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真相
作者:青江一樹      更新:2020-09-02 18:26      字數:5688
  夜間的山道上,疾馳的跑車已然減速,那可憐的架駛員不知踩了多大的力道在迫使自己停車,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尤為刺耳,可巨大的碰撞聲依然如期而至,耳邊驚雷般轟的人神經震蕩。

  使自己看上去快樂要比快樂容易些,隻是時間久了,還是覺得非常累,就像不會有人知道這是即興的解脫還是蓄謀已久的水到渠成,江原也沒有預想過是否會被撞的四分五裂,他那一刻站在那裏,僅僅是單純的不想要這個世界還有明天,不想重複一天又一天百般折磨的日子,也不想在某個毫不期待的日子突然開出腐爛腥臭的花。

  饒是他已經動也不動的站著,上天還是又一次給了他事與願違。

  是的,當你很想做一件事的時候,往往事與願違。

  江原寂靜的目光終於從被壓的不成形狀的茶葉罐上移開,麻木跟著滾落的八寶粥緩緩轉動,那跑車本就已近逼停,接近江原的瞬間又被一輛銀灰轎車橫向撞擊了車腰,堪堪與江原擦身而過,而車輛打滑旋轉的那點力道都能把他掃落在路沿,也是他本就沒有站穩的緣故。

  震驚帶來的心悸仍未平息,顧律在見到江原從地上坐起時才猛的喘出一口氣,頓時整個上身都力竭鬆散的靠在了尚還完整的座椅上,他看上去竟要比江原狼狽的多,顧律被憋住的呼吸擠壓的肺部生疼,這輛車的副駕駛比跑車的損毀的更嚴重,跑車的腰身被撞的像皺掉的廢紙,灰色奧迪的半個車頭連同副駕更是慘不忍睹,顧律被破掉的擋風玻璃紮到了小臂,他舉起掌心撐著受震蕩疼痛不已的左額,血線順著手臂迅速將襯衫染成了半片紅色。

  顧律的眼神眼神牢牢盯住了不遠處的人,他從車子裏走出,單身揮開擋在門前的跑車車主,似是站立不穩,又扶了一把慘不忍睹的引擎蓋才繼續向前走去。

  江原被人提著衣領從地上拎了起來,顧律咬著牙迅速將他從上而下檢查了下,他沒事,連他剛撿回來的那該死的八寶粥都沒事。“你....”

  江原似乎壓根聽不見周圍的任何聲音,沒有焦距的眼神遲滯的慢慢上移。啊,是你啊,江原想著,是顧律啊,是小海呢,可他看上去是那麽憤怒,應該的,自己將他親弟弟的事瞞了那麽多年,近在遲尺也不告訴他,應該生氣的,可他鉗著自己肩膀的手臂怎麽全破了呢,江原傻傻的盯著那處血跡,嘶啞的嗓子發出喃喃的低語,語氣卻天真的似乎還帶著委屈“我每天都等你,你怎麽不理我呢。”

  顧律忍住腦中不停止的眩暈感,他用力推了下江原,試圖讓他清醒,江原根本無防備,連退了好幾步,站穩後又執著的抬起眼睛看他,顫聲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你說為什麽?你這麽想死,為什麽回來?為什麽還要害別人?”

  他害了很多人嗎。

  是的,害了許宣,還害了別人,害了顧律,梁紀..

  江原垂下眼睛,他突然想起來顧律是叫他不要再回來,他還讓顧律的親人斷了腿,也讓顧律過的十分不開心,他不該回來的,也不該再見到顧律的。

  他是想走的,可他剛退了一步,顧律就走上前來奪走了他手裏的東西。

  他把什麽東西猛然砸爛在了麵前,江原嚇了一跳,連同所有喧囂的聲音一起,他猛然聽見跑車司機的咒罵,聽得見路過的人在圍著他們指指點點,聽得見顧律對他的聲聲指責。

  “我對你不好嗎?”顧律湊近了他的耳朵,唇間是咬牙切齒的仇恨與不甘。“是我讓你吃不飽嗎?”

  “是我苛待你欺負你傷害你讓你混到為了一瓶八寶粥都可以不要命嗎?!!”

  “我是不是...”

