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
作者:青江一樹      更新:2020-09-02 18:27      字數:2175
  江原的後腦右側上方被剃掉了一塊頭發,那兒應該是摔倒時磕在了路牙上,這一下著實磕的不輕,他竟也不曉得說一聲疼。

  顧律在病房裏仰頭靠在椅背上,完好的那隻手擱在病床上牽住了江原,向來規整清晰的腦子裏雜亂的像找不到頭的線團,此刻不安寧的維持著艱難的平靜,他不時看一眼沉睡的人,拇指摩挲他冰冷的手背,直到被臨時叫過來的林澤到了,他才疲憊的起身,跟著護士去清理了自己手臂上早已凝合的傷口。

  撞車的事情,顧律也簡單的跟林澤提了下,他思索了一陣,並沒有交代林澤去把許宣查個清楚,而是讓他去查問一下最近許景行在哪活動。時隔多年,說是對舊事的憎惡也好,又或者許景行也不想看見他,能保持這麽多年刻意不相見的默契,隻能說明雙方對那段不願回首的陳舊事物,都有實在太深的忌諱,不希望被輕易觸碰。

  林澤問他是否轉辦理轉院,顧律當時拒絕了。

  他堅持把江原帶了回去,路上,江原套上衣服乖巧安穩的靠著他時的樣子,讓他想到中秋那天江原獨自行走在人海中時,臉上隱忍的焦慮和煩躁,以及麻木的冷靜,那時候,他也疲憊至極,像現在一樣靠在胸口閉眼就睡,然後睜眼就笑。

  他明明是那麽容易就露出笑容的江原,為什麽會把自己傷成了這樣,他真的生病了嗎,又是什麽時候起,總跟在他身後的那個陽光少年,不吭一聲的躲進了陰暗的角落裏,他還會對自己笑嗎,在下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會嗎。

  但顧律等了很長時間也沒等到這個答案,江原遲遲沒有醒。

  回到家裏,顧律給他換貼身衣物,江原軟的像隻不懂防備的絨毛小獸,隻在除去了所有衣物後稍稍扭了扭頭,表情出現一絲掙紮,怕他亂動蹭掉處理好的傷口,顧律隻能托穩他的頸部,將他靠在身上,習慣性順著脊椎去撫平他的不安情緒。

  顧律受傷的手臂是因為用力所以繃得發緊,而心裏的疼,卻不知是因為掌下觸摸到的都是那節節嶙峋凸起的骨,還是江原泛紅的眼尾,眉宇間的不安和受痛而發出的比平常急促的喘息。

  “是頭在疼嗎。”

  盡管顧律問的再輕柔,江原也不會回答他,早前林望說,江原對藥物的耐受性高,那家醫院在縫針時給江原的藥物計量應該早已失效,這會兒見他收緊了手指,微微張著唇,失血的臉上已然是痛苦的表情。那點顧律身上捂出來的那點體溫,在江原被放進被窩裏不久就散的幹幹淨淨,除了掌心和額頭,周身都顯得冰涼寒冷。

  顧律依舊不習慣抱著人睡覺,他和江原最親密的那段人生裏,最多也隻會在溫存的時候抱一會兒,被央的久了,顧律會答應和他手牽手睡。因為就算不答應,他也會在睡熟後,自己把四肢某個地方放在顧律身上,一隻擱上來的腿,或者是一隻纏過來的手。所以顧律習慣的,是他哪怕露在外麵也總是燙的像熱源的身體,根本不是現在這樣蓋上幾層被也依舊冰涼的四肢。

  顧律躺平後伸出手臂,將江原的後腦懸空擱上去,再一同收進懷裏,看著江原無知無覺的樣子,眼中起了波瀾。

  他這樣瘦,這樣怕冷又怕痛,大概是隻有在難受到承受不了的時候才會選擇最輕的方式向自己示弱,他不會鬧不會撒嬌,也許是很不舒服時,笑著對自己說他餓了,也許是失措害怕時,撲上來的一個很緊的擁抱,他那個時候,是不是僅僅隻想要從自己身上要一點點安慰,一點點不用去掐自己的腿掐自己的手,就能把痛苦緩解過去的溫存。

  這是江原啊,顧律一點都不想承認是自己總在不斷忽略“他是江原”這件事。

  這個幼年時就帶著光走進了生命裏的人,是陽光,是鹽,是從第一次遇到時起,就讓那顆本無用的心髒開始有溫度的人,是那個總走在自己身後,連對自己的影子,都溫柔的人。

  可他總會在漫長時間裏,任由自己不去想起這些事,現在又像作繭自縛般親手拿線綁住了自己的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點點把線收緊,一點點把心髒勒的細細碎碎,不成形狀。

  時間不會變慢,也無法溯回到江原第一次想要自己抱住他的時候,去將他擁在懷裏,是他沒能在最恰當的時間裏,把該給江原一點信心和希望的事情給他,是他讓江原沒有任何退路,讓江原寧願咬破所有骨結也不會想到來找他這裏找庇護,江原是真的不要安全感,顧律從來沒有給過的東西,他隻會覺得,是顧律不想給,在他早已習慣一個人孤獨的行走後,他就不要了。

  明明是抱著江原,抱著這個總在疼痛的人,那麽近,那麽緊,可是顧律明白,他們的靈魂,不相認。

  是江原的靈魂,不肯與他相認了。

  這夜,江原高低起伏的體溫仿佛隻折磨著顧律一個人,他乖順安靜,動也不動的獨自忍受低燒和間歇高燒帶去的不適,好像對他來說,發燒隻是太過尋常的小事,小到他能安安穩穩的不受影響,不吭一聲。

  顧律沒有照顧過別人的經驗,他總在擔心江原是睡著了還是在昏迷,不斷的起身查看他是否安穩,又擔心出門就醫會加重他受寒。

  在他夜半發短訊通知林澤推掉了第二天所有的事情後,江原的高熱卻也在天亮後退了下去,一夜未眠,顧律摸著自己的腦袋都覺得熱,嗓子冒煙似的腫痛,食難下咽。可江原昏迷一樣的睡著,他根本顧不上自己。草草的吞了藥,顧律不得不一大早就給剛回國的林望打電話,他把陽台門拉上,對著清晨冰涼的空氣深深的呼吸。

  林望剛回國,比他想象的更忙,江原的情況,他隻覺得是顧律太過緊張,說了隻需要觀察,卻又在遲疑後說晚一點會抽空來一趟。

  顧律根據林望說的,不時去輕按江原小腹,也一直沒有排尿反應,他總覺得江原很不對勁,坐下片刻就開始不時的在房間走來走去,麵上帶著難以抑製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