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波濤
作者:青江一樹      更新:2020-09-02 18:26      字數:6255
  從那天起,梁紀就把他關了起來,他反複摸著手背上被掐出的痕跡,害怕它會消失,就總是沿著那些痕跡再掐的更深一些。梁紀忍無可忍的揍了他一頓。

  準確說,隻是一巴掌而已,他把整個房間都砸爛了,也隻舍得打自己一巴掌。

  “你有沒有良心啊?你對得起她嗎!!”

  那些年裏,江原常常也這麽問自己。後來得出了個結論。他誰也對不起,對不起江晴,對不起顧律,也對不起梁紀。

  可是也沒有人對得起他,所以他既不會原諒棄自己而去的江晴,也沒打算原諒送走她的自己。

  顧律總覺得自己理解不了什麽叫被拋棄,其實他一直能理解。一直能。

  江晴走後,他病過很長時間,不知是藥的作用還是那顆心病的太重,他把床躺到潮濕,學著江晴動也不動的那樣躺著,分不清晝夜,也意識不到做夢還是現實,他實踐著去理解江晴,試著去想,去思考,到底是躺在那裏滿身褥瘡讓她痛不欲生,還是自己曾對她說過的那些故事那些話,讓她絕望的要去死。

  他想不通,就換了個思路又開始想,為什麽她選擇去死,是不是“死”有格外的好處,於是他也試著想“死一死”,天知道,他一開始隻想試一試,並不知道那種感覺會上癮。

  他第一次覺得跟另一個世界無限接近的時候,是在41層的天台,江合在加拿大的分部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大,江合隻占了三層辦公樓,梁紀總覺得他是個孩子,去哪都帶著他,他那天從消防梯爬到了樓頂,躺在屋頂的邊緣,加拿大有很多更高更高的樓,他躺在那裏看著那些高聳入雲的建築,每一個都像去天堂的梯子,那一刻,風和世界都安靜了,他覺得自己當時還並沒有想死,但梁紀嚇壞了,他的臉慘白,風灌滿了他敞開的西裝,將他整個人往後不斷吹,江原突然不忍心他就這樣站在風裏。

  可梁紀著急的眼睛都紅了,江原剛起身,就見他往後退示意自己不要緊張“小原...你別..”

  別怎麽樣?他當時想問。但梁紀哽咽的樣子江原從未見過,在他驚訝遲疑的那幾秒,梁紀衝過來將他拉下了邊沿,把他緊緊的抱在懷裏,明明差不多高,江原卻覺得這是那麽高大又可靠的懷抱,那一刻他甚至認為,他有爸爸的話,爸爸應該也是差不多這個溫度。

  梁紀使勁的敲了下他的後背,又擔心傷到他,他什麽也沒說,扯著自己下樓,坐進車裏,回到家,梁紀那些不敢多言的憤怒江原都懂,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解釋不清了,所以任由他翻箱倒櫃,以為他要找東西抽自己一頓。

  沒想到他翻出了兩樣東西,一隻小盒子,一個茶色的罐子。

  盒子裏的東西,自然是江崇律的遺物,一顆鑽石袖扣,江原的眼睛微微亮了亮。茶色的罐子...

  “你母親的骨灰,她沒有留下什麽,我以為你會想念她。”

  江原的眼睛又暗下來,他沒有伸手去接,看著梁紀卻微微紅了眼眶。

  從年幼時最無助無援時,到艱難不堪和最痛苦萬分的日子裏,是梁紀一次又一次的抓住了他,救了他。初到加國的那些年,江原一次又一次的溺在嚴重的抑鬱中,灰暗的世界裏他被死神挾持,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但隻有梁紀理解他,不怪他將自己沉在灌滿水的浴缸中,也不氣他躲躲藏藏將自己關在黑暗的閣樓裏。他隻會一遍遍輕聲的告訴自己“你隻是生病了。”

  “江原,我在跟你說話。”

  舊時回憶被打斷,江原偏過頭,看著顧律帶著疑問的眼睛,他皺著眉好像在問“你為什麽會忘記了”江原真的很想告訴他“我隻是生病了”

  可是這場病實在太沉重,如今連自己都懷疑,它是不是沒有好的全。

  江原眼中的水光似浮光掠影,顧律剛微微彎下腰,他就兩手環了上來,他主動的示好和示弱似乎總發生在想要回避某件事的時候。

  他趴在顧律的肩膀上,看不見顧律漸漸變得疲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沉默和回避會將自己陷入多大的困境。

  江原出乎意料的拒絕了江晴忌日的掃墓,他毫無異狀,照常說說笑笑,也依舊沒有對顧律多一句解釋,夜深人靜時顧律也曾試圖讓他說出點什麽,但一般不是剛開口他就差不多睡著了,要麽就是還沒說到重點他開始沉默了,這種無聲的排斥感難免讓人心涼,可見到他麵無表情的獨自在院角逗弄荷花缸裏的小鯉魚,又會覺得心疼。