  “還不如這該死的八寶粥?”顧律在喧囂聲中輕聲質問他,布滿不甘而迷離的眼睛竟給江原一種他也會傷心的錯覺。

  江原搖了搖頭,嫌自己搖頭的幅度太小,他晃了晃腦袋,一直向後退去,在幾步之後,江原轉身拔腿就跑,他知道顧律恨著他,恨不得這輩子再也不見他,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跑,他隻想像顧律希望的那樣,離開這裏而已。

  他跑的極快,顧律一愣神之下根本沒來得及拉住他,他想喊江原不要跑,可那名字剛剛出口,就幾乎成了顫音。

  幾十米之外,顧律眼睜睜看著江原猛然停住,接著毫無征兆的栽倒在地。

  “江原!”顧律驚急的喊道,風吹得他整個人向後傾斜,生生讓他走了一步竟沒有再邁的動腳步,身旁原本惱怒不已的跑車車主也停止了吵嚷,驚恐又遲疑道“我...我隻是輕輕撞了他一下..不會...”

  顧律沒有聽下去,他心跳的沉重吃力,踉蹌著跑過去看到江原的模樣,連彎腿都僵硬的做不到,他急促的呼吸著,顯出少有的驚慌“江原!”

  江原趴在地麵,側臉闔目,顧律膝蓋觸地撐起他,在摸到他的後腦時,感受著黏膩猩紅的顏色正迅速發散著江原僅有的體溫,顧律想將他抱起來,可任他試了幾次都沒能讓自己乏力的四肢成功站起,他不得不接受別人的幫助,不得不看著別人用不柔和的力道胡亂將江原扛起塞進車裏。

  他在每個秒針轉動的時間裏無比清醒的感受著疼痛,從指縫到心尖,密密麻麻。

  “喂...你...快去扶著他啊。。”

  染著一頭綠色頭發的跑車車主費力的將人迅速放進後座,又叫了顧律一聲,他暗叫倒黴,這附近的山地是有名的跑車賽車道,一般隻要將山下的路口封掉,根本不會再出現別的東西,鬼知道會冒出個人來。

  可他有些怵這個人,明明是這個高個子不知道說那人說了什麽,才把人嚇得昏倒在地,怎麽還能一臉不可置信,而他的車受損嚴重,絕不能輕易放過這人,他見顧律一臉像是驚嚇過度發呆的樣子,一邊不由分說的把人也抓了進去,一邊小聲咕噥道“剛才撞我的膽子去哪了”

  顧律安靜坐在逼仄擁擠的車中,他過高的身高讓他隻能低著頭,江原上半身傾斜在他身上,幾乎沒有溫度,而顧律托住他後腦的手上積了一堆粘稠的鮮紅,正順著指縫一滴一滴的掉在自己的膝蓋上,燙的他疼痛不已。

  他知道江原會那樣突然的轉身就跑,是因為自己叫他再也不要回來,可他一個人能去哪裏,叫他去哪裏?

  那種報複性的快感短短維持了幾秒,片刻後就為自己口不對心的話感到一陣彷徨,他當下隻覺得自己差一個去把他找回來的借口,所以會接到顧正中的電話他毫不意外,江原走投無路,隻會去找梁紀。顧正中似是並不知道江原已經被他掃地出門,仿佛隻是平常的問問他們過得好不好,顧律答不上來,甚至一度以為這隻是來自於梁紀迂回的諷刺。

  阿姨掃去了碎成片的玻璃罐,丁零當啷堆成一堆,正不知該不該扔,顧律目光頓了頓,順口問道“江原那茶色玻璃罐裏裝了什麽”

  顧律以為這又是個秘密,他們的秘密,他沒有期待得到什麽答案。

  可這次顧正中卻大方的告知了他“骨灰,江原媽媽的骨灰。”

  他想起江原百年難得一見的惡劣和難麽明顯的憤怒,甚至是對自己的不屑態度。

  這樣,他表情就難堪了些,握著電話的手就收緊了些,對江原的寬容,就還可以再多一些。

  一路上沒有找到江原,像是印證電話裏顧正中的擔心,可擔心什麽就會來什麽,江原為了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要命一樣站在馬路上,叫他瞬間就毛骨悚然,顧律在自己沒意識的時候,奮力將車撞偏離了些,他幾乎來不及喘氣,江原卻偏偏總能有本事讓他更生氣。他好像永遠改不了對江原的惡劣,改不了對他的絕對控製,似乎隻要江原脫離了自己所想所念所感,他就無法不對江原惡語相向,要他痛,要他記得牢,要他時時刻刻乖乖的遵從自己想的那樣,乖乖的呆在身邊才好。

