律卻空著兩隻手,側著臉一直在看外麵的燈光浮影。

  就在他們就要追上救護車的路上,顧律突然叫停車。

  停車吧。他說。

  彭揚兩人皆是聽不懂又看不懂,顧律下車後背身停頓了兩秒後竟又轉回來對坐在車內的彭揚兩人說了聲謝謝,麵上似乎隱有調配不出來而顯得讓人分外難以理解的笑容。

  “顧總!”林澤急忙下車想叫住過馬路的顧律,彭揚把他拉住了“他要瘋了,讓他靜靜。”

  “深更半夜去哪裏靜啊,江原還得急救啊,救不好怎麽辦!”

  “他也不是醫生,你叫他眼睜睜去醫院看著江原救不活啊”

  林澤難以理解地看著顧律越飄越遠,拐了彎漸漸看不到的背影鬱悶道“那也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彭揚抿了抿唇,卻是沒再看“麵對不了吧。”

  他握著方向盤,想到顧律落魄的樣子,行走間腳上都像綁著千斤重的鏈條,再看林澤滿臉的不理解和怨怒,心裏也漸漸沉重。

  “林澤”

  “幹什麽?”他還沒把壞心情轉回來,正皺著眉用力擦著薄薄的眼鏡鏡片。彭揚歎了口氣靠在椅子上,伸手抓了抓他氣得冒汗的後頸“我們永遠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