  他很瘦,蹲在那隻缸前,膝蓋被他團在懷裏,像個沒有朋友的孩子。

  臨發出的前一天晚上,阿姨照常頓了秋梨湯,加了川貝和其他的藥材,入口甜膩還有藥味,所以他總是喝幾口再吃飯,然後再夾著勉強喝幾口,往常江原總會剩下一半,然後再被顧律無聲的催促著喝掉。今天阿姨的梨湯上的晚了點,非常燙手,所以江原一直沒喝,等幾乎飯快吃完了,阿姨見一碗梨湯幾乎沒動便小聲用好話催促道“小原再不喝就涼啦,效果就不好了呢”

  江原習慣性的不想碰那個碗,隻稍稍動了動,沒立即去端起來,隻聽對麵顧律冷冷的拋下一句“他不喝算了,以後也不要做”

  阿姨愣了愣,笑容僵在臉上,江原則縮回手指,微微驚訝的看著顧律,顧律將最後一口米飯吃完,喝了口水就起身離開了座位,他同阿姨對視一眼,阿姨有些尷尬,江原拍了拍她的手,勉強擠出個笑,把梨湯喝了個幹淨遞給她。“以後別做啦。”

  “可是..”

  “沒事的”

  顧律煩躁的將礙事的頭發一把向後捋起,他在書房等了會兒,但江原一直沒到書房來找他,九點多他找了個借口下樓,許叔去給他倒了杯熱水,說江原剛剛出去散步了。

  外麵的風還大著,顧律隱隱的火氣有些壓製不住,他帶了件外套要出去找人,剛開門就見江原正好跨進院子。

  “找我?”顧律的臂彎上掛了件外套,但江原把自己裹的很厚實,他朝顧律笑了笑,快步走了過來,顧律麵色不太好,他嗯了一聲又道“明天要趕飛機,今天早點休息”

  “..好”

  床還是那張床,深藍色的,大約是蠶絲,蓋在身上滑的沒什麽實在感,江原也是剛剛把這張床睡到差不多習慣,顧律上樓後就去了書房,沒再同他說話,江原隱隱察覺他不開心,但他可以對自己不開心的理由實在太多了,樁樁件件都是硬傷來著。他洗過澡,在櫃子上找到一本書,隨手翻了幾頁,倒是有些興趣。這是本全英文的夢境解析,有點像佛洛依德的夢的解析,但內容要更偏專業的醫學化,更像是一本心理學普及書籍,這些書他早點沒少看過,對真正的心裏有問題的人,幾乎沒什麽用。他笑了笑,翻到後麵看了看作者,有些意外,Jo,lin,叫Jo的人很多,但江原知道顧律一定不會無緣無故看一本與他相差十萬八千裏的書。他搖搖頭,將書合上,不露痕跡的放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顧律說自己出門會睡不著是真的,他對江原有一種潛意識的不放心,離了視線就有種不安穩的感覺,明天要出門,工作還有很多沒處理完,他鮮少這樣沒耐心的拋下公務,僅僅是因為想躺在床上。

  江原顯然已經睡著了,規規矩矩的占著小半張床,每次他早睡,總像個非常懂禮貌的客人,客氣的占據小小的地盤,等著主人的邀請才會乖乖的蜷進懷中。顧律照常摸了摸他的腳,不出所料的冰涼,即使是炎熱夏日,他的雙手雙腳都是涼的,顧律又靠的更近了些,將這個冷漠又過分的家夥按進懷裏還不忘將他背後的被子堵個嚴實。

  顧律開始有心晾著江原,想叫他明白兩個人在一起的意義,也希望他能想清楚以後的路。

  去機場的一路上顧律都沒有開口,瞥見江原偶爾小心看過來的眼神也毫無動靜。

  顧律看完筆電又看了看手表,許叔送到值機口,等到林澤也到了,便先回去了。他們此行要從南飛到北,十月份的氣候溫差不大,江原穿一件米色的寬鬆毛衣坐在最靠邊的椅子上,偶爾透過落地窗望一望滑行的飛機,他被窗子外麵的光照的毛絨絨的,看上去很暖和,顧律看了他一會兒又移開了眼,林澤察覺到倆人間詭異的沉默,沒有吱聲,他看自家老板的臉色,親自去倒了兩杯熱水過來。

  毛衣的袖口遮住了大半蒼白的手背,江原伸出手接了紙杯,開口說了聲“謝謝”

  林澤一笑,跟他說起話來“我應該謝謝你,托你的福,這次終於可以不用坐商務艙了”

  “頭艙?”