  他握著江原的雙肩,從失力到用力,再到緊緊的把他摟在懷中,顧律不斷的小聲叫他的名字,用袖口擦他沾著泥土灰印的冰涼的臉,他越擦越髒,把江原的臉弄的一片血紅,顧律有些失望,連眼框都繃出了水紅顏色。

  綠頭發的車主頻頻回頭,對著後座欲言又止,可他還算個正常的人,一路打著電話把人送到了醫院,到了門口有專業的醫療團隊正在候著,裏麵的人像毫無察覺。綠發車主還得親自從那慘不忍睹的車門裏把江原從顧律身上刨出來。

  “你罵他什麽了把他罵暈了都”車主嫌棄的仰頭看著顧律,見顧律站在急診室門寸步不移的挺直背影,頹然道“哎,你坐下來行麽。”

  顧律極厭煩他的聲音,終於回頭不耐道“電話留下,車的事情我會處理。”

  綠發車主隨意的點點頭,他甚至有興趣坐在走廊上寬慰出聲“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才發現裏麵那小子我好像認識,命大著呢”

  見顧律冷眼望著自己,綠發車主撇撇嘴,生怕他不信,小聲嘟囔“真的啊”他別扭的看了看急診室,極為難道“真的,這小子長得人模人樣,瘋起來可真是..”

  顧律瞥了一眼急診室緊閉的大門,沉聲道“怎麽瘋。”

  “哎,我可不想說人壞話,實在是老子今天也鬱悶的很..不過..你跟那小子很熟嗎?..”

  “不熟。”

  “哦,那就好,這小子啊,凶的要命,還殺過人呢,一挑三,牛吧”

  “然後呢?”

  “這就是牛的地方了,兩死一傷,傷的半死不活,也真是光榮”綠發車主說到這裏臉上竟浮現諷刺的笑意,他大喇喇的摸出一根煙叼在口中,翹起了個二郎腿,護士遠遠的看著他,竟未前來製止。

  他就這麽點著了一根煙,打量了下顧律的表情,繼續道“說來話長,你看那小子長得天花亂墜的,一看就是該死的同性戀,我有一便宜弟弟就喜歡他,喜歡他之前還健全著,把人綁了後,就殘了。”

  “綁誰?做什麽”

  綠發車主在煙霧中挑起眉“一些地痞流氓,綁一綁自己喜歡的人,你說做什麽?”

  顧律摁住一把冰涼的鐵質座椅,並就勢坐了下來,他目光堅定的看著眼前冰冷的地麵,生硬問道“做什麽。”

  “做點愛做的事唄,就是不小心鬧得太大,出了人命。”

  顧律的右手與左手死死的扣在一起,左臂上的傷口登時湧出細小血線,太過用力的下頜繃出生硬卻脆弱的線條,而深秋裏的寒意已然將他從裏到外燒成一片不能生還的炙熱火海。

  “我不信你。”

  綠發車主無所謂的擺擺頭,他吐出煙圈,笑了一聲“說起來,這事還是我一手辦的呢,誰叫我犯事正好被人抓了把柄呢,我啊,最看不上這種明明沒本事卻還要相信自己有天分的變態”

  他呷呷嘴,打量道“呶,就是這家醫院呢。”

  “當時的場麵,熱鬧多了,整個走廊血淋淋的,所以..”

  “你真的不用很擔心,這點小傷,對裏麵那位,真不算什麽。”

  “那兩個死了的人,是你處理的?”

  “是啊,處理的真夠費勁的,又要出假證明,又要做假現場,哎,我好歹也是...”

  原來是你,顧律站起身“許公子。”

  他定定的看著一秒噤聲的許晟,居高臨下,沉鬱的臉上是一雙極其寒薄的眼睛,語氣寡淡而肅冷,淡聲道“讓你見笑了。”

  許晟從容的放下腿,卻避開上方的眼神,訕笑一聲“你認識我啊。”

  “你不認識我麽”

  許晟想搖頭,他今天會碰見顧律確實是個巧的不能更巧的巧合,不在一個圈,平常也相當難碰到,而且這場麵過於精彩,見顧律一臉萎靡就很順勢挖苦了下,沒想到顧律年紀輕輕竟如此氣勢駭人,肉痛道“那個..要不我先走了吧..車的事..你不賠..也行..”

  “賠,你賠。要全新,一個月內。”

  “你說什麽??”許晟幾乎一下子從座椅上跳起來,想不出對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紅透了一張臉又實在辯駁不出個什麽來。

  顧律背過身重新回到急診室門前站定“許宣的車,這個月內我要全部收回,所有你動過的,按銷售價買回去,賬戶我會請我的助理發給你。”

  “靠!顧律你要不要這麽毒!!我不就是說了許宣....你當心我叫醫生讓江原出不來,這醫院可是我家的!”

  “很好”顧律眼中寒意極盛,他打開手機,許晟就在寂靜的走廊裏聽見手機裏清晰的傳來他自己的聲音。(“哦,那就好,這小子啊,凶的要命,還殺過人呢,一挑三,牛吧”)

  他驚呆了,瞪大眼睛指著顧律說不出話來“你...你..”

  “我錄音了”

  “你簡直...”

  急診室的燈驟然熄滅,顧律抬頭,有護士正將門打開,見到有人在那站著隨即眉頭一鬆“是家屬嗎?”

  “嗯。”

  “病人顱內沒有出血,沒有及時做好按壓,流血有些多,目前傷口已經縫合,建議回家觀察就可以,24小時內出現問題再送醫。”

  “有什麽要注意。”

  護士與幾個醫生對視一眼,又皺了下眉“注意不能感染...還有..”

  “還有病人的情緒問題。”醫生在後補充道,他將已經退下的口罩又戴上,走到臨時病床前看了顧律一眼。

  等顧律會意走過去,醫生給顧律展示江原身上的痕跡。

  “我們在排除內髒和身體受損時發現他身體表麵傷口較多,由於病人未清醒,請體諒我們在檢查過程中對衣服造成的損壞。”

  “嗯。”

  醫生頓了頓,先是將江原的袖口卷起,顧律皺起眉,在江原小臂內側距離腕部十幾公分的地方全是青紅色的大片淤痕,不等顧律驚訝,醫生再次揭開江原的腿部的覆蓋,大腿外側、大腿的正麵要比手臂更斑駁,一小塊一小塊的青色、黃色甚至是紫紅色在冷白的膚色上連綿成片,看上去可怖又慘不忍睹,顧律下意識的伸出手去被醫生輕輕拂開,他提起江原平放的手向他比了比距離。

  “這位家屬不知你知不知情,這位病人應該有不輕的抑鬱症狀,他腿部創傷位置是手部下垂的慣性位置,手臂上的掐痕均屬於慣性行為,這意味著他在潛意識或自己十分清醒的情況下在對自己施以下意識的轉移行為,這裏、這裏”醫生指著江原瘢痕未退的地方道“這不是正常行為,也不是正常掐傷,他用的力道很大,他似乎很需要疼痛。”

  “......他..為什麽需要疼痛..”

  醫生無奈的搖搖頭,合上破損的牛仔褲。“建議你們去心理科就診。”

  顧律的表情錯愕、迷惘,甚至帶著容易察覺的不知所措,而江原不知是被打了針還是什麽緣故,睡得很沉,在這忽然間,好像連他的呼吸輕,都是對顧律神經上的考驗,顧律不知道該怎麽去動他,許久許久,他隻能僵立在床的一側,看著江原蒼白的臉。那一刻,他竟不再那麽想知道在這張平靜的麵具下,是什麽樣波濤洶湧的光景,又藏著怎樣的鮮血淋漓。

  “顧律,不,顧總”

  許晟故作輕鬆的聳聳肩“你真該去你那位親弟弟住的地方看一看”

  “好知道,什麽叫變態。”

  作者有話要說:我有話說哈。

  好幾個人都問過我這個人物關係,因為大多數是我上一篇文的延續,所以我解釋下(小顧和小宣是親兄弟,被媽媽賣了。許景行答應小顧,小顧給心髒,他可以救小宣的命。然後許景行就養了小宣,而許景行本身就是私生子,而他們許家的老大當然有自己的兒子啊(許晟嘛) 這個我後麵會具體化)至於兄弟間存在利益敵對關係,那不是很常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