  林澤背著老板點點頭“以前跟顧總出門,我們都是商務艙”還得走賬報銷,為著江原能舒適點,老板特地開口要求定頭艙,也很是用心。

  江原聞言又朝顧律看了一眼,這下倒正好跟顧律的視線對上了,他沒說話,江原便朝他感激的笑了下,見他調轉視線,江原才問林澤“要去幾天?”

  “四天,彭氏的年會很盛大,而且噱頭很足,年會後有連續兩天的拍賣會,也邀請了我們。”

  “拍賣會?”江原沒聽顧律說過這個。“拍賣什麽?”

  “聽說這次有流失海外的古董,也有珠寶和名畫,所以這不僅是企業參加,各界人士都有。”

  見江原有些奇怪的臉色,林澤又解釋道“做慈善用,彭氏傳統宣傳手筆。”

  這就容易理解了,江原小聲問“那你們是要拍還是要賣呀?”

  林澤拿手指虛點了點江原和顧律提醒道“是我們。”然後又一臉神秘的挑了挑眉“你猜。”

  即使是頭艙,也不能更多的緩解飛機超過平流層的顛簸,江原適應不了失重感,哪怕是一點點,他生怕有服務人員不斷的來詢問他說話,一上機就找個合適的角度閉上眼,正好顧律也不想理他,反而還更安心些。

  江原當然知道顧律為什麽會不高興,可他想知道的每件事,自己都回答不了,也不能給出理所應當的理由。那些波濤洶湧過的事,每一件的細節都不一樣,卻痛苦的很雷同,叫人望而卻步,他在顧律眼裏,大概是個既沒有誠意又演技拙劣的騙子,雖然他以前極力狡辯證明自己不是,但隻要顧律對他稍微好一些,他又覺得自己還是當個騙子更適合,顧律身邊的角色有很多,他對自己這般好,或許能容許他來扮演個騙子也說不定,也許等所有演員都到齊了,就不會注意他是否敬業了吧。

  他淺淺睡了會兒,知道有人輕手輕腳給他蓋了毯子也絲毫不想睜眼。

  林澤見顧律冷著張臉,卻總是分神投過去的眼神還是決定起身當個合格的秘書。微小的一陣晃動過去,林澤敲了敲江原頭側的隔板“有沒有不舒服?”

  江原眯著眼睛露了一條縫,對他搖了搖頭又很快閉上。顧律盯著他的動作,林澤也朝他搖搖頭,他隻希望飛機快點降落,好叫他不要在兩個人之間猜啞謎。

  不負所托,飛機穩穩的落在繁華都市裏最繁華的機場,江原握了握手心,帶著些未散開的眩暈站起來,顧律走的不慢,通道上的風極大,踏板上隻有他們幾個人的腳步聲。

  接機的人早早的等在出口,一水的精英團隊,有男有女,笑容滿麵,林澤負責接洽,江原見顧律邊走邊接聽了個電話,抬腳跟了上去,幹澀的涼風鋪麵而來,他幾乎立馬打了個的噴嚏,江原背過身捂著嘴,小聲的吸了下鼻子,幾步外便是車門,剛想進去,身前被一隻臂膀攔住,江原微微抬頭看著顧律,顧律隻是瞥了他一眼,電話裏的人似乎還在說著什麽,顧律嗯了一聲,一邊單手將西裝外套解了下來,途中他換了隻手聽電話,把衣服遞給江原,朝車門抬了抬下巴。

  衣服上還有餘溫,江原在車裏等了會兒,不見他上車。過了會兒林澤進來,告訴他顧總有別的事情,晚點在酒店匯合。他拿著衣服發了會兒呆,後視鏡裏顧律幾步走遠上了別的車,他眼皮跳了幾下,還是開口問道“他去哪裏”

  林澤搖搖頭“應該是私事。”

  彭氏的接待很是高級,晚會也在他們下榻的同一家酒店舉辦,林澤的事情不少,跟江原一同吃了些午飯,就回自己房間了。

  明明隻是幾個小時的飛機,江原卻覺得疲憊,偌大的酒店套房很安靜,他的行李不多,懶得打開,脫掉鞋就往床上躺著,隻是任他卷著被子滾幾圈,也沒醞釀出多少睡意。

  接到赫連的電話時,江原剛好才覺得有點困。

  兩個人坐在負一層的清吧裏,既意外又意料之中,赫連看上去對這裏非常熟稔,點來兩杯顏色清麗的液體,舉手投足的氣質優雅精致,江原沒想到赫連跟彭揚的關係有這麽好,竟不單單隻是個會吐糟業主變態的設計師。

  “早上到的嗎?”

  江原點點頭“差不多,中午到的。”

  “說不準還是同一班飛機呢。”赫連抿了一口淡酒,擱置在旁的指尖輕點玻璃桌麵“剛才在餐廳看見你,以為看錯了,跟你一起吃飯的是江合的.林..”

  “林澤。”

  “啊..對,聽說是個很厲害的人物。”赫連隨即將眼睛笑出弧度,他輕鬆又帶著絲好奇的問道“你和他很熟嗎?”

  江原既不想對他隱瞞,又覺得沒什麽好隱瞞的,他回道“算熟悉,有共同認識的人”

  赫連哦了一聲,表情一時間有些說不上來的遲鈍,江原稍稍同他聊了聊那塊地盤的進展情況,赫連不知道在神遊什麽,他聽完歪了歪頭,抬手撐著臉看著江原,有些好奇的挑挑眉“你和林澤共同認識的人,是江合的顧總嗎?”

  江原微微一頓,赫連笑了聲,從上次吃飯就覺得兩個人的氣氛很是怪異,他見江原沒有立即回答,反而拿起一直沒動的酒杯吞了一口酒水更是覺得奇妙。

  “你是跟顧總...比較熟悉吧?”

  江原不知道赫連為什麽一直圍著江合的人好奇,下意識的想回避,語氣有些生硬的回道“不算很熟”

  這下赫連的表情卻更奇怪了,清吧的環境昏暗,他指了指江原後斜方,輕呷了聲“那他為什麽一直在看你啊..”

  江原握著玻璃酒杯的手瞬間僵硬,幾乎能聽見杯中冰塊融化在酒中的氣泡聲,他死死的卡著玻璃杯,卻沒有立即回頭。

  走過來的腳步聲極輕,又恰好步步踏在快速蹦動的心上,一聲短暫的輕笑在上方響起,江原隻看得見那熟悉的黑色皮鞋,顧律的鞋子連鞋帶都是永不散亂的標準節帶,不是程亮的,尖銳的,而是啞光的,一塵不染的。

  “不熟麽?”

  他似是而非的語氣又輕又重,聽得江原頓時頭皮發麻。這兩個字過後,顧律禮貌的回應了赫連站起身的問好,隨即又穩穩走開,他僅穿了一件白襯衫,這個天氣的單薄讓江原一下子想起他幾個小時前遞給自己的外套。

  “顧律,等我。”

  清脆歡快的女聲追了上去,江原望過去,原來顧律剛剛也是在這裏見一個人,是個火紅衣裙的女孩子,踩著高跟鞋,背影像朵綻放的罌粟。他沒有看到女孩子的臉,料想大約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他不知道是怎麽離開的清吧,林澤打電話來提醒他時間差不多,於是他跟赫連在電梯口分開,赫連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個人在電梯裏站了數秒,電梯都沒動,他想起來要按電梯時才突然發覺自己忘了住在哪一層。等到了樓層,出了電梯,他又想起來,他有多討厭坐電梯,他從來不會一個人坐電梯。

  電梯的失重感似乎直到他看見坐在客廳的顧律時才被徹底激活,林澤催促他換衣服,他頭重腳輕的進了浴室。

  房間裏多了一隻行李箱,江原後知後覺的發現這竟是張雙人大床。

  顧律的冷淡一如從前,倒是江原看上去僵硬的突兀,他的頭發沾了水,指尖發涼,在顧律出門時下意識扣住了顧律的手腕,等顧律把視線投給他,他又不知道說什麽。

  “對不起,顧律。”

  顧律手插在袋子裏,揚著眉露出不帶溫度的笑意“你隻會說對不起麽。”

  江原張了張嘴..

  顧律又開口道“不必,我們又不熟。”

  江原有些窘迫,他收回指尖,腳步躊躇,林澤在前麵走了一段路又叫了他一聲,他才跟上。

  江原不知道要怎麽向顧律解釋才好,又覺得顧律不需要他解釋,他幾乎跟不上顧律的步伐,一進入大廳,他們三個人的身後就默默多了一群人,有彭氏的人,有雇傭的保鏢,江原望著他走進人群,林澤擔心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擺了擺手,於是林澤又很快的跟上了顧律。

  江原不是沒有意識到他和顧律的差距,隻是如此鮮明的懸殊對比,難免難堪。

  彭揚俊美,絲毫不亞於流轉人群中周旋添色的明星,肆意又張揚,他與顧律,與林澤,與跟他們差不多的人站在一起,賞心悅目,勃艮第的水晶杯互相輕撞,悅耳的像輕吟的低鍾,奢華的宴席,尊貴的人群,而他呢,江原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的覺得,原來這個浮華又精致的世界,真的不適合他。

  他想念加拿大漢森公園裏的鬆鼠和綠地,也想念院子裏許叔的魚缸,水底又圓圓扁扁的小石頭,太陽底下能在水麵看見自己的臉,一張看久了就不太像自己的臉。